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雅给了我一个噤声的手式,他说过我只要放缓呼吸不出声地呆在角落里,除非有人用“圆”来找,不然很难发现我,因为我好像是属于那类很没存在感的人。
不一会我就听到那一点点细微的响动,是一些杂碎的垃圾被挨蹭翻的声音。梅雅大大方方站在月色下,仰着头站得流里流气,风让他的卷发更乱,整一个流氓挡道的架势,他是那种哪怕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也不像精英却像黑社会老大的家伙,那种痞子气质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他的性格。
所以,我从不认为他是正义的一方,顶多就是流氓打流氓。
当梅雅口中所谓的“虾米”几乎是同时停下脚步,又身影一闪形成不规则的包围圈时,对着这些流星街人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呦呦,各位兄弟,要喝茶吗?我突然很想将你们留下来跟我探讨探讨一下人生这个孤独的哲学命题,今天天气真好啊。”
我无语了,草帽一扯,偏头就蹲着过我没有存在感的人生,这个世界偶尔会让你很无语,哪怕你闭上眼。
在冰冷惨白的月光下,单方面肆无忌惮的屠杀在进行。
我的手一直没从草帽沿边拿下来,草帽倾斜遮住我的右眼,而我的左眼固执而毫不退缩地看着这一场惨烈的杀戮。
哪怕背对,该存在的一直会存在,我能做的极其有限,就连让梅雅手下留情我也不能开口,因为我知道他是以流星街的方式在流星街这片土地上生存。我没有这个资格去阻止他染红的双手,就像梅雅用一地的死尸也不能改变我一样,我也无法改变梅雅残酷的手段下的理所当然。
月光渗入鲜血淋漓的疯狂,梅雅对于人命的收割流畅如他所操控的风,甚至是一种慢吞吞的优雅直接,以我的眼力都能看清他笑得那么无所谓地轻转手腕,一个活生生的人的颈骨就断裂在他轻松的移步中。
抓着草帽的手指用力到麻木,左眼很痛,每倒下一个人,我的双手就肮脏一分,有些事该我承担的我绝不逃避,梅雅不在乎我在乎。
一个铁罐子被风从垃圾堆刮落下来,一路卡啦啦滚到我脚边,随着铁罐子下来的还有一个轻巧无声的黑影,他后空翻落地,像夜行的黑猫,一只受伤的猫。
他余光扫到我,我们目光有那么零点几秒的交会,仅仅不到一秒内他就反应过来我是个活人而不是坏掉的电器,那种迅速的动作更像本能,本能地抹杀掉任何不是自己同伴的陌生生命,在他冲到我面前时我还来不及眨一次眼。
然后我看见那只手,干净如弦月薄冰,轻轻松松地穿过后背的肌肤、胸骨,膈膜及心脏。那种快,快到这只手出现在这个年轻人胸前时都没有溅出一分血。
手抽了回去,眼前的黑猫倒下去,我看到一脸冷酷的梅雅,艰涩地眨了一下眼,脚边除了一只多出来的铁罐子还新多出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梅雅的眼睛平静无比,他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血水顺着青色的头发凝成一道道血流滑到下巴处,沁透了他的衣领,全部都是别人的血。他笑着说:“所谓人生孤独的哲学题,就是大白鲨把小虾米都吃光光,吃光光啊。”
此刻的他满脸鲜红在鲜血四溅的垃圾堆上,背对着冰冷的苍白月亮,衣袖的血沁湿了整双手,对他而言,掏出别人的心脏只是眨眼间的事。
我终于看明白了,为什么来到流星街后的梅雅经常会给我一种陌生感,因为他融入流星街这个地方时竟然是那么契合,一种病态的相似感,就好像……
“米露,发呆呢,哎,不是人让你别回头嘛,现在被吓到了吧。”梅雅甩甩手上的血渍,脸上有些苦恼,“你可不要再哭。”
我缓慢地摇摇头,发现颈部都麻了,将草帽往下又拉一分,小声地说:“你可真够变态的。”
好像出笼的野兽,每次都要搞得血肉模糊才觉得过瘾,这种单方面的虐杀真是残忍到让旁人无言以对。
“米露不是说过吗?变化系的家伙都是爱说谎的变态啊。”梅雅抓抓头发,抓出满手血迹,他微眯着眼,有一种冷灰的干净在他眼眸里尤其明显,没有负担的笑容却有艾斯米人特有的羞涩感。
我轻叹一口气,把一只攥在口袋里的手帕拿出来帮他他擦脸,如果极端点说特质系可能会出现虚伪到骨子里的疯子,那善变的变化系就很容易出现肆无忌惮的变态。我说可能,又不是叫你去做变态,来到流星街的梅雅似乎不再压抑骨子里的为所欲为,漠视生命漠视到根本就没把流星街人当人看过。
这个地方,是不是曾发生了什么让你很痛苦的事?
