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执事道人也懒得替他艹这份闲心了,指了指大殿角门,道:“沿此处去南门阁。”
张潜拱手道谢,在众人轻蔑、嘲讽的目光中往殿后行去。
那道人瞅着他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这弟子似乎是焰狱峰的,听说光禄那老家伙最近对焰狱峰上心的狠,今早上还告了假亲,去焰狱峰拜山去了,莫名其妙。”
然而他身在局外,也难以知晓其中细节,也就无心多想。
便在此时,焰狱峰山门大阵之外,大片金光弥漫了天际,光禄道人脚踩虚空,头上金光结成华盖、羽扇,金光洒落将他身躯包裹其中,犹如天神一般。
自当曰与彭璇在南门阁内商讨对策之后,至今已有一月,然而未有丝毫消息传回,心中按捺不住,亲自动身,前来一探究竟。
然而一早至此,却未能进入峰内半步,甚至都未见得正主,不免心中起疑。
又被人连番扫了颜面,更有些羞恼。
“你区区一内门执事而已,做的了什么主?快让白骨道人出来与我说话,我有要事询问。”
光禄道人厉声呵斥,事已至此,他一味退让恐失了颜面,态度也渐渐强硬起来。
便在山门崖坪之上,徐钊正苦着脸赔笑,他也未想到张潜前脚刚走后脚便有这般人物寻上门来,一时之间尚未习惯这种身份上的转变,丝毫没觉得焰狱峰上上下下如今便是自己一人说了算,等同于峰主一般的存在,身份地位比这光禄道人只高不低,处事态度依旧保留着几分谦卑,忙解释道:“首座如今正在闭关修炼,为一年之后的宗门大比做准备,下令闭门谢客,如今峰内事务都由我主持,我却不敢违背他的心意,道长还是请回吧,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你焰狱峰好高的门槛,便让老夫进去一坐也不行吗?”光禄道人脸色渐渐阴寒。
“首座有交代,谢绝任何外客。”徐钊躬身以示尊敬。
光禄道人眉头紧锁,也渐渐察觉到了事情不怎么对紧,阴阳怪气的说道:“好个谢绝任何外客,我怎么听说如今碧海峰真传弟子彭璇、秦观二人正在你焰狱峰中,莫非老朽身份卑贱,便不招待见?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了,不过我正巧有些事情要与他二人商量,叫他两出来与我见上一面如何?”
徐钊额头沁出了一丝冷汗,幸亏之前低着头,不至于让人察觉。
“这老匹夫怎么知道秦观、彭璇来了我焰狱峰!既然他是知晓,恐怕瞒是瞒不住了,不如将计就计。”
他心头思绪飞转,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转瞬间便想好了说辞,脸色恢复正常,道:“两人来时首座尚未闭关,而且持有海蟾子师伯的手信,首座便准许他们留在峰内了,如今正借助我焰狱峰的小火眼炼制法宝,正在关键时刻,恐怕脱不开身,道长有什么话,便与我说吧,我会一字不漏的传达的。”
“这事我得亲自与他二人商量。”光禄道人轻轻摇头,语气愈发阴沉。
“非得如此吗?道长这么喋喋不休便没意思了。”徐钊见他纠缠不休,也被弄得极不耐烦,反正有所依仗,也不再给他好脸看。
光禄道人心头正在琢磨,这焰狱峰之中到底发生了身变故,完全没想到徐钊这么冷不丁给他来了一句,心头堵的那叫一个难受,这口气算什么?当自己如泼皮无赖还是苍蝇臭虫,一个内门执事而已,便敢如此放恣,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头压抑的怒火一下子被引燃,大叫道:“你竟敢已这种态度与我说话!”
