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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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无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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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陌心道:“你爷爷的,你这一招呼,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老子跑了,差点坏了大事。”他见小二深夜送餐,转而问道:“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该吃的时候不吃,不该吃的时候反而要吃,半天下来鬼影都见不到,整个客栈竟如约好了一般。”



  小二道:“都是一些运粮贩粟的商贾。”



  “哪里来的这么多商贩?”小陌好奇得问道。



  小二刻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城外乱得很,郓城的农户无人敢出城种粮,故而城外商贩便抓住契机,冒死运粮。如此一来,粮食的价格直翻了十倍之多。虽然明知道无奸不商,买了必然吃亏,却也不能饿死,没得办法。”



  小陌追问道:“既是商贩,为何不见货物?”



  小二向房门处努嘴,道:“都在屋里放着呢,大包小包的,着实重得很。”



  “放在室内?客栈里没有仓库可以存货吗?”小陌环顾四周,指着马厩旁的低矮屋棚问道。



  小二连连点头,解释道:“当然有,只是客人不同意放在库房,说是怕我们私吞了货物。现在的官府形同虚设,哪里还有人敢打官司?强人横行,杀人越货皆是司空见惯的。所以他们心怀芥蒂,也是合乎情理,只是四五人一个房间,终日闭户不出,确实有些可疑,小的也不能多问。”



  小陌惊道:“四五人一个房间,你这店里少说也有三十几间客房,算下来竟有百十来号人?”



  小二镇定自若,道:“是这样的,薛崇老母寿宴,吃穿用度来得紧,商贩多些亦属平常,不足为奇。”



  小陌心道:“既是商贩,不去街边贩卖,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却在这里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定有问题。何况明日便是薛母寿宴,粮食怎会仍在室内沉积?如何推敲都是与理不符。”小陌问道:“你可看清来人相貌?”



  小二略一思忖,道:“前几日,来的一波一波的,却不是同时。都是身披蓑衣,头遮笠帽,也正巧都是夜间,辨不清面容,但各个都是彪形大汉。想想城外的情形,能冒死运货者,强壮些也是大势所趋。”



  小陌坏笑着追问道:“我见你好似很怕老板娘的样子,是何道理?”



  小二身子一震,目光闪烁,说话支支吾吾得道:“没……没有啊,怎么会,老板娘人很好的,只是偶尔克扣月钱而已。”



  “你在说谎,你的衣着邋遢,不修边幅,可鞋子却是光鲜,说明你必是取得月钱,置办的新鞋。”小陌深邃的眸子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质感,上下打量着双腿发抖的小二,接着道:“由于你的职业,常年跑腿,得到月钱后首先想到的便是买双好鞋,慰劳自己。而鞋子的布料极为上乘,你亦甚为爱护,只是以你的工薪不可能承担得起如此昂贵之物,可想你近日必是得到一笔重金。我观今日,你的目光不敢与老板娘对视,也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如若说对她怀有成见,却是言听计从,丝毫看不到任何不满之处,只能说明你从心底对三娘有种畏惧感。至于什么缘由,老子不屑知道,我只是关心你这笔钱是从何而来?独发财不如众发财,你也别藏着掖着。”



  小二额头渗出冷汗,道:“客官早些休息,小……小的还有些事。”言罢,灰溜溜得溃跑而去。



  小陌高扬蚕眉,如远山之黛,心道:“这狗娘养的破店,竟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一群藏头露尾的商贩,言辞闪烁的小二,本是善酒却假意宿醉的老板娘,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羁的唇角微微挑起,俨然一副绝世之姿。
第二十章 别有洞天
  小陌几经迂回来至后院,此处野草繁茂,奇花点缀。四周白墙低矮,墙头皆用稻茎掩起,围聚见方院庭。墙下开有小洞,可供牲畜穿行。



  星河横陈,灿然生辉,他举头望去,但见围墙后方粉墙黛瓦,飞檐掠空,一派玉宇琼楼,小陌心道:“想必对面定是几个醉汉口中的兰桂坊了,两家酒肆竟是邻里乡党,果然朱赤墨黑,老板娘的水性,定是效仿了隔壁的杨花。”



