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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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无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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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婉秋撑开折扇,一派轩昂气宇,问道:“不知师承何处?”



  道童略微迟疑,目光闪烁,缓缓道:“家师便是玄虚真人。”



  秦越怔了一下,慨叹光阴荏苒,隐约记得自己在小的时候,还拔过玄虚的胡子,现如今已是二十年有余。



  说起玄虚真人,便要从武安军节度使马殷主动向梁国称臣时说起。



  马殷字霸图,早年以木匠为业,后投入秦宗权军中,隶属孙儒部下,玄虚便是孙儒的幕僚。



  幕僚即将帅幕府中的参谋、记室之类的僚属,可参与军机,指挥军事。孙儒战死后,玄虚便一直追随马殷左右,出谋献策,上奉天子,下抚黎民,内靖乱匪,外御强藩,使楚国国势逐渐强盛,马殷便坐稳了楚王的交椅。



  赵隶道:“想不到小兄弟你师出名门,听你所言,难道玄虚真人已不在人世?”



  道童叹道:“家师一心为国,屡次冒死谏言,最终仍是被奸臣所害,落得个满门抄斩。”说到此处,眼中的戾气骤然而生,仿佛来自地狱,幽冥之界模糊难辨。



  婉儿见说中了道童伤心事,便不好多言,转头安抚莲儿道:“不论天气如何,明日定要启程,你腿伤未愈,行路多有不便。既是如此,我和赵隶先随小淫贼入得郓城,沿途自会做好标记,你和秦越便留在祠堂,等小四回来,待与庄众汇合后,可寻迹找到我的住处。此行,我定要手刃薛崇。”



  莲儿四下里张望,泫然欲泣,道:“莲儿不要,这里到处都是死人,何况秦越也不是个好东西。”



  秦越笑道:“胆小鬼也是鬼,你怕不怕自己呢?”



  莲儿铅泪成栗,鲛珠频谪,楚楚可怜。



  许婉秋将莲儿拥入怀中,柔声道:“没事的,小四很快便会回来,何况秦越这么坏,鬼都要避开他的。”



  许婉秋感觉到莲儿的依依不舍,从小两个人便腻在一起,同食同寝,想来自己又何尝舍得?她看向赵隶,见他眉目俊逸如画,回想刚刚的情景,真的是他亲吻了自己吗?想着想着,不禁晕生双颊。
第十五章 诸天教
  一峰擎月,卓立千仞,相扶无傍。



  蜿蜒石砌依山而建,凿崖筑基。亭台楼阁,池馆水榭,竟是凌于万丈。



  绛云殿气势恢宏,地势最高,雾云飘渺,缭绕生烟,天上与人间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愈发模糊。



  殿内巨像林立,巍然仰止,法器陈列其间,檀香氤氲。只见四壁绘有日月江海,灵禽走兽,万法诸相,甚是富丽堂皇,阶下青、红、紫、黑、白各部齐聚,人头攒动,男女各半。



  一人坐于殿中,汉玉九龙珮透着王者之风,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只见他赤须虬髯,环目圆瞪,身着青色缎绣蟒袍,爪有四趾,似龙非龙。



  他倚坐在浮生龙莲榻上,清溪之水在脚下云台两端鼓着气泡,隐约可见赤信青蟒往来游弋,他便是诸天教五大诸天之首,娑竭龙王。



  诸天本意为轮回中的善趣之一,源自佛教经典。佛曰,欲界有六天,色界之天,无色界之天,日月天,韦驮天,皆是诸法天神,诸天教便是由此得名。



  教内设有五大诸天护法,分别是娑竭龙王莫舜尧,自在天王叶轻尘,鬼母子苏璨,阎摩罗王翁湮灼,月宫仙子常素娥,各持有相应的汉玉九龙珮,都直属于教主帝释天。



  帝释天本名不详,每每垂帘听政,青铜掩面,除月宫仙子外,无人亲见其容。世人只知其年事已高,武功盖世,且行踪不定,教中便以娑竭龙王马首是瞻,暂代掌教之职。



  诸天教虽以佛典为义,教众却多为凶残之辈,淫邪之徒,梁军几次出兵剿灭,皆惨败收场。是故朱友贞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俨然成为了大梁江山最大的隐患之一。相较于逐步没落的盐帮来说,诸天教无疑是江湖中第一势力。



  翁湮灼面黑唇厚,蓬头散发,眉眼间不怒自威。他跪伏阶前,不敢直视龙王法眼,问道:“不知掌教何意,竟让仙子一人涉险?”



