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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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我的爱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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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桑把指挥部的事交代完后,正准备去见马加,温旭过来叫他接电话,他接过电话,脸色阴沉下去,问了一句:“确诊了?”对方说一句,他就放下了电话,愣了片刻,才匆匆往外走,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参谋们几乎同时放下手中的活跟了出去。罗桑走得很快,他不说话,那些参谋们也不敢问。

  罗桑急切地赶到战地救治中心,军区总医院郭院长正向助手交代事情,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罗桑气势汹汹闯进帐篷,郭院长示意助手离开,罗桑望着郭院长问:“确诊了?”

  郭院长点了点头,接着说:“是晚期。”

  罗桑盯着郭院长,他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而且从郭院长的态度看,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一下烦躁起来,郭院长是博导,高原病之父,他说没商量余地肯定就没救了,罗桑不希望听到、看到这样的结局,那是他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他心爱的尖子兵肖沐天的父亲肖同,总工程师肖同的父亲、母亲和妻子都死在高原之上,除了有心脏病的女儿不能留在高原上外,儿子也被他留在高原上了,这样的一位好战友,怎么可以说走就走的呢?罗桑这样想的时候,情绪又上来了,他不讲理地说:“我就想知道,他怎么这么有本事,这么不要脸,把自己往短 命上弄!”

  郭院长说:“副司令,你和他不是一般的感情,我能理解,如果立刻送到内地,就内地的条件,也许能拖上几个月,可他不走。他说,他要亲眼看着兰西拉光缆铺到边防线上。”

  罗桑接过郭院长的话说:“有什么好等的,他都这样了!到那一天把他接回来,敲锣打鼓地接回来,军区不给专机我筹款,送走,明天就送内地去。”

  郭院长为难地望着罗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肖同要见见他儿子。”

  罗桑愣住了,郭院长看着他的表情,也很难过,还是忍住轻轻地提醒罗桑去看看肖总工程师。

  罗桑离开了郭院长,直接去了肖同的病房。他推门时看到肖同躺在病床上,正在和两个年轻的军人说话,年轻军人看到罗桑,起立,向罗桑敬礼,他们是肖同的研究生。两人知趣地起身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只剩下罗桑和肖同,罗桑接过肖同递来的苹果专心致志地啃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肖同说出他的病情,该不该说实话。

  肖同看了看罗桑问:“你那儿忙着收复失地,军委的班子在后面督阵,不会有闲心到我这儿来啃苹果吧?”

  罗桑像得到大赦令,把啃了一半的苹果丢在一旁。他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到哪儿都没有怵过的人,可在肖同这儿,他就没章法了。

  罗桑还是决定告诉肖同实话,尽管他让郭院长把事情瞒住,现在,他突然觉得不应该瞒,也不想瞒,他直接告诉肖同,他的病是肝癌晚期,而且已经扩散。

  肖同听了罗桑的话后显得很平静,他把罗桑啃了一半的苹果揣进兜里,说:“别浪费,回去忙你的。”

  罗桑看了看肖同,想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是这个结果,你肯定接受不了,得撵我走,要我我也受不了。”

  肖同摇摇头,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妻子是医生,她不在的这些年,他捉不着人,就看她留下的那些书,对自己的病情他是清楚的。他安慰罗桑说:“是我癌症晚期,不是你癌症晚期。你罗桑嘉措是上师世家,要不做军人,你也是活佛,这个时候,应该给我讲讲《中阴得度》密法,开导开导我,让我看轻生死。说吧,我不是密宗信徒,但也不是悲观主义者,说什么都行。”

