他自己老婆和小婶的托管款项,他都顺手挪用了。碰巧,那时刚设立了交易所津贴基金来救济某些经纪人的遗孀和家属,他又当上了委托管理人,于是又有机会挪用六十六万七千元。
后来基金董事会开会——惠特尼因事忙没出席——有个职员竟不加思索地和盘托出:有五十万元没有着落,因为惠特尼拿走了,尚未归还。这时威廉·O。道格拉斯作为政府管理交易所的代表,正在扬言要审查所有经纪人的帐,交易所为了抢先一步,自己马上动手查帐。会计师不看犹可,一看了惠特尼公司的帐本,不禁大吃一惊。
这时“泽西闪电”这种滞销货已经成为全国的笑柄。谁要抛售烧酒公司的股票,惠特尼就买进,总共买了十三万九千四百股,每股三元五角。四个月来,他已借了二千七百三十六万一千五百元的债,其中有五百万元没交抵押品,还有一百万干脆是盗用的。
有人把此事告诉J。P。摩根、托马斯·W。拉蒙脱和乔治·惠特尼,他们都默不作声。互相包庇,他们以为这是上流社会的规矩。
查尔斯·R。盖伊是股票交易所的继任总经理,他对惠特尼提出质问。然而这位“白甲骑士”虽然丢尽了脸,还要求撤销诉讼。他说,“我到底还是理查·惠特尼嘛!在千百万人看来,我就是股票交易所嘛!”
话说得有理。官司一打起来,那些仇恨华尔街财阀的人就会幸灾乐祸,新政派就会乐滋滋,白宫里那个笑口常开的资产阶级叛徒更将洋洋得意了。
盖伊考虑了好一会儿,这才把交易所电锣打响,宣布理查德·惠特尼公司因破产歇业,并且向法院起诉。
于是,纽约地方法院检察官托马斯·E。杜威就起草了公诉书。
惠特尼被逮到圣伊丽莎白警察所,案情是大盗窃犯。鲍厄里区那些穷汉们看见这位大亨来到,一个个肃立一旁。值勤警长对他说:“惠特尼先生,我看见你出了事,很替你难过。希望你能渡过难关。”犯人惠特尼向他道了一声谢,面容冷若冰霜。
当天他就交保释放了,可是经过审讯之后,却判决他在星星监狱服五至十年徒刑。他离开公馆,押往监狱,管家向他深深地鞠躬。来到车站的时候,有五千人鹄候相送。当天一整天,还有无数高级轿车来到公馆门口,向惠特尼夫人献花慰问。这位夫人果然也始终对他忠诚不渝。
哈佛大学宣布说,“校董会委派的经济系指导委员会委员惠特尼先生辞职了,本校深感遗憾。”
在星星监狱,囚犯们一看见惠特尼走来,马上摘下帽子。牢房里每逢打垒球,都请惠特尼参加。在那个时候,伟人是很受尊重的。
可是在把交易所第二号台牌子拍卖的时候,代价只有五元,道格拉斯看见了,也只一笑置之而已。
第五章 保守派死灰复燃
为了正确估计新政派竞选获胜的后果,应该记得,由罗斯福初任总统到珍珠港事件,1937年正好在半中腰,也就是罗斯福战前执政经历的中点。大萧条时期那种生活艰难、节衣缩食的情况,这时已成定型。美国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家,每年赖以维持生活的收入不到五千元。靠救济过活的不计算在内,平均只有一千三百四十八元。凭这点收入,一般要养活两个大人和一两个孩子,住四五间房的公寓或六间房的住宅。房子一般是租的;经过1929至1933年间的大动荡,有私人房屋的美国白人中产阶级已经不多。另一方面,捐税也微不足道。多数人是不交所得悦的。就是当年那些赚钱最多的,如米高梅公司老板路易·B。迈耶,收入一百一十六万一千七百五十三元;爱德华·鲍斯少校四十二万七千八百一十七元;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老板托马斯·J。沃森四十一万九千三百九十八元;乔治·华盛顿·希尔三十八万零九百七十六元等,他们大部分的钱是花掉还是留下也悉听自便。
