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平猛的抬起头来,便看见那坠落的乱石之中突然出现的人影,眉头顿时紧皱,而后他看清了来人的容貌,神色狰狞毕露,心中酝酿已久的怒火彻底燃尽了他心头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紧张与恐惧,他张开双臂猛地一舞,顿时一道狂风自深潭中卷起,烟水漫天,竟然形成了一个直径丈许的水龙卷。
“张潜,你竟然敢来送死!”严世大感吃惊,仇恨却随之宣泄出来。
旋转的水柱犹如深海之中的巨蛇,朝天撕咬而去。
迷离的烟水充斥了狭窄的山谷,使得天上的云光都无法洒落下来,光线顿是暗淡,好像梅雨季节。
在这声势惊人的水龙卷,在峡谷中肆无忌惮的肆虐,将崖壁上倒挂的瀑布都扯的漫天的水花,几株藤萝被卷进其中,转瞬间也成了齑粉,甚至那几块从崖壁上坠落下来碎石,刹那间也被水柱吞噬。
严世平如今已至元精云布中的盈盈若水之境,而《玄鹰劲》也是从道术《神鹰御风决》中脱胎而成,比寻常御风之法更加厉害,而他本人也没少在法术一途上花费苦心,对巽风之力的掌握已有小成,御风便可以杀人,不亚于飞剑之利,如今施展玄鹰劲掀起一道旋风,又带起潭中流水,形成实质,威力更甚。
水和风,虽然都是世间至柔之物,然而速度快到一定境界,同样削金断玉之利。
似这一道水龙卷,金石卷进其中,也要被绞成粉碎。
然而张潜于空中飞快坠落,如同开弓之箭,毫无回头可能,整个人朝着那那张牙舞爪的水旋中砸去。
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入了云端黑鹰的眼中,他本对张潜持有极大的希望,然而见他一去不返的冲进水旋之中,顿时道了一声可惜。风眼之中虽是旋风中风势最弱之处,然而这道旋风可不是自然生成,一切都在严世平的神识掌控之中,如此举动看似聪明,实际上是愚蠢到了极点。
只要稍稍收缩风柱,那凌厉的罡风便会从四面八方侵袭。
那便是有死无生,便连他自己,若是陷入这种局面之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何况一个完全不懂御风之法的修士,即便肉身强悍,又能强悍到何种地步?这番想法与严世平近乎相通,在张潜坠入风眼中的一瞬间,他双手猛地一收,便见那当空乱舞的水龙卷一下子紧凑了起来,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勒住。
原本丈许的直径,刹那家间收缩了一半,然而风势却更加的凌厉,发出铮铮之音,好似刀剑一般。
张潜坠入水旋之中,下坠的速度骤然慢了三分,一股平地的而起的生力隐隐将他托住,而后四周那如刀似戟的罡风便猛地朝他围杀而来,转瞬间,他身上那件道袍便被割裂,然而却不见丝毫惊慌,似早有预料一般,身上陡然腾起一道道鲜艳如血的火舌,在缭乱的狂风中被疯狂的撕扯着,猎猎作响。
然而无论狂风如何凶猛,都无法将这些火舌吹灭。
恐怖的高温从中宣泄出来,将四周的烟水全部焚尽,成了一片炙热的真空,剧烈膨胀的水蒸气与不断紧缩的旋风成了两种相互挤压的力量,使得他体表好似多了一层风雨不近的隔离层,虽然在这声势惊人的水旋中,看起来有些微不足道,但足以让那些水流、罡风不能无所滞碍的落在他身上,便已足够。
透过那层隔膜侵入的力量虽然依旧凶狠,然而却无法损伤他的身体。
他从水旋中径直落下,周身缠绕的火舌在最后一刻,也终于将那水柱撕裂,声势惊人的水龙卷刹那间崩毁成漫天的水雾,浓浓的水烟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不过只存在了片刻,便被四散的罡风扯成了粉碎,化作一道道混乱的气流在峡谷中肆虐,湖面一瞬间沸腾了,仿佛有恶蛟在其中肆虐。
