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 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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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如梦 全集-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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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康熙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么一段陈年的旧话,不过皇上的问话却是不能不回答的,于是,我答了声:“是。”

“是?”康熙的手指轻轻敲在面前的书案上,声音平淡无波,却让人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婉然,你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吗?”

“奴婢知道。”我的心猛的一颤,却没有低头,照旧抬着头,虽然看不到康熙的神情,不过却不可以让他看不到我的神色,我知道,这一刻,我本来心怀坦荡,若是一低头,反倒是有鬼了。

“朕问你,富贵荣华在你的眼中,若真的那么不值得眷恋,你又为什么要替十三阿哥挡那一刀?”

我替胤祥挡刀?我被康熙问得一愣,是我替他挡刀吗?我怎么模糊记得是他挡在了我前面?当时的现场很混乱,我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推开胤祥后躲闪不及,这算是替他挡刀吗?

“回答朕。”显然,康熙皇帝是没什么心情等我找回那一刻的记忆的。

“奴婢不以为,这和富贵荣华有什么关系。”我赶紧回答,当时那一刻真的只是本能,如果那一刀是刺向我的,我一把抓住胤祥挡在前面也有可能,因为那只是人的一种反应而已。

“和这些没关系吗?那朕倒想知道,是什么给了你那么大的胆子,提醒你一句,别用什么忠君的字眼糊弄朕。”

“奴婢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皇上不信,如果当时再多给奴婢一会的时间考虑,奴婢大概会抱头逃走。”既然要听真话,既然假话会被识破,那就说真话好了。

“你会逃走?”康熙明显在玩味我的答案,“十三阿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求朕,他要你做他的嫡福晋,即使是这样,再给你一刻的时间考虑,你也会逃走?”

有一刻,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又好像有了更多不明白的事情,胤祥去求过康熙,他——他竟然要娶我?这是从哪里说起呢?不过无论从那里说起,如今康熙的问题,我都是很难回答的。

说我还是会逃走?说我不会逃走?似乎怎么说,都不是让人舒服的答案,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奴婢不知道。”

当四周安静到极点的时候,我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神经绷到如刚刚紧过的弦一般,在细微的暖风中发出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声响。夕阳终于疲惫的收回了自己温暖的手臂,当最后一缕光线自水平面上消失后,一切终于回归到了朦胧的黑暗当中。

以往这个时候,就该掌灯了,只是,今天,船舱内外,却没有一丝光线透出,我依旧保持着进来时的姿势,直直的跪在地上,膝盖由疼痛而麻木,再到现在近乎没有知觉。

康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在椅中,若有所思,跟在他身边几年,对他的脾气也有些认识和了解,外在的平静之下,往往是波涛汹涌。

只是我终究还不够聪明,也没有足够的历练,跪了这许久,依旧没有想通,或许是我不愿多想吧。

那天之后,一直到回到京城,康熙没有再见过我,而本该我当的差事,也转由别人担了起来,画地为牢,原来真有画地为牢,我被关了起来,在自己的屋子里,依旧吃得好,穿得好,却……没有自由。

没有人知道康熙究竟在想什么,甚至,我想,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是被关了起来的,每天早中晚,饭前,三碗浓浓的不知成分的中药总会准时端到我面前,对整个宫廷来说,我现在,只是一个病人,一个在危难关头救了主子的病人。

翠竹照旧每天来,陪我说说笑笑,讲讲一天的大事小情,宫女的大事无外乎是宫里哪个娘娘受了宠幸,哪个娘娘仗着受宠欺压旁人,亦或是今天皇上夸奖了哪位皇子。

每逢这个时候,我总是斜倚在床上,手里缓缓的翻着随便哪一本的书,有一打没一打的听着,现在是非常的时期,一个不该有的表情大概都会要了我的命,尽量控制一些,不是没有好处的,而宫里,最好的表情,大约就是在别人会声会色的讲述的时候,始终一副不甚留意其中话题的神情,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能有几分真实可靠性,不过,隐瞒住眼前这个小姑娘,该不是件太难的事情吧。

其实翠竹在说的时候,凡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几乎都听了进去:

胤祥的伤势好了,重新出现在了康熙身边……

成年皇子们请求在畅春园附近建别墅,南巡前因为地少人多搁置了一段,这会重又选了地,于是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在原来指的地上建房,而一同请旨建房的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则另在新选的地上建房……

胤禩府里也很热闹,有好的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好消息是,他新近纳的妾室居然有了身孕;不好的消息是他的福晋也就是凌霜格格为此大闹了贝勒府……

……

一直以来,我以为胤禛和胤禩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没想到他们不仅府邸比邻,就连别墅也挨在一块……

胤禩大婚的日子也不短了,虽然凌霜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不过几次偶然的机会,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没有另娶的打算……

没想到这次南巡回来,却忽然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好像过往的种种,都是错觉一般。

是——我的错觉吗?

