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就好。”尹昭云一脸冰冷地调侃道。
“……”容云。
对于好友难得的调侃,容云露出了一个时辰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当然,是苦笑……
“过来。”尹昭云忽然说。
容云走到尹昭云的软塌前。
“坐。”
容云坐下。
“拿着。”尹昭云把手边的九霄环佩递给容云,同时,他发现容云居然还在以战斗姿态拿着冰火锦,有些心情复杂地把冰火锦从容云手中接了过来。
然后,尹昭云从软塌上站起身,俯视着好友兼主君,说了两个字:“别动。”
容云一脸莫名,但整个过程还是无比配合与听话。
尹昭云俯身蹲跪下去,轻轻地将冰火锦为容云在腰间系好,边动作边问:“九霄环佩的答案,看到了?”
“看到了。”
“那东霆未来左相的名字是?”
“……兰……”容云回答。
尹昭云轻轻笑了笑,收回为好友兼主君系冰火锦的双手,双膝落地长跪,以手抚胸微微恭身,用他清冷的声音,说了一句如同誓约的言语:“臣名兰昭,吾皇。”
“昭云,何必……”容云将手中的上古名琴重新交给了好友,以九霄环佩将尹昭云,或者说,兰昭,托起。
“何必不必?”尹昭云美丽的脸上是惯常的面无表情,“本相为你担下半壁江山,以此为始。”
“回去后,我会正式拜相。”容云端坐,微微仰头看着好友。
“想我正式拜相后再开始处理公务?”
“昭云……”容云无语。
“他日,愿为天下真正奏响九霄环佩,无关杀戮……”尹昭云看着好友兼主君,将未竟的话语在心中说完:也愿你这白痴暴君的景愿,于此乱世之间,成为天下重塑之信仰。
……
***
迷宫千重,陌路交错,寓言已非预言。
谁心帝皇,独步天下,末世却无漠视。
“朕要看,江山万里,河清海晏,千家万户,歌舞升平。”
——一代帝王,开国之相。
75、〇六九 云皇,化镜批命(一) 。。。
寒光营·地牢小石房——
“对于陆长明的武功,昭云有什么看法。”容云看着坐在桌边的好友,问。
尹昭云思考了一下,总结道:“内力深厚,爆发力强且后劲十足;刀意贯通,手中无刀也可意随心动。个人意见,与其避其锋,不如破其强。”对于该说的话,尹昭云从不惜言,虽然他的表达仍是极具个人特色的简洁。
“破其强……”容云微笑。
尹昭云看着容云的微笑,一阵无语。
某人的那个微笑,明明很普通很常见,为什么,他却突然有种“危险”的感觉?
“决定了?”尹昭云问。挑战陆长明,并非易事。
“决定了。”
“胜算?”尹昭云认真地看着好友兼主君。
“五成以上。”容云回答得也很认真,想到什么,他补充说,“我调查过寒光门的内功,能大概推测出几个陆长明内息衔接的关键点。”
“……”尹昭云。
什么时候?怎么调查的?某人到寒光营才刚满一天吧。
看着容云那“我有努力做准备”的表情,尹昭云不由又默默地默了一下,清冷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哭笑不得,他觉得,他越来越能理解庄仪的心情了——某人处理事情别具一格的程度,确实让人好奇到“不想知道”。
幸好,尹昭云并没有庄仪那种热爱八卦的伟大情操,而且,早晚会知道,他不着急问。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并且听着越来越清晰,应该是正在往这里来。
尹昭云与容云对视交流了一下。他都听到了,容云不可能没听到。
“是蔚思夜,意图不明,我会处理。”容云说。这个脚步声很有特点,而且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他可以判断出来人是蔚思夜。
尹昭云点头,起身,同时说:“我暂时留下,暗中帮你。”虽然可能没有必要,但是有备无患。
“……好。”容云明白好友心意。
“记得,别笑。”面无表情地打开后窗,出去前,尹昭云声音声音冰冷地开了个玩笑,却也是提醒。
——他刚刚易容成某人时没有笑,某人最好也别再顶着一贯的表情。
“嗯,昭云放心吧,其实……”容云微微颔首,鬓发依旧服帖低垂,苦笑着勾了勾唇角,他清晰而沉静地说:“我暂时不想笑。”
“……”尹昭云。
……
于是,当蔚思夜以“办事不力,去戒堂领罚”为理由,轻松打发走地牢处所有“闲杂人等”的管事们,顺便打听了一下,得知了容云所在后,满怀兴味地敲开小石房的房门时,看到的,便是容云端坐在软塌边沿,似乎正在等着他的情景。
“小王爷请了。”蔚思夜笑着招呼。
“不敢当,国舅客气了。”
“……”普通的寒暄而已,蔚思夜却愣了一下。
以他的“眼力”,能确认面前是容云本人没有错……然而,容云身上这种之前几次都没有的,让人有些莫名恐怖的感觉是什么?……是他想太多了吗?容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蔚思夜笑了笑,打开墙上的柜子取出茶具放到桌上,很随意地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容云对面,把茶具拽到面前,一边煮茶一边略带不满地感叹:“小王爷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我虽然不懂武功,但也能看出来小王爷本领高强。那昨天到现在,难道是在戏弄我?”
