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她定定地望着他,知道公司毕竟留不住他这个人才,而目前的她,一样留不住。“你还要记得,我在等着看你成功。”
“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这是男人的承诺,不仅对她,也对自己说。
第二章
结果二十四岁的黎灿,有没有变成波霸大美人?
只能说上帝是公平的。她有着灵活的脑袋,一流的口才,拿下大眼镜后的水眸精灵有神,短发衬着小脸蛋俏丽可人。可惜青木瓜炖排骨她喝到都快变成水果批发商了,但胸前也只不过从荷包蛋进步到小笼包的等级。
不过称不上惹火的大美人,要说是清秀的小美人也算绰绰有余。
当初谎报年龄,现在只好多捱两年,等到真的二十四岁了,幸好三十二岁的季凌阳也尚未结婚。这样应该能向他卡个特别座了吧?
当年季凌阳只在黎风企业多待了一个月,谢绝了公司的经理升迁命令后,就离职和好友齐奕行合伙创立一家软体工作室。后来工作室的规模扩大成中小企业,研发出各式软体受到各界瞩目,甚至行销至国外,引起美国费克财团欣赏,挹注了大量资金入股。
八年来,奕阳科技公司便靠着两个年轻人的能力及冲劲,加上国内外投资协助,成为台湾本上软体公司成功行销世界的企业范例。具管理长才的季凌阳担任执行长,而电脑高手的齐奕行则挂名董事长,事实上负责软体开发,两人各司其职,被视为资讯界的两匹黑马。
奕阳科技的兴起与茁庄,黎灿可说是最了解的人。由于从高中就开始在自家的黎风企业帮忙,她特别关注他的消息。花了八年的光阴等待,年轻时的迷恋早已转化成更深一层的爱恋。
可是每次看到关于季凌阳的报导,那原就严肃的表情日显冷峻,她很遗憾地猜想,或许他早已忘了她,忘了有个戴着黑框大眼镜的调皮女孩,把思念寄托在那条勇气项炼上。
唉,最近想起那个男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她也到了“指定年龄”,应该可以大摇大摆的去找他,要他兑现承诺了吧?
拿出珍藏在身边的表,这是季凌阳临别前送她的,这支表被她照顾得很好,时针分针勤奋地走动着,习惯性地摸了摸表,再小心翼翼地收回抽屉,她一直是以这种方式想念他的。
目前的黎灿在黎风企业担任董事长特助,适逢老爸出差,她已经批阅了一个早上的公文,错过了午餐,盖章都盖到手酸了,所以偷个闲在董事长室里休息一下应该不为过吧?
素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习惯性地转到财经新闻台,当然除了吸收资讯外,最重要的,还是看看有没有那个男人的新闻。脑海里还在思考,突然电视上传来的声音夺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奕阳科技执行长季凌阳惊传重大车祸,今日上午十一点零五分,季凌阳行驶轿车于高速公路,遭一酒醉驾驶之货柜车追撞,季凌阳伤势严重,已送往圣爱医院急救……”
什么?!乍然听到这恶耗,黎灿整个人都傻了。她抖着手将电视声音调大,继续看着新闻报导。
“……圣爱医院指出,季凌阳双腿严重骨折,脸部、身体四肢多处割伤及撕裂伤,脑部因汽车安全气囊保护,只有轻微脑震荡,但因失血过多,经大量输血,目前尚未脱离险境……”
新闻还没播完,电视机前的小人儿已泪流满面。她不敢相信昨天才看到他信心满满地宣布合作计画,今天就发生这种事。
他说过要等她的,怎么能食言呢?