  娑竭龙王丹目圆瞪,剑眉直插入鬓,左手微摆,骨节吱吱作响,道:“常素娥向来踽踽独行,她的秉性你又岂能不知,汝将奈何?”青色的指甲阴郁得鬼栗,似要抓破凡尘,洞开赤色梦魇,“自在天王终日逍遥,连教主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教中仅有你我三大护法和几千教众,不可再行分兵。”



  苏璨银发玉面,妍姿俏丽,一双桃花眼甚是勾人。她怀抱婴孩,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舐女婴面颊,伴着清脆的啼哭声响,阴笑道:“这美人啊,就是受人待见,教主对她百般疼爱,就连阎王也是满心挂念。不过话又说回来,师妹的武艺岂是阴阳寮那些怪胎所能企及,阎王把心放在肚子里,生死簿在你手里,还怕无常收了她不成?”



  阴阳寮源自土御门神道,是在中原阴阳五行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神秘组织,教众皆以阴阳师为主。阴阳师亦称幻术师,不但能观星相面,还会画符念咒,对凡人看不到的命途、灵魂深知原委,故而历代帝王视阴阳师直若神明。阴阳的思想,代表了此消彼长、互相牵制的哲学概念,象征着彼此互藏,相感替换,不可执一而定象,即把阴和阳看作事物内部的协调力量,认为它是孕育天地万物的生成法则,这便与道家思想“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如出一辙。



  土御门神道,又称神道教,教中有九大式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四上神,天一、勾阵、腾蛇、太阴、太常为五下神,分担了阴阳寮的大小诸事。式神,“式”者,“侍”也,通常指阴阳师所役使的灵体,其力量与操纵灵体的阴阳师有关。阴阳师佩戴流镝,配合结押产生契约术,引导神灵成为式神,并将自己超脱欲念,甚至连人的魂魄亦可使用。



  翁湮灼一张铁面,不着情表,道:“教主素与李氏王朝不共戴天,乐平公主作为大唐的沧海遗珠,唐昭宗李晔第十一女,自是必除之而后快。朱友贞自登基后,已是民怨四起,有识之士皆想效仿黄巢,揭竿而起,只恨师出无名,故而乐平公主便成了必争之人。我教欲杀之,却与天下为敌,仙子此去必是凶多吉少。掌教为何不加阻拦,反而纵之,任之,难道是想借刀杀人不成?”



  娑竭龙王青面不改,道:“阎摩罗王心直口快,本座不与计较。月宫仙子乃教主近侍,本座又岂敢怀有杀心,是非曲直自有定论。古今帝王,皆喜神鬼,对未知力量何等敬崇,都想从阴阳师那里获得精神安宁和社稷保障。乐平公主的下落,也只有在宫廷内院活动频繁的阴阳师方可知晓。素娥此去,暗中跟随,必有所获。”



  殿内甚是安静,婴孩的啼哭一声高过一声,翁湮灼怒道:“谁家的孩子,鬼母要吃便吃,哭得好生心烦,绛云殿上,这成何体统?”



  苏璨连连大笑,道:“这死人多,活人少,给这大殿添点生气不也很好吗?真真是相好的有难,就看不得别人开心,老娘还没玩够呢。”



  苏璨看着婴儿,心道:“佛曰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只叹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世既是如此煎熬,你还要活着、受着、忍着、哭着?看你这般伤心,小眼泪真真如珠子一样,知道你是倦了,乏了,想要睡了……”



  她用手捏住婴儿的小鼻子,质感甚是柔软,婴孩张嘴抽泣,腮边汇成一道肉窝。鬼母子低头对着婴孩小嘴,竟是活生生将其舌头吮出,血腥之气梦魇般蔓延,她笑着道:“翁老弟,你看这孩子好生可爱,长大了定会像我师妹素娥一般美丽,你就收了她罢。只可惜不知姓名,看来生死簿上,又要多添一无名之人。”