  蓦地转头,望向右手边,二楼中段处,那里便是许婉秋的住所。此时窗轩敞开,飘出朦胧烛影,夜风中倩影明暗,心道:“臭婆娘真够精神,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下。”小陌啐着口水,寻找后门。



  野草带着玉露,晶莹青郁,在佳木葱茏处,掩着一口枯井,上面苔藓附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小陌来到边沿处窥视,见井底漆黑一片,不识深浅,一股泥土的芬芳席卷而来。猝然,刘海被风吹起,露出了一字蚕眉。风中带着水汽,如针刺肌骨。小陌一个寒颤,觉得这股子邪风竟似从井底传出,心道:“此井青苔淤积,想是荒废已久,本应腐臭,却怎会传出清新土气,可见近日定是有人动工挖掘。而这井下有风,难不成藏有密道?莫不是金银珠宝,便是暗通它处。”



  他寻石子丢下,紧接着听到一声闷响,并无回音,亦无水声。小陌心道:“井下不深,老子倒可下去瞧瞧。这鬼客栈大有问题,搞不好是家黑店,下面必有不可告人之物,老子定要查它一查。”



  小陌一跃而起,双臂撑住井壁两侧,交替着缓慢向下。不多时,脚尖便似碰到硬物,反复确认后,松开双臂,站稳了双脚。



  井底漆黑一片,小陌在四壁摸索,果然身后被利器凿开,足有一人高的大洞。侧耳细听,有窸窣响动,或许是爬虫蚯蚓一类。



  小陌壮着胆子向里面走去,洞壁湿滑,上方渗出水滴,缓缓滴落。人在狭小空间游走,总会有压迫感、窒息感。小陌喘着粗气,觉得胸口异常压抑,心道:“也没个火把,就算真有什么财宝,老子也看它不到,岂不是吃亏得很?”



  走着走着,隐约觉得亮了许多,心道:“难道竟要走回地面上去?醉云阁的后门不会就是这里罢,害得老子白兴奋一场。”



  随着光线的增强,前方现出一座石门。棱角突兀,未经打磨,俨然重逾千钧。石门并未完全闭合,留有一人宽的缝隙,光线便是由此传出。



  小陌侧身穿过,石门后现出一见方石室,石室四壁零星灯盏,红烛泣泪,炬焰通明,隐约照见三娘倩影。



  小陌一惊,猛然蹲下,心道:“这婆娘假意宿醉,原是来此密会。”他寻一石榻凸起处藏好,定睛望去。



  “弥勒此来可是奉了尚书大人委任,来此监督三娘的吗?”三娘媚态横生,巧笑嫣然,道:“如若大人对三娘仍怀有戒心,三娘断可自废武功,不牢弥勒法驾。”



  弥勒,始自梵文,译为慈氏,是世尊释迦牟尼的继任者,将在未来娑婆世界降生,亦称未来佛。



  那个被称为弥勒的男子,身着浅黄僧衣,坦胸露乳,肚满肠肥,髡顶无发亦无香疤,必不是佛门中人。他双耳垂肩,天生佛相,笑道:“三娘来此月余,尚书大人的命令可是抛掷脑后,竟开店做起了买卖来?六扇门做事,向来果决,岂有拖沓之理,不知三娘为何一筹莫展?”



  唐贞观年间,朝廷初建六部,六部包括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民部、工部,各部置尚书一员,下有左右侍郎,为尚书之副。六部尚书与侍郎都为堂官,由皇帝亲自委任,皆隶属于尚书省。



  尚书省是三省之首,与诸寺、台分别处理各类政务,确立于东汉,此后一直沿袭至今。而其他二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则成形于三国时期,意在制衡尚书省。直至隋唐,才整齐划一为三省六部,与君王同掌机要,共议国政,有封驳之权。



