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亲王怎么想的?尹昭云完全没有想到容熙会突然有所动作,并把半跪的好友直接拽了起来。而尹昭云一时惊讶的结果,就是他拉容云的手失准,拉住了容云暗蓝色的发带,发辫编束得比较随意,在烈亲王一拽之下,容云的发带直接滑落到了他的手上。
原本刻意温驯打理的黑发失去束缚,缓慢而嚣张地散开。
“……”容云。
125、一一六 景烈,容承(六)
父亲,是什么意思……?
而且,身后,他的感觉没错的话,居然是昭云失手了……?
这是什么状况……
容云端着叫花鸡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容熙一抬头就看见了容云这个一脸呆愣的样子。
“……”容熙。
这小子这呆愣的表情让他想起了韵华轩啊,自己让他脱上衣那次……这小子不会是又没有弄明白状况吧。他的态度很不好理解吗?这么想想的话,这小子一直以来还真是有些“又笨又气人”,好吧,他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放下吧。”容熙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但他确实挺无奈的。
这小子不是挺聪明的么,还有这个叫花鸡……他真的不想承认,他之所以最后没时间说话直接拽容云起来,就是因为先看了一眼这只被处理得个性十足的鸡……
青瓷盘盛装的荷叶之上,是一个漂亮工整的圆锥,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这个圆锥是分解后的叫花鸡跟配菜调料叠成的,什么红枣香菇跟润泽酥嫩的鸡块均匀分布,颜色煞是好看,这个……他是该说容云太认真还是该说容云太任性……姑且承认这小子厨艺没白学,手法不错,速度一流……
容熙无奈突发感慨,一旁容云听到父亲吩咐,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叫花鸡。
父亲的意思,他以后再尽力弄明白吧。他不会服侍人,也没服侍过别人,父亲想他怎样,他至少应该遵从吩咐。
“……”尹昭云现在很有种想像庄仪一样抚额的冲动。
这叫败也是鸡,成也是鸡?他发现了,问题好像是出在那只被某人分外认真地处理了的,别具一格的叫花鸡上。这盘“异常”漂亮的叫花鸡,不仅一时吸引了烈亲王的视线,还有同桌其余三人,让那三人没有注意烈亲王与好友间的傻瓜互动。
烈亲王的态度,跟他想象中的差别很大,而刚刚的“傻瓜互动”中,烈亲王虽然还很淡漠,但在他看来很多东西烈亲王却都已经心中有数了,烈亲王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了。
庄仪坐在较远处,小心而适时地“看着热闹”,他也很意外烈亲王的态度。
要知道,那些暗大宝容承等人不清楚的隐情,他与尹昭云可都很清楚。
分别十六年,见面不到六天,最初还被误会是细作,如今,看烈亲王的态度,似乎并不讨厌那个笨蛋啊,甚至大概是欣赏与喜欢的,只是可能碍于一些原因没有表现出来。
六天,才六天!这种效率……他能说某人果然是某人吗。虽说某人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现在想想,似乎也不太能怪烈亲王。除了被陷害为细作,剩下的,都是因为某人自己又嚣张又笨吧,什么用摄心蛊挖烈亲王对端和公主的隐私、顺便逼烈亲王承认自己的感情这种事……呃,他是烈亲王他也绝对会揍那个混蛋。
庄仪此时的心声:“发生事情才能互相加深了解,快刀斩乱麻也确实是强者的作风,这么看来,六天也算恰到好处。司徒啊司徒,我们讨论的第一阶段观察期是两个月吧,这个笨蛋六天就达到了效果啊。”这样的情况,庄仪真是又高兴,又挺无语的。