从1937年5、6月到1938年4月之间,阿尔杰·希斯在纽约西南区三十号街埋头打字,终日不停。他们夫妻两人只有1937年8月跟惠特克·钱伯斯一起休过一次假,开车到新罕布什尔州去看了《屈尊求爱》这出戏。理查德·N。尼克松却是联邦调查局的审查对象。这并非他有什么可疑,而是他想在局里当一名暗探,已经考过试,因而象他给母校法学院院长的信里说的,“局里在调查我的人品。”后来他未被录取,不过,和尼克松同一代的青年倒有不少已是功成名就的。乔·路易斯击败了詹姆斯·布雷多克,一跃而为世界重量级拳王。科罗拉多州的足球中卫拜伦·“飞毛腿”·怀特升充全美联队队员。颇为妖娆的拉娜·特纳在冷饮店里被人发现,从此继去世不久的琪恩·哈罗之后,成为好菜坞的“性弹明星”。玛丽·马丁不久也将登上百老汇的舞台,初唱那首《我爱爹爹》,伴唱的有吉恩·凯利和范·约翰逊等人。总之,这是艺人得意的年头,尤其是芳龄二十五的琴逑·罗杰斯,竟是全国倾倒。家庭妇女羡慕罗杰斯的纤腰,不辞劳苦地争购紧身内衣,当时所谓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橡胶园主因而乐不可支。
杜邦公司的化学技师制出了一种名为杜勃林的合成橡胶,可是要到五年后日本占领东印度橡胶园时人们才认识这种新产品的重要性。虽然实验室里惊人的发现层出不穷,例如氨苯□胺,用于治精神分裂症的胰岛素休克疗法,用煤、水、空气制成的叫做“尼龙”的聚酰胺纤维,可是整个社会还并未有所知。大老板们对新产品不敢冒然试制,他们还是二十年代的旧脑筋,以为只要努力推销就能生意兴隆,所以1937年主要是大搞“硬行推销”。在这方面,乔治·华盛顿·希尔依然是花样最新。为了跟他竞争,报上整版的广告宣传“‘骆驼’牌香烟促进内分泌,增加胃液碱性,帮助消化”;一个叫做约翰尼·罗芬提尼的小个子旅店跑堂,受雇在电台天天叫嚷“要‘非利普·莫里斯’牌”香烟,到处震耳欲聋:“老金”牌香烟也不甘落后,自称经过什么“氧气瓶式热量计”测量,香烟里含有若干英国热量单位。
不论什么行业,大体都有一批独出心裁的奸商滑贾。约翰·D。洛克菲勒(他是旧式资本主义的象征,在《美国名人录》里傲然自称为“资本家”)1937年死了,这也许有象征意义。企业现在改由经理人员管理,他们都有新的操纵推销之术,并且倚仗尼尔森的“广告成效调查”。他们大吹大擂,说什么“利斯特林牌牙膏能把口腔细菌消灭百分之八十六点七”;说妇女们担心干家务活使得“脸干皮皱手粗”,害上了“星期一忧郁症”;说男人胡子没刮净,“下午五点脸上出现阴影”,丢了饭碗;说“体重九十八磅的瘦小子”无法找女朋友;说男人要是裤子没安上“塔伦”牌拉练,将为上流社会所不齿,等等,等等。(那时男人裤子多数仍然钉扣子。如果漏扣了一个,在有妇女在场时就互说暗语:“一点钟了”。听到这话,安上拉练的处之泰然,其他的毛头小伙子就得偷偷摸一下,看是不是“出现漏洞”了。)
1937年,人们的空余时间普遍地多起来了,家庭生活自然受到影响。自从不景气时期采用非全日工作制以来,工业确立每周工作五天的制度。工余之暇,主要的娱乐还是听广播和看电影——这一年观众第一次看到《白雪公主》,并且听到纳尔逊·埃迪和珍妮特·麦克唐纳在《五月花开》里放声对歌——可是时间多了,也就向其他方面发展:业余摄影,集邮,下中国象棋,赌宾戈,打高尔夫球,骑自行车远足,滑雪,滚木球等。而打垒球则风行一时。美国足球协会正在组织进行第四届全国锦标赛,不过职业足球的黄金时代还要等到上电视才能出现。