  罗桑听肖同这么说,心里一阵难受,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默默地看着他。

  肖同的父亲是孤儿,他只知道自己是山东人,山东什么地方的,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世上他有没有亲人。十八军进藏那一年,他妈为救一个喇嘛中了毒箭,死在波蜜,他被送进内地,第一次当了遗孤。六十年代那场战争,他父亲带侦察队打迂回,刚过八一桥就中了弹,他不肯回撤,带伤打出几十里,三天后任务完成,血尽而亡,他从哈工大赶回来,当了第二次遗孤,以后是沐天的姥姥、沐天的姐姐,再以后,是沐天他妈,他们一个一个离开了。他们肖家三代八口,五个埋在西藏,剩下他,沐天和沐云兄妹俩,沐云风湿性心脏病,不能待在西藏,他和沐天在这蓝天白云下,说习惯了缺氧的日子,不是真心话。可像他这种情况,能活几天,真说不准,要出去了,能不能再活着回来,很难说。他想好了,他就死在亲人身边吧;埋在西藏,让他看着他的第二个故乡,也算对得起死去的亲人,对得起他奉献了满腔热血的高原。

  肖同的父亲是罗桑他们营的老营长,战死的时候,他当兵刚满一个月,脸上全是老营长的血。那是他最后一次流泪,也是第一次知道,让一支军队强大的,是它有多少重装备;让一支军队勇往直前的,是它有打不倒的精神。从那以后,他把营长的精神融入自己的骨髓,变得如钢如铁一般地坚强。现在肖同想死在西藏,他得满足他的心愿,肖同担心他女儿沐云知道他的病情后,会闹着进藏,她心脏不好,又正在闹离婚,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能让沐云知道。

  罗桑望着肖同认真地说:“瞒,瞒得滴水不漏,军委主席也别想知道。等你闭眼,我让人去成都办个灵堂,让沐云好好哭你。”

  肖同满足地点了点头说:“还有一件事。我知道,风暴行动事关重大,连大区都进入了,我是在给组织上找麻烦,能办不能办,你给掂量掂量。”

  罗桑问:“你想见沐天,是这个意思吧?”

  肖同没回答,而是说:“前些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孩子的妈吵了一架。孩子的妈怨我把孩子硬从广州调进西藏来,不让出去。她哭着喊着说,肖同,你爹我妈那一辈把自己留在了西藏,我俩也把自己奉献给了西藏,可孩子不是大米,不是公路,不是人民币,我们没有权利奉献他们,你这个爹不是爹。罗桑,我是党的人、军队的人,我在西藏干了几十年,没有悔过,可孩子他妈在梦里骂我的话,一直堵在我心里,下不去。我真拿不准,那是不是我的悔。我得看看孩子,问问他,他怨不怨我,他悔不悔。我去了那边,才好向他妈交代。”

  罗桑听了肖同的这段话,声音哽咽地喊了一句:“老哥哥!”他走近肖同,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个男人在病房里真情地对视着,只有他们读得懂彼此传递出来的是怎么样的一种兄弟战友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亲爱的兄弟 <;2>;
罗桑离开了肖同病房,温旭和马加在车上等他。罗桑心不在焉,那股烦躁劲儿还没过去,扭头盯马加,一会儿,伸手从前面温旭的口袋里摸出墨镜,戴上,在墨镜后看马加。

  马加是来汇报肖沐天的事,尽管在边境双方对峙已经撤了,只是不管对方下一步反应是什么,肖沐天的趋势是往娄子上捅。马加不是怕捅娄子的人,可肖沐天不同,海防战区过来的尖子,核心人才,风暴行动的节骨眼上,他不想肖沐天影响大局,把自己给毁了,这个时候撤掉肖沐天连长职务是给他上保险,他要把这个想法给罗桑汇报清楚。

  罗桑不理马加的这一套,满口嘲讽,一分区人才济济,跟国家银行似的,硬通货储备得比谁都牛,广州军区代职的那批干部马加拿走了一多半,肖沐天算一个。保险都上上,上好,别摔了折了。

