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大明子,进来。”爸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门等着。爸的耳朵很好使,只要他听过的声音,他就能准确的说出说话的是谁,干活的机器是那个。
“咋这么早,吃饭了吗?”爸跟来人打着招呼,侧身让进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大眼睛,七分头,有点酒糟鼻,嘴唇厚厚的,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服,是大明叔,爸一辈子的朋友,年轻了20岁的叔叔没什么变化,只是比老的时候年轻了,也挺拔了很多,老的时候的大明叔,天天拿个茶杯找爸下象棋,俩人一边下还一边打嘴仗,爸去世的时候,老头哭的跟个孩子似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看到年轻时的叔叔感觉真好。
“来,老姑娘,这是你大明叔,叫人。”爸抱着我让我跟叔叔打招呼。
“大明叔早上好,你吃饭了吗?我妈早上做的粥,你吃点不。”
“妈呀,大哥,你家老闺女还怪会说话的哪,像嫂子,能说会道的,你看这两句嗑给你唠的,跟大人似的,长的也好看,这俩眼睛跟溜溜似的,滴流滴流转,瞅着就精神。”
“哈哈哈哈,那是,你也不看谁家孩子,我老姑娘聪明着哪,一看就是我的种。”
“吹,使劲吹,孩子聪明也是我嫂子的功劳,跟你啥关系,大哥,小心我嫂子晚上让你睡灶坑。”
“滚犊子,当孩子面啥都嘞嘞。”
“小孩子懂啥,老丫头,你几岁了。”大明叔白了爸一眼,逗着我。
“四岁。”其实我想说,大明叔,我真懂,我懂得你说的是啥意思,黑线。
“哈哈哈哈,大哥,把你老姑娘送我家养着的了,我还真稀罕你家这丫头,聪明还机灵。”叔叔边跟爸说着便使劲的逗着我。
“拉到吧,你不怕你嫂子找你拼命,我还怕哪。”爸也逗着。
爸跟大明叔俩人正逗壳子的时候,妈回来了,笑着跟叔叔打招呼,又聊了会,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往隔壁走着。
走进院子,就看见跟我家院子格局是一样的,但我家今年来的晚啥也没种,而徐奶奶家院子里有好多还没有罢园的蔬菜,看这绿油油的舒坦极了。
开门进屋,走进左边的房间,就看见徐奶奶坐在炕沿手里拿着什么,而辛爷爷却坐在窗户底下的桌子边看这书,看到我们进来,徐奶奶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的簸箕里,辛爷爷也把手里的书放下,招呼我们坐下,又拿饼干和糖给我吃,妈赶忙拉着徐奶奶不让她忙活。
爸和大明叔坐在辛爷爷对面,爸小声的跟着辛爷爷说着什么,而妈却在这边跟徐奶奶唠上了,说家里小子淘怎么能把鞋做厚还不耽误他疯跑之类的话题。
不知道爸跟辛爷爷说了什么,大明叔过来把我抱到爷爷跟前,让我把手放在脉诊上,妈和徐奶奶看到也不在说话,都转过头看这我们,辛爷爷把了好半天的脉,这期间还皱了皱眉头,感觉身边的爸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妈也站起来走到爸身后站着,紧张的直咽口水。
辛爷爷诊完脉,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看着我。
“老头子咋样,说话,你看把俩孩子吓的,小丫头啥毛病?”徐奶奶看大家都挺紧张的,就张口问着。
“五痨七伤”
“辛叔,啥,啥意思?”妈紧张的都有些磕巴的问道。
“爸,你说点我们能听懂的。”大明叔在旁边帮忙问着。
“就是说着孩子身体虚弱,小李带孩子的时候累大劲了,而且怀孕期间肯定生大气,又累又气,孩子虽然没掉,但给孩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孩子的五脏都有些亏损,幸亏年纪小,这要是年纪大点,成人了就难治了。”
