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两人会查阅古籍确认巫半月的话,并且全力寻找帮容云脱离蛊王影响的方法。不光安瑞那边,宣明旭其实也坐不住,要不是家训不能因私废公,他一定……唉,他还是会当好一国元帅,不失职于下属与百姓的。
再次回到长毅城,当真有种物事人非的感觉。
容熙进入书库,想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的身份,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容熙还是叹笑了一声。他真的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带着东霆元帅宣明旭与右相司徒枫到自己国家的书库查阅古籍。
司徒枫,魔教教主,当初那个对他恭敬行了晚辈礼的人……还有,容云……
容熙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知可否请王爷再找一位精通上古文字的先生。”宣明旭道,面对容熙,于公于私他的心情都很复杂,但是,谈到“恨”,却真的没有。这一次他与司徒枫的借书,已经算是比较出格了,实在不好再自己带人进来翻译,但他与司徒枫的古文造诣也不高,只好请烈亲王帮忙了。
容熙闻言,比了比自己。
宣明旭愣了一下,微微点头:“原来王爷便是大家,那多谢王爷了。”
这种事情能保密,自然是好。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吧。现在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两大君王间不寻常的血腥战争上,金玉蛊王失控这么严重的灾难,还基本处于保密状态,没有引起骚动。而他们在知道的同时,也知道了解决的方法……虽然,这个解决的方法,让他们很排斥。
宣明旭想着,没再啰嗦,开始认真翻阅典籍……
司徒枫翻了一阵书,余光看着容熙。自从再次见面,自从各种事件接二连三发生,烈亲王没有说任何感性的话,然而,从行动上……不知道烈亲王本人有没有注意到,烈亲王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半句容云不好,而且,现在还在这里跟他们一起翻阅古籍,虽说有确认巫半月叙述真假的成分吧,但是多少也有为了容云的成分吧……呵呵,他还真想把这对父子都揍一顿啊。
司徒枫感到自己胸口一阵火热的腥甜上涌,拿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水,凉茶入口也没有丝毫消减灼热。司徒枫看了看茶水中的血丝,抬手抹去了杯口的红色。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又添了杯热茶,把口中的血腥味冲淡。
这种感觉,真是,糟。
容云还没有没良心到让他帮忙出谋划策的程度,事实上,他自己其实想过吧,如果容云的布局有破绽,他会忍不住说出真相,起码说给明旭他们听。
虽然明旭阿闲表面上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是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容云,明旭身上那个尤其暗黑的气息,阿闲声音中失去的清朗,那是对好友深陷身不由己的境地,而他们却无能为力的心痛吧,然而……
司徒枫苦笑,某人就是某人啊,如此毫无破绽的屠龙之局,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如果,容云必须死,如果,这个布局完美到可以瞒住所有人,那么,这种眼睁睁看着好友滴水不漏地布局杀死自己的感觉,由他一个人来感受就够了。
容云想保护好友与父亲,他也想保护那三个正直的笨蛋。毕竟,有了“不得已”、“不杀会天下大乱”、“不是好友的本心”这样的理由,确实要好受好多。
容云只求了他一件事,那天,征西之前容云说:“阿枫,请你替我收尸吧。我会坚持到给父亲解蛊后的……不要让我死在父亲手上,这样不好。”
笨蛋!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什么都不懂,不懂伤心也不懂委屈,就这么傻了吧叽的算计一切!那种理智,在自己必死的前提下,在自己给父亲解蛊就会难免丧命的前提下,给了所有人一个最不伤心的理由:是他自己一时意志不坚误入歧途,大家是阻止他非自愿的嗜血行为,同时还能挽回天下的灾厄。
司徒枫又喝了一口茶。
好吧,既然是容云的愿望,既然某个笨蛋这么努力地完成了布局,他就奉陪到底吧。
……这其实是报应吧,报应他当初在魔教逼容云杀他时,直逼到容云暴怒咳血对他下杀招。
那天,他要不是无赖地用自残的方式逼容云,不是冷血地表示要为容云屠尽天下,云呆,那个又呆又笨的傻瓜,是不是就打算一个人独自支撑一切。
孤独,却又当真是,一手遮天。
……
加来要塞血战后十五日,能做的努力都做了,然而,伏龙之墓的对阵,最终,依旧如期而至。
东霆一方由严国公宣明旭挂帅,西弘一方由烈亲王容熙挂帅。这种关键时刻,西弘权贵也知道该放下倾轧,容熙的声望与武威,确实最值得信任。
有人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又何尝不是信仰与欲望的延续,无论,是么样的信仰,什么样的欲望。
近八十万人卷入了这场名留青史的血战,为着各自的信仰与欲望。
有人不愿放下既得的高人一等的安逸与成就感,有人希望能够浑水摸鱼平步青云,有人为忠义而战,也有人为奸佞而战,有人行为明确,也有人行为迷茫,但唯一确定的是,大家都想——好。
伏龙之墓,传说是很久以前王朝更迭留下的遗迹,后来神医门倚山建立,这座原本破败的遗迹,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神医门的禁地。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神医门是容承的势力,容承在伏龙之墓中隐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神医门作为乱世中反而地位更加超然的势力,虽说低调朴素,但其建筑处处透着精巧与高雅,背后山上松柏葱葱,与天下随处可见的荒芜寥落形成了鲜明对比。在两国的战火烧到这里之前,安逸超然的神医门普通门人们,大概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祸从天降。
战火,突然而震撼。
不要说神医门,就说百里之外的弘都长毅,那些在乱世中依然纸醉金迷、觉得战火总离自己还很遥远的人们,深切体会了什么叫做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一国都城终日城门紧闭,战斗的硝烟与喊杀似乎就在耳边与眼前,铁蹄的冲杀犹如地震,撼摇着这个虚伪繁荣的城池。
战火的阴影近在咫尺,死亡如影随形,那些依然留在城中的、原本不断煽动别人去战场“保家卫国”的权贵,此时,说他们明智也好,说他们懦弱也好,说他们识时务也好,说他们没良心也好,总之搬出各种理由,拒绝上战场。
百姓不傻,没有人傻!虚假的繁荣本就如履薄冰,愤怒夹杂着恐惧终于在压抑中爆发,麻木放弃的人,独善其身的人,为富不仁的人,被迫开始偿还代价。
若干年后,或许人们会说,伏龙之墓一战,继东霆经由擎王之乱的大清洗后,西弘也终于等到清洗腐朽的契机。但此时此刻,相信绝大多数人都只有一种心声:不想死!什么时候,战争才能停止!
