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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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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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den……③安德烈公爵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想走过去,但是切尔内绍夫把安德烈公爵介绍给普弗尔认识,并说安德烈公爵刚从土耳其回来,那里的战事幸运地结束了,普弗尔瞟了一眼安德烈公爵,与其说是看他,毋宁说是眼光一扫而过,大笑着说:“DaMuss ein schoCner tactischer Krieg gewesen sein.”④随后,轻蔑地笑笑,向那传出谈话声的房间走去。 
   
  ①德语:愚蠢。 
  ②法语:整个事情就要完蛋。 
  ③法语:哼,有好戏看啦! 
  ④法语:对啦,那一仗准是战术运用得正确。 
  普弗尔显然就爱讽刺挖苦人,特别是现在有人背着他去视察他的阵地并且妄加评判,这就更刺激了他。安德烈公爵通过这一次与普弗尔的短暂会见,再加之对奥斯特利茨战役的回忆,就为这个人勾划出了鲜明的形象。普弗尔是那类自信到不可救药,一成不变,以致于宁愿殉道的人之一,这类人只能是德国人,因为只有德国人根据远离现实的观念——科学,即臆想到的完善无缺的真理的知识才建立这样的自信。法国人所以自信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无论智力还是肉体,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有不可抗拒的迷人的力量,英国人的自信是基于他是世界上组织得最好的国家的公民,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英国人,总是知道该作什么,而且知道作为一个英国人所做的一切无疑是正确的,意大利人自信是因为他总是激动万分,容易忘掉自己和别人,俄罗斯人自信却是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不愿知道,因为他不相信有什么事是可以完全了解的,德国人的那种自信比所有其他的都糟,都更顽固,更讨厌,因为他想象他知道真理,知道科学,那真理和科学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可他却认为是绝对真理——显然,普弗尔就是这样的人,他有一种科学——他从腓特烈大帝战争史得出的迂回运动理论,他遇到的现代战争史中的一切,都使他觉得那些是毫无意义的、野蛮、混乱的冲突,其中战斗的双方都犯了如此多的错误,以致那些战争不能称为战争,它们不符合理论,不能作为科学研究的对象。 
  一八○六年,普弗尔是结束于耶那和奥尔施泰特的那场战争的计划拟定人之一;但是在这场战争的结局中他没有看见自己的理论有任何错误。相反,他认为所有失败的唯一原因是没有按照他的理论去做。他用自己特有的幸灾乐祸的讽刺口吻说:“Ich sagteja,dass die ganze Geschichte zum Teufel gehen werde.”①普弗尔是那种理论家之一,这种理论家如此偏爱自己的理论,以致于忘掉了理论的目的——应用于实际,他们由于偏爱理论而憎恨一切实际,连了解也不愿意。他甚至为失败而高兴,因为实际是由于背离理论而导致失败的,对他来说这种失败只能证明其理论的正确性。 
   
  ①德语:我早就说过,整个事情都要完蛋。 
  他与安德烈公爵和切尔内绍夫说了几句关于当前战争的话,他的神情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一切都会弄糟的,甚至对此抱有得意之色,那脑后一撮撮翘起的头发和匆匆梳过的鬓角都说明了这点。 
