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南海老妖’黑无涯!”
一直被二人奇功绝艺惊的说不出话来的封翼听两人这么一说才想起个人来,“南海老祖”黑无涯成名超过一甲子的邪派妖人,尤喜虐杀幼童,用毒之术独步江湖,和“迷魂婆婆”苗兰姑一南一北,号称“毒盅双绝”,无论在何处现身,总是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不知道二人为何突然凭空消失,同期的一些邪派魔门高手也同时隐匿不见。
只是传言十三年前正邪两道顶尖高手血战九华山天柱峰巅,在江湖中人心目中早成散仙级别的太虚凌霄上人却不幸战败身死,危急时刻广渡子力挽狂澜,以无上玄功遍挑黑道魔门各派高手,带领正派高手血战七日夜终于将邪魔妖人赶离凌霄阁圣地。
据说一代宗师广渡子的应世惊震魔门,使得邪魔外道被迫收敛魔焰,隐踪匿迹,无人知晓这些隐匿消失了的邪派高手在哪个荒山野岭猫着,但像封翼这种江湖层次的好手还没资格上九华山参战,这些流传于江湖的隐事多是当日侥幸生还的助拳之人口中传出,像是万兽山庄就在九华山大战后确立了其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提起万兽之王铁战的威名无人不赞一个英雄了得。
直到今天被伏虎和尚叫出“南海老妖”这一名字,封翼才猛然醒悟,刚一开口却暗暗后悔,黑无涯自封“南海老祖”,“老妖”之名是正道之人背后称呼他的,“南海老妖”的称呼也是从此而来。
黑无涯撇眼瞄了不远处的封翼一眼,桀桀怪笑出声,听不出是喜是怒,当日被钟道临跟古亦诚所伤后本就饮恨在心,这一被揭伤疤更是心中怒极,哑声道:“想不到小娃娃还认得老夫,嘿嘿,赏你个见面礼吧!”
正说着,右手干枯的爪子在宽大的袍袖中一扭,三指聚拢微弹,一道翠微色的虚影,快如电闪印向封翼的眉心,封翼连闪躲的念头都欠奉,只感觉双眉之间一凉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声炸雷似的冷哼将封翼从浑浑噩噩的环境中震醒,浑身打了个激灵,耳中传来了伏虎和尚雄浑的声音:“保守元一,三才不动,泥丸无有一动,丹田沉空守寂,百骸六欲不生,毒精自消!”
“嘿嘿嘿嘿!”
黑无涯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闪光,若无其事道:“小小玩意儿,还劳华严禅宗首座费心?”
伏虎和尚不屑冷哼道:“怪不得你藏在鼠洞潜修逾十载,真气武功却毫无寸进,狭窄的胸襟如何能包揽如海般广阔的武学极至,要不是玄机子要亲取你的狗命为小临报仇,洒家现在就超度了你个老匹夫!”
黑无涯老脸煞白,气得咬牙将已经到喉咙的一口鲜血又重新咽下,两手虚空揽月,十指朝天,浑身骨骼炒豆般爆响,黑袍瞬间暴开,露出麻杆儿一样枯瘦的肋骨,无数的布片儿四散冲喷射开,只听他猛然厉啸道:“谁跟你说过老夫潜修的乃真气武功?幽冥暗侮,阴火魍魉,赦!”
蓦然,整个空中漫天飞舞的黑布片突然无火自燃起来,眨眼间汇聚成线,形成一条冒着蓝色火焰的八爪火蛇,四周的气温陡然狂升不止,地面的落叶腾的燃起火苗,一蹿老高,只把一旁的大树枝干都燃着,黑无涯张开大嘴,露出了一口森寒的白牙,猛的咬下一小截舌头,全身如烧红的木炭般通红,张嘴朝天空的火蛇喷出一口黑血,火蛇浴血后猛然涨大了三倍,变成了双头火蟒,不住吐着火红的信子,八爪虚抓着,两个蛇头来回伸缩昂首,咆哮不止。
“乾坤无极,阴阳煞气,凶寡迭生,诛降戮服,律令,急!”
黑无涯声嘶力竭的狂吼不止,双唇间不住往外流出粘稠的黑血,咒言初起,半空中的双头火蟒猛然朝身下的厉沧海喷出一股烈焰,浑身膨胀着带起了凝空的焰流,朝地下的目标撞去。
“龙虎山法咒?”
