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心血诫!他的孩子按照他的命令,承受着酷刑,在即将到达极限时,说的这句话。当时他怀疑容云的身份,质问容云的目的,残忍地说着伤害他的孩子的话!
他曾经嘲笑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专门到王府来寻求父爱,而他的孩子告诉他,云儿想让父亲与母亲和好。现在想来,容云从未妄言,他的孩子对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心!
让父亲与母亲和好,这真的就是容云唯一的希望吧。而他应该庆幸,容云当时没有直接否定“寻求父爱”。当时,他残忍地问,父亲与母亲和好后又如何,他的孩子回答了,说“云儿,可以有一个家……是吗?”,他强大的孩子,居然用一种不自信与试探的语气,以一个问句做为回答。
是的,他的孩子说的都是真心话,连态度也是真心的,然而他的回答是什么,是“这里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家”……么……
容熙想到这里,仰了仰头,这种呼吸都困难的感觉,是他自作自受啊。心很痛,可怎么比得上他的孩子忏心血诫的痛!
他的孩子是个强大的男子汉,一言九鼎。他的孩子说会在乱世“求一个机会”,如今天下便已经有了机会,说“您是容云的父亲,您想怎样对待容云都可以”,如今……便怎样对待都可以吗?怎么能这么傻?!……他容熙不值得。
——您是容云的父亲。——又是那种幻觉的感觉,在思考间闪逝,只是容熙再次没有捕捉到什么,他沉浸在心痛中。
他这个父亲,给过自己的孩子什么?除了一条命,还有什么?……一本家法?
容熙想到这里,唇角苦笑,小瑜刚刚在容云的房间里问过他那本家法在哪里,雪翁说,容云从苍云山带走的,除了冰火锦,就是他那本家法。他的家法现在应该在安瑞的皇宫中,让他想马上收回都不行。
他的家法有那么好么……大概,对那个寂寞而又在亲情上一无所知的孩子来说,很好吧。所以,寒光营,他的孩子跪在玉荆棘上对他说,“很高兴能遵守家法”。他在寒光营教育容云那些话,其实家法里也都有,容云其实早就什么都懂了吧,却一直恭敬地聆训。强大的……傻孩子……
那位尹昭云所言,容云的态度“秉承规训,恭领责罚”,还真是半点不差,“容云知错,请王爷教训”,“容云做错了什么吗?”,一次又一次,短短一个月中,原来这么多次,那个笨小子,都不会解释?
对,笨小子专门学了煲汤,会切兔子苹果“讨好”他……兔子苹果真的很可爱,当时又被他拒绝了吧,容熙对自己的“恶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幸好,煲汤他没有拒绝……那个傻孩子,突破乾坤重元,满身都是伤还记得给他煲汤!讨好,讨好他这种父亲有什么用?笨小子,什么都不索要又有什么好讨好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国之君的儿子,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保护,他曾经还觉得挺可爱的,现在想想,他的孩子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父母相处,于是让自己学会听话的吧。
从最初那个小院落里开始,小小的容云就很听话。他说不要打扰,小容云就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就像小牛、小羊一样,他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他的孩子应该寂寞到要发疯吧。容云的眼睛让他印象深刻,其实,小时候,小容云就喜欢用自己漂亮纯净的黑色眼睛看他的眼睛,他那个时候其实感觉到了其中的寂寞吧,那个小小的孩子在他的眼中寻求什么,或许仅仅是不那么寂寞……
容云很听话,这一点不需要怀疑了,许多他都快要忘记的事情,此时渐渐浮起。为什么王府温泉那次之后,容云就没再穿过黑色之外的衣服?为什么容云叫“娘亲”很亲近,但是叫“爹爹”时居然会很紧张……
所以,他无法不自作多情地相信,他的孩子“听话”。
“这里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家”,孩子,父亲说的不是真的啊。
“父亲母亲,容云以后还可以来王府吗?”这是他的孩子离开时说的话,那时,他完全不知道,其中是一种怎样寂寞的希望,他点头答应后,他的孩子的笑容中,又是怎样一种纯粹的开心。
傻孩子,即使是没有小鹦鹉,小山猫依然那么开心吗?
“云儿……”终于,容熙轻轻地,唤出了他的孩子的名字。
不知多久……
“云儿其实已经不要我们了是吗?”景瑜忽然开口,此时此刻,端和公主就仿佛是个没有自信的小女孩。
“……不会的。”容熙缓缓地说。
“那云儿要过生日了,我们送他小鹦鹉,小山猫,好不好?”