一边感慨着,庄仪同时有备无患地传音入密提醒尹昭云:“昭云,陛下散发的样子,别让弘帝正面看到啊。”
司徒枫确实给好友兼主君弄了个最温和无害的样子,某人其实很嚣张,对外人可以温和可不会温驯。让烈亲王看见某人的“各种面目”没什么——话说烈亲王应该看过了吧,毕竟那笨蛋被抽得昏了两次——可容承这个外人就别了,弘帝容承博闻多识又敏锐多疑,非是易与之辈,万一让容承看出什么,现阶段没有任何好处。
尹昭云没见过容云帝服盛装,但略一想还是明白了庄仪的意思。
也就在这时,宫毓卓反应过来,代替容承半疑惑地对容熙感叹道:“哈哈,您这是……”
尹昭云没管宫毓卓话正说了一半,他抬手赶在容云发辫完全散开前,把容云的脸转到了只有烈亲王一个人能看到的角度,同时说了句:“抱歉,不小心。”尹昭云这个举动很自然,就好像是为自己失手扯下发带的行为补救,要帮好友重新打理一样。
另一边,容熙看着别有用心的宫毓卓,缓缓开了口——
“我罚的是儿、子。”容熙对宫毓卓说得深沉而清晰,随即他收到容承的视线,对视之下兄弟间心照不宣。
容熙很清楚容承的敏锐与多疑,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给他个答案好了。
容承看着兄长与侄儿,笑得欣慰。
事情是他事先的预选计划之一,是他安排的。这样的发展,容承心中有惊讶:兄长既然不讨厌容云,怎么会几次三番重刑?
然而,想了想容熙的心狠手辣与恩怨分明,容承释然了,其实兄长这样的反应才正常吧。既然如此,既然容云已经值得兄长不怕麻烦地保下,那么……大家就走着瞧吧。
容承对自己试探的结果很满意。
容熙抬头看了看容云。意识到自己有些衣冠不整,容云很有些抱歉地对父亲笑了一下。
“……”容熙。这小子平时是故意束个乖巧的发辫给他看的吧?也不对,他看过容云撩起头发的样子,虽然只有一瞬间。所以,应该不是容云自己故意的,刚刚……刚刚他没看错的话,是这个白衣小子把容云的头转过来的吧,看来,容云还有不少秘密啊,如果他问的话……
这时,容熙终于反应过来,尹昭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暗示他——“容云很笨,很有秘密,问他吧,有问必答。”
“……自己打理好。”容熙习惯性地吩咐容云说。
“是。”容云应道。他本就正在举手示意尹昭云让他自己来。
尹昭云见预期目标都已达成,也没罗嗦,交给容云自己打理,并直接告退回座位了。迎着庄仪的视线,尹昭云难得主动传音道:“我……有点同情烈亲王。”
“……?”庄仪。
“刚刚烈亲王那么明确地表了态,那个笨蛋没有半点特别感觉。”他当时拢着容云的头发,那么近的距离,他都没有感觉到容云的气息又什么特别的反应。
“……”庄仪。
是因为,烈亲王从来也没说不认那个笨蛋吧。对某人来说,要理解那其实是一种肯定,确实还含蓄了点……这个,纯属家务事,他们不管。
总体来说,庄仪现在是很欣慰的,他拿起茶壶给大家分别添了茶,关心属下道:“大宝不用太紧张,陛下亲自坐镇,其实相当靠得住。”
“……”暗大宝。
是么……
他真的不想说,刚刚那一幕,让他首次对陛下的“靠得住”产生了一丝动摇。
“头儿,陛下……到底在想什么,是有什么计划吗?”做为暗部精英,暗大宝最终还是没忍住,保持了刨根问底的作风。
“应该没有计划吧,怎么了?”庄仪道。心中暗叹:那个笨蛋要是在想什么就好了,问题就在于他什么也没想!
“没什么,就是,要是没有计划的话……陛下是不是……有些……太……”暗大宝跟自家上司也算无话不谈,他觉得臣子应该向主君进谏,只不过,这次进谏的内容,他实在有些直接说不出口。
“太……不自重?”体恤属下的好上司庄仪替属下说完。
“嗯……”
“哦,没事习惯就好,其实他不仅‘不自重’,还‘不自爱不要脸’。”
暗大宝冷汗。头儿,您不会当着陛下的面也这么讲吧……
“你没看到陛下脸上还有一道浅色伤痕吗?”