  婴孩嘴角边鲜血如注,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小,略微抽搐几下,自此断了气。苏璨将其抛入云台清溪,鲜血氤氲开来,青蟒尾部缠绕婴孩颈项,将其拖入溪底,张开血盆巨口,开始吞食。
第十六章 黑白无常
  眼看着婴孩在青蟒腹中蠕动,紫部女众连连尖笑,喝彩声不绝于耳,放佛看到了世间极为有趣之事。



  白部是月宫仙子的部署,顾名思义,皆身着白衣。仙子与鬼母虽师出同门,却素来不和。此时白部见婴孩葬于蛇口,一片哗然,凌霄宫宫女霜儿上前道:“鬼母如此滥杀无辜,可与教义相悖?”



  霜儿是月宫仙子的贴身婢女,白衣长裙,黑发如云,相貌灵巧秀丽,颇有姿色。她性情温良,胆识过人,若论武功资质,自是不值一提,但对仙子却极是衷心。



  苏璨舔舐唇边鲜血,猩红的舌头与银发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大笑道:“诸事皆无常性,万法由缘而生,众生因无明而轮回,死生何异?”



  霜儿倔强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坚决,似乎定要争辩出结论一般,道:“死生固然相连,却由业力所牵,岂能由凡人肉胎堕生而向死,令其缘灭?”



  苏璨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笑道:“死亡只是一种幻化,并非终结,既无缘起,怎会缘灭?色身若屋宇,经月之摧折,乃至颓圮残破。死,即旧宅迁居,非不足惜,兼或可喜。”



  霜儿傲眉轻扬,笑道:“即是如此,为何鬼母不当众迁居?”



  只见一紫衣少女,白面青丝,薄唇皓齿,眉间一点朱砂,怒道:“贱婢休得猖狂,别以为穿得白衣就能洁身自好,真拿自己当成了菩萨。堂堂仙子高高在上,自居为天下第一美女,却也是个人尽可夫的**,着实可笑,可笑!”此人正是紫部东岱宫宫女阿罗,为人偏激傲慢,牙尖嘴利。



  霜儿不甘示弱,道:“岂容尔等下作之人玷污仙子名节?仙子独居尘上,不食人间烟火,自是不通世俗。汝等肉眼凡胎,污人眼拙,秽言不堪,心境如那极丑之物,难入我眼,不屑与谋。”



  阿罗气急败坏,怒道:“骚浪蹄子,真是蠢如猪狗!”言罢,佩剑出窍,一道寒光从身后腾起,直握掌心,“贱婢,纳命来。”阿罗回身腾转,紫衣翻飞,剑刃在空中如流星坠地,径直刺向霜儿咽喉。



  霜儿九节鞭未及取下,以空手入刃,双指夹住剑尖,引向它处,玉璧挥舞,动作疾如闪电。



  阿罗手腕反转,接着一招横扫,有斩腰而过之势,力有千钧。



  九节鞭如蛇吐信,由腰间激射而出,缠绕剑身,霜儿握鞭两端,奋力拉扯,火星飞溅,竟似要把剑身拦腰折断。



  阿罗感到由剑刃处传来的剧烈震动,竟欲脱手,心道:“霜儿武艺精进如斯,力拼定要吃亏,先用言语刺激于她,再寻隙下手,取她性命。”接着道:“贱婢真以为你家仙子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成?常素娥下贱坯子,十四五岁便情窦初开,竟色诱鬼母的男人,好不要脸。”



  众人听到此处,皆相觑莫名。昔日确传有仙子与鬼母为一个男子因爱生恨的故事,但故事终究是故事,经不得推敲揣摩。仙子素来清心寡欲,现如今已是半老徐娘,依然孑然一身,想必定要孤独终老,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此时听得阿罗此言,莫不是要将流言做实,思来想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苏璨表情僵化,桃花眼媚态尽祛,骤然绽出阵阵杀机。她身子一晃,白发飘逸,如影之附躯,隔空挥出一掌,掌力飓风般侵袭而过,阿罗竟被打得直翻了出去,佩剑在空中旋转,众人避散开去,瞬间刺入殿中。



  阿罗吐出一口鲜血,知道自己刚刚多有失言,翻身趴在地上,想要跪下却没有丝毫气力,颤声道:“奴婢戏言,鬼母饶命……”



  翁湮灼黑面怒雾缭绕,大喝道:“够了,仙子身处险境,现已迫在眉睫,尔等不思作为,竟在绛云殿上同室操戈,成何体统?”他双手合十,转身叩首道:“回禀掌教,仙子跟踪阴阳寮已数月未归,恐遭毒手。现梁军西攻泽州,必是无暇顾及我教,分派人手也不无不可。至于跟踪一事,本座欲举荐一人。”



  娑竭龙王起身道:“不知阎王所荐何人?”



