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偷偷亲我,讨厌”
“嘶嘶”小青将头偏了偏,吐着信子,修长的身子微微地扭动,似是对我的责骂有些不好意思我扁了扁嘴,正要把它拽下来,扔回花岗岩上,哥哥突然大叫:“别动”
我吓了一跳,愣是半晌没敢出声,过了好大一会,才呆呆问:“怎么了?”
哥哥将食指比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小青拖在我小臂处的蛇尾,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呆住了那哪里还是那如绣林一样的翠绿颜色,而是在绿色的表皮之下,透出炭火般的红色来,隐隐地跳动着,好像燃烧着一小团火,那红绿交叠着,又仿佛两枚空心的透明管子套在了一起,一层碧绿,一层火红
“这……”这下我是真不敢乱动了,耳边小青嘶嘶的声音次让我有些头皮发麻,腿也软得不像话,我刚才还说它坏话,说它不如大黄,不如翠儿,这下可好,人家蛇王本色露出来了,人家要变身了……脑子里一团糨糊,胡乱地想这这些,我只觉得我就要哭出来了
“容儿乖,别怕,小青不会伤害你的,你试着对它下下指令看”
“嗯”听哥哥的应该没错,我含着泪点了点头,将右手捏成个圈儿,放到嘴边,随便吹了一道指令然后……我明显地感觉到小青的身子绷了起来,红光愈盛,我也不敢看它,又过了一会,只觉身上一轻,它不知什么时候已游了下去登时大松了口气,一下歪倒在软榻上
“通!”还来不及反应,哥哥竟迅速地倒了下来,还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头,哥哥英俊的面容上眉紧如锁,睫毛颤抖了好久,才微微张开条细缝,艰难吐出一句
“死丫头你怎么下攻击的指令……”
说罢就彻底完全地昏了过去,我一低头,发现小青正盘在我脚边,皮肤已经回复了绿色,三角形扁平的蛇头在我的小腿上蹭来蹭去,似是邀功一般我搂着没了知觉的哥哥,只觉烦躁得紧,便狠狠踹了它一脚,直踹得它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重新盘稳身子,也不敢靠近,只可怜巴巴地远远望着我
“哥……”我不理它,回过头使劲晃了晃哥哥,平日里在我眼中高大伟岸无所不能的哥哥,此刻就如同个柔软的布娃娃般,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双眸紧闭,我稍一动,他的头便跟着我晃动起来无论我怎么使劲地捏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煞白,嘴唇上也现出越来越深的青紫色,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嘶嘶”
对了,还有小青,我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苗疆有秘术云,遇上凶险的蛇毒,若无药可解,只要宰杀施毒之蛇,取其蛇胆,加以草药煎治,便可驱毒想到这里,我咬了咬唇,向小青走去……
(四)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相信的,也只有我的眼直觉了比如眼便察觉出了云南王妃惹云珠对我的敌意,比如眼便认出了这世上最后至亲的容儿,比如……眼与它对视的时候,便知道,它不是一条普通的蛇
它是青涧
只出现在传说中的万蛇之王,据说是水漫金山的白娘子的结拜义妹小青的原身只是,传说中,青涧都是至少碗口粗的巨蟒,这一条倒委实是长得秀气了许多
我将它带了回去,只是惹云珠那女人处处限制我,取药煎药都不甚方便,所以我与容儿商量了一番,便将这条小蛇寄养在了她那儿小丫头对这蛇似是十分喜爱,当下便起了名字叫“小青”,堪堪暗合了传说,也算是几分缘分了
千年之前,白素贞初识小青,恩情也好,仰慕也罢,小青到底是化形为人,甘愿服侍左右
今日,我救此青蛇,只望它也能念我一份恩情,助我完成心愿
只是……
我看了一眼盘错在窗户边上懒洋洋地闭起眼睛晒太阳的小青,次怀疑,我的直觉是不是有误
当然,这个怀疑是很短暂的,一刻钟不到,它周身通红地对着我吐了一口烟,那一瞬,我觉得周身的血管都僵硬成了石头,我栽倒的时候,心中却是雀跃的我果然没看错,那厮真是蛇王只是容儿那丫头估计要吓坏了,于是我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对她说
“死丫头你怎么下攻击的指令……”
还未说到重点,我便再也动弹不得从表面上看来,我应是昏了过去,但意识却仍是清醒的,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容儿对小青的险恶企图,只是我阻止不了,心中焦急更盛
好在小青到底不是一般的蛇,从它能清楚地判断自身的好恶就知道了蛇本是冷血动物,阴险,没感情,驱使多半也是靠特殊的口令控制其五觉,可小青却似有自己的思想一般方才它明明缠在容儿的脖子上,容儿吹出那一道攻击的指令时,我吓得一身冷汗,生怕它伤了容儿,哪想人家悠悠然就朝我来
高级的灵兽与主人之间都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心灵感那傻丫头虽然可能还不知道,但小青心里却是明白的,容儿要对它怎么样,它不会完全没感觉果不其然,没过一会,我只觉面上一凉,一股清香清凉入喉,身上便轻快了许多,眼皮也慢慢地能抬起来了
“小青青,容儿错了,你原谅我吧”
容儿蹲在地上,小青被她围堵在墙角里,几次想要突围而出,都被她疏而不漏地截了住,眼下正不住地抽搐着,眼神无比绝望
我坐起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容儿……”我无力地叫了一声
她迅速地掉过头来,怔了一下,便飞奔过来扑进我的怀中,小小的软软的身体还有些颤抖,我几乎不敢用力,只将她拍了拍,抱上膝盖
“哥哥,我不知道小青会攻击你,你怪容儿么?”
