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二哥当年考过状元,是高中了的,只是不肯为官,但在皇上那儿,已经是知道这么个人的。再说他有着郑大人这家子压着,皇上不怕他敢坑上头,他毛着胆坑了上头,郑家一个也跑不了,所以交给他,皇上放心。但大哥就不同了,大哥啥背景也没有,不过是个江湖上跑买卖的,做好了,上头有钱收,高兴,但上头收着这钱也会犯嘀咕,万一哪天做败了,他人跑了,去哪儿找人去?就算可以通缉捉拿,也不是百分百奶捉到的,所以上头不可能安心把这么大的铺子交给一个跟朝廷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人。”赫子佩说到这儿,也就不说下去了,后面的事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也就是拿薛家当抵压,周成贵跑了,薛家跑不了。
千喜算是明白了,不禁又犯了愁,“你爹肯定明白皇上的意思,那你爹肯帮大哥这跟薛家没关系的人压头吗?“
“铺子是咱接下的,咱用谁,我爹还能过问?再说人家不了解大哥,咱能不了解?何况别说铜官坊,就连衣坊,绣坊这些全是拿薛家压着的,多铜官坊这一间不多,这是公。咱再来论私,大哥年纪也过了三十了,家里好不容易给他说了门亲事,可是他一直这么在外跑着,拖了这许久,都没能定下来,如果他打理了铜官坊,可以把大娘和他媳妇一起接来京里,也算一家团圆,何乐而不为?“
一席话说不来,千喜心服口服,他这么一安排,人员全妥当了,好歹大家绑在一起,相互扶持着,总能做出点啥,”听说大哥明天会到京里,要不先和大哥商量商量?“
他们是想的美满,万一人家不乐意,还不是白搭。
“商量肯定要商量的,他不点头,咱也不敢接。吴家那边的衣坊和绣坊,你怎么打算?“赫子佩还有点担心就是千喜突然拉下这么大个摊子,受不受得了。
“刚刚你说事的时候,我也就想好了,吴家那绝色坊的铺子位置是极好的,也没必要再另寻铺子,就把那铺子重新粉装过,把那些奢华的摆设去了,换上咱的风格,挂上咱的牌子也就成了。把绣坊搬过巷子里的铺子,和咱的布坊合二为一,由婉娘管着,那边也就不做买卖了,专用来做衣裳,做好了就能往外面送,不用在路上耽搁。或者遇上有客人需要改动的衣裳,也能直接往里面送,两边隔得近,很是方便。“
说起衣坊和绣坊,千喜条条是理,叫人挑不出毛病。
赫子佩听见,眉开眼笑,“成啊,这样将那边交给婉娘,你也可以适当的轻松些。“
千喜听他完全没有意见,还很是支持,也有些小得意,笑着看向还在报名的那一堆人。
见其中一个长得瘦小的小厮转过头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可能是长得太过瘦小,混在那群粗壮的男人堆里,特别的扎眼,千喜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悉,捅捅赫子佩,努了努嘴,“子佩,你认得那个小厮不?“
赫子佩扭头看了看,“不认得。“看着看着,‘咦’了一声,那一堆人都是报染坊的,染坊尽是力气活,打湿的布,没点力气,连布头都挑不起。
这小子身子骨没三两重,挂在那身宽松的灰白短打衣袖,空空荡荡,那上手臂,还没自已的小手臂粗,这么单薄的一个人混在那里面做什么?
“是不是走错了门?“
千喜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大对头,“我老早就看见他排在那,如果走错了,这么久了也该听明白,换去该的地方才对。”
“我看看。”赫子佩也觉得不太对劲,起身向那堆人走过去。
挤进人群,见沈洪正念了一个名字,好象是叫什么二狗的,挤在人堆里候着的那小厮,忙拨开人群,趴到桌边,“我是,我就是二狗。”
沈洪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你没个正经名字?”