伏虎狂喝一声,提聚全身功力及体,浑身汗毛根根竖起,立即从最初的震撼猛醒,不知道黑无涯如何修炼了龙虎山的法术来激发了生命的潜能,利用符咒秘术和自己玩命,对阵秘咒形成的双头火蟒不比对战真人,毕竟没有弱点罩门,他明白万千江河有源头,只有毙掉施法之人,才能渡此险境。
他任凭双头火蟒扑向自己,不避不躲,双目射出凌厉的寒光,直罩住十步开外的黑无涯,双拳交于身前,化拳为掌,脚下使出缩地成寸的功夫,挥掌猛劈身前因受伤在前,而后施法耗费真气而气喘吁吁的黑无涯。
和上次悄无声息的一拳不同,伏虎的两掌带起了尖啸的风声,在双头火蛇轰中自己的同时,猛然印在黑无涯胸前三尺之处。
雄浑无边无际的庞然巨力,如山洪决堤般从伏虎周身狂然暴发,惊涛骇浪般朝黑无涯涌去,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如狂风中的一叶孤舟来回摇摆,不住抵御着能把他碾成肉末的庞大气流。
突然,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劲气如气柱般从狂风中穿过,猛轰向黑无涯的前胸大穴。
黑无涯暗叹一声,知道伤敌无望,再不走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扭身用左肩硬挨了伏虎和尚碎金裂玉的一掌,肩胛骨即刻碎裂,再也忍不住胸中不住往上涌动的憋闷,“哇”的一声狂喷出一蓬血雨,凄厉的长啸顿起,硬生生撞断身后的小树,越去越远。
双头火蛇刚撞上伏虎和尚就从腰部暴开,无数的火苗流星坠地般砸下,土石碎裂,树木摇晃,地上的枯枝落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粉,来回飘浮,可见伏虎的真气是如何的强绝。
伏虎脖上的天佛珠隐隐浮现金光,头上的毡帽早已不知丢向何处,露出了锃明的油亮光脑袋,衣袖下摆燃起了几处火头,肩头以下烧焦了一片,唇角挂着血丝,半晌才吁出一口热气,伸手拍灭身上的火头,仰天一阵大笑道:“壮哉,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言罢双眼现出一抹精芒,朝坐在土坡之上的封翼大喝道:“小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光州东北与安丰府之间,耸起两座雄山,山脉连绵广宽,地势雄重,其山势起伏处拔起一座孤峻险峰,峰顶飘飘云雾缭绕,紫气升腾,缥缈如幻。
但见峰上绵延古木参天蔽日,山风劲吹,树杈枝条如松涛其奏,其间虫鸣鸟唱,其上白云飘荡,举目前望,山翳峰峦并立,中峰一枝独秀直插云天,峰上雨雾腾腾,甚有气象。
在山峦蜂腰跨处,一座铁索石桥荡漾其上,横跨两山,完全无视山口间狂风怒啸,毅然独立,悠久的岁月使铁索浮现出一层青锈,仿佛提醒着世人沧桑的更迭。
蓦的,石桥上白光闪动,一道虚影脚尖儿轻点石板,如流星赶矢般电闪而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如一朵白云般升上了峭壁,朝北山山颠蹿去。
北山峰顶,一株苍天的老松柏被岁月压垮了身体,艰难的弓着背,随意舒展着那早已凋零无叶的枝干,松柏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一席发白的黄衣袈裟简单的披在身上,手捏莲花,朱唇含笑,十指向天,闭目盘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崖。
山风吹过,老僧衣角微扬,伴随着清风的频率微微浮动,给人一种无忧无喜,空无所空的玄感,就好似老僧本来就是环境中的一员,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外人”。
第八卷(重临人间)第三章龙脉出世
“你来了!”
老僧刚发出声音,对面本是空荡的山石之上突然现出了一个硕长的青年身影,这一声问询纹丝不差的传入了来人的双耳,不由使来人全身微不可察的轻轻颤动了一下。
此人白衣如雪,面如冠玉,肌肤呈现出一种古铜色的光芒,一头乌黑长发随意的披散脑后,随风起舞,正看着老僧的双眸一时神光闪动,忽而又带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落寞,轻轻的应道:“是的大师,我来了!”
