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是吧,清水先生的素描画业内公认的专业,最近出版的几套有影响力的美术图册都有他的作品,让人赞叹的清雅风格。”我将一张水粉速写拿起来,画的是夜色下的月光花,简略处理的篱笆小院里,月光花似诗干净透明。在纸的背面,写着“米露收。”我在右下一小角找到一行小字,“十一朵。”
清水先生要十一朵月光花。
“比不上赛鲁维塔的写实油画。”他淡淡地瞄了一眼说。
我差点要去撞头,不要拿纵横美术史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加宗师画派开创者来比,这根本不具可比性好不。
哈里斯不是用画,而是直接用毛笔写着“七朵大罗红花,三朵半开的月光花。”
我喜欢的墨香。
帕德一条线的速写凌乱而流畅,一朵大罗红花的主要特征全用一条铅笔线在纸上呈现,他平日看起来傻呵呵,不过因为是动物学作家,已经练就了一手善于捕捉所有物品特征速写本领。
修理工简单用钢笔写“藤玫瑰一朵,月光花六朵。”
梅雅的画就不用说,我觉得他还是用写的比较好,两片不像叶子的叶子加一个圆心,如果不是下面用铅笔注释谁看得出他要的是大罗红花。而且还在一边用潦草的字迹写,“预定两篮玫瑰糕”,把我当开糕点铺是不?
将纸全收进一个浅青色布袋里放到门边花架上,我数了数全部纸上的花朵数量,然后从花架边拉出一个大大的花篮子,里面放着花剪子。
对倚着门神游的他说:“别发呆,摘花。”
找他帮忙,是对的。我指着那些先前系好小纸条的大罗红花说:“大概要那么多朵,小心不可以弄坏茎叶。”
说完也不过眨几下眼,他穿着拖鞋慢吞吞地提着花篮子回来,百来朵完好无损的大罗红花已经静静躺在篮里,我赞叹地拍拍手,“你很厉害啊。”用剪得圆润的指甲直接当剪子使用,环保又简单,不过睡前一定要让他洗手。
所以我又将他拉去剪月光花根藤玫瑰,边仔细说着注意事项边欣赏地看着花朵完美在他指尖上掉落。
“那些篮子除了放纸条外还放花吧,如果有人先把纸条放进去,主人家会把纸条拿出来看索要的花类,然后把花摘好,再把自己要的花写在纸上,一同放在那个拜访的客人家篮子里,当然一切前提是放的纸条里写的花跟你放入篮子那家人一定要有种。靠着个方法可以收集到大量不同的花朵,不过收集那么多花干什么呢?”
他提着一大蓝子花跟我走出去,我手上提着一个放着系红绳的纸条的小竹篮,“后天是花祭节,这些花是用来参加插花大赛的,这是艾斯米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今夜是花神节,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檐下系个竹篮,等待这别人家索取的纸条,而自己也会把需要的花写成纸条放入别人家的篮子里,每一张纸是一种花,每一种花代表幸运的祝福。今夜的我们都是花神,倾听别人的需要,所有彼此间见面无需开口。”
我对迎面抱着一大把绿松花的沙格利先生笑了笑,他也回我一个和蔼的笑容,擦肩无需一句话。
家家户户门外的灯都是开的,贝贝街的路灯为无声来去的人们照亮阴暗。
“艾斯米古来有繁花之城等称呼,有这种大型节日流传下来无可厚非,彼此间互相赠花的习俗也因岁月流传而固定下来,至于为何要在夜晚跟见面不能出声应该也是某种特定的环境才形成的,是哪种环境……”他又习惯性地思索。
我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刚好走到沙格利家屋前,我把纸条放入篮里,又伸手从他手中的篮子里数出十二朵大罗红花放进去,高声对还亮着灯的屋里说了句,“沙格利还有织樱,祝你们好运。”织樱是沙格利的伴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