二狗摇了摇头,“没,咱不足月就出来了,咱娘说我生下来只得一支筷子长,怕养不活,就给起了二狗这个名字,怕冲了大名,就没起大名,一直这么叫着,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大名的事也就忘了,后来咱爹娘死了,更没人起名了。”
第199章 心存顾虑
千喜跟在赫子佩身后,一声不出的看着。
二狗身上衣衫很旧,也大了不少,穿在身上不大合体,倒有些象是不知哪儿刨拉来套在身上的,不过穷人家穿衣讲究不了这么多,有什么穿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头发又黑又多,束了个马尾立在脑后,穷得开不了锅,能养得这么一头好发,实在不多见。
五官姣好,皮肤也细嫩,十分的秀色,一路看下,肩膀单薄削瘦,用麻绳束着的腰只得一点点,个子也不高。
按理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但千喜总觉得有些别扭,怎么看怎么没有男儿气,不经意的往他胸前扫去,平的。如果这个二狗不是扮女的扮的好,就是当真是男儿身。
不过古代女扮男装大多是里胸,她总不能去剥了人家的衣衫来查看,视线上移,看向二狗耳垂。
这时的女子从小便穿耳孔,胸可以里,耳孔总里不住。
二狗发觉她一直在看他,转过头,有些不自在的朝她笑了笑。
这一转头,千喜倒看清了,他耳垂上确实没有耳孔。
因为女子力气小,出来找事难,所以这年代女扮男装出来找事做,养家糊口的事,也不时会有。
如果遇上这样的,千喜不但不为难,怕还会帮上一把,直接弄到自已衣专里去。
现在看来,只怕当真不是,只不过人长得秀气些,不管哪个年代,长得女气的男孩也有不少。
听沈洪问二狗,“你以前在哪间铺子做事?”
二狗恭恭敬敬的道:“没固定的在哪家铺子,平时有事就在外面跑腿,没事帮着染染东西。”
“能染东西?”沈洪抬了眼上下将他重新打量了一番,看他瘦瘦小小的,一脸秀色,“你行吗?”
“管事的,我能染,真的能染,您就留下我吧。”二狗眼巴巴的瞅着沈洪。
沈洪看了立在一边的赫子佩,见他没出声,接着问,“你染了多久东西?都染些啥?”
“因为要跑腿,间不中的在染,有两个来月,染过些花边布头什么的。”二狗捏了把汗,“管事的,您行行好,我染的时候是不长,但我有力气,绝不偷懒,只要能让我留下。”
一直没出声的赫子佩突然道:“一会儿这儿的事办完了,你领着他去染槽,染两缸东西瞧瞧,一缸随他染,另一缸就拿咱剩下的布头,染咱才出去的那批布随便一个布色。”
二狗转过身看着赫子佩,滴溜着眼,不知称呼。
沈洪忙道:“这是咱掌柜的和咱夫人。”
二狗也忙哈了腰,“谢谢掌柜的,谢谢夫人。”
赫子佩见他机灵,点了点头,扶了千喜的肩膀,往一边走,“吴家绣坊和衣坊的事一打岔,计划又要变了,你还回秀色坊吗?”
