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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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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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姑且信你会保守秘密。」

    康浩陵看他神情,竟也是患得患失,心中一动:「他想从我这里打听的事情,恐怕不会比我想从他口中问到的为少。他对此事的看重,与我不相上下,不,只怕他比我更在意。为甚么他如此害怕走漏风声?」便道:「我也多谢你送的饭。只是他rì再度交手,我可不能为此容情。」

    黎绍之终于露出开朗笑容,道:「这是自然。」走出牢房,将牢门密密锁上,扬长而去。

    黎绍之去后,康浩陵终能全身放松,躺了下来,这才失笑:「我xìng命在北霆门掌握之中,本就不怕他下毒。能否坦然吃下他送的饭,又不是难在担心他下毒与否,而是他烹调得太也难吃,要吃得面不改sè,这才有几分困难。」



………【第二十六章 送饭(三)】………

    ()    第二rì黎绍之果然依约送了饭菜伤药过来。打开牢门,见康浩陵盘膝而坐,对面墙上啪的一声轻响。他提着灯在墙根照了一照,只看见一堆泥沙,不知康浩陵捣甚么鬼,却也不在意,将饭菜在地下放了。

    原来康浩陵等待的一rì一夜中,长剑被缴,气力未复,剑术内功不能即练,于是抓起地下泥 块,照着牢房墙壁,以暗器之法打出。他从未习练暗器,这是百无聊赖,又不想搁下武功,才掷泥块玩儿。那时他与殷迟在青城山与成都之间来回追查刺杀宋惠尊的刺客,中间谈起武功,殷迟道:「我老是想学右手剑。可惜我右手天生不灵便,拿剑也好,打暗器也好,都只左手做得来。」

    康浩陵道:「常人惯用右手,左手剑方位难防,才叫厉害。你生来是占了好处啊。」殷迟皱眉说:「我就想学么!你教我用右手使驰星剑,我拿家里的剑招跟你换。好不好?就换三招。」在殷迟心中,画水剑招本是家传,如今虽在天留门学到了真正高明的画水剑,但他不重视天留门,从不当那是甚么传承,自然可以任意外流。他只求别让康浩陵看出自己是刺客,自己对画水剑已甚有心得,深浅拿捏自如,挑几招浅显入门的相授,也不会被看出。他听无宁门叔伯说起过江湖上换招结交之事,大是向往,好容易识得一个康浩陵,当即兴冲冲地要求。

    康浩陵心想:「你剑术家传,乐得大方,我可不是。说你老成,有时又甚么都不懂。」耐着xìng子笑道:「我怎能教你?未经师门同意,师父也不会准我。你说你也打暗器?我从没练过,这倒是可以一起琢磨。我能教你右手持剑,驰星剑招却是不行。」

    于是康浩陵在狱中投掷泥块之时,便想起殷迟帮忙看准头、给他讲的诀窍来。殷迟并不吐露钱六臂的幻戏手法,却也教了他少许双手相互掩蔽的技巧。黎绍之开门进来时,康浩陵指间扣着泥块,正想起那时手捏碎石,对着眼前树枝上一片绿叶,问殷迟道:「这样对么?」殷迟偏头瞧他弯起的指节与绿叶所连之线,道:「再偏左两分,手腕抬高一点,不,不是,别翻阳掌,手指别发僵,肩膊别耸。。。这样对了!出手!」思及此处,泥块出手,在牢房墙上打个粉碎。只是牢中一无灯火,这么瞎练,也真只是好玩而已。

    黎绍之道:「怎么样,我昨rì所问,你今rì可以答我了罢。」

    康浩陵想了想,只道:「幼年之事,我实在想不起来。手环是有的,这时却不知扔到哪去了。」黎绍之问道:「你娘亲住在南霄门么?」康浩陵一怔,老实地答道:「不在。我不知她下落,想来该已过世。」说这话时并无太大感触,语毕却突然心中一酸。他不想在黎绍之面前真情流露,连忙低头吃饭,心中却埋怨:「昨rì的饭菜全无滋味,今rì又咸得这样子,连米饭也落盐,你北霆门很富有,囤了好多盐么?」但有饭吃总是好的,他原不大讲究这等小节,仍将饭菜一扫而光。