  是时,虽有贞观之治,天下却并不太平。隋末农民起义军率余部流窜,各州豪强并起,刑部为解燃眉之急,遂建六扇门,搜罗将士遗孤,教以杀人功法,或从军队中选拔精英,专职训练新锐少年,名曰“鹰犬”。



  六部中,刑部与大理寺并列,属有四司,一曰刑部司,二曰都官司,三曰比部司,四曰司门司,而六扇门正是刑部司的中坚力量。一个集密探、捕快与杀手于一体的神秘组织,行动诡异,手段凶狠,专办大案,负责提审京畿监候,处理江湖纷争。六扇门的独特性,使得它入得衙门,出得江湖,三娘便是六扇门四神捕之一,与她对话的,便是笑面弥勒阿弥陀。



  阿弥陀见三娘欲言又止,接着道:“前朝乐平公主的信物,已被阴阳寮知晓,想必六扇门中定有内奸。三娘你与白虎往来密切,暗生情愫,尚书大人对你有所提防也属常情,留你至今已是足见了仁慈,如果你再拿不到其他线索,恐怕只有提头去见了。”



  三娘道:“我与白虎只是旧识,并无情感可言,何况我已嫁与他人。乐平锁是证明公主身份的唯一信物,这个消息整个六扇门的人都知道,为何只疑心三娘一人?想必定是有人谄无妄之言,谀小人之词。”



  肥厚的大手握紧拳头,骨骼摩擦发出脆响,阿弥陀怒道:“三娘此言必有所指,倒不如挑明了说。阴阳寮狼子野心,虽在朝中得宠,却势必承公主之名,起兵反梁。你我皆为朝廷办事,请先想明立场,不可误入歧途,被奸人利用而不自知。”



  小陌听得入神,不觉身旁多了一人。



  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双眉淡然如画,眸子闪烁如星,身材与小陌蹲下齐高。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薄唇弯弯上翘,带着玩味的笑意,似是看到稀罕之物。



  小陌连连摇手,挤眉弄眼,示意不可出声。孩童不明所以,大声叫道:“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陌顿时一惊,吓得差点没咬断舌头。
第二十一章 化险为夷
  一道劲凤骤然而起,阿弥陀僧袍浮动,长袖翻腾如龙。石室内瞬间烛影摇曳,一股杀气慑得心胆俱裂。



  小陌只觉重心摇移不定,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动,竟似有无形之手死命拉扯,心道:“老子这是中了哪门子邪?”



  他伸手欲抓住石榻,却无着力之处,整个人被掌力吸附,竟是挣脱不开。



  仿佛噬魂梦魇,空气中充斥着恐惧。小陌五脏在腹中纠缠,一阵目眩呕心,转眼已被拖出数丈,膝盖在地上磨得生痛,而后重重摔在阿弥陀脚下。



  油腻的脸上横肉淤积,阿弥陀不屑得轻哼一声;怒道:“哪里来的小鬼,好大的胆子,适才可都听到了什么?”



  小陌略微抬头,见阿弥陀打着赤脚,脚弓处一层厚厚的老茧,坚若磐石,心道:“这次多半是死定了,只好先拍个马屁,在气势上不能输了。”他竟大笑着站起,道:“这位前辈器宇不凡,一看便是醉云阁的老板,三娘的夫君了。小的也是刚到,纯属路过。”



  垂髫若水,在懵懂双瞳间舞动,三娘俯身将孩童抱于怀中,两人笑语欢声,甚为亲昵。



  小陌心道:“小鬼头天生一副奴才相,这张祸世的破嘴,着实生厌,老子恨不得扇他一二十个巴掌,气煞我也。”桀骜笑意挂于嘴边,小陌谄媚道:“方才看到三娘的孩子,好生可爱,竟似仙童一般,开口便叫我哥哥,着实有缘,小的便不由得陪他多玩了一会。这孩子眉清目秀,聪明伶俐,一看便是三娘骨肉,像极了娘亲,真真是天生丽质,无以复加。”