辛爷爷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不过,这孩子我仔细把脉的时候感觉,她的五脏在逐渐恢复,这就是好事,不会留下病根,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你们也别上火,慢慢调养,能调养过来。”
伤五脏?我一直都知道从小爸妈就特别疼爱我,哥姐也让着我宠着我,我问过妈,妈哭了什么都没说,爸也默不作声。后来有一次我问大姐,大姐说别问,你身体不好妈觉得是她没照顾到,你好好享受得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妈听完辛爷爷的话,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一滴一滴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秀芹啊,别上火,你大叔不是说了,孩子小好整,你说这还没咋地哪,你就哭成这样,多给孩子做点好吃的,补补,让你大叔把药给盯住了,有个一年半载的肯定能给孩子调养的跟牛犊子似的,快把眼泪擦了,你看孩子看你哭都害怕了。”徐奶奶安慰着妈妈。又出去投了毛巾给妈擦脸。妈摩挲一把,转过身把我抱起来。
“辛叔,你看孩子吃点啥药,我好找地方掏等去。”
“不用你找,我让人先把头一个月的药从老家捎来,那边的药全,价格还便宜。”
“那哪行啊,你给孩子看病又治病的就够麻烦的了,哪能让你在给四处找药。”
“行了,你别管了,好好工作就行,你两口子白天上班把孩子给我扔着,我三天给扎一次针,好的能快点。”
“那不行,那太麻烦了,孩子小又闹人,你跟大婶也六十多奔七十的人了,咋能让你们帮着看孩子哪,这给看病就够意思了,不行,不行!”
辛爷爷摆摆手,不在说话。
“大哥,你就别管了,咱俩谁跟谁啊,我爹妈不就是你爹妈吗?我家老头这是相中你姑娘了,稀罕上了,否则你求他他都不在爸老姑娘留着的。”大明叔在旁边劝着安慰着。
“行了,你俩也别想太多,先收拾收拾去上班,孩子就放着,晚上下班来接。”辛爷爷看时间也不早了,撵着爸妈,爸妈互相看了一眼,也实在是不能再耽误了,妈交代我听话,不能闹人,就跟着大明叔一起走了。
“丫头,过来,到炕上玩。”徐奶奶坐在炕边招手让我过去,看看凳子的高度,没问题,顺着凳子边就出溜下去了,慢悠悠的走到奶奶跟前,奶奶给抱上炕,让我看她做鞋,边做鞋边聊天,说以前下乡的事,说老家的大山,说家里的小孙女,我也说着老家有什么人,太姥岁数大,都是白发,还是小脚老太太之类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辛爷爷在观察着我什么,想了下,没明白就不在自寻烦恼了,肯定会有告诉我的时候。
中午奶奶给蒸了鸡蛋糕,又让我睡了一觉,带我在院子里溜达,还拿小簸箕摘菜,又多装了点茄子和辣椒给我家,等妈回来的时候让我提醒她别忘了给我拿回去。
没觉得怎么地,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玩的还挺高兴,等爸妈带着哥姐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乐呵着哪,妈接了我,跟徐奶奶说的感谢的话,又跟两位老人再见带着我们三个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爷爷说我身体的原因,今天的妈有些沉默,哥姐看气氛不对,也都没闹回屋学习去了,吃饭的时候妈好像在数着米粒吃,爸拍拍妈的手也没说什么,我们三个看妈不乐呵,都逗着妈,可无论我们怎么逗,妈最多是勉强的扯下嘴角。
没办法都早早洗洗睡觉了,奇怪的是,妈把我抱到他们那屋,要搂着我睡。估计今天还是给妈吓到了,其实虽然才回来几天,可我真没觉得自己身体有多不好,再说辛爷爷也说年纪小恢复快,没有啥大问题,咋就给妈难受成这样了哪,哎!娘的心!
