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敢问长兴侯这是怎么回事?蓝玉不是已经被灭三族了么?为什么他还会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妾在本王这里?”
耿炳文笑道:“殿下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对这个小丫头的情谊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特地留了她和她的母亲一条命,让她们过来服侍您。”
朱不禁脸色一变,这种政zhi帽子可不能随便乱带,正色道:“敢问长兴侯,本王与那个小丫头有何情谊?”
耿炳文道:“殿下在京师济生堂的时候,不是给过她一些钱让她买药吗?若是没有情谊,如何会做这种事?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就留着她们娘俩的性命不杀,差老臣送来给殿下。”
朱听完心中一阵冷汗,本王给一个小丫头几个钱的小事老朱都会知道?看来这锦衣卫真的是无孔不入,之前后世的朱读明史的时候,还曾经对老朱建立的变态的情报网感到怀疑,以为是史书上的夸张,现在真是领教了。
芒刺在背啊,老朱真是连儿子都不放心,都要严密地监视起来。
朱镇定了一下心神,长出一口气,淡淡道:“当初本王只是看她一个堂堂凉国公的女儿连给母亲看病的钱都没有实在是可怜,就借给了她一些钱财,谈不上什么情谊。”
耿炳文笑道:“既然如此,那老臣这就奏明皇上将她们母女二人赐死吧,毕竟她们是蓝玉的家人。”
朱浑身一凛,来自后世的他还不太能接受诛三族这种刑罚,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牵连妇孺老弱,他们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心中仅存的一点正义感促使他正色道:“不必!既然父皇将她们母女二人发配到本王这里来,那就是赦免她们的死罪了。父皇是大明天子,岂能朝令夕改。就让她们留在本王这里做工吧。”
耿炳文微微一躬身,道:“老臣听王爷的。还有一事,老臣要斗胆催促殿下。”
朱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道:“本王这两天正在斟酌文辞,过两天就把复旨的文书给长兴侯。”
耿炳文眼中精光一露,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朱笑道:“殿下可是有了什么难处?”
尼玛!真是杀人不用刀啊,果然是老奸巨猾!
朱正色道:“本王能有什么难处!无论如何本王的初衷也是将河西之地建设好,好为父皇分忧。皇上可是本王的父亲,本王本着忠于王事的心做事,能有什么难处?”
这话一方面是辩解,一方面是警告,再怎么说老子也是老朱的儿子,只要不谋反就算是把天捅破了,老朱也会给老子擦屁股,你这个小老儿最好放聪明点儿。
耿炳文浸yin官场多年,自然明白朱话里的意思,拱手道:“看来是老臣多虑了。老臣也是关心殿下。”
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耿炳文是皇上的特使,回去之后肯定是要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老朱的,自己为什么不带着他看看自己屯田的成就,这样他回去跟老朱一说,老朱或许能改变一点想法。
老朱的眼线遍布天下,自己借给蓝幼澄钱这么点小事他都能知道,怎么可能不在肃藩安排眼线,说不定那群人早就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老朱了,只是有了耿炳文这个正大光明的皇帝使者的报告,这一切则更有说服力。
在这种情况下,谅他耿炳文也不敢在老朱面前乱嚼舌根!
朱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长兴侯可否陪本王下去走一走?”
老狐狸耿炳文如何不知道朱的心思,不过他来肃藩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朱的所作所为全都调查清楚报告给老朱,当然他也会悄悄地报告给朱允,所以下去走访时必须的。
可是朱毕竟是亲王,他总不能偷偷地去调查人家,正愁找不到借口下去呢,朱这么一说,耿炳文立即就坡下驴,道:“多谢殿下盛情,老臣也早就想领略一番这河西之地的风光,顺便膜拜一下殿下治理河西的成绩。”
朱淡淡一笑,道:“本王年幼,尚需长兴侯指点一二。”
耿炳文连连道:“不敢,不敢。”随后皮笑肉不笑的跟在朱的后面出了张掖城。
一路上的场景让耿炳文震惊了,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不论是奴隶还是军户以及军户的家属,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没有一个偷懒的。无数的荒地被开垦,不断地有水渠被疏通,更重要的是还有大水车那种灌溉利器,真是巧夺天工,不知道节省了多少人力物力。耿炳文不是朱允那种未出深宫的毛孩子,老眼毒辣,一眼就看出照这样的干法,明年肃藩一定是个大丰收。
朱看着耿炳文一脸阴沉不定的表情,心中一阵冷笑,客客气气地说道:“本王这屯田之政如何?还请长兴侯指点一二。”
耿炳文回过神来,道:“王爷真乃雄才之人,照这样下去,肃藩一定回开垦出大量的良田。只是………”
“只是什么?”朱盯着耿炳文,依旧笑嘻嘻地说道:“请长兴侯多多指教。”
耿炳文抬眼看了看朱,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多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是殿下开垦这么多土地,能种的完吗?如果种不完那岂不是浪费人力物力?”