老僧觉察到了来人心灵的波动,缓缓得睁开了双眼,微笑道:“温儿,潮起潮落,寒去春来,还看不破么?”
说罢,老僧柔和的眼光直洒在对面之人的心灵深处,被叫做温儿的年轻人知道方才自己身体微微一震的情景被老僧尽收眼底,刚想抬头解释什么,却突然和老僧四目相投,一霎那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心中的郁结豁然而解。
老僧赞许的朝年轻人点了点头,捏莲花法印的右手轻点地面,而后缓指上天,又回归自己的心口画了一个小圈儿,淡淡道:“缘起性空,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诸受是苦、涅磐寂静,贫僧虚度人间八十三载,如今大限将至,尘世间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事,温儿可知为何?”
从青年双足踏入山峰岩石上的时候,他就感觉老僧身上有一种未曾见过的气息,那是大地沉沦,万物凋零时的气息,如果把一株小草从土壤中钻出时候的那种气息形容为生的话,那么老僧这时身上所蕴含的气息则截然相反,是那种花草走向枯萎的气息,一种死亡的感觉。
正是由于从开始就猛然看到了这点,才使他历经残酷修炼,已经变得坚毅绝伦的心灵出现了一丝缝隙,如果不是老僧及时用无上玄功通过目光传入他的心灵,弥补他对生死轮回的潜意识迷茫,就这一单单的心灵破绽,就有可能让他在今后突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年听到老僧的问话,放下心头生死的包袱,负手含笑卓立,他知道老僧非是问询如此简单,别人不清楚面前这位看似普通的僧人,他却知道眼前这位大苦禅师的造诣,大苦禅师俗名赵天应,乃宋廷皇族后裔,因幼时天赋异秉,触类旁通而冠绝诸皇子,二岁识字,五岁赋诗,被当时内廷帝师法常隐喻为不世出的天纵奇才,弱冠之年的赵天应不知何时接触到了老庄学说,从此深陷其中,逐渐厌倦了宫廷中糜烂与无时无刻不在阴狠狡诈的夺权争位生活,甩开皇位的束缚远走漠北,四处寻访高人论道无常,他此举使得正面临异族入侵的赵姓皇族大为震怒,将其视为叛逆,除名族谱。
此时的赵天应结识了星相大师易工龄和同样对道家学说充满向往的王中孚,三人抛开民族国家的仇恨结拜金兰,共同探讨人生命运的真谛,后因一女子林朝英的关系,赵天应心灰意冷遁入空门,法号大苦。次年王中孚东出潼关至山东宁海,被当地马钰、孙不二夫妇偶遇,被其胸中玄理所感,筑庵事之,庵名“全真”,王中孚入道后改名喆,字知明,号重阳子,于是建派“全真教”。
本来王重阳参悟天人之道,大苦禅师静修般若,谁知后来风云突变,金国被蒙古帝国铁骑几乎一夜间踏平,忽必烈接过成吉思汗和其父拖雷的铁鞭,继任大汗,剑指大宋,蒙古铁骑狂风扫落叶般的横屠八域,十万里江山顿时烽烟四起,宋境之内生灵涂炭,版图破裂,灾民如蝗虫过境一般,漫天遍地,各地尸骨暴露街旁,民不聊生,刘基这才被易工龄所遣,跟随大苦禅师学艺历练,以求救民于水火。
刘基心念略动,沉声道:“蒙人残暴不仁,弄臣专政,恣意淫逸,各地水旱疫疾,地震山崩相继而作,民生困顿,饥荒四起,蒙人却仍旧纵情挥霍、滥发钱钞,以致物价腾踊,价逾十倍,如今各地百姓尸骨如山,天怒人怨,大师可是为生灵生活在水火而忧心?”
