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叫我，而且还是叫我的小名……我一阵紧张，好像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似的。
一步，两步……我悄悄地往后退，想要离他远一些。最好能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就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也没有成功达成。
‘’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第五律往我面前走了两步，让我们之间的距离重新维持在半步之内。
‘’我没要走。’’被他拉住了手臂的我能走到哪里去？我只能’’呵呵’’傻笑两声，避开他可以和头顶烈日媲美的注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我曾经破败的心脏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这么厉害的刺激……
‘’小夜，我不会勉强你答应我。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机会，不要躲开我。’’
他的声音真摰而诚恳，从我手臂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更是好像顺着血液流动传进了心脏深处。
‘’呵呵，你在说什么呀？’’我想继续装傻，可在抬头看到他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顿时梗在了喉咙里。
他的注视让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珍贵的人，可我却没有资格去接受这样一份感情。
想到这，我鼻子猛地一酸，连忙垂下眼廉，不想让他有机会从我心灵的窗户中看到我的脆弱。
第五律轻叹了口气，松开拉着我手臂的那只手。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你什么都明白，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明白。’’
‘’什么呀？’’我冲他傻呵呵地笑着，眼神乱飘，手却紧握成拳。
第五律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小夜‘’他双手捧住我的脸颊，让我只能直直看着他说： ‘’我喜欢你！’’
轰我只觉得脑子里某块坚硬的东西碎掉了，就好似最后一层防护层突然被捅开了一样。
我呆呆地望着他，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直躲避着他，就是害怕我们之间的那层防护层被捅破。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一直明白，什么都明白，可我必须装得什么都不明白。如果我还想和他如此接近的话，只能选择以朋友的方式。
我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呀，一个必须掰着手指头来计算还能活几天的人呀，一个根本看不到未来的人呀，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接受一份恋情呢？
见过太多悲伤的眼泪，更经历过太多的悲伤和眼泪，所以我不想再多一个人为我而伤心了。
律，我喜欢你。
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感觉到心中的涟漪。在以后的接触中，微笑的你，冷淡的你，孤独的你，善良的你，每一面都像最完美的艺术画作牢牢地刻在我记忆的最深处。
想待在你身边，我就只能把你当成朋决，一但越过了那气界限，一但我守不住自己的感情，就只能选择远离你。
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一道不可能跨越过坎的沟，就是我，我这个兼职死神，亲手将他最敬爱的人的灵魂收走的呀！
虽然即使不是我，也会由其他死神来执行这项任务，但毕竟确实是我把第五老爷子的灵魂带走的。如果他知道了这点，还会像现在一样看我吗？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小夜……小夜？’’
第五律的声音穿透了将我紧紧包围的魔障，钻进了我的脑子里，还有心里。我低垂着头，伸手挥开他的手： ‘’谢谢你的心意。但是，对不起。’’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为什么？’’他急走两步，挡住了我的去路，呼吸和声音都变得有些急促，我似乎可以听到他狂乱得和我一样的心跳。
‘’不为什么。’’
我绕过他往前走了两步，但很快再次被他赶过来挡住了路。
‘’是因为君珑吗？你知道他也对你有好感，所以不想让我和他之间产生矛盾是吗？’’
矛盾？我忍不住好笑。他们之间的矛盾就算没有我也已经好多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想，难道在他心中，我是那么善良的人吗？呵呵，对于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死神来说，善良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残酷，冷血，这样的词汇才符合人们想象中死神的形象吧。
‘’第五律，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看着他，拿出问秦若耶的问题问他。
你是一个真诚，开朗，总是为别人着想的人。在你身上永远散发着让人无法直视，又渴望接近的光芒。
你坚强，勇往直前，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退却，用乐观的心情对待所有的事情。但你也是一个习惯孤独的人，默默地自己来承担一切，总想什么都由自己来解决。