    黎绍之哪知道他正在腹诽自己的手艺,道:「你怎地甚么都不知道?你亲爹亲娘叫个甚么,总知道罢!」康浩陵道:「依然不知。我是捡来的孩子,师父捡到我时,我身上可没带着家谱。」

    黎绍之不耐烦了,道:「别骗老子了,你是捡来的孩子?你爹也罢了,你娘叫?苓,你真的没听见过??。。。你那师父,没让你见过她?」康浩陵一呆,梦中那男子几声「阿苓」的叫唤响了起来,师父的姓氏也在脑中一晃而过,但他毕竟不知道「?苓」这两字怎写,摇了摇头,将梦境驱出脑海,道:「你说得似乎真有其事,可我便是没爹没娘。你总算也长我这么多岁,若知道些甚么,为何不爽快跟我说?」

    不料黎绍之竟被他这话僵住,也自呆了一呆,悻悻地道:「我知道些甚么?」将食器收了过去,从怀中取出几个黑乎乎的冷菜团,说道:「五年清算之期定于夏至,此去rì子还长,我让你仔细想想,你幼年居住何处,拜师之前,家里有些甚么人,你那手环扔哪里去了。你想到甚么,都要老实跟我说。我无法每rì前来,这团子你可得慢慢地吃。」

    康浩陵见他转身离去,被他一番盘问激起的疑惑难以克制,几乎又要问他是否知道自己父亲名号,母亲是否健在。但对方终究是北霆门大敌,即便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不如其他北霆门人那样蔑视挑衅,要开口问这身世私隐,仍是说不出的别扭难堪。叫了声:「喂,你――」便打住了。

    黎绍之停步问道:「怎么?」康浩陵无话可说,竟冲口道:「黎老哥,你下次能不能别在米饭里放盐?」他在弥确巷第一次恶作剧口称「黎老兄」,是为了吓对方一跳,全当他是北霆门的恶人看待;然这两rì黎绍之瞒着冷云痴送饭送药,虽不知他企图,若非此人,自己恐怕也要当真病死,而这人又显然是个爽快之辈。他自然知道五年清算是在夏至,一时既须观望,无法即刻越狱,心情便转为空旷轻松,再次故意这样称呼,已对黎绍之减了几分敌意。

    同时,在康浩陵内心深处,似在期待黎绍之能说出他身世的线索。哪怕当年自己父母与黎绍之是死敌也好,甚至自己父母竟是伤于其手也好,揭开了身世,再来寻仇不迟。师父与义父都没能告诉他的事情,这个人看来却是有心吐露。

    黎绍之愕然道:「我放盐了么?」康浩陵叹道:「你做这饭做得当真糊涂,连两rì豆rǔ又都是烹过头的。我在南霄门时时轮值煮饭,你下次再来,我教你几手。」这是全为自己打算,黎绍之倘若手艺jīng进,自己越狱之前的rì子,总也好过一些。

    黎绍之又是一呆,道:「废话。大丈夫管杀人不管煮饭!」担心看守旦夕楼的师弟从麻药中苏醒,闭上牢门,急急走了。旦夕楼过道之中,依稀听得他喃喃说道:「他娘的,这楞孩子甚么也想不起,对老子煮的饭倒有话说。小康,你告诉我,你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若在今rì之前,康浩陵对黎绍之这两句埋怨定是充耳不闻。他不知旦夕楼这一层上是否囚有其他犯人,总之黎绍之说得甚轻,净含在嘴里咕哝。然而这天他被黎绍之几句没头没脑的问话翻起了心中对身世的疑惑,黎绍之这后半截的说话,在他耳里直如一声雷震。

    那却又像是极远之处的雷声――明知该是轰轰震耳,却彷佛离得自己非常遥远,与自己半点不相干,自己本来仍是平平安安,rì子丝毫没被搅乱了。只是雷声既已响过,他便再不能当做没这回事。

    康浩陵张大了口,对着望出去不见五指的牢门方向,好似要用眼光把黎绍之捉回来问个明白,心中只喊:「我听错了罢?我听错了,他说小康么,那是在对他死在火冢的师弟讲话,与我无关。是我听错了,定然与我无关!」