第二十八章 都指挥使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耿炳文十分确定这个肃王的心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一点都不像是长在深宫,少不更事的王爷,更像是一个老于世故,在生活中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老油条。他心里十分确定,这个肃王肯定是有后招的,要不然下这么大本钱开垦这么多地,到时候都浪费了,别说老朱会骂他,那些拼死拼活为他干活的军士也饶不了他。
耿炳文也是个老油条,老油条的特点就是十分谨慎,钱财以落袋为安,虽然心里知道朱有后招,但是不亲耳听他说出来实在是不放心,故而由此一问。
朱对他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淡淡地笑道:“本王自由办法。”
耿炳文好奇心大起,向前走了一步,很明显地有了一丝着急,问道:“敢问殿下是什么办法?老臣也好领教一番,长长见识。”
朱的脸上挂起了一丝邪魅狂狷的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罢,哈哈一笑大步向前走去。所谓“谋以密成,语以泄败”,闷声发大财,这种核心战略朱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别人,更何况耿炳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他的敌人。
但是话说回来,不能说归不能说,玩他一下还是可以的,心里蛮爽的。
耿炳文愣在了原地,看到朱头发甩甩,大步走开,心里恨恨地问候了老朱一句,却又只能快步跟上。
看完屯田,朱又带着耿炳文去巡视城墙,虽然这张掖的城墙他曾经巡视过,但耿炳文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善守大将,朱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没成想之前的是把耿炳文得罪了,这个老头一直在夸赞张掖的城墙修的有多么多么的好,自己有多么多么佩服王爷,就是不肯提一点建设性的意见,实在拧不过朱了,就说一些不疼不痒的话,死活不肯掏一些干活出来。
朱内心十分鄙视他的这种奸猾,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长兴侯居然如此小心眼儿,早知道就先带着他看城墙了。爱说不说,死了张屠夫,还吃带毛猪?这城墙老子自己也会做。
后世的朱很喜欢玩战争策略类游戏,将自己的地盘建设的固若金汤,然后去侵略别人,有时候一玩玩一个通宵,乐此不疲。现在有了这个实战的机会,他的内心还是蛮兴奋的。别的地方不敢说,这张掖城,本王一定会将它建造的固若金汤!
过了两天,朱写了封奏折交给耿炳文,道:“长兴侯,这是本王给父皇写的复旨折子,麻烦你给父皇带回去吧。”
耿炳文看都没看,道:“老臣这就差人给皇上送去。”说罢,随手叫来一名小校,将折子递给了他。那名小校随即退出,快马加鞭的将朱的折子送到京城。
看样子这老耿是不想走了啊,存心钉在这里恶心我?
看着朱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耿炳文心中有扳回一局的快感,一拱手道:“启禀王爷,太孙已经请旨任命老臣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留在张掖来辅佐王爷。圣旨这两天应该就要下来了。”
有明一代,甘肃始终没有建省,没有布政使之类的民事机构,管辖这一带的就是老朱设立的陕西行都司,跟辽东一样。耿炳文若是就任陕西行都司,那就是朝廷派到这里的最大官员,可以管辖肃藩的全部兵力。
当然,按照老朱的规定,如果打起仗来,耿炳文还必须服从朱的调遣,但问题是和平的时间总是比打仗的时间多,况且让耿炳文这个对头来替自己掌握军队,朱心里别提有多恶心了。
这肯定又是朱允搞的鬼,妈卖批的,这孙子有病吧,老子已经多次跟你表示过忠心了,你丫居然还不放过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将来夺取你的江山的是朱老四,不是我!
朱越想越气愤,看来这个朱允的心思还真是深沉啊,跟他柔弱文静的外表一点都不符合。
朱这下子全都明白了,这个朱允是在潜意识里把他的这些叔叔们都看成敌人的,所以不管朱对他多好,他都会认为朱是装出来的。这跟后世微博上经常看到的一句话一样:碰见用心险恶的人,不论你多么善良,他都会认为你是伪装。
朱对朱允彻底失望了,他已经不再期望能得到这位大侄子的认可和支持,当然造反的事他也是不会干的,老朱还在那里盯着呢,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做的就是努力壮大自己的实力。万一那一天真的有不测之祸,那自己也有反抗的本钱。
朱皮笑肉不笑地对耿炳文说道:“长兴侯能来这兵凶战危之地,是我们肃藩的福分,不光是本王,这里的大小将校都等着向你讨教一二呢。”
耿炳文颇为得意,一脸和气地笑道:“不敢,不敢。老臣一定竭尽全力辅佐殿下。”
京城紫禁城谨身殿内,朱元璋脸色铁青地看着朱的奏折。朱在奏折里说了一堆套话,说什么他这么做是为了实现粮食自给替父皇分忧,针对朱元璋说他是嫌岁禄少才逼着军士们给他干活的。朱辩解道自己一个月给军户们的粮食也不少,比他们种地的收入并不低,怎么能算是剥削呢?
朱元璋还是不能接受朱的做法,对身边的朱允道:“太孙,你怎么看你十四叔这件事?”