我回头看他明显还纠结在习俗由来的样子,真的忍不不下去了,“呵呵呵呵”对着不明所以的他狂笑一通,然后伸出手牵着他空着的右手,抬头在灯光下,在偶尔擦肩的邻居中认真地看他,嘴含未褪的笑意不客气地说:“你哟,真是个笨蛋。”
“笨蛋?”这个词他明显陌生得很。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他吗?估计他也从未骂过别人笨蛋,遇到看不上眼的人八成就是不明所以冷笑一通吧,真是笨蛋哟。
“为什么要去想那么多呢?就是小孩子也没有你满脑子的十万个为什么,我们根本不需要答案不是吗?花祭节是个很美丽节日,呐,现在看看四周,花神们在每家每户停留,花朵在夜色中似锦繁华,花香萦绕着我们,你只要去感受这份美好的气氛就可以了。至于节日是怎么来的,风俗是因何而起,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能那样做,都无需去寻找答案,我们要的只有眼前这一刻,实实在在地认知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就真的很足够,很足够了。”
灯火通明的贝贝街,或三或两地见抱着整束花而过的邻居,各家檐下都有人扔出祝福的纸条,送出一声“祝你好运。”
这就是生活,有些举动无论看起来多神秘,那也仅仅只是过日子的一部分,我们从不需要去特意扒开背后的含义,只要感受就够了。
所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你,真是笨蛋呢。
“不需要答案,感受?”
我拉着他跑起来,让他没空想那么多,如果什么事都拿来思索,那你又要用哪份精力来体验这份本无需思索的美好?
到下一家时站住,拿出纸条对灯光灿烂的屋子大声说,“贝贝街最优秀的修理工,祝你好运啊。”
“藤玫瑰一朵,月光花六朵。”我示意他挑出来,然后对拿着花的他说:“放进篮子里。”
他准确无误地隔着篮子老远就扔进去,我忍住不翻白眼,耐心地教他,“来,说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他咬字咬得别扭。
“呵呵,对,祝你好运。”拉着他跑下一家去。
如果你不亲自走下来参与,怎么能找到真正的答案,书看太多了会书呆的,生活怎么能只剩书本文字的架构,那里的答案只是别人的答案罢了,路还很长呢,总能让你开口自如地说出“祝你好运。”
凌晨接近一点时,月光水蒙蒙,他提着空篮子,我牵着他回去。
静谧的气氛跟街上无声的人群形成一种悠闲安详。
这么美好的一天,所以我也就不介意他蚌壳似整晚除了第一句被我哄出来的“祝你好运”外,然后死不开口的别扭行为了。
推开篱笆门,见檐下的篮子多了很多美丽的花朵,梅雅加倍加量的狗尾巴草是最显眼的,他连送花都送得很无赖。
进门前他拽住我胳膊,我疑惑回头,温热而平静的气息,少年的黑瞳如夜下的河流,淌过月亮的碎金斑斓。我们离得那么近,近到仿佛心跳都交融了,同一个节奏的不疾不徐。
不似我早上给他的吻那么清浅,他力道重得多,在我颊边烙下。
又在我来不及反应时他已经离开看我,轻抿出一个笑容,在灯光中真实而温和,他说“祝你好运,米露。”
我呆了呆,颊上还残留他唇上的温度,果然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啊。
我笑弯了眼,从手中的小篮子里挑出一条多出来的红绳,抓起他的手腕围着打了个结,“嗯,也祝你好运。”孩子。
红绳可以围住幸福,愿你一生平平安安,健康顺美。
很晚了,睡觉吧
当我换好睡衣爬上沙发打算睡觉时,他一身跟我同款式的睡衣赤脚从修好的楼梯下来,然后手一伸将我抱起,直接上楼打开房门把我放到床上。我发誓这一连串至一楼沙发到二楼床上的动作过程,很快,快到我还抱着自己的枕头眯着困倦的眼没有一丝反应,例如他抱起我我抗议的反应。
我坐在床上昏昏欲睡,他上床时我才勉强睁眼看他,“?”