其实很多事情都可以和朋友分担，知道吗？ 请人分担也代表了你的信任，为什么不多信任一些你周围的人呢？
坐在镰刀上，迅雷般掠过夜空的我，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第五律的话，尤其是那句’’习惯孤单’’。
是呀，从出生就一直和白色的墙壁，高高的天花板为邻的我，记忆中最多的就是家人悲伤的眼神和来来往往穿梭不断，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太习惯自己一个人了，因为习惯而麻木，又因为麻木而习惯，所以再也不想见到任何人为我难过了，这就是我一直活下去的目标。
我不记得他说完这几句话后我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跑掉了，或者准确地说是逃掉了。因为我害怕如果再多待一秒的话，可能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真的很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了解得还要深刻。但是为什么呢？我们明明只认识几个月而已。
夜风从耳边袭过，将宽大的死神黑袍吹得呼拉作响。没有边际的夜幕间，只有星子陪伴着我孤单的身影。
偶尔会遇到和我一样赶路的死神，或是忘记归巢的夜鸦，不过更多的还是薄薄的，松松的，雾气一样的云朵。
松树的清香从脚下的林子里弥散出来，清淡却繁绕不绝。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一向带着某种禁忌，但对我来说反而有种亲近感，也许在我的心里一直把自己归于黑暗一族吧。
再往前不久，灯光渐渐穿透密林的遮挡，从被夜色染成青黑的枝桠缝隙中渗透出来。零星的光明驱散了大片的黑暗，也好像施展了光明的魔法，让我有些冰冷的心感到一丝温暖的安抚。
突然，我一个不稳，差点从镰刀上掉了下来。因为我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我竟飞到了第五大宅的上空。
难怪刚才那片有着松树味道的林子那么面熟，根本就是第五大宅外面那片林子嘛！
想加快镰刀的飞行速度，却又抵抗不住内心的挣扎，最后还是顺从了心里的哀叫，降落在第五大宅的一个凸出的阳台上。
夜已深沉，大宅里的卧房都熄了灯。我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外，双手紧握着镰刀，好像不这样做心就安定不下来似的。死神袍一直垂到地上，和头带的黑尖帽一起，尽责地把我隐藏在黑夜之中。
一窗之隔的里面就是第五律的房间，在经过今天的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再去和他交谈。那层保护膜被戳破后，我已经再也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笑闹了。那样对我，太残忍。
想要得到的东西近在咫尺，只要往前走半步就可以据为己有，可偏偏这半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迈出去的。
‘’对不起……’’淡淡的，彷佛从唇畔逸出就被空气侵蚀的道歉从我口中出来。对方听不到的歉语根本不能算是歉语，但为了心里好过一些，这句话是不能不说的，’’真的，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我，就把原因告诉我吧。’’
突然出现的声音使我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出现在落地窗对面的身影，半晌反应不过来。
不可能呀，即使房间里很暗，以我被死神能力改造过的视力不可能看不到他呀！除非……
‘’你用了’水域幻镜’？’’他连这个也学会了吗？我苦笑。
第五律含笑点点头，把落地窗打开，优雅地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我进去。
‘’水域幻镜’’，一种水元素御者独有的幻术，利用水和空气的折射原理，达到类似海市蜃楼的效果。
初级是折射实物，到高级就可以自由制造心里想要的场景，可以说是幻术中最厉害的一种。在水灵山入口处的大门就写了这四个字，由此可以看出水家有多重视这术。
阳台的外面被大量水灵子锁住，里面充满了他的气息，应该是从他身体里直接引用的水灵子。要突破这水雾一样的白芒并不是不可能，只是术的对抗会给他带来一定伤害。我没有办法做出伤害他的事，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使出这么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术吧。
跑是没办法跑了，我只好故作大方地欣然走进他的房间，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灯被打开，突然的明亮让习惯黑暗的我觉得有些刺目。而第五律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适，很快把房间的亮度调暗了下来，只是他体贴的行为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
‘’想喝点什么吗？’’
‘’呃？哦，水就可以了。’’
我两眼四处乱瞟，就是不去看他。
第五律倒了一杯水放到我手中，然后好整以睱地坐到我对面的位置。
我把镰刀靠在椅子扶手边上，两手抱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其实并不是我有多渴，只是想趁这点空间想一个可以搪塞的理由。可以允许我把大半夜跑到人家阳台上站着偷窥的行为，解释成梦游吗？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呀，他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不但茶几上有一套茶具，就连床铺都是整整齐齐没睡过的。明天还要上学，他一个高三生不可能在深夜两点多的时候还不睡吧，而且刚才房间里的灯是熄灭的，应该不是正在通霄念书，再说他的成绩也不需要他这么做。
