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狂跑起来,想过被揭穿的那一天,可是没想过被揭穿时我会这么开心。我也是,无论你来自哪里,我也无所谓。
用力地打开考生休息室的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好几个考生怪异地瞄了我一眼。我看到明洛正拿着两片扑克牌望向我,他在叠金字塔,结果刚建好的牌塔被我开门的力道震散了,那扑克牌的花纹……长得真像西索的。
我挥手对他说,“明洛,我们回……”家!
我家住在艾斯米,我想让你跟我回去看看那个美丽的城市。
话永远没有说完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亲眼看到我消失的那一幕,瞬间转移真是了不起的能力。
我忍不住死捶着某个混蛋的后背咆哮,“你这个笨蛋到底想干嘛?”当我反应回来时已经被人扛着跑,景色突然面目全非真的吓到我。
“回去。”干净利落的动作跟他干净利落的话一样,从不浪费任何一份多余的力气。
我眼睁睁地看着某个不良集团的团长抬手就用一把普通的钢笔,直接在飞行船的铁板上撕开一大道口子,风与蓝天倒灌进来。铁板像纸一样脆弱,巧妙划开的动作如同神技。
我受不了地单手揪住他背部的衬衫大喊,“飞行船会坠落的。”
“那就让它坠落。”只管破坏不管收拾,完全没有责任感的家伙是不怕半夜鬼敲门的。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轻描淡写走出那道大口子,脚下虚空头顶天蓝,体会几千米高空的极限下降……你绝对会得恐高症啊。
“安。”渐离渐远的飞行船,那道破损成门的大口子有人匆匆追来,我看不到明洛却听到他的声音,一个黑色的东西被明洛丢下来。
我伸手,见那东西落得比我们快,可能是因为明洛扔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是一台联络用的黑色手机,明洛……我接不到啊。
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个小东西快速掉落离我而去,我手上那本义工名册也不小心跟着脱手。风力撕扯开书页,一页一页熟悉的字迹随风自由飞上天空。
梅雅、沙格力、米诺儿、小迦力、清水、修理工……兰斯…戈登尔理。
来自世界各地,来自各行各业,带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无论是谁,不论有什么职业,我们都只为了同一个目标相聚。
“喂喂,谁说不可以,让流星街有垃圾桶,在那里建希望小学,有公共场所,有红十字医院,有公路有大广场有图书馆,有家人。我们一起到流星街种花,当然是用艾斯米的花籽,艾斯米的花是世界第一美丽。”
“如果一千五百年把流星街弄成这样子了,我们再用一千五百年把它变回来,反正流星街本来就是艾斯米啊。”
“什么没可能,喂,流星街再烂也没法烂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说这些话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带领艾斯米走上辉煌的男人,天真得像个孩子的傻话。清水先生也痛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记得每一句那个男人曾经说过的话,他可以完完全全把他模仿回来。那个喜欢戴着鸭舌帽,笑得像个傻瓜的男人。
就算知道是是失败的,为了这份任性也会一直走下去,也许我们这一辈子的努力都不可能看到什么成果,我们这群傻瓜还是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你到底想干嘛的,你这个家伙我迟早被你吓死。”清清软软的声音透着无奈,似乎是想骂人都找不到合适的话。
“米露不是说想去旅游,你想去哪个地方?”
“我说的是你给滚远点,我自己一个人去,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去旅游?你不去杀人放火就够好的。”某人彻底被惹毛了。
“呵呵。”放松后的笑声总有说不出的诡异味道,像是嘲讽谁一样,其实这个喜欢假装无辜的家伙真的只纯粹在笑而已。“你的猎人考试一结束,免罪的权限也会跟着解除。会有很多虫子跟上来,不小心让那个老家伙知道了身份。”
言下之意就是说,我们会一路被人追杀回艾斯米,因为团长的身份暴露。
“怎么可能不暴露,谁叫你这么嚣张不掩饰的。等等,戒备尔岛那一个星期你干嘛去了,如果你没干下什么可怕的坏事,会长怎么也会给艾斯米面子放我们回家。”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做。”某说谎从不打草稿的家伙从不脸红。
“说谎。”
某人此次猎人考试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带上那个叫团长的家伙,这个家伙除了惹事,别的本领真没有。
一架蓝色的飞行船慢慢飞过大海,载着两只正躺在飞行船顶的气囊上的懒虫,往远方游去。
162、友客鑫
列车在漫长的铁轨上带着点不安定的摇晃,一路狂奔。落日血红地进入最初的地平线,带来深沉的黑暗。
灯光斑斓在车厢的窗玻璃上,我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及蓝色的眼瞳在光里面虚幻而单薄。
明洛来到艾斯米的那一天全城沸腾,浩浩荡荡的飞艇遮蔽了太阳,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广告传单如最暴烈的大雪掩盖了繁花之城。
飞艇上每架喇叭都拼命咆哮,“安,明洛来找你了,安你在哪里?”