  他走进另一间房,那儿立刻传来他低沉而愤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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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安德烈公爵还来不及用目光送走普弗尔,贝格尼森伯爵就已匆匆走进房间,他向博尔孔斯基点点头,脚步不停地向自己的副官下达了一些指令就进了书斋。皇帝还在他后面,贝尼格森匆匆前来就是为了准备点什么,迎接皇帝。切尔内绍夫和安德烈公爵走到门廊台阶上。皇帝神情疲倦地下了马,保罗西侯爵正对皇帝讲着什么。皇帝头偏向左侧听着保罗西热烈的絮叨,看来皇帝想结束谈话,举步向前走,但是那个满脸通红、神情激动的意大利人忘了礼节,还跟在他后面继续说道: 
  “Quant à celui qui a conseillé ce camp,le camp de Drissa.”①保罗西说,这时皇帝已走上台阶,看见安德烈公爵,打量了一下这张他不熟悉的面孔。 
   
  ①德语:至于那个建设构筑德里萨阵地的人。 
  “Quant à celui,sire,”保罗西仿佛按捺不住,不顾一切地继续说道,“Qui a conseillé le camp de Drissa,je ne vois pas d’autre alternative que la maison jaune ou le gibet.”①皇帝没听完,或许根本没有听意大利人的话,他认出了博尔孔斯基,亲切地对他说:“很高兴看见你,到那边他们聚集的地方去等着我吧。”皇帝走进了书斋,随后是彼得·米哈伊诺维奇·沃尔孔斯基公爵、施泰因男爵进了书斋,斋门在他们的背后关上了。安德烈公爵利用皇帝的许可,与他在土耳其时代就认识的保罗西一道走进正在聚会的客厅。 
   
  ①德语:陛下,至于那个建设构筑德里萨阵地的人,我看他只有两个去处:一是疯人院,一是绞刑架。 
  彼得·米哈伊诺维奇·沃尔孔斯基公爵担任了类似皇帝的参谋长的职务,沃尔孔斯基走出书斋带着一些地图进了客厅,并把地图摊在桌子上,他转达了几个问题,想听听与会诸位对这些问题的意见。情况是,晚上收到消息(后来证实不正确),说法国军队要迂回进攻德里萨阵地。 
  阿姆菲尔德将军第一个发言,他出人意料地提出一个全新的(除了他有意表明他也能提出意见外)什么也不能说明的方案。在通往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大路旁构筑阵地,他认为必须在那里集结军队,以等待敌人,这样才能摆脱现有的困境。看来这个计划阿姆菲尔德早已拟好,他现在陈述它,与其说目的是为了对提案予以解答(实际并未解答),不如说是趁机发表这个方案。这是无数建议中的一个,如果不考虑战争的具体特点的意义,那么这些建议同其他建议一样都有充足的理由,有些人反对他的意见,有些人拥护他的意见。年轻的上校托尔比其他人都更热烈地反驳这位瑞典将军的意见,在争论时,他从衣服口袋内掏出一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并请求让他读一遍,在这本记述详尽的笔记本中,托尔提出了一个与阿姆菲尔德或普弗尔的计划完全相反的作战计划。保罗西在反对托尔时,提出了一个向前推进和进攻的计划。按他的话说,这个计划能使我们从无所适从和我们所处的陷阱中摆脱出来(他是这样称呼德里萨阵地的),在进行这些争论时,普弗尔和他的翻译官沃尔佐根(他与宫廷关系的桥梁)沉默不语。普弗尔只是轻蔑地抽抽鼻子,扭过头去,表示他无论何时也不屑于反驳他现在听到的废话,但是当主持讨论的沃尔孔斯基公爵请他发表自己的意见时,他只是说: 
  “何必要问我呢?阿姆菲尔德将军提出了一个绝妙的后方暴露的阵地的主意。或者进攻Von diesem italienischen Herrn,sehr schoCn①。或者退却,Auch gut②.问我干什么呢?”他说,“你们自己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吗?”但是当紧皱眉头的沃尔孔斯基说,他是代表皇帝问他的意见时,普弗尔站起来,忽然兴致勃勃地开始说: 
   
  ①德语:这位意大利先生的意见,很好嘛。 
  ②德语:也很好。 