1937年1月20日,罗斯福再次宣誓就职之后演讲说,“全国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住得坏,穿得坏,吃得坏”。知识分子那时主要还是批评社会制度问题,转而关心世界危机是后来的事。至于那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的占全国人口三分之二的人,他们是不太会替别人担忧的。自股票市场大崩溃以来,青年人头一回又时兴隐语:女青年们说小伙子“滑”[有趣];男青年说姑娘“利落”[美妙的],不过也知道自己会在她手里“吃憋”[受捉弄]。最好的赞语是“对路子”[妙透了]和“吓死人”[好极了]。1937年“吓死人”的流行歌曲,有好几首歌词晦涩,同目前最难懂的“摇摆舞曲”不相上下,例如什么“迷魂阵”,“果料冰淇淋”,“三个小傻瓜”,“姐儿老实哥儿灵”等等。那一年的情况,由此可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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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华盛顿的情形也挺奇怪。罗斯福竞选连任获得异乎寻常的胜利,他有政治手腕,民主党在国会里又占了压倒多数,总统要做什么,应该比四年前那开头的一百天更是得心应手。可是不然,他样样不顺心。有时他好象非但不能控制全国,甚至连那应该对他感恩戴德的民主党也控制不住,这尤其出乎他的意料。他所遇到的困难一部分可以说是由于他判断上的错误,虽然这些错误当时还不明显。他当时把击溃兰登看做是人民拥护他的领导,而对于他的领导——同时也是对于人民的意愿——横加阻挠的最大势力是最高法院,这种判断也是理所当然的。
总统先前在记者招待会上指责最高法院“陈腐”,没有得到好评,以后一年多就再也不公开谈论最高法院的事。可是就是在那个会上,他对于法院禁止规定工资工时的批评,也并没有比胡佛所说的严厉;他不过说,这个禁令造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局面,国会不能过问,各州议会也管不了。可是这时候他却在琢磨着对策。他对法院存有戒心,远在遭受挑战之前:1932年竞选期间他就说过,在股票市场大崩溃时,联邦政府各部门,包括行政、立法,“还有,我不妨加上,最高法院”,都掌握在共和党手里。他显然认为最高法院也是属于党派之争的问题。他的意见也许是对的,可是美国人民,包括国会议员在内,都以为最高法院和宪法是超然于党派政治之上的。可惜罗斯福非但在战略上犯了错误,在战术上还走岔了一着。随后这一场斗争,暴露了约翰·根室所谓罗斯福的“最坏的性格”,这就是“好绕弯子”,“不够坦率”,“近乎弄虚作假”。他使人家觉得他要暗暗地给那“九个老头”来一下;就象约翰·伦道夫评论马丁·范布伦【美国第八届总统(1837-1841年)。】的那样,“悄悄无声地划桨,一下子就到达目的地”。
罗斯福暗地划船,有些耳朵尖的人在正月里总统宣誓连任那个雨天就已经有所发觉了。总统后来对朋友说,那时他跟着首席法官休斯宣读誓词,读到“维护美国宪法”这几个字,“真想说‘是的,可那是我所理解的宪法,十分灵活,能应付民主制度中的任何新问题……’”他在宣誓后的演讲中实际上也说出了类似的话,而休斯是听到了的。总统说,美国人民决心向前迈进,“要求民选政府的每个部门都用有效的手段来执行他们的意愿。”那时有个新政派留神休斯的表情,他说“休斯无疑是听懂了的。”
两周过后,总统跟首席法官又会面了。那年最高法院的法官们答应参加司法部的年宴,出席的人觉得休斯和罗斯福两人都很兴致勃勃。休斯为什么高兴,无人知道;罗斯福的开心可为的是暗地恶作剧,这不久就传开了。原来司法部长霍默·卡明斯翻看旧档案,查出了一条建议,说如有法官已达七十高龄仍未退休,总统应加派一位来加强联邦的司法工作的活力。这个文件是1913年写的,起草人是当时的司法部长詹姆斯·C·麦克雷诺兹,这时此人正是最高法院里拚命反对新政的“四骑士”之一。卡明斯指出,要是对休斯所主持的最高法院也用上这一条,总统就能提任几个自由派法官使反动浪潮逆转,再不会有六对三票、五对四票的裁决了。后来这个著名的(同时也是声名狼藉的)“法院改组”的做法,就是源出于此的。
