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对方真有任何激情的动作,凯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后果?那……更是问题了。安妮妲交握着,死命地捏紧,只要一想到凯柔会遇到的问题——可能被吓坏、可能被糟蹋,她就更加紧张了。
“不要担心,”公爵出其不意地开口了,“我们一定赶得上。”
安妮妲惊呀他居然感觉到她的焦虑,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微笑,说:“我相信他们没有我们走得快!”
“他们只有两匹马,”公爵一面驱着马,一面回答,“何况我们这四匹马,算得上是伦敦脚程最快的马!”
“的确是好马!”
“我从没见过你骑马,”他说,“而我的马厩里,刚好有一匹很适合你骑。”
安妮妲的眼突然明亮起来:“我喜欢骑马!但是我从来养不起一匹象样的马儿。”
“这个缺憾必须补偿!”公爵紧接着说,一面又忙着策马转弯。
安妮妲没有回答。
现在没有时间去想骑马这件事了,他们最多再停留几个礼拜,就得返回乡下了。
“假如我一旦习惯骑公爵的好马,”她不由自主地想,“以后就骑不惯老德比了。虽然可怜的老德比已经为我们躬尽瘁了几乎十年!”
她强迫自己不去这样想,但是还是禁不住幻想:和公爵在公园、跑马场或郊外驰骋,有多么刺激!阳光的热力逐渐减退,四周的景色也逐渐暗淡下来;就在他们接近班尼克镇的时候,安妮姐突然看见前面有人车纷扰的情形!
“怎么搞的?”她有点紧张地问。
“出车祸了!”公爵说完又闭上口。安妮妲心头顿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她的手脚突然发凉。她倾身向前看,只见马匹似乎已被牵开:倒在地上的马车,似乎正有人从里向外爬。
再瞄一眼,她又看清楚了一点:车子的四个轮子朝天犹自滚动着。等公爵开始放缓速度时,她才看出原来是一部两轮车迎面和骡车相撞了;再仔细一看,更令她惊得喊了出来:她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正被人从两轮车里扶出来——正是凯柔!
现场——片混乱:系在一旁的马匹惊跳长嘶着,倒在路旁的骡车则有半边陷到沟里去;旅客们又是跳脚又是叫骂,乱哄哄地闹成一团。
那个看来象个酒鬼的车夫,则叫骂得更大声:他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大声地和侯爵理论。侯爵脸色苍白,抖着手,只顾把受惊的马匹安抚下来。
有好多旅客的行李,从车箱中摔出,甚至摔散了,杂物落得一地都是。
这些随车行李中显然有一笼小鸡——可能正要带去伦敦眼售的,此刻全都脱笼而出,吱吱喳喳地、没头没脑地,到处乱走,叫人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它!公爵在那残局前,停住了马,随车跟来侍候的马仆,立刻自后座跳下,赶到马前把马稳住了,公爵不慌不忙地步下下马车,然后二把把安妮妲抱下,好让她奔去她妹妹的身边。
那个把凯柔扶出车箱的热心人士,把她安置在草地上后,便赶去照顾别的事了。
凯柔坐在那里现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软帽已不知掉在哪儿去了,弄乱了的金发在晚风中飘动着;洁白的手背上竟划上了一条醒目的血痕,正汩汩地淌着血。 安妮妲伸出手,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亲爱的?”
“我好——害怕!”
凯柔哇地一声,投入了她的怀里,眼泪瞬息流满了面颊。
安妮妲抱紧了她。
凯柔的衣裳被弄皱了,手也划破了,除此以外,她似乎没受到怎样严重的伤害。
安妮妲这下可放心了,她想,她只不过是被那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哭了。
她低低地安慰着她,试着平稳她的情绪,然后又模出一条手绢为她试泪。
“我好——害怕哦!”她一直哭着重复这几个字眼,而安妮坦则拍着她、哄着她。
“现在没事了,一切都已过去。公爵和我就带你回去!
要试着把这一切忘掉才好!“安妮妲捧过她泪痕斑斑的脸,在她颊上吻了一下,然后故作轻快地说。
“我真高兴——看到你——安妮妲!”凯柔象孩子似的依赖着她的姐妹。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
她把眼神自凯柔懊丧的脸上收回,转向公爵望去,看见他正企图整顿车马,恢复秩序。
在他的指挥下,几位男乘客正协同那些闻声赶来相助的人们,齐力把驿车抬出沟渠;至于惶乱的马匹,则早已驯服地站在一边。
而那批乘客,慑于公爵的威严,也早已停止了叫嚣,虽然无奈,还是乖乖地整理行李去了。
至于那个和侯爵理论不休,横不讲理的马车夫,则被公爵用几个小钱打发了。
不等马车备好,旅客已纷纷把各自的行李绑上车顶,四处游走的小鸡也被抓回笼里了。终于一切就绪,拈着口袋,心情显然已转好的马车夫,挥动鞭子,辘辘地带走了那群脸色悻然的旅客。
那群热心人土并没就此离去,他们转过来帮着侯爵把两轮车也扶正了。扶正之后,才发现竟有一只轮子坏了!走起来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会脱轴而去。
“你最好带它到班尼克修一下,”公爵对侯爵说,“那儿有个修车厂;在那里你还可以雇部驿车回去!”