这次我的“病”拖了好久,当窗外的知了声从热闹变到稀疏再到消失时,我依旧一日三餐的与药为伴,这其间李谙达曾经来过一次,看到我的生活状态时,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微笑以对,“现在不是很好。”

他长久的看了看我,却终于长叹了声离去,我只隐约听到他留在空气中的自语“真像……只是……哎!”

我不知道李谙达说的这几个模糊的词里究竟有什么深意,不过却多少猜到了他说的真像,是我长得像某个人吧,当然也许是我的性情像也说不定,只是这个人是谁呢?良妃?还是和嫔?

康熙四十六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进了腊月,却只下过一两场薄薄的雪,空气冷而干涩,紫禁城里,人人行色匆匆。

我同每天一样,睡到自然醒,起床梳洗,然后或是看看书,或是绣花,打发无聊的时间,随遇而安一贯是我的长处,既然明天的事情无可预测,那么干脆不去想,这样一来,再简单乏味的生活,也可以从中找出乐趣。

算算快过年了,虽然今年我的生活不那么自由,不过年总是人心中无可替代的节日,打扫房间,整理箱柜,是每年此时必做的事情,我喜欢整理东西,大约是因为我是个恋旧的人吧,打开箱子,把玩每一件东西,想想曾经的快乐和悲伤,仿佛岁月从未流逝一般。

有人敲我的房门,我的屋子,如今只有翠竹还会来,只是平时她不会来得这样的早,多半是今天不当差吧,来得倒巧,我刚刚翻出了两匹葱绿色缎子,是去年江宁织造的供品,康熙赏了下来,不过我自己的肤色不衬才搁下了,刚看到,想想却很合适翠竹,这才拣了出来,这种缎子,质地是最好不过的,开春了做件夹衣,比宫里常用的好很多。

开门,刚说了“来得正好……”,笑容就凝在了脸上,此时站在门外的,却是殿前的一个小太监刘田,见我微微愣神,他已经笑着打了个千,说道:“我师傅刚刚说了,这几天过年,宫里上下忙乱也没个抓手,姐姐一贯病着,不知这几天可好些没有,若是好了,还是赶紧到前面当差要紧,姐姐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的喜好都清楚,这会上下的人,可都盼着您呢!”

刘田来的很突然,不过话里的意思我却隐约明白了,他师傅便是李德全,这皇城内外,再没人比他更了解康熙了,我何曾是病了,不过是奉命装病而已,看来,今天,我的禁闭算是解除了。

不过场面上的话依旧是要有的,于是我说:“我这几天大好了,麻烦告诉你师傅一声,我换了衣服,一会就到前面去。”

重新站到乾清宫时,一切变得熟悉而又陌生,从前的种种,也不过发生在不到一年之前,如今回想起来,却仿佛隔了一世那么久……

年下封了印,不过康熙依旧不习惯睡得太早,到了晚上,殿内灯火通明,康熙坐在案后,翻看着一本书,我和李谙达相对站在下面,第一天当差,紧张却也觉得疲倦,不过咬牙强挺着不打瞌睡,至于精神是否足够集中,就不好说了。

康熙看的是一本旧书,刚才李谙达吩咐人从养心殿那边寻来的,书页有些微微的发黄,总有些年头没人翻阅过了,不知今儿怎么想了起来。

这本书和康熙看过的很多书一样,上面有些批注,由于站得近,我留神看了看,总觉得康熙的目光流连在批注上的时间似乎更长。

那些字很整齐,整齐的蝇头小楷,字里字外透着清秀和稚气,往日我整理书的时候,也曾经看过,当时就觉得,字体并不像出自康熙之手,因为清秀有余,坚毅不足。只是也不像出自后宫之手,毕竟皇帝的书,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做批注的,何况那字体又是透着稚气,话语也很孩子气,倒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的语气。

记得当时读书时,我还曾为了一句批注好笑,当时曾问胤禛知不知道是谁写了这么有趣的话,不过他和平时一样高深莫测,除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外,什么都没说。当时就他的表现,我曾经推断他和我一样,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想想,他知道却不肯说的几率恐怕更大一些。

康熙在很用力的读那些字,手里的西洋花镜举了又举,我忙示意一旁的宫女再捧一盏灯过来,然后小心的放在御案上,动作虽然轻,却依旧惊动了康熙。

感受到康熙的目光,我心里有一丝慌乱,连忙退开了两步,却听到他说:“都下去吧。”

心里一松,便想退开,却又听到他紧接的一句:“婉然,朕有话同你说。”

当宫殿全然被寂静笼罩时,我垂首站着,凝神听着康熙说的每一个字,他问:“婉然,你今年多大了?”