“想回去看看,顺道看看‘绝色坊’千喜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觉得北皇有股寒意,回头见二狗正把视线错开,不知怎么的,对这人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这安置人员,也不能按自已的感觉去左右人家办事,只能权当没事。
赫子佩见她神色有异,也回头望了望,什么也没看见,转回头,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千喜又望了望二狗,“没啥,他真的在吴家染过东西吗?“
赫子佩看着她笑了笑,”你现在也变得多心眼了。“
千喜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赫子佩又笑,“在外面,多个心眼是好的,他染过东西,但没他说的那么长时间,另外就是不知是不是在吴家,不过吴家染东西就那么几个人,一问便知,有假藏不了。“
千喜奇了,“你怎么知道他染过东西?“
赫子佩捏了捏她的脸,“你还是不够心细,你看他的手。”
千喜打开他的手,又回头往二狗手上看去,二狗正看着她们这边,见千喜看向她的手,将手缩了缩。
但就这一眼,千喜也看清了,他手上确实沾了不少没能洗掉的染料,手心污得厉害。她自已老公是开染坊的,从小染布,那手是怎么样的,她再清楚不过。
二狗这双手的确象赫子佩所说,染过布,不过那双手比走长年在染缸边打滚的人来说,皮肤不知细腻了多少倍,怪之不得赫子佩说他染过,但时间不长。
不过来找事做的,把工作经验说得长些,给自已争机会留下,这也是常见的,他也只不过说了两个月,也并不多夸张,倒是可以认可的范围。
这一发现,倒让她心里舒服了许多,刚才的那抹莫名的不自在也随之淡褪了。
“我送你过‘秀色坊’。”赫子佩手臂搭着她的肩膀,往门口走,一边朝门口叫,“备车。”
“这儿,你不盯着了?”现在院子里虽然走了不少人,但还是人来人往,有得折腾。
“不盯了,这些事,沈子他们办得好。我想去给两孩子打一对锁,顺道送你过去。”赫子佩招了个伙计过来,“去跟洪管事说,我有事先走了,有啥事让他自已看着办,实在办不了的,晚上回去再说。”
“诶。”伙计应着向沈洪跑去了。
千喜上了马车,才问他,“他们不是有锁吗?那一堆的锁,一个月换一块,一年都戴不完,怎么又打锁?”
赫子佩在她身边坐下,揽了她,“那些锁来来去去都只得个福寿什么的,没啥意思。”
千喜听着还稀奇了,“这孩子求的就是吉利,不戴福寿,还戴啥?”千喜不大信命,但这事来入乡随俗,二来也图个喜头,所以两孩子也是一个一块长命锁。
“福寿是要,不过我想打上啥的名字,天下这么多孩子,都挂着福寿,这老天爷也顾不过来啊,不如由爹娘罩着,不强过空落落的福寿二字?”
千喜心里又暖又喜,知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是候纪念他们两人的这份感情,在孩子身上打下他们两人的烙印,捏了捏他的大手,手心粗糙厚实,却让她心里踏实。
第200章 当爹的人就是不同
千喜陪着赫子佩去选了订下一双长命锁,一面仍照着习俗,刻着福寿图案,另一面刻的是同心环,圈着‘喜佩’二字,按理‘佩’字该在前面,但意思和读上口都不对,赫子佩金口一开,生生的给拧了过来,成了‘喜佩’。
千喜不觉得有多大回事,在当时的人看来,女子占了前,便有些惊世骇俗了。
赫子佩不以为然的道:“当今皇上还是女人,敢小看女人不成?”
金铺老板一听,都扯上皇上了,哪里还敢多说,一叠声的吩咐描图的伙计照着赫子佩的意思,将图早些描出来给赫子佩过目。
千喜哪能在这儿候着等他,拉了赫子佩去了‘绝色坊’,吴家倒了,‘绝色坊’的牌子已经摘了下来,丢在屋外旮旯死角里,布满了灰,一个拾破烂的正将那牌子翻来覆去的看,寻思着把上面能卖,能烧的东西拆下来。
大门也半掩着,只留了个把人守着门口,里面透光不差,但望进去到处灰朦朦的一片,总觉得黑,如果没有以前的繁荣,倒也罢了,繁荣之后,这副光景,硬是觉得萧瑟得很。