第十四章
晚上妈搂着我,在一阵温柔的轻拍中,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水掉落在脸上,下雨了?我记得这老房子不漏雨啊,慢慢的醒过来,就听见妈哽咽的说话声。
“你没在家,你大姐跟你妈咋欺负咱家孩子的我都不想说,吃东西从来都没有咱家孩子的份,这我也不争,不给我们自己买着吃,你邮寄回来的钱今个要明个要,为了怕吓到孩子,我也给了,反正我妈能贴我点,也够我们娘三用,我惹不起躲的起,我就不明白你妈咋想的,我生的孩子在不好,他姓刘,你姐生的孩子再好,那是人家老金家的。”
“行了,先别哭,这事咱以后在说,我也知道我妈啥样,我不是一直都向着你吗?你给我说说咱家老姑娘这事,孩子咋能是胎带来的毛病,到底出啥事了,你写信的时候咋没说哪。”
“我咋说,我还嫌磕碜哪,我带老姑娘的时候算预产期是12月底,我妈就说让我早点把煤买了,九月的时候,我买了一车煤,我自己卸不了,正好回来的时候碰见你大姐和大姐夫了,大姐夫要帮忙卸煤,大姐拽着大姐夫就走了,后院老王大哥看我挺个肚子费劲巴拉的,帮忙往家倒蹬,也不知道你姐跑你妈院里咋说的,你妈气哼的来就把人给骂走了,还说啥我不正经,你不在家四处勾勾搭搭的,不帮我干活拉倒,也不能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啊,那有那么寒碜人的,我一来气一车煤自己卸的,你说你妈和你大姐咋能这样,你不在家,不照顾我们娘几个也就算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妈哽咽着把事情说了。
爸半天没说话,感觉随着妈的叙述,爸喘气声越来越重。
“我回去接你们的时候你咋不说哪,大姐那样的就应该给她俩大耳刮子,四处瞎呛呛,就没有显不着的地方,这一出出都几次,我说难怪那段时间老给我写信,说些乱糟糟的,我还以为啥事哪。”
“啥?还给你写信啦?你姐到底想咋地。”妈气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小点声,别吓到孩子,大姐写信说让我有时间勤回来点,老婆还是放身边看着的好之类的。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信谁也不能不信你,我压根连信都没回,我大姐那人就是找我大姐夫那样的老实人了,换个主,都得一天揍她三遍。行了,别寻思了,反正以后咱在D市,一年回去一次就不错了,回去住你妈哪,我找时间看看我爸你们不用跟着回去,我刘忠的老婆孩子我自己还稀罕不过来哪,用不着他们糟践。”
“对了,我和你说点事,你听我把话说完,不能生气,行不?”
“行,你说吧,我不生气。”
“前段时间大姐写信问我一个月开多少钱工资,又说家里困难,想接点钱,我没答应,说把钱借给老三了,大姐生气回信说我们串通,自己过好日子,不过老爹老妈了。”
“你大姐咋那不要脸哪,才挤兑完我们娘几个没事了。”
“你看你,等我说完,你不是都答应不生气了吗。”
“行,你说,我听着。”
“我真给老三邮了点钱,四十块钱,老家今年老三走一分都没给拿,虽说吃饭啥的不花钱,可那么大的人了,咋能兜里没钱,我就偷着给他点。就这一次多,我没敢跟你说,我从我们队长手借的,发工资还他。”
“老三咋能没钱?今年上学走的时候你老姑特意从县里回去,给老三50块钱?”