  马加急了,想辩解,罗桑却不以为然,硬通货不是谁存得多谁是老大,是谁拿它调动了市场谁是老大,美联储格林斯潘的传记上这么写着。

  马加试着问罗桑什么意思,罗桑仍然不给马加好脸色,人是一分区的,军区不管。军区只关心一战区在风暴行动中的表现。五个推进方向,三十六个推进点,一半目标在你一分区手上,对方一线的兵力比马加他们多五成,要控制不住,马加他们响一下对方能响一下半,这就不好说了。

  马加告诉罗桑,他们动作比对方快。预演过,对方响一下马加他们能响三下,马加他们要响快了,他那一下都响不出来。罗桑在一区寄托着厚望,他当然不希望一区有任何失误。

  马加拍胸保证说:“请总部首长和军区首长放心,一分区深知战势轻重,绝不辜负重托。”

  罗桑看看马加,吩咐身边的参谋长:“这话记录在案。”这话说完,马上又切换到马加身上,“不送你了,换马。”

  罗桑的座驾停下,后面一溜车都停下,马加下车,罗桑拉开车门探出脑袋,喊:“老马。”

  马加站住,罗桑说:“给你个建议,躺着的不是马,挂着的不是枪,好兵要真不想毁,那就往毁里摔打,摔打坏了算他倒霉,摔打不坏,换个天地再摔打,省了保险柜。这话别给我扩散,让广州军区听了说我带兵不讲政治,下回不给我干部。”

  马加笑了起来说:“有个条件。你的墨镜送我。我的让下面的兵抢走了,人在马上,来不及打蹬。”

  罗桑旁顾左右,不理马加的话,而是望着温旭故意问:“温参谋,你刚才说什么?科考队不是正找着吗?我这儿去什么地方给他弄人?小陈,走人。”罗桑把车门关上,车开走了,后面又跟过来两辆。马加朝地上啐了一口,狠狠地说:“抠门儿,还格林斯潘呢。”说完朝自己的座驾走去。

第二章 亲爱的兄弟 <;3>;
在博古拉哨所里,肖沐天在给安志民作交接工作,他要下山接受检查,头场大雪眼看就要来了,得赶快走,要不就下不去了,他走之前,想去给营里挂电话,要山下上来两个人,哨所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着,也热爱着,他放心不下。

  对于肖沐天的离去,安志民很难过,他实在觉得上级对肖沐天的处理太重了,他很为肖沐天惋惜。想派人送肖沐天他们下山,可二排长带队去寻找科考队了,事务长带人下山背罐头去了,他自己要带队检查封山前的武装巡逻,哨所没留几个人,实在抽不出人送肖沐天他们下山。安志民直接给分区挂过电话,是吴主任接的,他向分区请示过了,由肖沐天郝大地和古蒙儿下山,吴主任同意了,在肖沐天这儿形式就真的没必要讲了,这一点安志民是清楚的,正因为太清楚肖沐天的为人,才让他对肖沐天的离去,那么依依不舍和痛心。

  肖沐天这次下山要把九毛九和雪花都带下山去,它们超期服役,去年就该退伍,九毛九这一次又受了伤,该让它过两年好日子了。九毛九不仅和郝大地、和他也一样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就因为这种感情才让他违反规定,不顾一切去救九毛九的,他不后悔。

  肖沐天交代完事,安志民望着他说:“还有一件事儿。这次边境会晤,本来是下周二的事儿,对方要求在今天,说是有重要事情通报。而且,他们指名点姓要你参加。我请示了分区,分区同意你以无职权军官身份参加会晤,但不能说话。”

  肖沐天告诉安志民,他还是不参加的好,别让上面为难。安志民不干,他望着肖沐天说:“连长,有句话,到这个时候,我得说。这回的事,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不是我消极,边境无小事,你这次下去,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再傍着肩一起干。我没有什么,可你也知道,博古拉的官兵,他们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样儿。昨晚你在队前一宣布,大半兵一夜没睡。你忙前忙后照顾王江不知道,我那屋里,半宿硬没停下人来,抽了我三条烟,一个月粮饷没了。还有几个落泪的,让我骂他们没出息,我是真违心。要是不太委屈,你就算再陪陪弟兄们吧。”