这一战,又是七天七夜。
神医门难得的青山,被鲜血浸透,硝烟浸染,青山变黑山,犹如一座黑色的巨棺,矗立于天地之间。
七日七夜,战到最后,傀儡间非人的厮杀,就连最坚毅的战士也开始看得发抖,理智尚存的人,开始思考,人与人之间的憎恨,是否真的值得如此地步!?
终于,两方的将军开始请命:元帅,要不,先停战吧……
当一切铺垫水到渠成,停战也会变得自然而然。此时此刻,人们还不知道,这是那位帝王面临死亡,依然不忘留给天下的机会。
两方帅旗之下,中军之令,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由擂鼓变成了鸣金——收兵。
两方主将们默默地会合,沿着血色的山路,踏进了傀儡尸体堆积的伏龙之墓。
通道中足音跫然,火光下血色潋滟。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两个在巫决诅咒下功力暴涨的君王。
两败俱伤?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容承表情狰狞双目无神,容云面无表情黑眸耀金。
对峙。
混战。
司徒枫,宣明旭,庄仪,容熙,容瑀,云瑾,代清璇,宫毓卓,神医门主……
半途时,西弘二皇子容瑀不知所踪。
容承声音阴冷而癫狂——
容熙,我恨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嫉妒你,发疯一般的嫉妒你!
为什么你与生俱来能力卓绝,为什么你就是太子,为什么你轻易就能得到一切,为什么你的儿子就那么优秀!对,这个景烈不是你的儿子!
哈哈,这真是朕几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是吗,景烈,如何,爽快吗?
容云的反应是影目更炽,魔剑血狱直击。
当微笑的帝王甘愿化身为魔皇,过往的一切温和与荣耀便在血狱的黑暗鼓动中,无一例外,咏叹死灭。
魅惑迷人到撕心裂肺,恐惧战栗至醍醐灌顶。
宫毓卓与神医门主横上方宝剑护在容承身前,誓死相保,直至倒下。
宫毓卓死时笑得无悔:既然世间没有公平,也就不要再讲什么大道理了。坏人也有坏人的优点,他亲眼见证容承如何凭智计得到皇位、统治半壁江山,亲眼见证没有习武天赋的容承付出努力、从不放弃研究武功。
神医门门主临死之前,同样点头:虽然容承现在似乎不寻常,但容承为君一世,还是有人愿意舍命追随的。
生者,无一不伤痕累累。
容云的血狱之剑,起于暴戾狂豪,止于苍凉绝命。
容承的黄龙之剑,刚猛无极,如惊涛骇浪,吞噬一切。
占上风的,是容云。
然而,就在一切即将结束之刻,血狱剑下,重伤的容承闪入了一面“墙壁”!