罗斯福听到卡明斯的意见之后就曾说过,“霍默,就是要这一条啊!”之后,他就坐上飞机去里约热内卢开会,把司法部长留下来起草有关的法案。卡明斯认为这个主意很好,不过在年宴上也觉得尴尬,偷偷地对同事说,“我觉得很象是在暗中捣鬼。”罗斯福也觉得是捣鬼,可是他正因此而感到开心。暗中策划,让人家自作自受,这本是他的爱好。1937年2月4日,他召集内阁部长和民主党国会领袖开会,拿出S。1392号法案来。内务部长伊克斯乐开了,可是向国会提出法案的不是他而是国会领袖,他们几乎都默不作声。会后坐车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返回国会时,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得克萨斯州的哈顿·萨姆纳斯突然对别的议员说,“伙计们,这回我可要洗手不干了。”副总统加纳当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不过没人知道。
不出所料,自由联盟又活跃起来,参加反对改组最高法院。他们那边阵容很强,有美国商会,有全国制造商协会,有美国革命女儿会,还有由右翼报纸发行人弗兰克·甘尼特领头的所谓“宪政委员会”。所有这些,都是意想得到的。可是,社会上也掀起了一股自发的抗议浪潮,这其中有美国退伍军人团的分团,基瓦尼俱乐部会员,也有些妇女团体。尤其出人意料的是参议院中的独立自由派——博拉、海勒姆·约翰逊、伯顿·惠勒——竟也坚决支持法院一方。罗斯福这回不客气了;他发表炉边谈话,说最高法院越权否决选民们已经同意的改革方案。在五月花饭店举行的民主党百元份餐筹款宴会上,他呼吁党员效忠,支持通过S。1932号法案。惠勒参议员起而反击说,“自由派事业的胜利,决不能靠玩弄骗局,往投票箱塞假选票,也不能靠在法院里添人,把持院务。”参议员爱德华·R。伯克最是不留情,他在纽约的一个群众大会上宣布,美国的宪政有“濒于死亡”的危险。
自最高法院成立以来,法官们这时破题儿第一遭要破门而出了。首席法官休斯对朋友开玩笑说,“要是什么党要我主持代表大会,我也能主持。”可是他表面轻松,暗地里却憋着一肚子气。后来总统提出意见,说最高法院法宫年纪太老,人又太少,积案累累,无法清理,休斯就下定决心出面反驳。据惠勒参议员回忆,他应休斯电话邀请,去拜访休斯。一进门,休斯就严肃地说,“孩子生下来了”,随即把一封信交给他。惠勒一看,正是自己所盼望的。信里说,法院办案并无延误,法官们谁也没有负担过重,而且即使总统所说属实,多派几个法官也只有延误工作,不会加快。非但如此,法官们还是团结一致的;布兰代斯和范德万特两位都赞成这封信。惠勒告辞时,休斯说:“这件事我希望你广为宣传。”惠勒照办了。第二天,他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宣读了那信,据他后来追述,“当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掉下一根别针也听得见。”
最高法院的改革,就此半途而废。而有趣的是,那些老顽固的法官居然表现出一些前所未有的自由思想。3月29日,最高法院撤消了禁止规定女工童工最低工资的原判(新政派马上把这天叫做“白色的星期一”),跟着又确认《瓦格纳法》有效,而使政府感到极其宽慰的,是宣布社会保险法也有效。后来范德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