  “一切都破坏了,一切都杂乱无章,所有人都想在认识上比我高强,而现在找我来了。怎么补救呢?没什么要补救的。应该切实按照我所阐明的原则去做。”他说着,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敲着桌子。“困难在哪儿啦?胡说,Kinderspiel。”①他走近地图,用肌肉萎缩的指头点着地图,开始快速地讲起来,他证明任何意外的情况都不能改变德里萨阵地的适当性,一切都预见到了,假如敌人真要迂回,那就一定会被消灭。 
  不懂德语的保罗西用法语问他。沃尔佐根来帮助法语讲得很差的自己的长官,替他当翻译,他几乎跟不上普弗尔,普弗尔急速地证明说,不仅已经发生的一切,就连可能发生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计划中都预见到了,如果现在有什么困难的话,那么全部过错都是因为没有分毫不差的执行他的计划。他不断露出讥讽的冷笑,证明了又证明,最后他轻蔑地停止了证明,仿佛他是一个数学家停止用各种书法验算一道已经证明无误的算题一样。沃尔佐根继续用法语代他说明他的思想,并不时对普弗尔说:“Nicht wahr,Exellenz?”②普弗尔就像一个战斗中杀红眼的人一样打起自己人来,他生气地斥责沃尔佐根说:“Nun ja,was soll denn da noch expliziert werden?”③保罗西和米绍齐声用法语反驳沃尔佐根。阿姆菲尔德用德语与普弗尔说着话。托尔用俄语在向沃尔孔斯基解释。安德烈公爵默默地听着,观察着。 
   
  ①德语:儿童玩具。 
  ②德语:对不对,大人? 
  ③德语:那当然,还用得着解释吗? 
  在所有这些人当中,最能引起安德烈公爵同情的,就是那个愤怒、坚决、固执己见的普弗尔,在座的所有的人中间,显然只有他不为个人私利着想,不敌视任何人,只一心想着一件事——把那按照他多年辛苦研究出来的理论所拟定的计划付诸实践。他是可笑的,他的冷嘲热讽是令人不愉快的,可是他却无限忠诚于自己的理想,这就令人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此外,在所有发言的人里面,除开普弗尔,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在一八○五年的军事会议中是没有的——这就是现在虽然被掩饰却仍然在每一个人的反驳中流露出对拿破仑的天才的恐惧和惊惶失措。他们都假设拿破仑无所不能,从各个方面都可出现他的影子,人们以他可怕的名字互相推翻对方的设想。好像只有普弗尔一个人认为拿破仑就象反对他的理论的人一样也是野蛮人。但是,除了尊敬的感情以外,普弗尔还使安德烈公爵产生怜悯之情。根据宫廷大臣对待他的态度,根据保罗西胆敢对皇帝说的那些话,最主要是根据普弗尔本人有点失望的表情来看,虽然,其他人都知道,他自己也感觉得出,他倒台的日子已不远了。尽管他很自信,具有德国人的好抱怨的爱讥讽的性格,连同他那梳光的鬓角和脑后一撮撮翘起的头发,都使他觉自己可怜,虽然他把这些隐藏在自己的愤怒和蔑视之下,但是他陷入绝望,因为用大规模的实验来检验和向全世界证明地的理论的正确性的唯一机会,现在从他手中失去了。 
  辩论继续了很久,而且他们讨论得越久,争论也越激烈,甚至大吼大叫,互相诋毁,因而要从所有发言中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也更不可能不听着这场各种语言交织的谈话以及这些设想、计划、辩驳和叫喊、他对他们所说的话,只有感到不胜惊讶。在他从事军事活动期间,他很早而且常常有一种想法——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军事科学,因而也没有任何所谓的军事天才,现在在他看来已是十分明显的真理。“如果一场战争的条件和环境不明了也不可能弄清楚,投入战斗的兵力无以明确,又怎么谈得上那场战争的理论和科学呢?谁也不能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方和敌方军队明天将是怎样的情势,而且谁也不可能知道这支或那支部队的力量如何。有时,是胆小鬼在前面喊道:‘我们被截断了!’于是开始溃逃,而有时是前面一位快活勇敢的人喊‘乌拉!’