侯爵没有回答,他的眼光一个劲地在凯柔和安妮妲的脸上搜寻着。
“凯柔得随我回去!”公爵很安详地说。
两个男人互相注视了一会;侯爵的眼突然光灼灼的,带着抗议的神色,但那只维持了一秒钟之久,他很快就丧失了勇气,垂下头来,现出一种无助的神态。他那优柔寡断的习性,瞬息又征服了他。他喃喃地说:“或许,这样——最好。”
公爵等他说出这句话后,便自顾去牵转马车。他以十分高超的技术,在狭窄的路面上调转了车头,然后驶近安妮姐和凯柔的身边。 凯柔在姐姐的帮助下,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公爵的马车,显然早已不把那站在一旁,颓丧着脸的侯爵放在心上了;他站一边,空望着他们离去,好象连过来和她说声再会的意都没有。
本来只可以坐两个人的小马车,幸好还容得下三人,因为,安妮姬和凯柔都苗条得可以。
安妮妲让凯柔在自己和公爵之间坐下,坐下后还一直扶着她妹妹的肩膀。
他们默默地前进着,约摸走了一里之后,才听见凯柔说:“我很——抱歉,安妮妲!”
“你为什么这样做呢,亲爱的?”
“他说,没有我的话,他会很……不快乐,”凯柔嗫嗫地说,“我一向不喜欢教人……不快乐。”
这确是实话,安妮妲暗暗点了点头,同时,无可讳言的,这也正是凯柔美好的天性之一;但是她禁不住为妹妹担心:假如别人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话,那么她这辈子要怎样才能免遭不幸,安渡一生呢?在快马急驶之下,要想讲话实在困难:扑面的晚风把她们的话,才出唇便吹散了。 安妮妲只有加力握紧了凯柔,以传达自己的关怀,她庆幸能在车祸才发生时,恰好赶到。
若不是有这场祸事的话,她怀疑,凯柔是否真会那样柔顺地跟她回去。
当然,她有信心凯柔终会顺服,但是那样的话侯爵的面子上就要不好看了,起码要比刚刚那种场面尴尬得多。
这件令人不快的事后,她禁不住又想,谁能保证凯柔从此不会开始讨厌男人?说不定连舞会都不肯去了!只要有事情出岔,凯柔所露出的敏感模样,有时真荒谬得教人不敢相信!安妮坦记得很清楚,终凯柔一生,只要说了句重话,或略为批评她,她便会闷闷不乐、沮丧得不得了!
她知道凯柔现在的心情已够不好,而回到布鲁伦宫后,情形可能会更糟!可是她真的无计可施了,只有希望,讲起话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雪伦和爱芙琳都能放机巧一点,而今后必会有一大段时间,她得为保护凯柔而大费心思了。
当他们驶回科隆街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七点了,安妮妲不由得心想:留在家里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到送个消息给李文公主,告诉她晚餐大慨无法准时到达了。
照情形看来,凯柔是绝不会去的,而她呢,也只有设法找个不教人怀疑的借口,留下来陪伴凯柔。
公爵缓缓地把马勒停了,攀在车后的仆人迅速跳了下来,走上前帮助安妮妲和凯柔下车。
她们并肩跨上了梯阶。当厅门为仆人开启的时候,安妮妲从门外便注意到了,大厅那端有个男人面向她们站着。
她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但走在她身边的凯柔则不同了,她发出一声呐喊,伸出双臂向那人奔去。
“雨果!雨果!”地呜咽地喊着。
竟会是雨果·伦敦!安妮妲不由得惊讶得傻了眼,而在她还来不及阻止之前,凯柔已经张臂抱住了他:“你真的来了,啊,我真高兴!你说我绝不会喜欢这里,你说对了!我要回家!”
雨果·伦敦低头注视着她那张可爱非凡的脸庞,也伸出膀臂搂住她。 “我就是来带你回去的,亲爱的,”他回答说,“我父亲已过世了,现在我们的婚事再也没有人反对了!”
“嗅,雨果!雨果!”“
凯柔欢呼了一声,两手进一步地攀住了雨果的脖子,而他也顺势把她抱得更紧,完全忘却了僵立在一旁的安妮妲,及那些惊得瞪目结舌的仆人。
“不!不!”安组妲口中低喊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往那一对恋人走去,公爵却一把抓住了她。
他缓缓地走向凯柔和雨果·伦敦,他的脚水声惊动了他们。凯柔把埋在雨果胸前的脸抬了起来,她蓝色的大眼满是泪水,却流转着一丝奇异的光辉,使她的面容要比以前任何时刻都要可爱。
“这位是雨果,阁下!”她立刻向公爵介绍,似乎觉得这个解释是必要的。
“嗯,我现在知道了!”公爵回答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雨果来这里的原因,好吗?”