“你别提这事了,老姑给完钱,妈就要走20,大姐在老三走的时候又借走25,老三就带了5块钱上学的,老三写信跟我说了,大姐又哭又求的,说家里怎么怎么困,婆婆有病都是她们家拿的钱之类的,在车站老三没法就给她了。”
“你大姐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她咋不想想老三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兜里没钱咋生活,那叫上大学,穷疯了,她那次回家不划拉点东西走,还老婆婆有病她花钱,大姐夫家兄弟媳妇去借钱给老太太看病,她把人赶走没借,自己拿了二十个鸡蛋去看看在没去过,她也不嫌臊的慌。”
“老三肯定是逼的没法了,才写信让我给点钱,老三那人你还不知道,最要脸,要不然,咱家一大家子,老三哪能长这个口。”
“给,从下个月起,每个月给老三邮10块钱,咱家俩人上班,咋也够了,老三暑假回去的时候穿的还是带补丁的裤子,衣服扣子也不都不是一样色的,看着都不赶赶马车的穿的好。等两天我出去买布的时候给老三也做身衣服,顺便跟人换双大点的工鞋一切给老三邮去,棉裤也得做,在把你发的棉袄换个面一起给三邮去,你妈和你大姐可真够可以的,老三的棉衣都穿四年了,这东北的天气也不怕把咱三冻坏了。”
“吧唧”“妈呀,你干啥。”爸亲了妈一口。
“老不正经的,让孩子看到,看我不挠巴死你。”
“媳妇,我咋就把你娶家了哪,你看我10年没在家,你一个人带孩子又照顾我爷,还把我爷我奶伺候走,现在又帮着老三,我都不知道说啥了。媳妇,我以后一定对你和孩子好。”爸嘿嘿的笑着说。
“那有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你吃糠咽菜我乐意,再说爷和奶对我和咱家老大老二没的说,有点啥吃的偷着省下自己那口也给咱家孩子,我咋能不知道。小三每次回来没钱没钱,也从自己口粮里省点出来给带块布之类的东西,这些我都记得哪,谁对我好对孩子好,我心里明镜的。你大姐那样的,求我我都不给,舔脸跟你说咋对我们娘们好,也不怕雷劈死她。”
“行了,这话以后可不能说,她不好,咱不来往就是了,咱自己过自己日子,不跟他们扯淡,我就不信咱俩这么能干,还有工资还能过不富裕,等过段时间,我跟大明子没事就去打鱼去菜场卖,给家里添点进项。”
“拉倒吧,那样太累了,身体不都造完了。”
“没事,我身体好着哪,看看这肌肉,多实诚。”
“你啊,死倔死倔的,那你注意点,太冷就不能去了。”
“嗯哪,我心有数,对了,媳妇,发工资得还队长钱。”
“行,发工资立马就还人家,咱可不能拉饥荒,欠人家钱,我心慌。”
“还完钱,就没事,今年过年不回去,咱在这边过,不回去还能攒点钱,过年的时候给两家老人邮点钱。”
“也行,不过这个月还完钱,家里就没啥钱了,我这个月没工资,要等下个月才发。”
“没事,我兜里还有十多块钱,是上个月,小陈借钱今天还我的,他媳妇来了,有富裕知道咱家孩子多就先还我了。”
“那够了,紧吧点,还能存点钱,咱以后每个月都存点,等明年就能给咱孩子买个电视看。”
“嗯哪,你自己算计吧,反正我工资全交,你给我点零花就行,行了,不早了,快睡吧,明天上班还有活哪。”爸说完翻身就要睡。
“睡吧,对了,找时间给辛叔买点啥,你看给咱孩子看病又调理的,不要钱咱们也不能装着不知道吧,你跟大明子好和给咱家孩子看病是两回事。”
“那肯定得买,咱在琢磨下买啥,买人家能用到的东西。行了,睡吧,明儿在说。”爸打着哈欠说着,没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死鬼,睡的还怪快的。”妈小声笑骂着,翻个身没一会也睡着了。
等爸妈都睡着之后,闭上眼睛想着,原来这就是妈以前不说这事的原因,没有那个当妈的会跟孩子说,孩子大姑和孩子奶奶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的,一直都知道大姑和奶奶不喜欢我们娘几个,原来矛盾不是一次造成的,而是一点点累计出来的。
哼,难怪以前回老家,奶和大姑她俩对我们爱搭不惜理的,妈给钱就笑,没钱脸就拉多老长,别想再背后爸妈看不见得地方欺负我们姐们四个。
慢慢的想着,仔细的计划着什么时候回老家的时候好好收拾收拾大姑,奶虽然我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但也别想再欺负我的家人,没有付出只想回报与剥削,拿我父母辛苦挣的钱填补自己姑娘,也要看我是否答应。
至于大姑,哼,我可不会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