“哥哥,你不要怪容儿嘛,先生说了,不知者不罪,小青平日里也没这么机灵的,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着抽风了……”
“哥哥,你看,我已经罚过它了,它以后不敢了”
“哥哥……”
我感觉自己的嘴角抽了无数次,根本插不进话,只好默默梭巡整间屋子,寻找那条无辜的青蛇半天,才在容儿素日里梳妆的台子下看到了它一抹青色的尾巴,飞快地摆动了几下,也缩了进去
看起来,是被这小魔女吓得不轻我暗笑
此番有惊无险过后,小青渐与我亲近许多,我潜心研究下,也发现了它许多不同寻常的特性
它会变色,它会解毒,它喷出的毒雾可以依据要求达到不同的效果,昏迷,假死,致命,还有使人堕入幻觉
无数个日夜里,我为它繁杂的功能编写指令,再让容儿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地催动它努力学习呃,不得不说,它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最懒的蛇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间小青已经长到了我的手腕这么粗,对于那些口令,也已经非常熟练容儿当初为它准备的花岗岩如今已经卧不下它,于是,我便为它重新打了石台它呢,除了爱趴在上面晒太阳之外,偶尔也会去草地中游一游,直到弄得那些半人高的灌木哗哗作响,才会很得意地窜出来
容儿的驭虫术也纯熟了许多,打个马去山道上唬一二十个山贼土匪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只是有时候,我会担心她整日里摆弄这些,会显得过于刁蛮,不够淑女
“嘶嘶”小青讨好般地从我脚腕一直游上来,窝进我手臂里,我摸了摸它略有些鳞片却依然水滑的蛇皮,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不会太久了,等一切都结束,就带容儿离开
那时,我想法还很天真,自以为天大的一桩事,放在日后,几乎不值一提
不过,那都是后话
那年,容儿的眉眼已经与娘亲有了九分的相似,她才十四岁,玉妍郡主的名号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云南
一半因倾城美貌,一半因刁钻狠毒
而我,也已经十九岁,到了选妃的年纪
(五)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遮了天光,映得整间屋子里都一片淡淡笼罩的樱桃色我手执象牙玉梳,将母妃的头发顺了一遍又一遍,却迟迟不为其束冠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冷不丁的,母妃沉声问,惊得我手一松,玉梳已从手中脱落,“啪”地掉落地上,摔成了两半
今儿个是哥哥选妃的大日子
身为云南王世子,又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早在三四年前,便有数不尽的名媛淑女的肖像源源不断地送进王府,只是哥哥都以自己年纪尚幼,未曾立业,何以成家为由推托掉了但就如同例行公事般,隔上一段时间,父王总是要问上一问
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哥哥应承得爽快,倒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切听从父王安排”
我猛地抬起头
哥哥答话的时候,眼睛垂着,面上一片波澜不惊我猛然惊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了这个样子,不再是那个又拽又别扭的男孩,也不再是那个眉眼风轻云淡的少年,而是完全的成为了一个大人的样子,一个……男人!
他现在比我高出很多,我要踮着脚尖儿才能勉强拍到他的脑门
他的脸型早就脱了稚嫩的娃娃气,变得线条分明,从侧面看过去,下巴有如刀削偏一双眼睛,又柔柔地泛着水光,漆黑如墨,于硬朗中添进几丝慵懒味道唯一不变的,便是永远淡淡的表情,似笑非笑,令人难以捉摸
有了他这句话,这事便张罗了起来,近月余,王府都处于一片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送画像的,看八字的,搭礼台的,裁礼衣的,真是比过年还热闹我没事了,便也会带着小青到处凑凑,只是,却到处都没见着哥哥
一直到昨夜,确切来说,是选妃仪式的前夜
我颤巍巍地起摔碎的玉梳,深吸了口气,换上一张笑颜,仰起脸来对母妃撒娇道:“母妃可错怪容儿了,容儿见母妃发质柔顺,心中羡慕,只想细心打理,一时入神,却被母妃认作心不在焉,实在冤枉”见母妃仍是阴着张脸,我只好硬着头皮轻摇她的胳膊,“母妃就不要生容儿的气了,赶明儿个,容儿去给母妃猎一头象王来,拔了它的牙给您磨梳子还不成嘛”
母妃到底敌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哧”地笑了出来,转瞬又绷了脸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说学学刺绣女红,整天在山上疯跑,与蛇虫为伍,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们苗疆女子向来不都是这样的嘛,母妃您嫁给父王前不也是玩蛊的高手……”我不服气地小声嘟囓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母妃深深看了我一眼,挥了挥手,道:“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也赶紧去梳妆吧,对了,把我前些日子为你裁的那件鹅黄色的宫装穿起来,今儿个咱们云南的子民们可都看着呢,你是他们的郡主,万不可没个正形”
“是,容儿告退”我屈膝行了个礼,小碎步倒退着离开了母妃的卧房
一路狂奔回自己的房间,一推门,有香风袭面里屋还燃着昨夜睡前就点着的檀香,丝丝缕缕地绕于鼻间,陡然松了口气,方才死命压制的那个让我心神难安的源头在心中又悄悄地抬起头来
“笃笃笃”身后的门板传来轻微的震荡,我颤了一下,轻声问:“谁?”