朱允略微思忖了一下,道:“回禀皇爷爷,依孙儿看来,十四叔的初衷是好的,只是他这么做真的合适吗?历代王朝初创,为了弥补战乱造成的创伤,都是实行休养生息的文治之策。像西汉就是经过了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才变得强大。十四叔采用这种强迫军民劳作的霸道之术,似乎有秦朝的影子。是不是有些揠苗助长呢?”朱允很有心计,他知道老朱最在乎的是家人的和睦,所以他不能把自己的叔叔说的太坏,否则老朱会认为他是个没有“亲亲之谊”的人。
第二十九章 祖孙密谈
朱允先肯定朱的初衷,表现出自己善良的一面,然后又不动声色的否定了朱的做法,真可谓是杀人不见血。
朱元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皱着眉头颔了颔首,道:“朕也知道你十四叔是想干出点成绩,但他这么做实在是太孟浪了。把朕的军户变成他自己的佃农,难道就不怕激起兵变吗?”
朱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黯灭了下来,依旧以一副淳朴的样子说道:“我想十四叔是有把握控制住军队吧。”
朱元璋脸色一变,十分担忧地说道:“屁把握!他以为军队就是那么好控制的?这帮人杀人放火惯了,有哪一个是善茬?军队要是真的那么好控制,朕也就用不着杀蓝玉等人给你铺路了。”
朱允闻言跪地叩首,道:“皇爷爷,您对孙儿的恩情孙儿一直铭感府内,孙儿一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储君来报答皇爷爷。”
朱元璋看着这个柔顺的孙子,一脸慈祥的说道:“好了,起来吧。你只能做个太平天子,挡在你路上的绊脚石就让皇爷爷来给你处理吧。反正你皇爷爷恶人也做得多了,不差这一次两次。”
朱允站起来,道:“历史自有公论,皇爷爷所杀之人个个罪有应得,就算是千年万年之后,人们也会称颂皇爷爷澄清吏治的决心。”
朱元璋摆摆手,道:“千万年之后的事,朕管不着。你和你的父亲一直在劝朕宽省刑罚,你们知道朕为什么一直都不听吗?”
朱允一时语塞,其实按照儒家的标准,老朱的做法多少都有些暴君的味道了,但是这些话他又说不出口。
老朱也不为难自己这个孙子,接着问道:“你可知道故元为什么灭亡吗?”
这话问道朱允心坎里了,昨天他刚和黄子澄探讨了这个问题,立即信心满满地回答道:“蒙元入主华夏之后,对汉人实行高压政策,不施仁政,暴虐害民,终于导致了红巾军起义,一夫作难而七庙隳,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朱元璋看了看自己这个天真的孙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正色道:“狗屁!”
朱允吓了一跳,立即跪地请罪,道:“皇爷爷息怒,孙儿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爷爷恕罪。”
朱元璋并不是针对朱允的,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很无奈,道:“起来吧。你刚才讲的那些都是场面话,是拿到朝堂上,说给全天下的人听的。今天在这谨身殿内,只有咱们爷俩,皇爷爷就给你说些平时你听不到的话。”
朱允慢慢地站了起来,依旧很惶恐地说道:“还请皇爷爷赐教。”
朱元璋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故元之所以灭亡,原因只有四个字……”
朱允大气都不敢出,抬眼看了看朱元璋,小心地问道:“请问皇爷爷,是哪四个字?”
朱元璋道:“主弱臣强!”
朱允一时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之前他所听到的都是蒙元如何如何残暴,老朱如何如何仁义,最后仁义的老朱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终于打败了残暴的蒙元,拯救了天下苍生。
殊不知,任何一个朝代刚刚建立后都要造神,不造神不足以稳定人心,只有让老百姓都相信你是多么多么的英明神武,你的江山才会稳固,那些残余的敌对势力才翻不起什么大浪。
老朱也不例外,洪武后期,随着开国元勋们一个一个地凋零,知道老朱黑底子的人越来越少,老朱也开始造神,谁不想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于是就有了我们所熟知的那个战无不胜,谋无遗策,仁义厚道,聪明绝顶的朱元璋。
但是老朱心里十分清楚,如果帝国的储君相信了那些吹牛逼的鬼话那将是多么危险,因为这就代表着他选的那个储君天真烂漫到可以随便被人忽悠。
所以今天,在这只有他们爷孙俩的谨身殿内,老朱决定将自己所领悟的帝王之学全都传授给朱允,好让他在政治上不再是小白。
朱元璋看着朱允那副惊讶地表情,心中虽有不满,但还是十分有耐心地缓缓讲述道:“蒙元欺负汉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汉人也不断地进行反抗,为什么就那一次成功了?其实红巾军大起义后,蒙元也是有很多机会赢的。”
“刘福通北伐虽然失败了,但消灭了蒙元的官军,这你应该知道,但是当时蒙元还有察罕领导的义军,察罕在江北尽败红巾军,将红巾军的势头压了下去,就连你皇爷爷也不得不向元朝称臣。”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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