——一支五千人的部队就抵得上三万人,申格拉本战役即是如此;而有时五万人也会在八千人面前溃逃,就像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一样。在军事行动中如同在所有其他实践活动中一样,谈不上什么科学,什么也不能确定。一切都取决于无数的条件,在谁也无法预料的那一瞬间便可确定这些条件所起的作用。阿姆菲尔德常说我们的军队被截断了,而保罗西却说,法军陷入我两军夹击之中;米绍说,德里萨阵地不利在于背河布阵,而普弗尔却说,这正是阵地威力之所在。托尔提出一个计划,阿姆菲尔德提出另一个计划;而所有计划都好,也都不好,任何建议的好坏只有在事件发生时才显得出来。那么人们从何说起军事天才呢?难道天才就是会及时命令运送面包干,指挥那个向右那个向左的人?因为军人们被授予荣誉和权力,成群的蝇营狗苟的坏胚子趋炎附势,本不具备的天才品质都赋予了权势,于是他们便被称为天才。其实正相反,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将军们——都是些愚笨和粗心的人。最好的是巴格拉季翁——拿破仑自己对此也承认,还有波拿巴本人!我记得那副在奥斯特利茨战场的自鸣得意的嘴脸。一个优秀的统帅不仅不需要天才和那些特殊的人类品质,而且相反,他要剔去那些人类最崇高、最完善的品质——仁爱,诗人气质,温情,从哲学探索问题的怀疑精神。他必须是目光短浅,坚信他所做的事是非常重要的(不如此他就没有足够的耐心),只有这样,他才是一个勇敢的统帅,上帝保佑,千万别成为那种今天爱惜一些人,明日又为另一些人怜惜。老在琢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人。不言而喻,有权有势的人,自古以来人们就已为他们编造了一套天才的理论。其实军事上的胜利并不取决于他们,而取决于那些在队伍中喊:‘我们完了!’或者喊:‘乌拉!’的人们。只有在这些队伍中服务,你才会有你是有用的信心。” 
  安德烈公爵一面听着议论,一面这样思考着,直到保罗西叫他们时,他才清醒过来,大家都已经要离开了。 
  第二天阅兵的时候,皇帝问安德烈公爵,他想在那儿工作,安德烈公爵没有请求留在皇帝身边,而是请求到军队去服务,他永远失去了置身于宫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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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罗斯托夫在开战前收到一封父母的来信,信中简短地告知他关于娜塔莎的病情以及与安德烈公爵解除婚约的事(他们向他解释说婚约是娜塔莎主动回绝的),他们又要求他退伍回家去,尼古拉接到信后并未打算请假或退伍,而是给父母写信说他非常惋惜娜塔莎的病情和退婚,他将尽力做好一切,以实现他们的愿望。他单独给索尼娅写了一封信。 
  “我心灵中的最亲爱的朋友,”他写道,“除了荣誉,什么也不能阻止我返回你身边。但是现在,在开战前夕,如果我把我个人的幸福置于对祖国的责任和爱之上,那么,不仅在全体同事面前,而且在我自己面前,我都是不光彩的。然而——这是最后一次离别了。请相信,战争结束后,假如我还活着,你还爱我的话,我将抛开一切,立刻飞到你的身边,把你永远拥抱在我火热的胸前。” 
  确实,只因为要开战才使罗斯托夫留了下来,耽误了他回家——他曾答应过——回去同索尼娅结婚,奥特拉德诺耶狩猎的秋季和伴着圣诞节和索尼娅的爱情的冬天,在他面前展示了一幅幽静的乡村生活图画,那种观乐而宁静的生活他以前并不了解,而现在却那样吸引着他。“一个贤慧的妻子,几个孩子,一群好猎狗,十至十二群凶猛的灵狸,农活、邻居,被选举为公众服务!”他想。可是,现在是在打仗,应该留在团队里,既然非要如此不可,尼古拉·罗斯托夫根据自己的性格来看,对团队生活也还满意,也能在这种生活中找到乐趣。 
  休假回来,同伴们高兴地迎接他,尼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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