  边境会晤定在一个半小时后,一排长已经带人先上去了,肖沐天去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参加会晤。博古拉哨所有六特别,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创业,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在肖沐天这里已经是第二十一任连长,在他之后,还会有一代代继任,他不能让战士们的情绪,影响了哨所工作。

  安志民等肖沐天换完衣服出来时,告诉他,古蒙儿不是迷路,她是故意往沼泽地里走。换句话说,肖沐天救的是一个不想活的人,他为一个自杀者犯了错误。

  肖沐天回头看了看安志民,他嘴角动了动,想说话,最终还是没有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上级对他这样安排,肯定有上级的道理,他不怪上级,更不怪古蒙儿和九毛九,那是生命,任何时候,生命比他的晋级更重要。

  安志民紧追了几步,和肖沐天并肩往边境会晤站走。在边境会晤处,Y方和中方的兵隔着几尺相对站立,目光对目光,谁都不说话,就那么彼此看着对方。Y方逆着阳光,看不清他们的样子,莫希姆满心欢喜地从中方的箱子里取出两瓶五粮液,再取出一只漂亮的水晶瓶把玩着。

  安志民皱着眉头,从Y方的箱子里拎出一只破马鞍、一只破鞋、几个肮脏的塑料盒,然后丢回箱子。中方翻译向莫希姆表示感谢。

  莫希姆说:“令人惊讶的礼物。他们总是这么客气。告诉他们,我非常喜欢他们的礼物,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慷慨的军人。”

  Y方翻译向安志民表达莫希姆的意思,安志民看站在稍远处的肖沐天,肖沐天脸色平静。两只箱子被分别抬走后,安志民不耐烦了,他不想和Y方在这儿磨蹭。

  中方翻译向Y方传达安志民的意思,莫希姆收起脸上的笑容,小声向Y方翻译说话,他要Y方翻译告诉安志民,正式情况已经通报了,在结束本次会晤前,他想和肖上尉说几句话。

  安志民为难了,莫希姆朝肖沐天看,肖沐天也迎着他的目光,就是不说话。莫希姆说:“我无意探听贵方在两次遗憾的边境事件之后对贵方军官的处理情报。我方没有新的会晤内容,我同意,我们可以结束本次会晤。”

  中方也没有新的会晤内容,安志民同意结束本次会晤,莫希姆与安志民握手,双方脱离接触,各自下达撤岗命令。

  安志民有一刻有些糊涂,但他很快明白过来,Y方下达的不是撤岗命令,而是一个列队的命令,随着命令的下达,Y方边防军一字排开,莫希姆整理军装,站到队列前面,对一个士兵耳语,那个士兵挺胸,向中方打出一串手语,安志民愣了一下,激动了,低声叫住已经接到撤岗指示向后转的肖沐天:“连长。”

  肖沐天转过身看,Y方士兵再次打出刚才那一串手语。安志民小声翻译:“我方官兵向肖上尉先生致以敬意。”Y方士兵打出另一串手语,“请上尉先生保重,我方希望再次见到上尉先生。”

  安志民看肖沐天,肖沐天紧闭着嘴。安志民转头向一班长下令:“回答他们,上尉谢谢他们。他们会见到上尉的。他们会。”

  一班长立正,挺胸,向Y方打出手语。莫希姆下令,Y方边防军挺胸,荷枪。莫希姆看着肖沐天,抬起胳膊,向肖沐天行军礼。肖沐天目光平静,慢慢抬臂,向莫希姆行军礼。一阵风吹来,风从双方边防军的枪尖上刮过,嗖嗖有声,双方的边防军都被这一幕感动了,这是真正军人之间的敬重,连高原的风都在为他们奏乐。

第二章 亲爱的兄弟 <;4>;
古蒙儿人留在高原上,心却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时刻都在想着继续行走,继续寻找她想寻找的东西。在肖沐天宿舍,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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