容云观察着蔚思夜煮茶的动作,他也隐约有种感觉,蔚思夜对他的态度与之前似乎有些不同,按他的理解,好像应该可以称为“坦率”……?
“容云遵从父命,无意失礼。而且,若要追究的话,难道不是阁下陷害在前?”略一思考后,容云这样回答。他不明白对方改变的理由,但无论试探也好,挑明也好,主动权他要自己掌握。
“呵呵……”蔚思夜愉快地笑出声,不禁从煮茶的动作中抬头看了依旧礼仪端正的容云一眼,才复又低下头说:“小王爷……你要知道,要不是令尊有意配合,我是不可能这么容易陷害你的。”
“父亲的考量,我明白。”
“都明白?”蔚思夜口吻柔和,分明是针锋相对的问题,他却闲话家常一般地开玩笑。
“都明白是不可能的。”容云沉静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些尴尬,顿了顿,他随后也很家常地问了一句,“阁下若都明白,可以教给我吗?”
“……”蔚思夜。
如果是最初,他一定认为这个问题是容云的挑衅,然而,跟容云也算接触一天多了,又“推心置腹”地聊过天,他现在很清楚,容云绝对不是在挑衅。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个很没脾气没尊严的问题……
一个人得多没常识,才能一脸无辜地问敌人这种问题啊?!
而且,最凶残最让人郁闷的是,无论是“挑衅”还是“无辜”,这却又都是一个明目张胆地向对方套情报的问题……
“你这种人啊……真是灾难。”想到这里,蔚思夜抬头看着容云,没忍住,毫不客气地评价了一句。
“……?”容云。
看着容云一脸面无表情,蔚思夜心中无力:行了别面无表情了,已经知道你小子迟钝了,你压根什么也没懂吧?
静默片刻,蔚思夜将煮好的茶分成两杯,等温度适宜后,递给容云一杯说:“小王爷请,尝尝我的手艺吧。”
“……多谢。”容云接过,喝了一口。
“呵呵,小王爷喝得很放心嘛。”
“我不放心。”容云说得很干脆。
“……”蔚思夜。他真的不想说什么了,容云这人……性格真的很灾难,但,也是真的很有趣。
“我以为小王爷会说,我没有理由害你,所以你才放心喝的。”蔚思夜继续着闲聊。
“阁下不会害我吗?”容云看着蔚思夜,问。
“……实际上,会。”蔚思夜想了想,没有避讳,脸皮厚地承认了。
“我刚刚看到了,也能喝出来,阁下在茶里放了媚药,只不过这个量不会有问题。”
“喂……”蔚思夜愣了一下后,明白了容云的意思,哭笑不得。他下药的手法有那么差吗?而且——
“这种问题,你就不能含蓄点儿?”蔚思夜略有些窘窘地叹息,“而且,我已经放得不少了,还要多少,啊?”
“至少十倍吧。”容云说。
“……十倍连茶都浑了吧?”还下什么药!?“而且,别说得好像我给你下劣质药品似的,就算我没用最好的‘招待’你,但也是第二好的了。”
“……嗯。”容云表示肯定。
——事实上,给某人下药,毒药媚药,可以,只不过,按某人的医术与内功逼毒的能力来考虑,量得大一些。而量大了之后,比如十倍,不光是某人,基本任何人,看到浑浊的茶水、带着异味的食物衣物等等,也绝对是傻透了才会用下去(注)。
嗯什么嗯……对于容云的回答,蔚思夜闭上眼睛,拇指深按眉心,做了个深呼吸,然而,想到什么后,他轻笑出声。
当蔚思夜再次抬头,看向容云时,他的眼中少了些戏谑调笑,多了些清明率意,以及他自己都有些惊讶的,久违的真正的,认真。
“那么,可以告诉我吗,小王爷为什么要喝?你可以不喝不是吗?”蔚思夜问。
“我只是习惯性鉴定一下成分。”
“……”蔚思夜觉得,他从小培养理解力想象力,毕生所学的世代经验终于被他认真发挥作用,却是这种状况,真是……耻辱!