  三娘白皙肌肤透出淡淡粉红,秋波湛湛泛出妩媚妖姿,笑道:“你胡说些什么,这孩子是奴家的相公柳文远。”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小陌马屁终是拍到痛处,嘴巴张得偌大,下巴竟似坠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三娘怀中孩童姓柳名昭,字文远,父柳晟,乃前朝东宫詹事司直,其母为宰相崔胤之女。柳氏素有顽疾,终不得子,遂抱养贫家幼女,许嫁未行而养诸婿氏,承冲喜之风。



  三娘姊妹众多,为得温饱而嫁入柳家。婚宴之上,与傀儡对拜,许诺终身,而夫君尚未出世,亦是奇闻一桩。



  天佑元年,朱温逼迫昭宗迁都洛阳,屠戮东宫,柳家自此败落。三娘幸免于难,十三岁时,便带着刚刚出世的夫君流落江湖,后入六扇门,成了朝廷鹰犬,金牌密探。



  阿弥陀不由分说,举手掐住小陌脖颈,压在石壁之上,怒道:“小鬼头老实说话,刚才都听到了什么,敢有半句胡言,让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



  小陌道:“老子技不如人,死不足惧,只是可惜了你们,错过天赐良机。前辈要杀便杀,老子眨一下眼睛,便不是好汉。”



  阿弥陀道:“此话何意?”



  小陌眼波流转,已心生一计,道:“老子有办法助你们找到乐平公主,信与不信,全在于你。”



  阿弥陀笑道:“好个不打自招,偷听得倒是仔细,今日定留你不得。”



  小陌鼻头一酸,心道:“老子这英雄装的有点过了头,暂且服个软,这老秃驴吃软不吃硬。”瞬间泪湿眼眶,佯作无辜状,道:“在杀我之前,我还有句话要说。”



  阿弥陀声音浑厚,每说一句,身上的赘肉便是颤动一分,道:“哪来这些个废话,到黄泉路上说罢。”大掌举起,意欲劈下。



  小陌僵在当场,心道:“不会这么没耐心吧,老子卖个关子,龟儿子竟然不买账?”



  “慢着,先听他怎么说”,三娘薄唇红得耀眼,道:“如若尽是戏言,再杀不迟。小鬼头,你适才说能助我们找到乐平公主,可有何良策?”



  小陌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脸色铁青,道:“还是三娘心思缜密,大和尚手劲太大,用不了多久老子便是见了阎王,哪敢胡言?三娘今日与醉汉畅饮,并不是兴致使然,而是听到了三个字,兰、桂、坊。”



  直探人心的眸子轻轻一动,三娘媚笑道:“何出此言?”



  “醉云阁匾额上提的是前朝年号,乃百年老店,而三娘来此月余,必不会轻易盘得此店。如我所料不错,酒楼的主人定被挟持,至于藏在何处,也许不会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为安全。”小陌笑得深不可测,接着道:“小二对郓城极为了解,且业务娴熟,能报出招牌菜名与烹饪之法,可想他必不是新聘之人,故而他知道三娘真实身份,便不足为奇。所以,他才对三娘甚是忌惮,对你的身份亦是讳莫如深。你留他至今,必是看重他贪财的本性,三娘便以重金封口,令其打点前后。”



  三娘不置可否,表情逐渐严肃起来,道:“你……你接着说。”



  小陌眼中泛出冷峻涟漪,笑道:“老子知道你们六扇门要找前朝公主,而找到她唯一的线索便是乐平锁。三娘伪装成老板娘,即是为了方便暗中查访。选择了与兰桂坊莅临的醉云阁,亦绝非巧合。如我所料不错,大唐遗珠必在这妓院之内,也就是醉汉口中的兰桂坊。”



  三娘道:“你是个聪明人,但你可知道,人若聪明过了头,便很有可能成了死人。”



  小陌道:“老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聪明人,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才能帮助你们找到公主,我若是你,便不会伤我性命。”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帮我?”三娘妖面凛然生威。



  小陌道:“以三娘的本事,区区柳市花街必是来去自如,如此数月,想必已然寻找不下万遍,而终无所获,那么只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人在妓院中,而信物却令存它处。”



  阿弥陀鼻头渗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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