“当然!”凯柔欣然同意了,然后她很勉强地把攀在雨果脖子上的手臂抽回。雨果这时也恢复了常态,他尴尬地望着公爵,很不自然地伸出手来,“啊!我太冒昧了,阁下。”
“没有关系。”公爵和他握了握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沙龙指了指,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而立在沙龙门外的仆人早已机警地把门拉开了。
大伙儿鱼贯地走了进去,安妮妲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眼光很自然地落在雨果·伦敦的身上;雨果和侯爵显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他虽然和侯爵一样,安静而斯文,但是在斯文中却隐隐流露着稳定坚毅的男性气概,这是在侯爵身上绝对找不到的。
安妮妲早就知道,雨果在儿童时期便已爱上凯柔,只是她一直无法考虑他做凯柔的对象。她的两个妹妹太漂亮了,她对她们另有计划。
伦敦一族在她们的故乡里固然称得上是望族,可是她还是想替凯柔争取更好的、条件更优厚的结婚对象。
可是,现在看看凯柔吧,她所受到的惊吓和不快,就好象遭到魔法似的,一下子驱除尽净,变得雨过天晴。她爱雨果自然是不诤的事实了。
“我知道凯柔和她的姐妹就住在您这里,阁下,”雨果·伦敦等公爵在壁炉前站定后,便开始说话了,“我刚到的时候,雪伦就告诉我说,您是她们的监护人。”
“不错!”公爵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快地继续说下去:“既然你提到这点,你的意思不用说我也明白了。假如凯柔愿意嫁给你,我一定同意,并且表示祝福!”
凯柔快乐地喊了一声,再度伸出手去把雨果抱住。
“非常感谢您,阁下!”雨果·伦敦喜出望外地喊了起来。他一把抱住向他奔来的凯柔,然后其他事情便再也听不见和看不见了。
公爵转过身来看了安妮姐一眼,嘴角呶了呶。
“我想,我们在这里变得多余了。”
安妮妲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和他争辩,告诉他这样做,和她为凯柔所拟定的计划完全不同,但是她更明白,现在说也是白说了。
凯柔已自己做了决定。看她拥抱雨果的方式和她脸上的幸福表情,她还忍心把他们分开吗?甚至要她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都会是件残忍的事了!
安妮妲很有哲学家风度地耸了耸肩,然后好象同意了公爵的建议似的,回身向房门走去,就在转身的时候,她突然瞥到公爵亮晶晶的眼睛。
他自然明白她对她妹妹的野心,则自然也看得出她此刻心头有多么敖恼。
哼!他就是喜欢看到我失败的样子!她闷闷地想。
绝不能让他看出沮丧的样子,绝不能叫他得意!她迅速地做了决定。于是她把下巴抬了起来,并且挑衅似的白了他一眼。两人一块儿举步向厅门走去。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的当儿,门突然自外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
是雪伦,她已经换上了晚礼服,看起来格外漂亮,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依凡·勃肯特夫伯爵!他穿着深蓝色的缎子外套,还盘了个漂亮的领结,精神奕奕,更显得潇洒非凡。
“你们都要迟到了——”雪伦轻快地说。
然后她突然看到房间那头互相拥抱在一起的雨果和凯柔。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有点结巴地说。“嗳,那是雨果呢!”
“不错,你们的老朋友,”公爵很干脆地说明,“你该去向你的姐姐贺喜了。她不必我们帮忙,已经找到了她想嫁的人了!”
“我也是!”雪伦脱口喊了出来。
安妮妲完全呆住了,这时雪伦才注意到自己说话太没遮拦了,于是整张脸都涨红了。
就在这时,立在一旁的伯爵说话了,他向公爵欠了欠身说:“我应该一进来时就向您提起这事的。”
公爵微微地笑了笑,有点象在奚落似的说:“在我们这个家庭里,光斩后奏好象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
“雪伦,你是说,你要嫁给伯爵?”安妮姐急促地问,仍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雪伦对着姐姐灿然一笑。
“我就是要嫁给他!”她十分欣悦地回答,“噢,安妮妲,我好快乐,你不用再说什么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拥抱着她的姐姐,在她颊上亲了一下,她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兴奋,安妮妲有再多反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光辉,和凯柔刚才的光景;模一样,她同样地忍不下心去扫她的兴了。而这时凯柔已奔过来抱住她的妹妹,两人喊喊喳喳地互诉着彼此的好消息。
“这值得大大庆祝一番!”公爵在一旁迎风放火地说。
说毕就叫管家去拿香摈酒来,然后又调头向安妮妲望去。此刻安妮妲正木愣愣地望着她那两个喊喳个不停的妹妹,和那两个志得意满,正在互相自我介绍的妹夫。
“他们都很快乐!”
公爵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她一直没注意,他竟和她站得这样近。
“她们的婚事全不是我所预想的。”她恍然若失地说。
她怕他又要幸灾乐祸地寻她开心,话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沙龙,独自回到卧室。
专门侍候她的女仆,已经等候在她的房里,准备侍候她穿上今晚赴宴所要穿的舞衣,她摇了摇头。
“我今晚不出去,”她说,“请你去通知一下林笛夫人,就说凯柔小姐可能不会去参加俄国大使馆的舞会,而我呢,也准备留在家里。”
就在她吩咐女仆的时候,爱芙琳恰巧走了进来。
“听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