“好。”
“云儿会开心的,是吧?”景瑜不禁再次寻求着确认。
“嗯,会很开心的。”容熙回答着,见妻子如此忧心,暗叹了口气,一边扶妻子到床榻上休息,一边道,“小瑜……你听我说……,……”
容熙对妻子讲了他刚刚的“想多”,讲了他所知道的他们的孩子。容熙想让妻子知道,孩子应该不会不要她,而对于自己的“恶行”,他也不打算隐瞒,做错了就应该认错,说出来才能更好地寻求补救。当然,为了照顾妻子的感觉,容熙坦白得比较委婉含蓄。
厉宁雪也坐在了一旁听着……
等到讲述告一段落,容熙与景瑜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做夫君的已经把妻子的搂在怀中,做妻子的正靠在夫君胸膛。
景瑜想要起身,容熙手臂微微用力道:“小瑜,求你……”
景瑜没有停下动作,容熙无奈轻轻放开了手臂。
景瑜声音柔美:“熙,我真的很想替云儿恨你,可是,我有资格吗?”
“有。”容熙回答得毫不犹豫。
景瑜怔怔看着容熙,慢慢地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嗯……那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
“……好。”容熙温柔地说。
……
苍云山上的一天,容熙跟景瑜一起看着容云曾经生活的地方,努力去了解他们的孩子,练功的地方,学习的地方……
然后,容熙离开了。作为一国亲王,回去履行他的职责。
说起来,在容熙看来,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百姓供养的富裕生活,他作为一个男人既然拥有了这些,自然要有责任感与回报之心。就算他有可以信任而且能干的兄弟与部下,但有责任感的男人,可以让大家过得更好。他愿意为子民着想,不然,凭容熙的本事,离开浪迹天涯,也不会过得差。
***
容熙先回归了长毅城,他的出现,可以让百姓更加安心过年,也可以帮助部下消减这段时间在朝中积累的压力。
当容熙在处理军务中,再次踏入伏龙之墓时,他的感觉是有些庆幸的。幸好,他的孩子当时已经是走火入魔,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了。
暂时屏退左右,容熙一个人站在伏龙之墓的主室中,看着自己的手,当时,他就是用这只手,把荒神贯进云儿的胸膛的。其实,当时即使对着“景烈”,他也还是心情复杂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他也并不想解释了,因为事实就是,他这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又残忍了一次。
可叹的是,之后居然又是他的孩子先跟他道歉,说给他添麻烦了。
容熙让自己靠在伏龙柱上,就在原来容云被铐的地方,他想象着容云当时的感受。
心一直疼着……云儿当时突然清醒,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在杀自己时,会不会比他现在还疼?
别人可能会希望淡忘痛苦,然而,容熙强迫自己去回忆当时的每一个情景,因为他想了解自己的孩子的经历。
或许,如果容云不是他的孩子,真的会比较幸福吧……
——“您是容云的父亲。”——
此情此景,在容熙迫使自己面对的情况下,第三次,这个片段闪过容熙的眼前与耳畔。这一次,容熙迷惑地晃了一下头,陡然惊诧,片刻后却又若有所思地放任自己重新陷入迷幻的感觉。
只见容熙从伏龙柱上愣愣地移开步,转身,比出了一个当时手握荒神的动作。
当时,荒神直指容云……景烈的眉心,景烈那双漂亮而充满力量的眼睛,耀金如幻……
容熙心头一颤,感觉光影倒旋。
当时,荒神带着疾风出手,却,被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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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熙在伏龙之墓的主室中;放任自己陷入迷幻……浩瀚的真气笼罩了他;他仿佛成了自己的旁观者。
温柔关切地切脉;主动贯入胸膛的荒神;殷红中带着些青紫的鲜血……
——“您是容云的……父亲……”
心,好痛;曾经也如此心痛过吗?容熙与迷幻中的自己一起,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是个失职的混蛋父亲。
——“您对容云很好……”温柔的声音;难得的虚弱。
云儿……?
容熙伸出手……他好想抱抱自己的孩子,想抱抱当年小小的云儿,也抱抱如今强大的容云;他不该拒绝小小的云儿,也不该怀疑容云。
——“容云不是想您抱,只是想抱抱您给您取暖……所以,父亲,不用说抱歉,您没有拒绝过容云……而且您抱过容云的,两次……”
容熙的手僵在半空,颤抖。
……傻孩子,云儿就是一个连温暖的怀抱都不会索取的傻孩子,却想着给为父取暖……他为什么不早点明白……
——“那天,似乎是父亲您很冷是吗,就像您落崖时那次……”
落崖?云儿你为什么知道为父落崖?云儿,你怎么了,快睁开眼睛回答父亲好吗?
——“父亲,母亲做的饭……好吃吗?您以后会每天吃吧。……对不起,如果当初没有容云,您不会误会母亲吧,容云给您与母亲添麻烦了……谢谢您……保重……爹、不,父亲……”
云儿快睁开眼睛,为父还想听你叫爹爹啊。
——“景烈……容云见过……爹爹,娘亲。”
哎!云儿还是亲近地叫过为父的嘛,不过,傻孩子啊……开始为什么要自称景烈,是对为父失望吗?