每一张印着各式商品宣传广告的传单背面,都用中文写着“吾爱安欣”。
事后明洛才告诉我,他把自己公司所有库存的宣传单都一咕噜倒到艾斯米里。一想到艾斯米被广告传单包围的场景,我就忍不住想笑。当明洛找到我时也是绿化协会出马的时候,以明洛为首,在他身后各家以“An”为注册名的公司都收到了巨额罚款单。
明洛看到高得离谱的罚款单立刻跳脚跑到绿协去抗议,而绿协的第一反应是对他紧闭大门,抗议无效。
律师、国际法、威胁、诅咒,还我钱等一系列层出不穷的后续手段,揭开了明洛与绿协长达N个月虐恋情深的扯皮史。
“先前我不过在你们头顶撒几张糖果广告单,结果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就把我的糖果公司罚到破产,害我准备上市的糖果计划报销了。现在你们是打算让老子变成穷光蛋是不是,不就是撒几张纸,而且纸的钱还是我出呢。”飙到绿协总部,当着绿协会长的面喷唾沫大声咆哮。
绿协会长,被誉为艾斯米最忠诚的儿子的小绿树先生戴着树叶帽子,如一棵没有感情的树那么公事公办地说:“会长从不管举报业务,你可以先把想抱怨的事写成书面材料投到绿协举报箱里,有关部门会处理。”
所谓的有关部门,是哪个部门?
“你耍我啊,绿化协会根本就没有举报箱!而且有哪一条法律支持你们冰冻我公司的账户,然后把我银行里的资金抢到自己口袋里,强盗。”
“黑道起家的公司竟然跑来跟我谈法律?如果你真的那么生气可以揍我出气,要钱,一毛没有。”
小绿树除了是艾斯米最忠诚的儿子外,他还是艾斯米史上第一抠门鬼。连执法队大队长都别想从他身上揩到一点油星,更别说外来的明洛。
绿化协会的铁则就是,你的钱是大家的,大家的钱是绿协的。破坏无错,罚款有理。
我一开始很担心明洛会跟家里的那小子处不来,后来才发现明洛把全部精力都拿去跟绿协会长大斗法。抠门鬼与大商人的斗智斗勇精彩纷呈,撸袖口互掐的剧码天天上演。
我是该欣慰还是好笑,只是这段时间过得很热闹也很开心。
我发现家里那小子对明洛的上蹿下跳几乎无动于衷。他还是老样子,该闹失踪就失踪,然后有时没事有时又破破烂烂地回来。
只是偶尔发现他会在我笑时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注视我,带着几分审视几分专注,还有那种不加掩饰的黑暗感。
而在某一天夜里,我昏昏沉沉时突然感受到他温暖的手指摸过我的嘴角,然后听到他喃喃自语,那声音比幕色下的河流还柔软。“一开始你也是这样笑的。”
一开始你也是这样笑的。
再次睁开眼面对着尚有余温的床铺及满室阳光,我也伸手摸摸自己的唇边,笑容自然绽开。原来他从来都没忘记过一开始相遇时,我的笑脸。
像是一种纵容与默许,如果明洛能让我笑他就可以容忍的那种让步。我很奇怪他的态度,后来才想起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啼笑皆非的日子。那时的他在黑道上活跃得要命,可能是男孩子都有成长想证明自己的那段时日。
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他突然强迫性地将所有能到手的东西硬塞给我,那种一定要试探出我想要什么的目的直白到让人发毛。说是噩梦也不为过,我不想再有一次被一堆宝石压窒息的恐怖经历,一万册珍贵绝版古书籍塞满屋子的麻烦事也请远离我吧。
后来他又很快就反应回来停止这种幼稚的举动,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根本就不需要的人,真不像他会做的蠢事。其实早就发现才对,他没法把阳光掬起来送给我,因为他手里根本没那玩意,而我要的跟阳光差不了多少。
现在用一种审视的态度看着明洛跟我,就像是那个幼稚少年的剧情加长版,把明洛当成哄我笑的工具,也亏他想得出来。他不是阳光,但明洛是。
跟树会长的战争最后说不清输赢,反正以会长的性格是一毛也不肯往外掏的主。可是明洛也不是吃亏的性子,他搭上丽大道这条线开始做艾斯米人的生意。“An”这个外来公司正式入驻艾斯米商业街。
我好奇地上绿协网络查一下,才发现“An”的子公司无处不在,它也许不是最大最强的,可却是蔓延最广。并且民生一类的商品口碑绝佳。
“要把‘吾爱安欣’的传单撒到你能看到,我也只好选择覆盖面最广的生意来做。不然人海茫茫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情况下,我该怎么找到仅剩下一个名字的‘安’。”
才几年,以明洛的话来说他是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爬出来,在这种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把公司开成如今这百花盛开的德行?怎么办到的,再天才也很诡异。
明洛喜欢坐在我房子外的短廊上,在风铃声中用笔记本处理公务。那时我总是戴着宽边帽蹲在花丛里打理植物。
仿佛回到前世,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像是阳光将画面覆盖上一层暖洋洋的白膜,让人感受不到时间逝去的冰冷。
房子明洛是不进去的,兰斯拒绝一切客人。而明洛也摆明不想再跟我的同居人起冲突,毕竟最后为难的只有我。
明洛住在大酒店里,然后除了上“An”看看外大部分时间都跑来陪我种花或工作。
每次哈里斯见明洛大摇大摆地进入贝贝街,总会摇头说:“米露你这孩子啊,怎么又带奇奇怪怪的人进来?”