“……由于奕阳科技预计下个月与美国可颂电脑签约,季凌阳的车祸事故,导致今日奕阳股价以跌停收盘,签约计画可能暂缓。奕阳集团发言人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请投资人放心,但据闻可颂电脑反应趋于保守,不排除更换合作对象,估计奕阳科技此役将损失数百万美元之谱……”
深吸了几口气,黎灿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相信他的毅力,还有太多事他尚未完成,不会舍得放下这一切的。现在很明显地他需要协助,即使她猜依他的个性,绝不会希望她看到他虚弱的一面,也不屑她的帮忙,可是她不想再继续等待了。
他已过了三十岁,身边没有其他对象,该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她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对不起,爸爸,我很任性,我想我应该去找他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还听得到细微的电脑仪器的声音,然后是身上传来的剧痛感,令他忍不住呻吟一声。
“季凌阳,你醒了吗?”柔柔细细的嗓音传入耳中,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不知什么湿湿的东西点上他的唇,他本能地想吸吮,这感觉却在瞬间消失。
“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只能润润唇。我已经叫了医生了,你很痛吗?忍耐一下就好喔……”
这股柔嫩的声音似乎真舒缓了些他的不适,昏昏沉沉之中,他仿佛想起这声音主人的模样──细瘦的身材,娇小的身高,小小的脸蛋藏在大大的眼镜下……
这记忆似乎很久远了,他无意识地将一些琐碎的片段连接起来,显露出来的画面是一个小丫头的一颦一笑,还有银铃般的笑声。
她是谁?最后飘过他意识的,是一片空白。
一个月后──
季凌阳绷着一张脸坐在床上,冷眼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脚,心里想的,尽是残忍的事实。
前半个月,他总是在昏昏沉沉里度过,他能感觉一双温柔的手会在他不适时替他按摩、擦拭身体和刮胡子,也会在他耳边轻柔地说话。等到他真正清醒了,才发现这或许只是他的梦境,是他下意识为自己即将受到的打击所做的心理准备。
医生说,他的脚因为受到严重的压迫,所以未来将不良于行,即使做了复健,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而他的脸,被玻璃割伤的只能算小伤,最严重的是被扭曲的车体撕裂的左脸颊,将留下数道狰狞疤痕,连整型手术也不可能完全修补好。
简而言之,他残废了,也毁容了。
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多么想大吼出所有愤怒及不甘,多么想摔烂眼前所有看得到的东西,他更想一拳奉送给那个说他一辈子好不了、一辈子破相的庸医。
可是他不能。
在看到母亲含泪不舍的眼光,和父亲一瞬间苍老的容颜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泣的权利,而后看了报纸上种种对奕阳企业不利的报导,他更不能因此倒下。
发泄,只是示弱的表现,而他醒了,他还没输。
“奕行打电话来过吗?”他冷冷地问,只想知道公司的情况。
季母勉强弯起嘴角,“他说他下午会过来。凌阳,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还休息的不够吗?”自嘲地一笑。以后,或许他将坐在轮椅上度过无数岁月,还怕没得休息?“叫奕行早点过来吧。”
见状,季母心酸得几乎淌出泪来。她知道儿子心里的压抑,她又何尝不是?她若在他面前掉泪,他只会把心事藏得更深,所以,她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他越来越冷漠古怪的脾气。
“奕行是看你身体刚好一些,希望你不要太操心公司的事。”季父轻拍他的肩,“你不必担心。虽然美国那个费克集团开始收购奕阳的股票,但我们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
“费克在收购奕阳的股票?!”这算趁虚而入?趁着他无法工作,股价降到低点的时候大肆收购,他们的用意何在?“你们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收购更多的股票抵制?”
“呃,是这样没错……”
“问题是,我不认为奕行有足够的资金去做这件事。”他淡淡地瞥了父亲一眼,直觉他有所隐瞒。“他的资产大都转投资在别的地方,手边能动用的钱,就算加上我所有能流通的现金,也不足以和费克集团抗衡。”
被儿子冷冷地瞪着,季父不由得被他的气势完全压制住,只得呐呐地道:“其实……其实黎风集团愿意资助我们……”
“黎风集团?”他的老东家?
“是啊,你一出车祸,市场上关于奕阳的不利消息立刻满天飞。在第一时间。黎风的黎大同董事长就打了电话给我,说他可以给我们任何援助……”
“所以你们就接受了?”没有受伤的右半边脸,眉毛不悦地扬起。
“因为股价实在掉得太快了,当时你又昏迷不醒,而我们看奕行忙得团团转,就自作主张先答应了。”季父说得有点心虚。
“他开了什么条件?”季凌阳在心里冷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说……”季父咽了口口水,似乎有口难言,频频和妻子交换着眼色。“他希望你能娶他的女儿。”
“什么?!”他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你们居然答应这种事?”
“我们也是没办法……”
该死!该死!当初应该严格禁止父母过问公司里的事,好好地养老就好了,现在居然捅出这种楼子?!他下半辈子已经注定要残缺地过一生了,现在连老婆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吗?
“黎大同的女儿也答应这件事?”他不以为那女人会蠢到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季父季母看儿子像是快爆发的脸,都已经做好他发飙的准备。或许他们答应得太仓卒了,但比起让儿子努力建立的奕阳科技落入外资手中,他们宁可赌这一把,婚事的部分,说不定还有转寰的余地。
“其实……其实在你昏迷的时候,黎家的女儿黎灿已经来看过你了。有好几天,还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顾你,直到你清醒,她才回去的。我看她很喜欢你的样子。”季母对黎灿有相当好的印象。
所以,在他梦里不断呼唤他、轻柔和他说话的,是那个蠢女人?而每天不厌其烦为他按摩、为他擦拭身体的,也是她?
她竟然愿意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服侍他?而且不在乎未来的丈夫是个破相的残废?