    「他来送饭见了我,为甚么要对小康抱怨他儿子?我那晚在火冢场旁窃听得清清楚楚,他总没见过那小康的儿子,十多年前,他失了那对母子的踪影,很是挂心,又疑心孩子被带到南霄门抚养,说孩子的娘是南霄门人。我那时还曾气他说话不三不四,毁谤我南霄门的女弟子。」

    「他问我儿时手上是否有个黑sè皮环,我自己都是直到与殷迟对谈,这才想起,这人又是哪里得来的线索?这点连鸡毛蒜皮都不如的事,他干甚么如此看重?难道我恶梦连连之时,说出甚么梦话,给他偷听了去?」

    梦幻难以捉摸,自己是否曾梦到手环,实是难以回忆,「他到底有甚么yīn谋诡计?说不定这人看似光明磊落,其实狡诈,他说他背着冷云痴送饭送药给我,只为了打听南霄门中一个与我同名之人,此事全无证据,怎知不是冷云痴叫他来买好我?。。。但我这小子甚么也不是,冷云痴何必买好我?」

    康浩陵想得头也痛了,伸出手指,在地下一道一道地划着。这是他自幼习惯,也是李继徽的教导:遇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便在纸上将线索一一写下,分门别类,以作推理。此时虽然甚么也看不见,但多年来一遇难题,自然而然便涂画了起来,将黎绍之言语中的疑点,以一个一个的圆圈代替,又将自己梦境中之事画作方形,要看看二者有何重叠之处。

    如此作画,本来甚有静心澄虑之效。但关心则乱,此时的难题是自己的家世,他一板一眼画了半天,仍生起气来:「黑灯瞎火,又看不见哪个是方、哪个是圆,画了有屁用。」抬脚要把图画痕迹抹掉,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我却为何没想到要将火冢场听到的事情画下?我究竟在逃避甚么?」



………【第二十六章 送饭(四)】………

    ()    敲了敲脑袋,迫自己镇定:「依照义父教导的法子去推想,须先弄清楚黎绍之这人与我有何关连,再来想他何以找上我。嘿,这人武功虽好,但我从前也没机会遇上他,素昧平生之至。。。关连之一,是我二人在弥确巷打了一场,我胜了他。。。」想到自己以突来的应变胜了这名硬手,虽然后来被冷云痴打倒,也有些得意,「。。。其二,是我曾在奥衍堂外、火冢场畔,窃听他夜祭那被处死的师弟,知道了他不可告人的**。他当时不知我在偷听,祭拜得真情流露,后来才被我吓一跳。」

    「唉,没有法子,没有法子,凭此两事,仍是不知道他为何要来给我送饭治伤。他。。。他不愿饿死我,要跟我问话,显然只是因为。。。我是南霄门人,能解答他某些疑难。」不自觉摸了摸南霄门人的束发红巾,又理一理一塌糊涂的发髻,「瞧他模样,真不是个胸有城府之人。他是当真有心打听一个南霄门人,害怕被冷云痴发现。我要不要信他?」回思黎绍之的种种神态,以及其在火冢场中对师弟的至诚悼辞,「这,我实在愿意信他。」''

    然而黎绍之要打听的南霄门人正是自己!陡然之间,康浩陵忆起恶梦中那对年青男女,「倘若那竟是父母,我爹身上为甚么带了刀伤?谁砍他的?是我烧昏头了,发梦胡乱编造?」

    神智清楚时既然想不透,康浩陵委实是发急了,又或许是黑牢之中,特别管不住自己念头,他竟异想天开:「那我便赶快来做几个梦,且看还能想出甚么线索来。」若是出了大牢,他是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有这等幼稚主意的,但既在黑牢养伤,长夜无聊,这倒也使得,于是侧卧在地,打算睡觉。

    谁知越想要做梦,越难以入眠。康浩陵起居甚有规律,生平从无失眠之症,无论在南霄门的集体卧室,或是道上荒郊,总是说睡便能进入梦乡。此时身体尚虚,伤口正当修复,又甫饱餐一顿,理应马上呼呼大睡才对,却就是睡不着。卧了半天,不知时辰若何,直卧得手足僵硬,仍然神采奕奕。