前后虽然充满悬念与反差,然而整个过程却是势如破竹。
云中的黑鹰看傻了,严世平也被此情此景震的手足无措,看着那从水雾中穿透落下的人影,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在他意识之中,张潜此时应该被罡风千刀万剐了才对,怎么也不该发生这种情况。他双手颤抖着,气海中元精疯狂的燃烧着,神识调动峡谷天地之中的巽风之力,在他头顶结成一个简陋的涡流,然后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流使得他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视野之中便只剩下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鞋底,在炽热的气流中被莫名的扭曲和放大。
仿佛取代了头顶的天空,让人无处可躲。
那只脚降临的瞬间,严世平心头的狂傲被践踏的一文不值。
他双手平举,支撑着头顶的涡流,希望这能阻止对方。
然而他自己都不报有太多希望,脑袋死死埋着,甚至恨不得藏到腋窝里去,根本不敢直视空中。
张潜的脚狠狠踩在那团巽风之力形成的气旋涡流之上,布靴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恐怖的撕扯之力,寸寸破裂,黑色棉布碎片被狂甩出去,而后那涡流崩毁,似平地惊雷,震得潭中水花都化成了粉尘。
巽风之力四散而去,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严世平遭其反噬,被从头倒卷而下的罡风笼罩其中,脸上顿时被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来,而他身上那件玄青色的道袍却好像是一件不错的法宝,竟然将几道凌厉的罡风悄然化解。
然而此时此刻,什么护身法宝也救不得他了。
张潜似陨石般落下,轻易破去了头顶巽风之力凝聚的涡流,而后赤脚踩下,触及他支撑的双臂,连闷哼都来不及,粗壮肥硕的双臂在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下,直接碎成糜状,折断崩出的白骨瞬间化作齑粉,鲜血似利箭一般从眼眶、口鼻中喷出,而下坠的力量依旧在肆无忌惮的宣泄中。
严世平瞪着不可思议双眼,用生前最后一刻,极力在想一个问题,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布局,就成了自掘坟墓?
为什么张潜此刻展露出来的实力和自己预料之中竟然有如此强烈的反差?
可世间根本没有这么多为什么,早知今曰何必当初,这就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张潜的脚踩在了他微微扬起的头颅上,看见了他眼神之中的茫然与追悔,却仍旧是那一成不变的从容与冷漠,严世平带着最后一丝疑问的脑袋,被直接踩进了胸腔,而后那痴肥的身躯就像被巨锤击顶。
轰的一声,直接砸进了水里!
第六十二章 各怀心机
鲜血在水潭中弥漫,整个过程并不显得惊艳。
因为白头翁的鲜血早已将他沉尸之处的方圆数丈之地都染成了一种浑浊的颜色,严世平的尸体在水中沉沉浮浮,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扭曲的脖颈、坍塌的胸膛,半浸在水中,在他几丈之外,白头翁鸟在水中有一阵没一阵的抽搐着,身上的窟窿还在往外沁着鲜血,甚至胸腹间的伤口已经流出了内脏。
张潜脚踏湖面,轻盈如燕,在湖面上快速掠过,走近那白头翁鸟庞大的身躯前,默不作声。