刘基和大苦禅师虽然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一直以来大苦禅师都不与他师徒相称,只论佛道,不论尊卑,是以他才这么直呼大师之名而无所忌。
大苦禅师嘴角微微一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红润的脸上散发出一种光泽,把刘基看的心神一紧,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情形,却听得对面大苦禅师说道:“佛有大苦,亦有大悲,佛无慈悲则不济世人,如今妖星降世,群魔乱舞,致使生灵涂炭,百业凋零,易老怪夜观紫薇天象,东南巽宫天乙巨门土星之位挪移,西南坤宫六煞文曲水凶星之位腾转,此处本有洪荒和玄黄两星阵,水可制火,火为水用,成水火既济之美,如今却水火不济,西部兑宫为五鬼廉贞火凶星,火本得水制则无患,如今金星却倾泻于五鬼毒火处,火上浇油,指出如今主星遭胁迫越发黯淡,岌岌可危,不日将陨落,而新主尚未临世,蒙人势大,不可强御!”
刘基知道大苦禅师不会无故说这些,也明白如今蒙古帝国的声势正如日中天,所有反抗的势力面对强大的蒙古铁骑无疑不是螳螂挡车般被碾的粉碎,难道就真的不可挽回,眼睁睁得看着蒙人四处屠戮汉人同胞,想到这里苦笑叹道:“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蒙人势大,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不成?”
大苦禅师摇了摇头,一直微闭的双眼猛然透出一丝凌厉的电光,显示出了不凡的修为,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封信,轻轻一送,手中信纸如飞燕般朝对面跃去,似快似慢,分毫不差的落入刘基的掌中,扬声道:“蒙人坐大,与宋廷腐败荒淫,奸臣当道不无关系,宋朝这汪水已成死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任是孙武复生也回天乏力,如今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破坏蒙人气运,鞑子兵多将广,餐冰卧雪,好勇善战,非是如今各地残兵败将可挡,这封信是易老怪云游之前托贫僧转与你,望温儿能够明白!”
谈起自己俗家的亲族,大苦的话中却毫无留恋的感情,就好似在说一个旁人般不带感情。
刘基打开信封,摊开信纸定睛一扫,力透纸背而又略显飘逸出尘的字体正是易工龄的手迹,以他如今的修为只要略一撇目间就能将周围景物尽收眼底,只是眼光略定间就抬头大讶道:“龙脉?”
大苦禅师不见怎么动作,身体好似无物般从地上缓缓腾起,落脚站定山岩之上,深深呼吸着山间带有花草气息的空气,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草木和西天沉日的昏黄,状极欢愉,这是他在这个世上能看到的最后一次落日了。
就在刘基心中浮现了一丝落寞的时候,就听大苦禅师笑叹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日月有数,大小有定,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道家所言虽消极却也颇有些禅机,你此次前去,既是应世也是渡劫,凡事因缘而动,因觉而止,不必太在意是非成败,易老怪还有件东西让我传给你,你随我来!”
说罢,大苦禅师的身形从他的面前凭空消失,等到一声梵音传来,已经是半山腰了,刘基受到大苦豪情所染,双目神光闪动,纵声长啸,如大鹰般腾空而起,纵身跃出峭壁,遁入山外的无尽虚空。
山风凛冽,树木猎猎作响,夕阳西斜,天际被染红的同时,山峦隐伏在了一层昏黄之中。
七月十三,东平路与大运河交界。
大运河两岸遍植衰柳,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下,碎阴满地,显得十分幽静。此时暮烟四起,瞑色苍茫,苍穹之上一盘明月,清光四射,虚影凝空。
突然,一阵急剧的马蹄声震碎了月夜的幽宁,两队各百许人的骑兵队分从两岸林木外穿梭急进,蹄声鼓奏,树林中虚影重重,透过林木间隙,一道道灰黑色的人影成扇形的闪过,无一遗漏的搜索着幽林内的景况,间或从林荫深处露出的点点寒光,将原本静谧的林地之间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大运河上,十三艘高逾九丈的蒙甲楼船巨轮,从吃水线上五尺之处荡起两排木浆,斜插入滔滔江水中,摇摆间掀起了片片水花,十三艘战舰楼起五丈,舰桥两侧分置四座投石喷火箭楼,将帅舱牢牢护卫其中,船帆乃耐火毛皮内层制成,不惧烈火,此时皆是九桅皮帆张满,整个船队如一条水龙般,劈波斩浪,快如奔马的朝南开进。
此舰名为“九桅狼牙踏轮”,乃忽必烈灭宋时亲自监制,当年窝阔台以南宋违背盟约为由,亲起蒙古铁骑十万,大举灭宋,蒙军兵分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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