鲜为人知的水晶石造就的幻像机关,想追,却已经又是铜墙铁壁。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当机立断,合力,制住了容云。
隐瞒了容云的那道机关落下,寒铁伏龙柱掷地铿锵,玄铁捆龙索飞射而出,终于,将容云牢牢地铐在了伏龙柱上。
血泊残骸之中,当世高手们大口喘着粗气。
静,静得仿佛永无止境……
容云轻轻闭上双眼,容承跑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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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无一不伤痕累累。
众人合力;制住了容云。当世高手们……终于;将容云牢牢地铐在了伏龙柱上。
***
冰冷坚硬的四条玄铁锁链铐着容云的双手双脚;另一边深深嵌入伏龙柱。根据朱明镜的情报,这个机关古来有之;似乎就是用来困住武林顶级高手的。
容承跑了,想想也不算太意外;一个能够稳居高位多年的君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范。而虽然众人不愿意承认也从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是;比容承更危险更应该全力应付的,是容云。
容云反抗了,但他最终还被铐在了伏龙柱上。说实话,虽然久战疲惫,不过发起狠来,他也不是脱不了身,问题是,他本身不愿意拼命。
其他人或许暂时还不知道,他与容承一战,已经伤了容承的根本,容承的内伤会越来越严重,没有意外的话,不足为惧。而容承脱身,也是一种正常发展吧。朱明镜跟容承的具体关系,现在还缺乏详细情报。刚刚那种不利情况下,容承还脱身了,应该是朱明镜的原因。还有,容瑀,也是参与者吧。
容云站靠在伏龙柱上,一边调息一边思考着。容承脱身也好,可以让阿枫他们与父亲进一步合作,顺势查出朱明镜的势力。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容承跑了,他才更有理由“找死”。
“请放开我,让我去杀掉容承。”容云的声音虽然依旧好听,但其中的语气,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放开我,让我去杀容承。”容云重复。
似正常又似入魔的反应,让宣明旭等人忧心。从进来混战开始,他们就发现了,这两个君王确实失常了。因为两人除了杀戮,居然都没有质问,为什么众人会联合在一起,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两天查阅典籍,他们从模糊的记载上知道了一些蛊王的特性。比如,会本能仇恨封印,会本能操纵种群扩张侵略,宿主会被蛊王影响而越来越嗜杀,而蛊王失去封印是很恐怖的,记载中写了届时摄心蛊与傀儡蛊的阴阳限制与繁殖限制会变小……
容云已经无法沟通了吗?
按照之前的想法,为了不打草惊蛇,大家打算在制服容云后跟容云谈谈。宣明旭缓了缓呼吸,走到容云面前,他说了前因后果,但容云的回答却只有一个中心“杀容承”。
最后,容云索性又闭上了泛着耀金影目的双眼,开始运行内功。
这是?!宣明旭皱了皱眉。
寒铁伏龙柱与玄铁捆龙索,玄铁所造的捆龙索可说坚不可摧,但那个三人合抱的伏龙柱不是,虽说捆龙索是深嵌其中的,等闲不可能脱开,但是,凭容云的功力……如果要用乾坤重元熔了捆龙索与伏龙柱间的连接,还是很有可能的。
容云熔开要多久……最多一、两天吧?他们必须下决心了。
***
如果可以将一场战争描述为壮绝,那么打扫战场,更多的,则是悲凉,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伏龙之墓一战,正式结束于第七日子夜。翌日清晨,一位老者,赶着一辆马车,在被战火阻隔了两天后,终于进入了长毅城,直闯烈亲王府。在追拦的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位颇具隐士风雅的长者,找到容熙,然后居然就揪住了一国亲王的衣领。
“真、的、吗?!”老者咬牙问了三个字。
容熙第一次见苍山童叟厉宁雪如此不顾形象,他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人不要紧张,任厉宁雪揪着他,等感到老人家稍微平静了,叹道:“雪翁,我很抱歉。”
这句抱歉,是对眼前忘年之交的前辈,也是对容云本人。他知道厉宁雪关心的“真的吗”是容云的身世,他无法不承认容云很优秀,所以,他能想象,厉宁雪作为师公,面对心爱的小徒孙身上发生这种事情时,会有的悲愤。
听了这句无奈而饱含着复杂感情的抱歉,厉宁雪的手抖了一下,最终,缓缓放开了容熙。
说起来,容熙在见了巫半月、拿到血灵芝后,便通知了厉宁雪。立场关系,巫半月并不知道怎样联络厉宁雪,也很识趣地没有问过左伯阳,但容熙一直是很清楚怎样联络厉宁雪的。这段时间,厉宁雪都在苍云山上,老人家知道血灵芝大概很快就会成熟了,为了能让昏迷二十多年的徒弟得到最好的恢复,他要做很多准备,尤其是近一个多月,他没有半刻放松,一直在研究血灵芝,并且给徒弟做着调理。
烽烟战乱,容熙不太可能让人拿着贵重的仙品灵药到处走,而且说实话,容熙知道怎么联络厉宁雪,但怎么直接见面他可不知道。当厉宁雪从容熙那里得到了大略的前因后果消息后,震惊悲愤之余,老人家没有失去理智。血灵芝是灵药,需要特别的储存方式才能将天地造化的药性保持住,这个方法原本容云是会的,但是如今……自然是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储存手段。
因此,为了赶在药性流失前炮制血灵芝,厉宁雪当机立断,带着景瑜下了苍云山。实际上,他赶的马车里,便睡着景瑜——容熙唯一的王妃,东霆端和公主。
厉宁雪还记得,不久前徒孙还在给他的信中告诉他说:请师公不要担心,父亲对母亲依然非常在乎,而且父亲对云儿很好。
很好?这就是很好的结果!?
不管怎样,厉宁雪不是怨天尤人的人,老人家把徒弟留下后,决然出发,去伏龙之墓见容云。
或许,包括容熙、司徒枫在内,众人对雪翁是寄予了最后的希望的。是的,最后的希望,如果凭厉宁雪的杂学造诣也没有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