  “一个不生不死之人,修罗地狱的勾魂司,黑白无常。”翁湮灼鬼目流苏,可怖异常,转身喝到,“无常何在?”



  佛曰十界,佛、菩萨、缘觉、声闻、天、人、阿修罗、生畜、饿鬼、地狱,前四者称为“四圣”,后六者名为“六道”。四圣已脱离生死轮回之苦,而六道则在秽土中轮回往复,无终无尽,是故地狱为十界之中最恶之道。



  黑部以地狱的光就居和泥卢都划分势力,分别由相应的判官执掌。黑白无常凌驾于判官之上,且不属于青、红、紫、黑、白各部任何一方,在教中极其神秘,真如勾魂厉鬼般谈之色变。



  世间万物迁流无息,终而败坏,故曰无常。《金刚经》中言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正是对无常的解读。



  各部教众听到无常二字,皆为之一振,纷纷避让,瞠目而视。



  只见殿外飞阁流湍,烟笼寒山。一人衣分两段,黑白径庭,魂纸为带,通体无饰,步伐沉稳笃定,身形魁硕,缓步由阶下走上大殿,此人正是黑白无常童彧。



  童彧少时于火中习练阴毒功法,半身肌损,本是一张俊脸,落得半面邪魅,半面惊栗,萎缩的肌肤皱巴巴的聚在一起,焦黑片片。他将青丝挽起,束发冠笄,毫不遮掩,似乎刻意任由恐惧蔓延。



  他的眼,不含任何人世的情愫;他的脸,是对乱世最真实的写照。一黑一白,阴阳相悖,他注定活在矛盾与冲突里,注定沦落于美艳与丑陋中,他不言无语,薄情寡态,如同行走的尸体,来自地狱,却永无轮回。



  无常就这样走上大殿,无人与之对视。



  霜儿收鞭伫立,望着无常的方向,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和来自未知的神秘讯息。
第十七章 郓州城
  小陌脚下轻盈,高视阔步的徜徉在郓城古道。小雨淅沥,点滴阶前,仿佛一曲肠断,凄美决绝。恍惚间,整个街道蒙上了一层淡淡水雾,薄如蝉翼,如梦却真。



  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青苔湿滑,泛着绯碧之光。两旁酒肆林立,却是柴扉紧掩,幸得飞檐蔽日,尤见昔时盛景。



  偶有叫花倚门乞食,枯黄眼窝里闪着极度渴求的光。有些双颊塌陷,筋脉虬结,身体瘦得佝偻,口中呻、吟着漠视的怜音。梁上不时的盘旋着秃鹫鹰隼,似是在等待死亡来临,好分享一顿饕餮佳肴。有些皮包了骨头,瘫坐一堆,已然腐臭,家畜野禽相互争抢着、撕咬着残缺的肢体。



  整个郓州城,透着萧条的韵味,颓废得直若荒村。许婉秋轻摇折扇,玉手掩着口鼻,时刻保持风骨。赵隶尾随在小陌身后,却不见了莲儿与秦越。



  云间漏下的斑驳夕照,洒在粉墙黛瓦之间,映红了雨中飘摇的商铺旗帜,上书“醉云阁”三字,刻有前朝年号,是郓州城内少数开张的酒肆,小陌回首示意,大步跨入店中。



  小二衣着褴褛,砸着遍布油污的围裙,一双鞋子却是亮丽光鲜。他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欠身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陌挑着唇角,坏笑道:“好酒好菜的给爷招呼着,店里有什么特色,通通报上来,老子有的是钱。”说完瞥向婉儿,眼中玩味十足。



  小二见来了财神爷,腰顿时弯得更深,笑道:“客官面善,小的定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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