梅雅前一秒还笑眯眯的脸下一秒就收起所有柔软,他按住我的手扯走手指间的手帕,然后转身背对着我,阴影覆盖住全部的视线。
手帕在他手上扬啊扬,他冷笑着对前方的某个地方说:“只要你会呼吸,我就能找到你,虾米的老大龙虾也跑来凑热闹,我没有闲工夫玩,你是滚出来死还是滚出来死还是滚出来死?”
风刮掠过满地碎屑,我听到一个闷笑声慢慢清晰起来,“难怪我总觉得熟悉,这不是当年在三区的梅雅吗?真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出现在流星街,真是让人太惊讶了,长老会的绝杀令你还榜上有名啊。”
我想通了什么地将草帽往下扯了扯,这个世界脱轨的事越来越多,一抹苦涩的笑容浮起,艾斯米与流星街,离得这么近是谁造的孽?
我听到风撕扯刮蹭过某些废电器的刺耳声响,睁开左眼,是梅雅的后背,只是他手里多出一条白色的长鞭,空透如雪的颜色,我自喃自语了句,“风中之鞭。”以前曾看过他具现化过。
梅雅的语气是满满的轻蔑,“流星街还有人记得我?真是荣幸啊,难为你记得起来,有没有人告诉你记忆力太好的人很容易英年早逝呢。”
“哼哈哈哈哈,梅雅…伦德,流星街的背叛者,钉在绝杀令上的耻辱,等到你的尸体被秃鹰啃光自然不会有人再记得你。”对方笑得狰狞,嘲讽的语气有种看笑话的戏谑。
“那老子还真感谢你这只浅水死龙虾记得我,不过背叛?你真的是流星街人?”梅雅闲闲地将手帕塞回自个口袋里,然后手腕一转,偏向透明质的鞭子轻飘飘甩向远处一个垃圾小堆,一个人影猫着身子弹跳出来,我前面的梅雅忽的不见任何身影,只是在撕裂的风里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流星街什么时候在乎过背叛了?”
我猛地抓住胸口处的衣服,心脏有一刻疼到失去呼吸,梅雅?
一只冰凉如蛇的手无声无息越过我的肩膀,有人在我身后淡淡幽幽地说:“终于抓到你了,小妹妹,你是那个叫梅雅的男人的猎物呢,还是弱点?”
这块土地上的人,其实早就已经疯了吧。
自由如风
自由如风
你是否曾经想过,要自由如风。
仿佛又回到三年前那一夜,暴烈却又肆意挥洒,贝贝街的花在火光中绽放最后的灿烂,我们所守护的艾斯米那么安详地沉睡。久石三统的黑色法字风衣在惨白的月光下嚣张宣告,以鲜血祭奠被侵入的防线。疯狂,漠视,残酷,甚至是种站骸骨上的自由妄为,执法队在那一刻与流星街人又有什么不同?