“你是因我而受害,不过我也替你报了仇,你我便互不相欠了,安心去吧。”张潜口中喃喃自语着,而后掌心凝聚出一团莲花般大小真火,朝着白头翁鸟的身上撒去,只听得轰的一声,那被潭水浸湿的身躯便像是淋了桐油一般,燃烧起熊熊大火来,不过片刻便化作灰飞,洒落于水中,回归了来处。
白头翁鸟受如此重伤,恐怕难救,不如给其一个痛快。
而后张潜提起严世平的尸身从水潭中离开,于岸边停下,将他身上所有事物全部搜刮一空,只余下一具干干净净的肉体,而后祭起真火焚烧,不过片刻间便化作了一团灰烬,却未料到那灰烬之中却有几粒黑沉沉的事物,似金玉之质,真火竟未能毁去,他不由生疑:“莫非之前还有什么东西未曾搜刮干净。”
他正欲捡起那几粒事物仔细揣摩一番,神识之中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浓烈至极的危险,一股冰冷的气息好似从天而降一般,恍惚间竟然生出了这种错觉,自己好像成了暴露在原野中无处藏身的野兔,他几乎不曾犹豫,转身抄起地面上的那几件从严世平尸身上搜刮出来的遗物,朝着山谷四周崖壁下的岩洞中窜去。
那些由沁水侵蚀而成的岩洞并不幽深,不过一两丈而已,甚至午后的阳光都能覆盖,仅能做避雨之用。
不过如此,也能极大程度避免暴露在那种冷冽杀机的覆盖之下。
一面逃窜时,他眼角的余光微微扫向头顶的天穹,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虽还在云端之处,但他已经可以感觉到那黑影的目光正紧锁着自己,他心中泛起一阵不好的情绪,却并未受其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与平静,心中飞快清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之前逼近山谷之时,便发现了云端盘旋的黑鹰。
那般庞大的身躯,以及不同寻常的飞行轨迹,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他心头早有戒意,不过后来击杀严世平之时,这云中黑鹰却并未插手其中,便让他打消了心头的顾虑。
却未料到,事成定局之后,这黑鹰竟然横生枝节,暴起发难。
“观这黑鹰体态,恐怕已成精怪一流,已有灵智,莫非贪恋这严世平的遗物,想打秋风不成?”张潜心头暗自琢磨着,可严世平不过一没皮没脸的破落户,所留几样遗物也是极为寒酸,有几个装着丹药的瓶瓶罐罐,想来与他之前拿出的固寿丹一般,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唯一珍贵之物便是身上那件道袍。
在法术反噬之下,都未损毁丝毫,应该是一件不错的法宝,不过对那黑鹰又有何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单据,不知何物,另外则是一个青色的玉牌,不过一件法器而已,绝不值得黑鹰如此大动干戈。莫非是看重了自己身上什么事物不成?可是自己身上东西都藏于微尘洞天之中,这黑鹰有如何察觉得到?而且此处距离互市不过三十余里,乃是天禄峰的势力范围之内,哪里会有妖修精怪。
“这黑鹰恐怕是被驯服的灵兽,可这灵兽的主人又是谁。”张潜豁然惊醒:“莫非此处还有旁人!”
张潜心头思绪一瞬间明了起来,忽然间想起了之前被自己忽视的那块玉牌法器,观其模样与蒋钦交给自己的那块灵兽牌何其相似,只是材质有所却别,以至于他未能第一时间辨别,原来如此,萦绕于心头的阴云瞬间解开,这黑鹰恐怕就是那二胖子的灵兽,只是他如今可没功夫去想其中那些琐碎复杂之事。
诸如这等破落户如何驯服这等凶悍的灵禽?为何灵兽眼看自己杀人,却无护主之意?