“看到了……”这叫“不要脸”啊。
“大宝,其实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陛下是个‘白痴暴君’。”
“……”暗大宝。
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痞子上司跟陛下关系铁,被砸公务砸到头晕的气话。
“你果然不明白啊,正好,这次你有机会切身体会了。”庄仪语气有点沧桑。
“……”暗大宝。
“对了,记得一定要冷静,接受这个事实更需要冷静啊。”到时候,某些希望,比如,减少公务的希望会彻底变成绝望的。
“……”暗大宝。啥?
“其实,陛下刚刚是有计划的,弘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东霆之主会呆到有样学样跪碎瓷片,还被自家左相给拉下了发带,端着盘让人侧目的叫花鸡傻杵在自己父亲面前……什么的,因此,陛下完美的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这么想的话,大宝你会不会好受些。”不管怎样,庄仪因为烈亲王的态度还是心情大好,他半开玩笑地为属下缓解紧张情绪。
“头儿……”他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好受!
暗大宝心中抗议,半晌后,他才发现因为痞子上司的话,自己无力之余,居然放松了不少。然后,他也才感觉到,自家上司似乎突然心情大好。为什么?跟陛下有关?还有,所谓“白痴暴君”到底是……
……什么意思?
蔚思夜坐在位置上,将一切发展收于眼中。看着尹昭云走回来坐下,蔚思夜思绪翻涌兴味盎然。
这尹昭云也是个有趣的人,刚刚的一番话看似没什么,不过,若考虑到容云真的“有什么”的话……那么,刚刚他跟容熙之间的对话,似乎就太“有什么”了。
这场试探是容承策划的吧,看似容熙以退为进,结果两人平分秋色,但如果考虑到容云可能有的秘密……呵呵,顶上争霸的阴人真正需要胸怀啊,难怪容承总是棋差一招一直拿容熙没办法。
如果能一直看到这样的好戏,做肉票其实也不错啊。
接下来,他才不信容承会就此收手,而容云……容云会只是个单纯的“傻瓜儿子”吗?
126、一一七 景烈,容承(终)
京郊三十里亭的会面在继续,小二诚惶诚恐地打扫了碎瓷片,容承吃着自己难得的民间午膳。都是微服,没什么讲究,容承一边品尝叫花鸡,一边拉着话头不放,跟容熙聊着自己刚刚在寒光营的见闻与感想。
——互设陷阱是自然的,互相套话是必然的,虚与委蛇是诚然的,午后气氛是悠然的。
就这样,聊着聊着,大家也就不可避免地说到了容云在寒光营经历。虽说血夜屠营那晚众目睽睽,容云一夜的行为昨天众人已经分析透彻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在那之前,容云还在寒光营待了一天一夜。容承觉得容云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很值得关注一下,很可能找到什么把柄,就算没找到把柄,尽量了解寒光营的近况对他调查傀儡蛊幕后黑手也很有帮助。
对于容承向容云来者不善的关怀提问,容熙表现得很安心平静。当然,最初容熙是有些担心怕容云吃亏的,不过没多久,他就真的表里如一很安心平静了。
总体来说,容熙对容云的回答非常满意:这小子也可以挺让人省心嘛,这次很清楚状况,不像会上套吃亏的样子。
容熙这么感慨着,想起容云在寒光营滴水不露让人叫绝的智机与作为,不由在心中暗暗微笑点头,然而,他随即又看到了桌上的那盘叫花鸡,想起了容云刚刚的呆愣……
这个,为什么会差别这么大?