“容儿,是我”
开了门,目光所及,一片深沉的紫色我弹了弹哥哥肩膀上的流苏,打了个哈哈道:“哟,不错嘛,换新?”
哥哥并不答腔,只是朝我迈了一步,胸前的暗纹刺绣几乎要碰上我的鼻子,我连忙避开,将他让进屋来
“你今日里可是主角呢,怎么得空到我这瞎晃悠”我径自坐在妆台前,将头上的钗环一一卸下了,一边取了犀牛角梳将发尾梳顺
突然手中一空,梳子已被夺了去不知何时,哥哥已经站在了身后,我要回头,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只得任由他捧起我一绺头发,细细梳了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我心中无端地安宁下来,头皮被圆润的梳齿划过,有些酥麻,让我舒服地眯起眼睛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留头发,到如今,已经是养得很长很长了,哥哥耐心地梳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得到,那梳子如一只小舟一般从发丝的瀑布里顺流而下,一丝一丝顺滑到底屋里烟雾缭绕,镜中人眉眼模糊,却仿佛是我最想要的样子良久,哥哥终于开口:“容儿,想梳什么发式?”
我微睁了睁眼,怔然问道:“这样的场合,不是只能编好辫子盘起来,然后束上与我品级相称的银冠么?”
“无碍,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我闻言不由心中大喜
那银冠向来就是不招我待见的,又笨又重不说,行动实在太过不便,真要对上敌人,叮叮当当的岂不是把行踪都暴露了我偏头想了一会,道:“就梳个小丫头们都常梳的那种”我双手比划着,“就是一个弯弯的银月牙,然后头发都缠在上面,对,不能缠得太紧实,要松一点,掉几缕在腮边的那种,前后还要有层次这样也不错……”
镜子里,哥哥依着我的指示,十指如飞,软软的头发很快便出了轮廓区别于寻常丫鬟们梳的那种,月牙上的发髻微微斜堕在耳边,贴近头皮的地方,密密编了几根小辫子,然后与五彩的发绳一起编进发髻中,层次分明发窝处分别坠上了拇指大的明珠,一共八颗
“还是要稍微做些变化,不然王妃那里肯定过不了关的”哥哥将我碎落的发尾以一只粉红色的宝石发夹在脑后收住我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有些问题,可细想过去又挑不出错,正颦眉思索,只听哥哥轻快道:“好了,自己看看,可还喜欢?”
“嗯”我凑近了铜镜,使劲晃晃脑袋,看似松散慵懒的发髻却分毫不乱,心里越发欢喜得紧只觉得这发式帅气又简洁,几件贵重珠宝稍一点缀,便又添了几分贵气
“哥,你太厉害了,今儿个哪家的小姐若能雀屏中选,真是天大的福气”我一边来回端详,左整整,右摸摸,信口道
“容儿”
“嗯?”
“若是一直这样,你可愿意?”
“哪样?”
“你想梳什么样的发式,哥哥便给你梳,你想要什么稀奇宝贝,哥哥便寻给你,你想到哪里游玩,我便陪你踏访……你看可好?”
“当然好啦,可就怕未来的嫂子会不同意喽”
“那就……”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规矩的敲门声,然后是规矩的通报声
“禀告世子,王爷请您到礼台议事”
哥哥的声音陡然阴沉:“知道了”旋即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哥哥去去就来”
我点了点头:“不必特地返回来了,我待会换过衣服就也会到前面去的”
他目光顿了顿,说:“好吧”便跟着那传报的下人匆匆地去了看着哥哥清逸的背影,我突然想到,方才那句话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他从未曾称呼过母妃为母妃,而是一直都叫……王妃
“小青,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随口便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而小青却没像往日般欢快地游出来迎我
心中莫名一凛,冲进里间,果然窗边的石台是空的
小青一向是认生的,若没有我和哥哥的指令,轻易不会出我这屋门,可我人在这里,哥哥也是当着我的面刚走不久,它会到哪去了呢?
(六)
又到了这一天
紫云轩中一片灯火通明,满院的茶花开得正盛,一朵朵明晃晃地立在枝头,与空中圆月相称,犹如一个个的小月亮园子正中的那一棵,树身缠满了红色的锦帛,所结花朵比周边的其它茶树要大上一倍有余,枝叶亦是格外繁盛,远远就可闻见沁人心脾的香气
可……我却总闻得到,被馥郁花香掩盖的那股子淡淡血腥味
我不着意地掩了掩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