“过年二十了。”我答,自己都有些惊讶,将近七年的时光,就这么过来了。

“二十?不小了!”康熙有些自言自语般,这倒让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皇上说话,不能沉默以对,我只能低声说了个“是。”

“朕本来想再留你几年,不过——”康熙的话一停,我的心也几乎停了,不知他一句话,将会给我改写一段怎样的人生,好在,他只是停了停便说:“指一门好婚事,也好。”话音一落,便挥手让我退下,而自己,却重又举起了那本书,在灯下细细的瞧着,这一看,便看到了深夜。

隔天清早,我刚刚梳洗停当,圣旨便到了,宣旨的是刘田,圣旨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话,不过我只听到了一句:“今以瓜尔佳氏女婉然作配皇子胤祥为福晋”。

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有些机械的叩头谢恩,然后茫然的接受大家的道喜,是的,我要出宫了,作为皇子的福晋,风风光光的嫁人了,这是后宫年轻女孩子盼不来求不到的福气,天大的恩典。

钦天监很快就选定了大婚的日子,这些天以来,我身边的人犹如走马灯一般,今天是各宫娘娘派来送赏赐的,明天是来裁衣量尺寸的,后天是……

而我只是安静的呆着,在该跪拜道谢的时候跪拜,在该伸手配合裁量时伸手,在别人说笑的时候跟着笑,在无人的时候独自发呆。

胤祥毫无疑问是个好丈夫的人选,不因为他日后的富贵,其实不因为任何事,从泰山的那根竹杖开始,到那天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挡在我前面,这些年一路走来,一切已经太足够了,那是一份终我一生也还不清的情,更是一份我可以寄托终身的爱。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如同他爱我一样的去爱他,不过我愿意去尝试,我终究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吧,发生了这样足以改写我人生的大事,我却依旧可以这样安稳的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淡看周遭的一切。

终于要离开这个皇宫了,短短几年的时光,于我,却仿佛一生一样的漫长,从最初的懵懂,到如今,爱过,也痛过,该是了无遗憾了。

没有人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不过只要存着最美好的希望,一切,便也会变得美好吧,当康熙四十七年的钟声敲响时,我这样想着。

——————————(上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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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清宫大婚

清宫的婚礼,都在晚上举行,这和现代的习俗多少有些出入,没有细问究竟,大约不外乎乾坤阴阳的说法吧。

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做好一个新娘的本分,就是我今天的全部工作。

记不清周遭的人究竟在我的脸上涂了多少东西,就如同记不清今天是几月初几一般。

看起来好像没有丝毫关联的两件事,当被放在一起考虑时,心里终究是有一丝的悲凉和遗憾,一生一次的婚礼,自己竟也只能做一名看客。

火红的盖头终于沉甸甸的压在了头上,手里被塞上了一个滚圆光滑的苹果,在众人的搀扶下上轿,我知道,这漫长的一生,如今,是又一个开始了。

大约是此前的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我已经想得太多太多,到了此时,心反而静了下来,也许没有激荡人心的爱情,是这场婚姻里,最遗憾的地方,不过我终究不是十六七岁对爱情充满向往的懵懂少女,我知道,爱情的生命只有三个月,生活中,真正牵绊着两个人的情感,更多的,是超越爱情的其他情感。

胤祥该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而我也并不是一个只能以丈夫为天生存下去的女人,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以后的日子,能够很舒服很幸福……

不知道古人成亲是不是都如此的烦琐,总之,绝对不是电视上那般,将新娘送入洞房便完事大吉的,洞房中等待我们的,是宫里专门派来的女官,跪拜行礼,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我低着头,一板一眼的跟着口令跪拜,喝酒,再拜,思绪却飘得远了,仿佛仍是刚上高中的时候,顶着阳光军训,眼睛有些睁不开,耳朵却分外警醒,听着教官渗透浓重乡音的口令,生怕一不留神,在整齐的队伍里闹出笑话。教官是哪里人呢?记不清了,惟一记得的,便是最后会操的时候,才终于听懂了他每个口令前发出的两个短促的语音,原来竟是“科目”两个字。

“想什么这样好笑,今天累坏了吧?”耳边,有人在说着。

仓促的回神,才发觉自己刚刚竟然笑了出来,而方才还站了满满一屋子的喜娘、宫女、女官、命妇们,却不知何时走了个精光,而此时仍留在屋子里同我说话的,便是刚刚荣升为我的夫君的人,十三阿哥胤祥。

剩下的,便是洞房花烛夜了,同……一个男人。

一想到此,脸几乎不受控制的轰的热了起来,好在这样的夜晚,估计再红也容易遮掩,不然,此时只怕要窘死了。从来没有想过今生还会遇到这样不知所措的一天,在一个男人面前。

“也没什么,不过想到些小时候的旧事罢了。”我用力握紧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小时候的事?”胤祥却似很感兴趣,抓了椅子过来,坐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婉然,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小时候的事情,现在能说给我听听吗?”

“好——”信口答应下来,却在话出口之后愣住了,小时候的事情,怎么忘记了,此时我并不是司徒晓,我只是婉然,我拥有她的身子,却并不拥有她以往的记忆,十三岁之前,她的生命对于我来说,是一片空白,那么,我该说些什么?

见我张了张嘴,终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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