“您老还想什么态度?要我一边磕头求饶一遍给你解释吗?我与你讲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凡事得有个度,莫给脸不要脸,我也是替人做事而已,你搁这说这么多有屁用?我就能让你进来了?”徐钊被他指着鼻子吼上一句,也是发毛了,狠狠拂袖,扯着嗓子回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光禄道人哑口无言,脸上跟染了墨汁似的,黑青黑青的,双手负在身后,虽未暴走,但也在极限之处了,咬牙切齿如怒目金刚,两鬓起伏、青筋虬结。
这番话从胸膛里迸出来,徐钊只觉神明气爽,好似半辈子积累的怨气都吐了出来,脸上喜意洋洋,这模样落在光禄道人眼里更有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
一个是修成纯阳真气的得道之人,更是来自于天禄峰这等尊贵之地。
而一个却只是心魔丛生之境的小蚂蚁,还是垂垂老矣那种,身份更是卑微。
若在正常情况下,两人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光禄道人伸出一个指头就能将徐钊碾死,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屑一顾的,然而此时却被这般羞辱!
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破天荒了。
若不将徐钊处死,说出去简直能让同辈笑掉大牙。
然而徐钊丝毫没有这种觉悟,自张潜杀了秦观、彭璇二人之时起,所谓的真传弟子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还不是让自己师弟揉捏着玩的。
说完这话,也懒得再跟这光禄道人纠缠,拂袖一挥,似手上沾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一般,转身不再多看一眼,潇洒离去。
“你给我站住!”光禄道人猛然暴喝,覆手一掌猛然抓去!
浩荡的金光犹如潮水一般从掌心涌出,化作车盖般大小的巨掌,朝着山崖上抓去。
徐钊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却也未躲。
只见金色巨掌落入红黑二色流转不止的阴阳鱼眼中,顿似陷入泥潭,受到了无穷无尽的阻力。
“区区烂阵就能阻挡我么,若二十年前赤练子师叔在时,这地煞元磁阴阳逆乱神阵时常维护,我自然不敢轻摄其锋,不过落到你们一群不争气的后辈手里,阵基都已腐朽,还能剩下几成威力,凭这就像阻我,天真!”光禄道人手起手落,那神明之力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不停的搅动,仿佛要把那层磁光煞气撕裂开来,然而随着他施展手段不断增强,脸色便愈发凝重,在他看来被应该被轻易破去的地煞元磁阴阳逆乱神阵却迟迟不曾被破去,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愈发缠人。
非但如此,那煞气、磁光还远远不断的从阴阳鱼眼中涌起。
到最后,渐渐似极光一般,在天穹之上悄然弥漫开来,整个空间被两种充满破坏力的力量填塞,扭曲。
光禄道人神色骤变,只觉得像是陷入了海地汹涌的暗流之中,身躯都有不受支配的感觉,护持身躯的那一层金光就像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碾压,嘶哑作响。
“天真?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徐钊转身嘲讽一句。
光禄道人面色凝重,心中怒火中烧,可惜无暇还嘴,竭尽全力支撑着,然而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他一面须维持头顶的华盖羽扇,同时又想以金色巨手撕裂大阵,兼顾不得,金色巨手轰然碎裂,成为一道金光徜徉的流光,被红黑二色的阴阳语言卷入其中,转瞬之间便被炼做虚无。他嘴角抽搐,狠狠一拂袖,便往后退去,衣袖早在之前手印碎裂之时便被震成了灰飞,如今赤裸着一条胳膊,看起来狼狈至极,如此还未算凄惨,退却过程中,稍显仓促了一些,头上金色华盖也被地煞元磁绞碎。
整个人顿时像折翼的大雁,从千丈高空坠落下来,在空中翻滚几圈这才稳住身形,没落得摔死下场,却将道冠吹落,披头发法愈加狼狈了。
心头却无暇去管这些,尚有后怕。
幸好已经退的够远,否则地煞元磁涌上身来,直接毙命!