季凌阳在棉被下握紧的拳头忽然松开,虽然仍是这对门亲事感到不快,但心里的反感已降低些许。他忍住脾气平静地道:“帮我叫奕行过来。”
“可是他下午才……”
“请他‘马上’过来!”闭上眼,他极力让自己不要怒吼。
季氏夫妇对视一眼,只得讪讪地出了病房。
接到季母打来的电话,齐奕行匆匆地赶到医院。
快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护士小姐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和季凌阳严肃冷漠的脸孔比起来,齐奕行无疑是俊帅的,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不过天晓得他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只是没有人相信。
连他故意透露自己已婚的消息,也只有季凌阳当真,其他人皆是嗤之以鼻,认为那只是他放出的烟雾弹。
所以面对这个比兄弟还亲的至交好友,明知被叫来这么一趟会有被炮轰的危险,他也摸摸鼻子赶来了。
推开病房的门,对上那双冷冷的眸子,他显得若无其事。
“老兄,你恢复的状况很好嘛!”进门的齐奕行耸耸肩。“不好意思来得太匆忙忘了买花,不过我们交情这么好,你应该不介意吧?”
“菊花和剑兰吗?”表情冷漠的的人,连开玩笑都一样的冷。“你明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你想知道费克集团的情况?”他装傻,走到病房里的沙发上坐下。“他们的恶意收购行动,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今年的营收让他们眼红,以他们原本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得到的利润有限。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吸收奕阳成为他们的子公司,让费克集团在资讯界的实力大大增加。”
“他们的小动作,我去年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的车祸,加速了他们的行动。”季凌阳眯起眼。“他们当初投资在我们奕阳的资金,早就回收好几倍了,不过显然他们仍不满足。”
齐奕行十分认同他的话。“目前他们的持股估计在百分之二十出头,还在持续动作中。所以我同时也在进行反收购,并试图回稳股价……”
“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话题慢慢进入重点了,季凌阳反常地露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笑。“不过打仗不能没有子弹。奕行,你进行反收购和投入股市的资金从哪里来?”
“唉,你都不知道我差点都无家可归了。所有不动产全让我拿去抵押,你老兄的钱也都丢了进去……还有……还有就是……”他忽然说不下去。
“还有黎风集团的赞助。”季凌阳咬牙切齿地帮他接下去。
“我发誓,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情的。”齐奕行只差没举起双手,“当初季爸告诉我时,我真的以为那纯粹是黎风集团的赞助,等我用了,才知道原来那是……”你老兄卖身的钱──不过这句话,他当然没勇气说出来。
季凌阳忽然静默下来。半晌,他才问道:“你见过她吗?黎……黎灿?”
“见过几次。”在季凌阳昏迷时,只要他来病房里,看到的绝对是她。
“她是傻子吗?”想到她竟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病人,季凌阳就忍不住讥讽。“还是丑到极点、肥到极点,或是老得嫁不出去,只能用钱买丈夫?”
“凌阳,你这句话不太厚道。”齐奕行皱起眉。“严格说起来,她长得挺不错
的,清秀可人,今年才二十四岁,身材偏瘦,倒也娇小玲珑,而且她十分尽心地照顾你,几乎可说是面面俱到,我想这样的脑袋,应该称不上傻。“
“那你说她的目的是什么?”想破了头,他就是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有没有可能,”其实齐奕行怀疑很久了。“她爱上你了?”
“怎么可能!我甚至没见过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季凌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偏瘦的身材,娇小清秀,二十四岁……
就像解码般,他似乎能抓住一点线索,却又差了点东西,让他无法拼凑出“她”的样貌。
“可是我看她任劳任怨地照顾你,挺像回事的。”要是他心里的那个女人也能这么对他,换他被车撞都无妨。
“我这副鬼样子,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可怕,她会喜欢我?”他冷哼一声。
“喂!你不是认真的吧?”齐奕行有些听不下去他自暴自弃的言论。
闭上眼,季凌阳决定摒除脑中所有纷乱的思绪。黎灿那个可恶的女人,还没见过她就搞得他心烦意乱。“总之,下回见到她,我会让她打退堂鼓。”
“呃……”说到这个,齐奕行有些欲言又止。“我想,你若坚持要这么做,说话最好婉转一些。”
“为什么?”他就是想冷言冷语逼退她,不行吗?
“因为……”齐奕行苦笑。“黎风集团给的资金,已经花得一毛不剩了。如果你现在还挤得出几百万美金,你就算拿钱用力给她砸回去也没关系。”
“……齐奕行!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就在两个男人还在大眼瞪小眼时,病房的门突然悄悄地被推开了。
他们一起望了过去,齐奕行先是眼睛一亮。“是你!”
很好,话题女主角终于出现了,他也能在炮口下苟延残喘一阵子。
黎灿先给了他一个笑容,但面对季凌阳清醒的上下打量时,她突然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服,顺颐头发,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
“你是黎灿?”他瞧着她那张清丽怡人的脸蛋,总觉得似曾相识,心里的疑窦越来越深。
“嗯,我是黎灿,黎明的黎,灿烂的灿。”她大方地走到他病床边,笑咪咪地凝视着他,好像想把这几年分离的时光一次看完。
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