——“本王不喜欢也不觉得你可以无礼到称呼我‘爹爹’。”“是。”
——“‘容云’是我为……端和公主的孩子取的名字,陛下若嫌弃,本王收回自己的逾越。确实,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容云真的喜欢您给我的名字……希望能在墓碑上刻……‘容云’。”温和好听的声音断断续续。
——“在下无名。”
心好痛……心真的好痛……
伏龙之墓中,容熙颤抖着突然跌坐在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而心痛到想死的感觉丝毫没有消减,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中伤那个孩子更深!
此时此刻,容熙真的已经到了不敢深想的程度了。
“在下无名。”“容云真的喜欢您给我的名字……希望能在墓碑上刻……‘容云’。”
无名家房子外,被擦掉了一半的小孩……
乖巧可爱地站在一旁的小牛、小羊,没有出现的小鹦鹉、小山猫……
“父亲母亲,容云以后还可以来王府吗?”
那个开心而幸福的笑容……云儿!他都做了什么,孩子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在下无名。”
心好痛,痛不欲生!
……
主室外回廊拐角,被容熙留在外面的江清浅等人,突然听到里面一阵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只是,明明是笑,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在痛哭。
良久,笑声不绝……
***
长毅·烈亲王府——
容熙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感觉了一下,自己似乎正躺在熟悉的卧室里。他昏迷了……?
“王爷,您没事吧?”一个关心的询问。
容熙偏了偏头,看到卫武、何远以及其他几人。
“我昏了……”容熙思考着什么道,“是吗?”
“是的。在伏龙之墓,您突然开始大笑,等我们忍不住进去看您,您已经昏迷了。”
“……抱歉。”容熙起身,道,“我昏了多久?”
“王爷您昏迷了整整一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过午了。”
“这样。”
“王爷您不要这样不在乎,您没事吧。”
容熙看着部下与兄弟们的关心,笑了笑:“嗯,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只是,原来痛到极限,似乎就不怎么痛了。
随着身体渐渐恢复力气,脑海中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胸口在隐隐的疼,提醒着他。然而,既然他的孩子可以习惯寂寞,那么他也可以习惯这种心疼。
傻孩子,居然还有事情瞒着他这个傻瓜父亲是吗?
容熙安慰着老部下们,心中想,或许,他应该去见见那个人,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而且,他中过摄心蛊,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对摄心蛊的感觉还算熟悉……
王府·地牢——
烈亲王府的地牢很干净,只是到底是冬季,白石的地牢中寒气中了些。
容熙推开地牢一见石室的大门,就见那个是李莲,也是巫半月的女子,泰然自若地坐在牢房唯一的小火盆旁,用火烤着一壶酒。
见到容熙进来,巫半月不着痕迹却很仔细地看了看容熙的表情。可惜,她没有发现什么,看不出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容熙是不是已经杀了容云。
容熙看着眼前曾经的部下,如今的……说不清什么,道:“你很清闲?”
“奔波半世,如今既然一息尚存,自当偷闲。”巫半月笑道。
容熙未置可否,道:“不问问吗,外面现在情况如何,你的报仇大业如何……小瑜如何了。”
“呵呵,我问了王爷会告诉我吗?”巫半月调侃道。
“看情况。”容熙道。
巫半月笑容温柔了下来:“我确实想问你,小瑜如何了?”
“她已经没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巫半月心情很好的说。
“你到是放心。”容熙眼神依旧很冷。
巫半月依旧含笑:“自然放心。有你在我还是很放心的,当然,当初的容云还能在的话,我会更放心的。”话中有话的试探。
“容云还活着。”容熙道。
巫半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容熙,半晌道:“王爷今天特意来找半月叙旧的话,就有点诚意。牢房阴冷,我一个被废了武功的女流,拿点酒来,一切好说。”
容熙看了巫半月一眼,找人搬了一坛好酒。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饮……
就在容熙将要离开时,巫半月突然叫住了容熙:“王爷!”
容熙停步,他本以为巫半月什么也不打算说了。
“王爷,蛊,是一种依靠本能的生命,凶残贪婪却又识时务,某种程度上说,它们很像人,却似乎比人要直率。而您知道吗?据说,记忆这种东西,即使被挡在脑海之外,但是还是可以用心来记住的,用心的话,心也有记忆。”
“……是么,本王明白了。”
“王爷真的明白了?”巫半月愣了一下。
“嗯。”容熙点点头,走了。巫半月的暗示,他要的答案,似乎已经有了。
容熙离开后,巫半月反而愣了一愣。容熙来看她明显是想知道什么,她最后忍不住给了容熙提示,但容熙为什么说“明白了”,容熙已经明白什么了吗?
算了,不重要了。
巫半月自饮着,感受着酒过胸口的灼热。容云对她下了摄心蛊,限制她泄露真相。她没有想泄露真相,他只是讨厌容熙,想要容熙痛苦而以。
蛊,很识时务,遇强也会让步的,她不知道容云到底为什么没死,现在又是清醒还是入魔,但如果容云够强,容熙体内的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