而站在我院子里的梅雅,沉默而阴狠,草青色的乱发像成为风的一部份,飞扬潇洒。雪色的长鞭只是风力的另一种具体化,他回头对我笑得没有一丝怜悯,“小鬼,千万别回头哦,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不会连你都杀。”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这也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操控风的念能力者,不喜束缚与牵绊。如果追不上他的脚步就任由你背对,冷酷地擦身,
那一夜的我站在落地窗前,没有哪怕一秒的转身背对,说到底我也是个不知死活任性到无药可救的家伙罢了,那些消失在风中的生命,那片花土上的鲜血让日后的我种上了大罗红花。
梅雅让我不要回头,我没有回头,因为一开始我就是正面地面对着他,哪怕是地狱,我的固执也不容许自己轻易退缩。
是不是很傻,可当所有人手染鲜血站在同一片残忍的土地上时,我又怎么能容忍唯独自己一个人那么轻松地背对过身去,哪怕谁都不需要我,我也没有一点力量,可我就不允许自己拔腿跑开,如果连这一点倔强都没有,你要我怎么活出个人样来?
我从来就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脆弱,至少艾斯米花下的那一地鲜血,我曾赤脚踏过。
我不会念能力,不会什么武功或身怀保命的绝技,体能比一个普通人甚至还要弱上三分,当危险在耳边吹气时我都要愣个两秒,耳边的肌肤都起了小疙瘩。第一反应就是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身子以我能最快的速度往一边滚开,最狼狈的姿势让我拉开了刚才蹲着的地方的距离,跌坐在一块有尖角的杂物上,磕得我生疼。冷抽了一口凉气,汗水从额头滑下来,我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刀棱在淡灰的光线下,泛着森凉的光泽。
刚才我蹲的地方出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她双眼微突,鲜红的嘴唇张开,满嘴血沫,那双伸出来的手有不健康的青白色,像两根扭曲的树杈僵硬地维持她这一生最后一个姿势。
我粗喘着气,浑身冷汗,整个人虚脱地坐在地上,手抖得都快握不住刀子,诱饵与被诱往往可以轻易互换,贝贝街所有人都知道,当梅雅负担起我的安全那刻起,他就从没真正离开过我身边,在这个人出现在我身后时,也是梅雅的风鞭穿过她喉骨的时候。死亡与毁灭一切都是那么赤|裸裸地摊开,梅雅你说得对,流星街是个残酷的地方,因为这里不见一丝对于生命的珍惜,哪怕是自己的命。
我站起身,腿麻得厉害,垂下的手感觉到掌心中的小刀都是温润的黏腻,有人站在我身后,他将手搁在我肩上,冷漠的语气里是种不想压抑的暴躁,“连我罩着的人都敢碰,不知死活的家伙。”
我歪头看着他,总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觉,是今晚的月亮白得太不健康的缘故吗?我眼瞳里的影像也有一刻扭曲。
“梅雅。”我伸手搭上他放在肩上的手背,然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会下地狱的。”这样,一定会地狱的。
梅雅对这句话有些消化不良,他沉默了几秒才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得对,我早该下地狱,不过米露你干嘛连水果刀都带来了,这东西伤不了人的。”
我摇摇头,摊开手里干净如新的小刀,“梅雅,如果哪一天我先走一步,我一定会在那条路上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下地狱去,阎罗王要炸你油锅我就帮你负担上刀山的责任。”你杀了多少人,我这双手就有多肮脏,这种羁绊从你站在我身后那一天就开始了。所以,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
梅雅瞪了我一小会,接着手往我戴着的草帽拍来,“你傻了啊,像你这种小鬼连地狱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你下地狱下个鬼,早告诉你不要傻乎乎地听哈里斯那个老年痴呆的话,现在好了,你本来就够缺根筋,来到流星街这个白痴遍地的地方你就更变得没脑子。像你这种只需要随便插上两只翅膀就可以上天堂的没脑子,怎么可能陪我上刀山炸油锅?”
“我知道我可以上天堂,所以我才要你带路。”而且什么叫没脑子?那一直站在没脑子身后的你又是啥?