脑子有些昏蒙,都快凌晨二点,不习惯熬夜的我是在太困了。
“我们一起睡觉。”他将手枕到脑后,眸里是毫无睡意的清亮。
我喃语了两遍“我们一起睡觉吧”,困意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惊走一半,连忙反驳,“ 你已经很大了,要学会一个人睡觉,不可以依赖大人。”
“你是大人吗?”他怀疑地将我从头到尾瞄了一遍。
“我心里年龄成熟。”我自豪地说,想年轻也年轻不起来,经历过的就是烙印,比起这个貌似成熟实则性格一塌糊涂的小鬼,我真比他好太多了。
“那你当我心里年龄很幼稚好了。”
他总能掐住话点来驳倒我,我闭嘴不跟这个话题,不然就关于“心里年龄与外在年龄”这个话题我们又要互掐个没完,另一个原因是我很困,真的困死了。
就这样我抱着枕头呆坐着,他双手搁在枕上抱着后脑勺看我。
有一段时间后我才甩甩头,让睁不开的眼努力别真的合上,然后肯定地说:“你睡不着。”
说完感觉身子被拉住,一阵昏眩中我被他勒在怀里,令人窒息的怀抱,他的呼吸平静,头窝在我颈肩上,轻轻说:“你身上的味道,很舒服。”
我抱着枕头,感受他不懂放松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松懈紧绷的身体,想通什么地说:“一次都没有吗,先前其实一次都没有真正睡着吗?不开灯是因为点蜡烛了。”床边柜子的装饰花灯被点燃过,我都可以看见他像松懒地躺在沙发时那般赖在床上,在昏暗的烛光中抱着书乱翻。
他沉默几秒才说:“一次,抱着你的那一次。”
我轻叹一口气,伸手拍拍他一勒死不松手的胳膊,“松开松开。”
等到他松开时我将手中的枕头丢开,翻个身与他面对面,然后双手一伸抱住他,感受他无防备的放松及略微压抑的不适应。手掌顺顺他的背,温柔地哄着说:“很晚了,睡觉吧。”
他回抱我,下巴挨到我的头发,闭上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很晚了,睡觉吧。
一个人睡相不好是很麻烦的事,因为乱踢被子随意乱滚等等多动症得不到最好的休息。比一个人睡相不好更麻烦的是两个人睡相都不好,而当两只睡相都糟糕的家伙同处一张床时,岂止麻烦二字可诠释。
那是睡觉吗?那是战争。
我睡相不好是因为喜欢翻身,不会安安静静一直从头睡到到尾,而且不容易真正清醒,就是一旦我进入睡眠,被人硬弄醒也会有很长时间处于混沌状态。
比起我,他睡相完全是跟我处极端。他就从头到尾可以维持一个姿势,呼吸浅得让人怀疑这小子是死了吧,幸好心跳很正常地在耳边跳动。这些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丫的喜欢勒人啊,我只要动一下他就下死手来勒我一次,别人睡相差不是把床友踢下床吗?他好像下意识怕我可以空出手来回掐他,所以他一勒起人的力量那就是可怕的窒息皆没顶的。
最狠的一次是这混蛋竟然想对我下死手,当我因缺氧严重从周公那拉回现世睁开茫然的眼时,看到少年半合未合的眼里那种冰冷到生命不存的无机质的黑暗,而他的手格在我脖子上,整一夜深风高谋杀案现场。我处于他同状态,没睡醒。当下就本能双手掐住他的脸,气息困难地说:“小鬼,不……不准你掐死我。”
他让我多痛苦,我就掐他多用力。
他被我掐醒了,愣愣地伸回自己的手,那表情就一“咦,你怎么还没死”的诧异。
然后还好意思说:“米露,你不要老动来动去。”
我总算见识到,如果一个人想让自己脸皮厚可以厚到什么程度。
你以为谁都跟你这非正常领域的家伙一样吗,睡觉不翻身谁受得了血管肌肉长期被压迫的麻痹?