“另一半原因呢……”蔚思夜惆怅地看着容云说。
“阁下确定要听?”容云将只喝了一口的茶稳稳放回桌上。
“……你都已经爽快到用媚药来回答我了,现在就不能先开口吗?”你这小子明明没常识又迟钝得要命,可不可以别这么狡猾。
“我的好友说过,这种时候,先开口会吃亏。”
“……我真的很想知道,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把这种损招教给你这种人的啊。”蔚思夜继续惆怅。
“……”这次换容云有些无语。
静默,然后,对视。
即使当事人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已经是一种默契。
“是因为,交易需要诚意……”蔚思夜。
“而试探需要答案。”容云。
从这次见面开始,容云便感觉到了蔚思夜在态度上似有变化,他觉得蔚思夜似乎要对他挑明什么,或者说,摊牌。容云原本不能确定,然而,联系到之前和之后蔚思夜的试探,容云觉得,对方是在确认他是否值得。既然如此,他不妨主动一下,既是节省时间,同时,他要先看对方底牌——
“如果容云的诚意与答案阁下还算满意,那么,阁下能不能先说说想要我知道什么?然后,我们再说别的。”
听了容云这句话,蔚思夜无声地笑了。
算了……
不知不觉对话居然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原本,他是打算用自己的独家情报吊容云胃口,让容云求他,自己占主动的,结果,现在话堵到这里,变成了他要主动讲,而选择权在对方,由对方判断是否接受。
交易啊,果然,认真就容易输啊。
不过,这种郁闷而又爽快的感觉,似乎,还不错,有一种,久违的……
活着的感觉。
***
尹昭云抱琴倚靠在后窗边,听着房间内的对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虽然,会用媚药来试探对手的人,不见得有常识到哪里,但是,会反过来利用的那个,绝对更加让人无语。
最初,他真的很有弹一曲《明月清心咒》的冲动,后来……
后来,他只能感叹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把这种损招教给你这种人的啊。”
无疑是“血枫”。听到蔚思夜这么说,尹昭云在心中回答。然后,他就突然想起来,去年跟血枫见面时发生的一件事。
说起来,虽然司徒枫跟尹昭云只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然而,“共事”许久,以他们的个性来说,其实,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称之为“朋友”。
去年天榜议事时,尹昭云一脸冰冷肃杀地对司徒枫说了一句话——“(你)性格,变好了。”
换来司徒枫一个迷人的笑容,以及当场,长达半刻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当然,当时罪魁祸首的尹昭云并不在乎。
如今,尹昭云大概知道了司徒枫性格“变好”的原因,也认识到,容云之所以会没事在街上“搭讪”他的,初始原因。
……要说跟司徒没有关系,他不信。
他收回前言,司徒跟某人在一起的话,用阿闲的话说,恐怕,性格更加“扭曲”了。
76、〇七〇 云皇,化镜批命(二) 。。。
小石房内,蔚思夜与容云依旧相对而坐,气氛和谐得诡异。如果窗外的尹昭云愿意形容的话,大概新任首乐兼左相会冷冰冰地扔出两个字——愁人。
“我想让小王爷你知道些什么啊……”蔚思夜语到嘴边,却突然坏心一笑话锋一转,半是不死心半是趣味地调侃道:“比如……我为什么会知道刚刚跟陆门主交手的‘容云’,其实有两个,后面的那个才是你。”
突如其来的话锋转换,让容云意外了一下。
被看出来了?照理来说,有阿闲把关,连自己身上还没有散去的血腥与药香等细节都相应处理了,应该没有问题才对,而昭云虽然不善于做模仿,但是,模仿不了的可以规避。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看出来的话,应该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键。
“怎么样,小王爷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可以,‘不想知道’。”
听了容云的回答,蔚思夜忍不住再次无语了一下。
这回答……还真是半点机会也不留给人啊。
这小子就不能正常点儿,就不能不这么理智,而且,什么叫“可、以、不想知道”?气人?
……好吧,其实从开始到现在,容云“气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明白容云多半不是故意的,但是,在唇枪舌剑中,容云说的每一句话,客观上,其挑衅的效果与程度却半点没打折扣。
这种人,真的是……哈,让人不感兴趣都难。
“不想知道啊,那就当做是我想让小王爷你知道好了,哦,原本说的也是我想让你知道……”蔚思夜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沉,语调中开始透露出一种深情柔和,“我之所以能看出来另一个人不是你,是因为思夜记住了小王爷你的身体啊。”
“……”容云在思考。
蔚思夜笑容暧昧地看着容云,等待回应。
“……可以说得具体点吗?”容云思考后,点头,认真询问。
蔚思夜被容云的回应噎了一下。
胸口发闷,心脏鼓动,身体燥热,头侧轻跳,这种久违的感觉,自己是在生气……?
久违的感情波动,让蔚思夜愣了一下,然后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的失神,只是继续暧昧地说:“具体点啊……思夜忘不了小王爷你优美有力的腰型,忘不了小王爷修长迷人满是血色刑伤的脊背,忘不了小王爷令人赞叹的肩臂轮廓……”蔚思夜意犹未尽地扫视着容云。
“我明白了。阁下有如此本领,确实瞒不过阁下。”稍顿了顿,容云加了一句,“……记住别人的身体形状,有什么窍门吗?”
“喂……”听了容云如此“好学”的题问,原本还一脸暧昧的蔚思夜,实在没忍住,各种想法烟消云散,只剩下哭笑不得。
这小子这是怎样一种雁过拔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