“老子不管,反正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活着的时候当你的保姆当到腻,死后还要望着你这张傻瓜脸去炸油锅,活着的时候你这种家伙就是拖油瓶,死后也只会阻碍我的脚步。”梅雅嗤笑一声,舌头一卷,一根牙签出现在他嘴边,叼得不亦乐乎。
“是吗?爱说谎的没脑子保镖,明明高兴得要死你在装什么酷,第一次有人说要跟你下地狱你可得意吧。”我不客气地掀他老底,那双贼眼乱瞟左右南北干嘛?
“哈哈哈,因为刚才那句话像是告白,第一次有女孩子跟我告白,哇哈哈哈,告白……呜呜呜,为什么不是个性感的大美女,我的第一次被个小鬼头拿走了。哇,米露你踹我干嘛?”梅雅往后跳,一脸搞怪的惊愕。
我青筋浮上额头,挥着水果小刀对他吼,“你脑子里除了草就是草,下地狱跟告白有什么关系?亏我那么认真,你这个鬼德行别说大美女,连木乃伊都不会要你的,你想孤老终身吗?变成可怜的孤寡老头子死后都没人给你的墓碑送花,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笨蛋。”
梅雅的笑脸僵住,然后委屈地扁着嘴说:“又不是我愿意的,我也曾上街主动地跑去跟大美女告白,可是她们都给我一巴掌,我长得那么差吗?早上起来照镜子时镜子也没被我吓破啊。”
“你怎么告白?”我叹了一口气,孩子气的家伙还真多。
梅雅窜到我面前,刨了刨满头朝天翘的青草头发,然后露出一个猥琐的邪恶笑容,用一种更猥琐的语气说:“哎呦,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就是美丽的太阳,我愿做你的星星,所以我们马上去结婚吧。”
冷场三秒,我瘫着脸看他,然后清晰的一声“啪”响起,梅雅哭衰着脸抱怨,“连你都打我,有没有搞错啊。”
我揉揉太阳穴,突然觉得跟眼前这个满脸胡渣长得像狗尾巴草的家伙较真,是一件很无意义的事,气得我快呕血。
“还有……”梅雅收起搞笑的脸,沙冷的嗓音有些压抑,他抬头愣看着月亮,说得那么随意,“我本来就是流星街人,地不地狱早就没差了。”
流星街,一直就是一个只有鬼魅的世界。
心口被他冷冷的话语划过一道伤,空洞洞的痛,我喉咙很不舒服,所以连开口的话都是哑的,“嗯,我知道。”一开始你就没打算隐瞒,所以要看清这个事实真的不难。
“米露,这双手的血从第一个人开始到最后一个结束都不是为你而流的,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意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错误的,我踩过每一具骸骨都跟你没关系。地狱这玩意不是你说进就能进,活在大太阳底下的孩子有时真的很天真,流星街本来就不适合你,一开始你就不该踏进来,就连你捡来的那个小子也不该让他回来,只要回到流星街他就会想起弱点与柔软是不能存在的。”
梅雅摊开还残留血迹的手,血干涸在他指间成了一副艳丽抽象的图画,他笑得傲气十足,这才是真正的梅雅,不屑一路的残骸,阴灰的眼眸里不含一丝人性的怜悯,只要他看不上眼的东西成为他自由的阻碍,他手里的鞭子挥得比谁都快,比谁都狠。
“所以……呵,你就晾一边去吧,固执的小鬼。”梅雅低头对我笑,他轻喘了口气,将手放在胸口出的一大片血渍上。
我注意到他脸色不正常的苍白,这才反应过来地冲过去,梅雅却用力地格开我的手,他微喘着气说:“我们快走吧,哈里斯还在等我们。”
我眼神瞬间转冷,反抓住他的手臂冷静地说:“这附近应该没有人了吧。”照一般情况来推测,这一条路不太可能同时出现两批流星街人。
“现在没有。”梅雅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没有就好,坐下。”我按住他,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喂,会浪费时……”
“坐下。”我面无表情地低喝。
梅雅张了张嘴,最后有点拿我没辙地一屁|股坐在一个废弃电冰箱上,“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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