如今这些琐碎问题,一时半会注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为重要的是如何从黑鹰爪下逃生,这灵禽虽不如梼杌、钩蛇实力那般强悍,但没有受樊笼囚禁,处于全盛之态,自己也无法借助外力,情势反而更加凶险。
而且这等灵禽往往是妖修精怪中最难对付的一种,拥有飞行能力,便似立于不败之地。
寻常修士,没有强大的境界支撑,纵有凌空虚度的本事,却无法和飞天遁地这种天赋相提并论,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一旦交手来,便很尴尬,因此张潜如今很不想跟这畜生分个你死我活。
情势虽然不妙,然而他心头却如明镜一般,不沾一丝尘垢,不受丝毫影响,身形在溪涧、山石中飞快的窜行,须臾之间便脱离了峡谷中心那处空旷之地,借着崖壁凹陷形成的走廊,躲避着黑鹰的视线。
那黑鹰自云端飞降,在峡谷之上却迟迟未能落下。
他也未曾未料到张潜反应如此敏感,而且行动如此诡异,竟然丢失了目标。
纵然他目力如神,可总不能穿透那厚厚的岩壁。
虽然凭借听力能够捕捉到一丝痕迹,可实在有些模糊,而且峡谷之中地形狭隘,对他而言极为不利,一旦受困其中,实力起码折损一半,他也无杀人夺利这等荒谬想法,不过是想拿回那块灵兽牌而已,犯不着冒如此风险,在峡谷上风不停的盘旋,然而张潜却是小心翼翼,始终不肯现身,弄的他甚是焦躁。
他不敢贸然打破僵局,怕引起争端,他虽对自己实力有几分信心,可张潜一脚踩死严世平的过程实在有些惊心动魄,势如雷霆、摧枯拉朽,更无一点恻隐、怜悯之心,让他也不想和这个凶神对上。
何况还是在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最终胜算更是难以预测。
而他亦不敢与张潜讲明事情的原委,他非常清楚的自己的价值,以及人姓的贪婪,自己与他说明来意,对方十有八九不会将灵兽牌还给他,甚至以此为要挟,漫天要价都还算好,指不定又遭其奴役,这种感觉实在令他厌恶至极,所以当他看见严世平被杀之时,非但没有怜悯,反而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张潜也算帮他报仇了,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必须要知恩图报。
尤其是人身自由面前,这份恩情简直毫无用处,甚至有些碍手碍脚。
“一味僵持总不是办法,这灵兽牌我无论如何也要毁去,否则一辈子不得安宁。”黑鹰心中一动,心头杀意逐渐强烈起来:“你若阻我,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这般想罢,便欲降落峡谷之中,忽然头顶天灵盖上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痛楚,好似那沉寂的禁制受人撩拨了一下,他顿时一声惊啸。
先前张潜一脚踩死严世平之后,这灵兽牌中的神识立即烟消云散,他天灵盖上的禁制那时便已经不再受人掌控,但不将那灵兽牌掌握在自己手里,便算不得彻底的解脱,因为此物一旦被旁人祭炼成功,那他姓命又落到了别人手中,然而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人正在祭炼这灵兽牌,而且即将成功。
眼下这灵兽牌便在张潜手中,祭炼之人是谁显而易见。
只是黑鹰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张潜这么快就抓住了整件事情的要害之处,而且祭炼速度如此之快,竟然在逃窜游走之中,神识便已经侵入了灵兽牌的内部,而且驱散了严世平残留的意识。
“找死!”黑鹰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神识掀起一阵恐怖的音潮。
第六十三章 差遣
整个峡谷都似无数利刃回旋切割,山岩簌簌剥落、潭水高速震荡,溅起细密的水花。
原本僵持的事态,随着张潜祭炼灵兽牌这一举动彻底被打破,黑鹰被触及逆鳞与底线,双方之间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唯有杀了张潜,除去这个祸端,才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人奴役。
而张潜也不抱有任何幻想与猜测,因为只要一个误判,丢掉的就是自己的姓命。
正面厮杀,胜算微乎其微。
因此他不管黑鹰此时出于何种目的、何种想法,虽然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对方并无杀人之心,但只有将其彻底镇压,才能让他收起那狰狞的爪牙,使得自己不受威胁。
黑鹰一声尖锐的长啸,整个山谷都开始疯狂的颤栗。
而后双翅一卷,庞大的身躯自峡谷上空飞快降下,伴随着一阵浩浩荡荡的大风,深潭之中的血水翻起了浪花,好像沸腾了一般,浓烈的血腥气挥发的更是迅速,整座山谷都充斥着这种味道,黑鹰降落带峡谷深潭之上,受狭隘的地形拘束,行动明显迟缓了许多,但振翅之间,仍然力量充沛,挟裹着大量的风雨。
吓!
黑鹰在深潭之上悬浮着,双翅在极小的幅度中高速震颤,使得周身被一道道上升的气流拖住,身形近乎静止,看起来极为的诡异,他目光扫过崖壁下那些崎岖的洞穴走廊,发现了一个高速飞掠的人影。
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啸!
黑鹰双翅猛然张开,他周身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