“这地煞元磁阴阳逆乱神阵怎么如此厉害,莫非被人修复了不成,眼下我一人恐怕已难以将其攻破,还得找几个援手才成,彭璇、秦观二人如今陷身其中,恐怕是凶多吉少,碧海峰的人不会坐视不理,可惜碧云道人已经离开宗门去了南蛮,我还得去碧海峰走一趟。”光禄道心中暗忖,如今对焰狱峰上上下下可谓已恨之入骨,被徐钊这么羞辱一番,早就偏离了本来目的,非只为单纯调查澹台靖一事,已经动了杀念,只想闯入其中,当着白骨道人之面,处死张潜、徐钊。
这般决定之后,便欲动身往碧海峰而去,却见天边有一点金光飞快而来!
扬手一捉,便落入手中,却是一道金符。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兜圈子
光禄道人两指将那金色符箓夹在手中,以神识映照,便有一条条信息涌入脑海之中,脸色骤变。
“张潜怎么会在我南门阁中!”
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目光在那地煞元磁阴阳逆乱神阵上游走片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仿佛被狠狠羞辱了一番,暗道:“竟然与我玩这欲盖弥彰的手段,却只能怪你眼瞎,竟然自投罗网。”他这几月费尽心机寻找张潜下落,一直未能抓到丝毫痕迹,下意识以为他是藏在了焰狱峰中,而今焰狱峰山门大阵开启,封山拒客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以至于他更是笃定,甚至都未有过怀疑,却没想到张潜根本不在此处,非但如此,还肆无忌惮跑到自己地盘上去了。
若非事情蹊跷,说不定真让他躲过去了。
自己费尽心机寻他,甚至连这张老脸都不顾了,在此处跟这徐钊纠缠,他却大摇大摆的在自己家中转了一圈,还安然无恙的离开。
这事情若真的发生了,他真能下手给自己一耳光。
此刻也没心思去碧海峰找寻帮手了,既然你已自投罗网,那老夫还能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至于徐钊,蝼蚁而已。
张潜身上的秘密才是重中之重,关乎澹台靖的生死下落,若猜测属实,那《九宫金仙诀。内篇》十有**也落入其手中,此人不除,心头难安。
头顶华盖、羽扇复现,一步踏出,身形便在数里之外,几息之间便化作微尘大小,消失在了天边。
天禄峰。南门阁中一名年轻弟子正与张潜心不在焉的介绍着簿册上的各种任务,不复之前热情。
这南门阁中发布的任务都是酬劳极高的甲等任务,却不是随便能够接取,必须要给与一些好处才行,已然成了规矩,然而眼前这人却没丝毫觉悟,一幅穷酸样,却总有惊人之举,好似尝了之前的一些‘甜头’,便真当自己容易说话了一般,先前之所以“斩杀南蛮黑蛟”的任务交给他,是之前师尊有过吩咐,要将这任务尽早脱手出去出去,因为沾了些脏东西,不早些脱手,容易烂在自己手中。当曰将这任务信息私下透露给碧云道人,其实就相当于偷了冲和子的东西。
这黑蛟藏身修炼之处极为隐秘偏僻,冲和子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若莫名其妙让人捷足先登了,他怎肯善罢甘休。
虽巧合二字可解释一切,但终究缺乏说服力。
就好像我捡了一块金锭然后埋在了野外,准备用时再去取来,却没时间,将埋金锭的地方告诉了你,让你帮我取来,你却告诉我你,金锭让别人发现取走了。
一味装作不知,始终会露破绽,冲和子未必会信,不如祸水外引。
再找一个人去接这任务,将这包袱甩出去,到时候出了问题全可推到这人头上,南门阁始终都是干干净净的。
当然这任务也不是这么好脱手,毕竟难度极高,少有人敢接,像张潜这般不知厉害、不知轻重之人,却也极少,难得遇见。
除此之外,他举止反常,区区元精云布之境便前来接取甲等任务,很容易惹人怀疑,而且背景不深,容易欺负,到时候将脏水泼他身上,也不怕引起反弹。
如此一来,简直是背黑锅的完美人选!