我当下不客气地拉起他爱勒人的手一咬,磨牙磨了许久也不见他皱下眉,只好放弃撂下狠话,“不准你勒我,不准勒。”
他不勒,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也学聪明了,他勒我一下我就用手指掐他一次,能掐到哪里掐哪里,反正一掐他就醒,一醒就会放松力道。至于我,从没真正清醒过。
第一次同床的经历,满目疮痍,遍地狼籍。隔天醒来,我浑身骨头呻吟抗议,那痛这酸,不用看也知道睡衣下肌肤青一大片紫一大片,都是被勒出来的。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乱成鸡窝头,脸颊上红一块紫一块,整夜抱着我的胳膊上只差不好。
在阳光灿烂透窗,五月浅夏的早上,我们在乱七八糟的床上揉揉眼下的黑眼圈,同时抱怨,“好累哦。”
我受不了地对他说:“如果有抱枕才睡得着,我给你买一只抱抱熊好不?”
他侧脸看我,冷峻的表情在散乱的头发下,青红相间的花猫脸中滑稽可爱,但就是这幅无害的形象也可以看我看得后颈发毛,最后我欲哭无泪地举手投降,“好吧,我们就继续你勒我掐下去吧。”
失眠,果然是古往今来国际内外最难搞的毛病。
要你好好安静睡一觉怎么那么难啊。
你是,团长的女人?
“痛吗?”吃完早饭后我拿出药箱,帮他掐痕未褪的脸擦药。
“没什么感觉。”
“一定很痛。”我自己的力道自己知道,处于半睡间根本不会想着留手,拿出一块OK绷贴到他颊边的一点小刮伤。
“有点痒,痛倒不会。”他用手指摸摸贴上脸的OK绷,有点好奇这东西有什么功能的样子。
他出门前我叫住他,从厨房里提出个有浅色花朵Q图的布包着的便当盒,“午饭,吃完盒子记得拿回来。”我怕自己不提醒,他塞完饭后会把盒子随手扔一边。
“还有,出门平安。”
他轻泛起一抹笑痕,“恩。”
见他打开篱笆,门走远的背影,我笑脸僵了下,伸手捶捶肩部,“痛死了。”那小子都不懂控制力道吗?;勒得那么紧干嘛,怕我半夜爬起来扑倒你吗?
算了,弄些跌打损伤的药水来揉揉,他能睡得着我就很知足了。
在整理昨晚收到各类花朵时新装不久的电话响起,我跑过去接,是来自丽大道的。
“米露,还有剩的大罗红花吗?明天花祭节店里装饰的花卉不够,如果有剩送我一篮。”
是米诺儿的声音,性感而带点勾人的腻音,每次说到尾音总有个不自觉的拖长,舒服而甜美,在电话听尤其明显。
“恩,米诺儿,最近还好吧。”我笑着说,我很喜欢成熟又魅力的米诺儿,二十多岁的她拥有丽大道十来家最顶级的奢侈品商店,跟她认识是因为贝贝街居民有上丽大道消费的习惯,一来二往间就混熟了。不过说来惭愧,她家的东西我很少买,贵得实在不符合我的经济学。
“托米露的福,生意兴隆。”米诺儿甜腻的笑声可以让人骨头麻酥。
我怀疑什么男人可以降得住自主强势的她。
“米露,送花来时经过艾斯米大广场顺便帮我买一些咕贝山红苹果,我准备最好的红茶等你。”
“好啊,我把花分好类就帮你带去。”
放下电话,将花收拾好后跑到院子里剪了半篮子大罗红花,带上个小挎包,里面装钱包信用卡等出门必备的东西。
走到艾斯米大广场时见人明显多了很多,特别是陌生的外地面孔。无论是商铺私家还是市政公办,满车满载都运来数不清的花朵。到处是花香,走到路上经常有本地居民提着一篮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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