——首次,容熙对容云的性格产生了疑问。
另一边,渐渐地,容承终于以关心侄儿与小舅子间的关系为名,对容云这个当事人委婉地问起了当时与陆长明决斗之前,在地牢小石屋中,蔚思夜到底说了什么“不友好”的话,结果引得大家冲动失和——容云出手击杀蔚思夜的暗卫傀儡,蔚思夜动用傀儡音意图趁着决斗报复容云。
容承这个问题,依然陷阱四伏。
首先,自然是挑拨蔚思夜容瑀一方与容熙的关系,扼杀双方合作的可能。蔚思夜昨天可是隐晦地承认过自己对容云提了很“无礼”的要求,联系蔚思夜的不良风评,绝对是非常让人不愉快的。
其次,容承多疑,凡事在没有经过对质的确认前,他从不直接相信一面之辞。尤其这是件不好明说的事情,更需要确认,当然,也更容易让人理解出偏差。此时再次盘问容云一遍,容云所言与蔚思夜一致便罢,倘若有所偏差,那就是把柄了。容承不介意请蔚思夜与容云一起去宗正寺“谈谈”,大家可以“小事化大,大事杀人”。
蔚思夜在一旁看戏看到这里,被勾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他做过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而容云也不是傻瓜,对自己的风评非常了解。“‘荒诞龌龊,狐假虎威,靠着裙带关系上位,喜爱美人,男女不忌’?知道。”容云当时总结的这句话,他可是记忆犹新。
容熙听得出容承这个问题的险恶,而从容云那里,他知道蔚思夜当时真正的“无礼”要求与众所周知的并不相同。这样危险的对话是应该担心的,然而容熙有些惊讶的发现,比起担心他似乎更好奇容云会怎么处理。
容熙这么想着,看了看容云,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也是示警提醒。
容云是站在父亲身边服侍着,同时回答容承的问题,此时见父亲很关心这个问题的样子,便再次很贴心地矮下身,半跪在了父亲膝边,好方便父亲问话与看他回答。
容云说:“他提出条件,要我答应他一件‘难以启齿’的交易。”
蔚思夜:嗯,他昨天暗示容承的理由是——意图调戏容云。这确实很“难以启齿”的交易,不过实际上……
容熙:交易容承一直勾结东霆太史师明源这个情报,确实很“难以启齿”。
容承说:“条件?哦,对听说还有条件,什么条件来着?”
容云说:“事关性命的条件。”
蔚思夜:他昨天按照当时还没有乱套的剧本,暗示容承条件是——免除决斗保容云性命。
容熙:条件是保蔚思夜性命。
容承说:“呵呵,他有时候比较糊涂,不过我能看出侄儿是个温和的人,不然这么立竿见影的情况,也不会跟他说那么久吧。”当时两人见面时间可不短,蔚思夜暗示他是诱惑比较费力,让他听听容云怎么说。
容云说:“时间长,是因为他说了很有吸引力的信息。”容云说着,轻轻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垂发,用真气断下几根并快速系了发梢。他半跪在容熙面前,只有容熙的角度能看见他的动作。
蔚思夜:生平第一次化镜批命,累得要死,当然很有吸引力。
容熙:……这小子要干什么?
容承说:“哦?很有吸引力?”
容云说:“是。他说,东边有个姓师的,一直在蓄谋陷害……父亲。”说话的同时,容云手一动,手中发丝一端穿过桌下,无声无息地卷在容承身上。这是类似悬丝诊脉的方法,今日暖阳无风,且不需要诊测复杂病症,刚好适用。
蔚思夜:居然直说了!?这是因为不完全信任他,所以在确认吗?直接找容承本人确认?!这种人啊……
容熙:……
容承说:“姓师的?哈哈,话说回来,谁敢陷害兄长啊。”容承笑着打趣,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容云说:“晚辈很在意。”容云收回发丝,依然只有容熙能看到他的动作。
蔚思夜:容承不是白给的,这样看不出什么吧,容云怎么确认?不过,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