千喜站在门口望着,当初一直巴望着,吴家摔上一跟头,拙拙锐气,这时真的倒了,反而高兴不起来,给自已提了个醒。
站得越高的时候,越要收敛,设法给自已留条后路,否则昨天还光艳着,今天就可以成这副模样。
赫子佩看她望着门口出神,拖了她的手,“你不用担心,吴采兰是心太大,其实在皇上眼皮下,做什么都好,能给上头挣钱固然重要,但万万不能垄断,一旦心太大,存了垄断的心,上头就会顾忌。虽然平时用着的时候,不表示啥,但定会寻机会………”他抬了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砍脖子的手势。
千喜抿了抿唇,吸了口气,“我不就是担心这点吗,怕你心大。”
赫子佩笑了笑,“咱也不是心大,那时是一心想着不能让跟着我吃苦,一上了手,就越做越大。做大了,也不能生生的把生意做了来。所以上头叫我们接铺子,我才想将铺子分出去,就留下咱在行的就行了,让上头觉得离了我们不是不行,只是可惜。
千喜对他的想法是极认可的,推开门,到里看过,心里已有了想法,“这铺子装修的很好,不过终是吴家风格,我想,还得改一改,把吴家大风格的东西去掉,换上咱风格的,一来显得铺子新,二来也让人觉得这是新买卖,愿意来看。”
“你这和我想一堆去了,这铺子不用等人员到齐,只要你订下了方案就可以先装修,等那边人员清查完了,这边也七七八八了,不用一号人干等着。”
守门的伙计认得千喜,又收到风说‘绝色坊’以后跟‘秀色坊’合并,以后就是她的产业,忙起身,向千喜和赫子佩打了个千,“掌柜的。”
赫子佩‘吆喝’一声,“这事还没完全定下来,掌柜的就叫上了。”
伙计陪着笑,“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按理今天咱也该去报名的,不过宫里来了人,说怕吴家散了,有人乘机浑水摸鱼,进去偷东西,硬叫小的守着。咱托着铺子里的老程帮咱报了个名,求掌柜的给我留下个名额,也不知他报没报上。”
赫子佩笑了笑,“就冲着你老实在这儿守着的这份上,也少不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冯青,十九岁,家就住在后街的胡同里,铺子有啥事,招呼一声,一盏茶功夫就能到。”
赫子佩‘嘿’的一声笑,对千喜道:“这小子醒目,问一句,他答十句,家门,广告全报上了。”
千喜也笑,这小伙子看上去精精瘦瘦,眼睛不大,却澄亮澄亮的,极是机灵,“我们记下你的名字了,这门没开之前,你还在这儿守着,等新开张了,直接给你分个职位。”
冯青大喜,连着鞠了几个躬,“谢谢掌柜的。”
千喜从铺子后门进了后院,看到角落的染缸,回头问冯青,“你们染东西的,可有一个叫二狗的小伙子?”
“有一个,不过他大多时间帮着吴小姐………”他话说到这儿,才想起千喜和吴采兰之间不大对付,在她面前称吴采兰小姐,有些不大合适,“咳,帮她跑腿,只有回来铺子,闲着没事的时候搭把手。”
千喜点了点头,“他在这铺子上做了多久的事了?”
“也不久,才两个来月。”
“他是怎么进的吴家?”
“这,这不太清楚了,咱伙计的也不敢多问。”
他这么一说,倒和二狗说的对上了号,千喜仅存的那点疑心也消了,又回自已的‘秀色坊‘逛了圈,金铺的伙计便捧了图过来找赫子佩过目。
千喜凑上去看了看,那家金铺的老板思想虽然古董了些,认定什么男尊女卑,但做事实在叫人挑不出毛病,就凭着赫子佩一番口述,来来去去不过个把时辰,描出来的图竟十分倒位。
赫子佩将图递给千喜:“你看还有什么要改动的不?”
“我看这样就成,也没啥可改的。”把图还给赫子佩。
赫子佩将图又仔细看过,确实没什么可改的,才递回给金铺伙计,“就这么着吧,跟你们老板说,叫他把金子称出来,算好价钱,直接去我柜台上支银子。该多少金子就多少,卖东西要实,别为了图便宜,生生把锁皮削薄来,一压就扁。”
伙计哧的一声笑,“赫掌柜当真会开玩笑,咱老字号了,哪能做那事,您尽管放心,金子,自一定用足。如果没啥事,小的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