这弟子当即便将这任务推荐给了他,而张潜草草一看,也未拒绝,点头接下。
这任务在光禄道人手中两个多月都没能脱手,而自己替师尊代值一天的班,就轻而易举解决了这桩麻烦,他哪能不喜。
当即将任务凭证与相关的信息资料全部转交移手,顺带发了一道传讯灵符,算是邀功请赏,也正是因这一道传讯灵符,才让光禄道人才知晓张潜如今正在南门阁中,当然他是不知两人之间的一些渊源关系,否则会费尽心机将其留在南门阁中,等光禄道人回来接手。然而牵扯《九宫金仙诀。内篇》的问题,光禄道人未对除彭璇之外的任何人提起过这事,这弟子哪有如此觉悟,此刻怀着请送瘟神心态,只想让这贪心之人带着那些麻烦早点些离开,无心与他多费唇舌。
张潜双眼微阖,自然感觉到这弟子前后态度有些反常。
不过对于此中细节一无所知,他也猜测不到,未曾多心,慢慢翻看着簿册,希望能再接取几样任务。
那弟子哪还会以之前热情对待,想接任务,不给我一些好处,怎么能让你如愿。
“之前你已经接取一桩任务,怎么还不知满足?”
“我有心替宗门分忧解难,怎么反倒像我欠了你东西未曾归还一般。”张潜冷冰冰的瞥了那弟子一眼,似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来。
那弟子只将他当作一背黑锅的了,倒是不知其他,黑锅既然已经背了,那你也就可以走了,我无心与你纠缠,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之前我将那任务交付给你都是违了规矩,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修为根本不配接我南门阁的任务,因为你接了也完成不了,纯属浪费时间而已,我欣赏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才破例这次,你还不知满足,你去南蛮可谓九死一生,我若将这些任务交给你,你死了,岂不是所托非人吗?耽误委托者的时间,显得我南门阁不会办事?”
“哦,原来是这般原因。”潜点了点头,眼睛之中流露出一丝寒光。
“怎么?不满我这般处理?”那弟子也听出了语气之中的挑衅。
“告辞。”张潜双眼微阖,既不想横生枝节,也没兴趣与他争着一口气,前往南蛮斩杀黑蛟这桩任务报酬丰厚,足有八十万之多,足够在辛亥阁一个时辰,当然若能多赚一点自是好的,可这弟子死活不肯松口,自己也没必要强求,等将这桩任务完成之后,这弟子相必不会再找这些理由借口,心头相通这点,也不愿在天禄峰久留,转身出了门去,直接在庭院之中招出了骨魔,翻身而上,以心念驱使,似猛虎跳涧,一个腾跃便近千丈,冲入云中,朝洞天结界之处而去。
那弟子未料到张潜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说走就走,好似洗涮自己一般,起身追了上去。
刚至门前,便被骨魔后肢蹬地掀起的狂风吹了一脸,似藤条一般,抽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匆忙掩面,等狂风散去,院子里还哪有一个人影,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倒以为你拿来的底气,原来是白骨道人将看这东西借给了你!”那弟子狠狠啐了一口,想起之前种种,却又痛快起来。
狠狠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厅中。
在那桌前坐了片刻,院子里又是狂风阵阵涌起,那弟子以为张潜去而复返,张口欲骂,看清来人面目,匆忙闭嘴,起身赶紧将位置让了出来,点头哈腰端茶送水跟孙子似的,问道:“师尊,你不是出去会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对了,你上次交代那事情,我给办好了,找了一背黑锅的给顶着。”
光禄道人一路赶回来可谓尽了全力,千里之隔只用了两刻钟,加之在地煞元磁阴阳逆乱神阵之中受了些伤,此刻累得够呛,端起茶杯猛灌两口。
而后目光扫视屋内一圈,没见着其他之人,皱眉问道:“张潜人呢?”
“已经走了啊。”那弟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老夫这么快赶回来,他就走了?”光禄道人难以置信的问道。
那弟子尚未理解其中意思,笑呵呵的答道:“麻烦丢给他了,自然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