我表示很无辜,这次贝贝街的通行证可是树会长亲自给的,谁叫绿协从明洛那里揩走一大笔罚款。
我们度过了狂欢的花祭节,共同摘下五月初雨下的第一朵藤玫瑰。一起蹲在阳光灿烂的门口揉面团做甜糕,采很多大罗红花一起上街派发,去绿叶医院当义工。
脚步从来都不需要急迫,并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永远分离而拼命燃烧激情,我们已经走过太多的岁月,越是往后的日子越是平淡安恬。
当最后一朵藤玫瑰凋尽,八月末的阳光让月光花苞紧闭时,明洛背着简单的行李跑过来跟我告别。
“我回友客鑫一趟,别人拜托的事忘了去办。本来不用那么急,但是已经找到你,而且你的生日是在十月份,再不办妥就没什么时间了。”明洛对那个拜托的人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伤脑筋地笑起来。“对了,安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九月的拍卖会有很多珍品,我顺便可以带回来。”
我用剪刀正在剪除杂叶,十月初是安欣的生日。“是生意上的事情吗?先前没听你提过。”生日礼物什么的我无所谓,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什么珍品都比不过明洛的陪伴。
明洛推推墨镜,笑容不变地说:“不算是,是要去剿灭一个盗贼集团,听说那个团体盯上今年的地下拍卖会。先前我跟金一起旅游打击犯罪份子时,还曾经将这个团体列入目标薄里,后来是时间地点合不上才放弃。”
我用力地剪除一截很坚硬的突出枝,没多想地问下去,“哪个团体,有没有危险?”
“幻影旅团。”
突出枝“咔”的一声脆响飞开,我有些茫然地伸出受伤的手指,血水一滴一滴渗出来,果然还是太大力了。
“好像是A级通缉的犯罪集团,我其实不怎么了解。反正到了友客鑫再让情报份子去收集好了,那个拜托我的家伙让我一定要将所有代号蜘蛛的家伙铲除干净。蜘蛛就是幻影旅团,听说还蛮有名的。”
明洛的笑容不曾改变过,似乎这类事情他已经司空见惯,每句话在阳光下都是那么坦荡。
我有些慌张地望进屋子里,落地玻璃窗内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个熟悉泡在书堆里的人。他去……友客鑫了。
“安?”明洛很轻易就看出我的魂不守舍,他疑惑我的反应。
我不小心就将他那个经典的小动作学回来,伸手捂着嘴,手指莫名地颤抖起来。找不到可以摊在阳光下的理由去阻止,阻止不了旅团也阻止不了明洛。
手上的血蹭到脸边,鼻尖一阵铁锈味。
“我们一起去,明洛。”
列车的双人车厢里除了旅客外还放置着简单的行李箱,我有些难受地深深吸入一口带着冷意的空气。
明洛横着往长椅子上一躺,长腿伸到过道里闭眼沉睡着。金色的头发轻软地挨着他侧歪的脸颊,白皙的脸上很平静,像婴儿一样安详的睡姿。
无论变成什么摸样在什么地方睡着,他的右手永远自动搁在腹部上,他对这个动作的执着像是保护着一种安全感。
我将一件大衣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解开上面的扣子然后探身向前,将大衣盖到他身上,近九月的深夜还有一股寒气。
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将没穿鞋的双脚缩到宽大的座椅上。车厢里的桌子上放着泡好的茶水,一切东西都在沉默地微晃,茶叶已经被浸淡了茶香。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侧头看到玻璃窗上隐约的影子,薄薄的一层雾气,有说不出的脆弱。
茶水因为凉去只剩下微微的甘,舌尖上全是一种不自然的麻涩。
晕车真难受,我又缓缓地将那口空气吐出来。
列车稳稳地在铁轨上奔跑,跑向遥远尽头的黎明。
漫长的车程结束在八月三十一号的中午,我跟明洛走出车站。友客鑫的白天是在挤沙丁鱼的喧闹,在炽白色的阳光下有种要沸腾起来的浮华。我习惯抬头看看天空,浅蓝得偏白的天色有些粘腻。
明洛穿着过膝的淡棕色大衣,戴着喜欢往下滑的墨镜,一副精英人士的淡雅气质。他神色轻松地接着各种各样的电话,自踏上这个地方起他的手机铃声就没停过。
“酷拉皮卡,你还在飞艇上?什么时间有空,明天就是地下拍卖会,今天我们见一面。野子咖啡屋很有名,你踏入友客鑫城买份市内地图就可以了。”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从明洛嘴里溜出来,我感到异常纠结。
明洛挂电话后按下关机键,他不想处理公务时就会让所有人找不到他。然后提着简单的行李带着我走到人来人往的大广场。
“对了,安。”明洛突然转头,问出一个早该出口的问题,“你跟蜘蛛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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