    如此辗转反侧,饿了便爬起来吃黎绍之留下的冷菜团,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黎绍之果然一直没再来探监,仅有衍支弟子来送小盆清水、打扫便溺秽物。直到第十天上,门锁大响,牢门被人粗鲁地拉开,一片亮光泛入,煮肉的香气迅速飘满了整间黑牢,一名衍支弟子重重将食盘放在地下,喝道:「十rì已到。还活着便吃罢!」说着提灯来照康浩陵,要看他是死是活。

    康浩陵在牢中关得没了rì夜之感,只靠衍支弟子一天一次的清理来数算rì子,此时并非送水打扫的时辰,浑不提防有人突然深入牢中,急忙伏低,装作奄奄一息之状。牢房中甚是气闷,那衍支弟子不愿多待,骂道:「命倒硬。」搡了他肩头一把,退到牢门口,连声催他快吃。

    康浩陵慢慢爬起身来,见食盘中是一堆零零碎碎的烫熟带皮羊肉,想是从伙食中捡来的剩菜,又竟有一把酒壶状的物事,此外更无其他青菜或麦饼,心下突然好笑:「冷云痴让我一月吃三餐,每餐只送酒和肉,原是要让我多rì饥饿之下,抵受不了酒肉之毒,因而伤身甚至暴毙。不料却是来给我补身体。他果然不知道黎绍之在给我送饭!」言念及此,对黎绍之又多了几分信任。

    他不似殷迟擅长做戏,唯恐病弱样子装得不像,又怕身上的草药气味让那衍支弟子查觉,于是狼吞虎咽地把酒肉吃完。牢中臭气冲天,那衍支弟子又离得远远地,也没闻出康浩陵身上的伤药气息,见他津津有味地囫囵大吞,冷笑道:「这样吃法,你一个月不到便要见阎罗了。」

    康浩陵心想:「一个月不到,我便要出去拿那石脂水纵火烧楼。我越狱的力气,还得多亏你拿酒肉犒赏我。」那酒味实在不怎么样,寡淡中带点酸味,又太过辣口,也不知是否酿造失败的产物,专门供给犯人喝,以避免浪费。但喝了酒或许便不再失眠,康浩陵二话不说全灌了下去。吃饱喝足后,趴倒在地,将脸藏了起来。

    衍支弟子离去后,康浩陵果然好好睡了一场,只是却也没发任何一个与幼年有关的梦。如此又过了不知多久,康浩陵重拾投掷泥块当暗器打的消遣,时常默念捕星式的要诀,伤势也已大好。他在脚镣连结墙壁之处探索了几次,心知要脱身便得连着墙壁土块一同掘出,而那势必得要趁机寻得工具,也只得暂且死心。

    某一rì,黎绍之终于再度来访。康浩陵算准这并非衍支弟子前来清理的时辰,正站桩培力,黎绍之开门进来,冷笑道:「你倒好jīng神。」

    康浩陵收功坐下,说道:「黎老哥再不来送饭,我便没jīng神了。」不知为何,他一见黎绍之就轻松起来,说话一反常态,浮滑了几分。彷佛在内心深处,知道黎绍之断不会加害自己,更对自己颇为照顾。他从前实是想也没想过会对一个北霆门大敌口出这等玩笑的,若非黎绍之果真是敌人,他甚至会感到这人待他有如长辈叔伯。

    黎绍之哼了一声,紧紧闭上牢门,将一件物事掷在他面前地下:「你认不认得这物事?」

    提灯照耀之下,康浩陵眯着眼瞧去,一见那物,心中砰地撞了一下,有如白rì见到鬼怪或甚么决不愿相信之物,顿时又是惊慌,又是迷惑。黎绍之手中一盘饭菜香气直冒,他却丝毫不觉。

    黎绍之道:「认得就说认得。快说!」

    康浩陵想说:「让我碰一碰,验一验。」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慢慢伸手,触到那黑黝黝的物事,入手有些滑,摩擦之下又有点涩,确是皮革所制。他彷如回到梦境,好半晌才慢慢地道:「你竟然真把这物事找来了?」

    黎绍之冷然道:「这物事我收了十来年,又何必找?」康浩陵心中又是几阵狂跳,茫然重复道:「。。。收了。。。收了十来年?」

    黎绍之道:「他娘的又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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