‘’你知道我会来？’’这好像是唯一的解释了。
第五律没有隐瞒，点点头： ‘’君琅告诉我的。’’
原来是那个第六感妖怪……
别告诉我他们只在山上待了一段时间就把几年的矛盾都消解了，我是不会相信的。以季君琅的性格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为什么会告诉他我要来呢？
我思索着，猜测着季君琅的目的，结果非常华丽地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径自陷入沉思。直到一声幽幽的轻叹声传进耳中，才让我浑身一震，醒了过来。
‘’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说抱歉？’’第五律淡淡地问。没有被拒绝后的愤怒和悲伤，他只是用一种平淡却悠远的声音问我。
呀！不愧是第五律，问话的水平真是超一流呀，一下就正中目标。
‘’特意？没有呀，我只是路过而已。路过的。哦呵呵。’’我还想装傻蒙混，却在看到他微皱起的双眉时候缩起了身子，’’我伤了你的心，来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终于说实话了吗？’’第五律微侧着头，灯光在他脸颊上打出灰黄色的阴影，’’那么，告诉我原因。’’即使是这么咄咄逼人的话，他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一如初秋时深夜掠过的风。
原因？我苦笑。这还用说吗？
‘’你看看我。’’我站起身，拎起垂在地上的黑色死神袍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看到了吗？我是死神，根本不能算是人类！’’我用手撑开我和镰刀一样颜色的血红眼眸给他看，’’你看我的眼睛，你觉得这是人类会有的眼睛吗？还有我额头上的记号，还有这把跟随了我好几年的死神镰刀。只要情况允许，我可以随时取走任何人的生命，甚至包括……你的。’’我有些激动地一口气说完，却在最后一句时骤然失去了生气，颓丧地重新坐哂椅子上。
就像我说的，我可以取走任何人的生命，不只包括他的，还有已经被我取走生命的第五老爷子的生命。
可出乎我的意料，第五律却笑了： ‘’就这个吗？如果你不算人类，那么我又是什么呢？’’他摊开一只手，一点晶莹逐渐在他掌心凝聚，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当有一颗乒乓球那么大时，他才停了下来，竟然是一颗水灵子凝结成的水球，和普通的水不同，里面因为含有大量的水灵子而散发着柔和的水色萤芒。
我黯然一笑： ‘’你不懀АＪ澜缟嫌辛榱Φ娜死嗨淙幌喽云胀ㄈ松伲涫等床⒉缓奔Ｔ谝话偃死锘嵊幸桓鋈颂焐痛辛榱ΑＲ话俑鎏焐辛榱λ饺死镉幸桓鍪强梢酝ü扌欣丛銮空庵至榱Φ摹６谝话俑隹梢栽銮苛榱Φ娜死镉幸桓隹梢猿晌槟芰φ撸谡庖话俑隽槟芰φ咧锌梢猿鱿忠晃淮笫兜娜宋铩Ｗ詈笤谝话倌辏蛘吒玫氖奔淅铮嵊幸桓龃笞谑兜氖フ叱鱿帧饩褪橇橐旖纭Ｄ愫臀易畲蟮牟煌褪悄阍擞玫氖翘焐邓吹哪芰Γ沂潜淮陀璧模悄嫣斓摹！�
我不再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禁忌的盒子就会被打开。想想看，如果我用来延长生命的方法被有心人知道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也许整个世界都会乱成一团。毕竟想要苟延残喘留在这个世上的人太多了，而他们为了能多活一天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第五律的眉皱了皱，声音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怜惜： ‘’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吗？’’
我笑，笑得得眼泪也落下来： ‘’这是事实呀。’’是无可辩驳的真理，更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自从我成为兼职死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舍弃人类的身份了。这样的我要拿什么去承担一份恋情呢？
‘’小夜。’’第五律蹲在我面前，微凉的手执起我的手，无比真摰地说道： ‘’你看我们的手。你的，和我的。’’他说着，将我们两人的手贴在一起，掌心对着掌心，指尖对着指尖。在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手指是这样的修长细致，好像钢琴家的手指一样。
热乎乎的感觉从他的掌心透出来，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直渗透进我心底隐藏着的从未被光明照耀过的角落。
‘’同样的皮肤，相似的纹理，还有这种温度，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第五律微笑着，彩虹黑曜石一样眼眸彷佛也荡漾着一波水光，柔和的，温暖的，几乎让我沉溺有其中无法自拔。
我真的可以吗？
原本坚定的心，在这一刻迟疑龟裂、瓦解、崩溃，最终化为一个疑问。小小的希冀就如刚发芽的幼苗，从灰暗的瓦砾间探出头来，带来整个世界唯一的绿色，而那一片沉寂的世界则因为这一点的绿色而变得多彩起来。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听着他略带低沉的声音，我迷茫了。然后在古老的钟声敲响午夜三点的时刻时，我点了点头，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好。’’
飞蛾为什么会舍身扑火，因为它追逐着光明和温暖。为什么它要去追逐光明和温暖？因为它需要。
因为没有，而去渴望、去追求、想要拥有，即使会因此粉身碎骨，百孔千疮。
我就像一只明知道会焚身还要去扑火的飞蛾，只为了得到那一丝温暖，而背弃了自己。
但，不悔。
雨后的休息天，天空是那么的晴朗。活了将近十七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