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云愣了下,看着库洛洛等他接下来的话。
“你不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你才说得出‘朋友’这样肤浅的字眼。”库洛洛醇厚的男音带着莫名的魔力,一种惑人堕落的优雅神秘。即使知道他的身分、并和他有过切身的相处,在这一刻,深云还是觉得自己太过天真,她面前这个男子,有着一千一万种面貌,在你自以为看透的瞬间又展露出令你嗔目的另一面,层层叠叠影影绰绰有如空荡深幽的古井,细心望去,也只得一片无涯的黑暗。深云只听他继续说道,“雪薇莉亚·莱因丝,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你知道她身边的那位管家是什么人吗?”
“……费特华,他是想要莱因丝家族秘宝——愚者之图的……”
“呵————”库洛洛一声轻笑打断了深云的话,“错了!如果你知道十年前的事——那件寒彻人心的惨案——你就会注意到,有一个人,他在雪薇莉亚的双胞胎姐姐——菲特莉亚失踪后,已近十年未曾出现于人前了。”
“嗯——”深云微微睁大了眼,“但是,雪薇莉亚的事情与我无关。反正,我只认识现在的她,过去的她怎样我无权过问,你……”
“你在害怕吗?”库洛洛幽幽吐出令少女微瞪双眼的话语。“你害怕,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情,害怕那些东西会破坏现在平静祥宁的生活,所以你不问,明明察觉到了也会视若未睹,说什么尊重朋友,你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孩子。”
“……”歪了歪头,深云蹙眉思考了一会,然后眨眨眼,呼出口气,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她说,“嗯。或许你说得对。”少女的坦然反而让库洛洛一怔,“我和现在的雪薇莉亚过得都很好很开心,所以我并不打算去计较什么过去的事。或许,就像库洛洛你说的,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孩子。”少女的乌瞳温柔明净。“那么,就继续人性自私下去吧,我不需要当一个圣者。”
库洛洛顿了下,又在唇畔挂回一抹优雅惑人的笑容,“那么,雪薇莉亚被费特华杀死你也不在乎吗?”
“什么?”深云皱眉追问,“为什么?费特华的目标现在在我手上,他怎么会回去为难雪薇莉亚?”
“傻孩子。”库洛洛笑得就像个指导不懂事小妹妹的兄长。“费特华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愚者之图啊。”
“什?……”深云才吐出一个字,就忍不住双眼大睁,“呃————”她骤然捂住自己的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呼地回头,飞速地朝莱因丝家大宅奔去。
“呐,要跑快点哦。我刚刚遇到你之前看到莱因丝家被炒退的仆佣,……不快点的话,你最重要的朋友可能就……”身后隐约传来库洛洛劝告似的轻声,但深云已经无法去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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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呵——————”
看着费特华被垂散的发丝遮挡了表情的脸,雪薇莉亚咬了咬唇,向后退了步。
嘴里颤抖着轻轻喊着深云的名,似在求着救。
雪薇莉亚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月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坐在书桌边,深云靠在椅子扶手上,她专心地听着自己的每一个发音,每一句话,然后就像初学言语的幼儿一样颤颤开口,呀呀学语。自从十年前姐姐离开父母死去后,她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是那么的单调重复,仿如一架坏去的黑白电视,沙沙作响跳动着惟二的画面,是深云带给了她一点温暖的颜色。她的心境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平静过。她甚至偷偷地想,深云,是上天给她的安慰。更何况,深云的容貌,不,更重要的是她给人的感觉,相似到让她无数次地错认眼前的少女是她的姐姐——菲特莉亚姐姐。当深云站在花园的秋千架前,回过头来对着她微笑时,她感到自己几乎要晕倒了,仿佛老屋里她和姐姐从小绕着玩的那座十年前停动的大座钟的钟摆又开始摇动,向后晃去,然后把时间回荡停留在久远的往昔,那些个她熟悉的宁静午后,姐姐站在最爱的秋千前,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阳光从秋千架顶的藤蔓丛里缓缓流泻,如梦似幻。直到她听到深云在她身边用还不熟悉的言语担心地寻问,她才发现自己就这样站着无声地落泪。
“费特华。”她突然像是鼓起所有勇气般地直视着面前那可怕的男人。“你,无论如何,不会伤害深云吧?”
“——————”笑声骤然停下,费特华眼底慢慢透出一股难言的温柔,声音带着仿如身处美梦般的迷茫,他叹息。“深云,那孩子,她那么像……我怎么可能伤害她。……”
倏地他抬头,那暴张的透着狂乱的双眼让雪薇莉亚剧抽口气向后又退了好几步。
“怎么……”他声音冰冷,未带丝毫的感情,“你,想对那孩子,做些什么吗?”
“什么……什么?”雪薇莉亚眼露迷茫。
“你,要把那孩子,也带去那里吗?……”费特华冷声。
“那里?……哪里?……”雪薇莉亚喃喃。
“哪里?……对!哪里!她在哪里?——————————”费特华突地上前一步,撕心裂肺般地大喊出声。
“!——————你不要过来啊!——————————”看着费特华似已发狂的脸色,雪薇莉亚害怕地缩到墙角。“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一点也听不懂啊!什么那里哪里!——————”她脸上的神色因恐惧而扭曲。
“她在哪里啊?她在哪里哪里啊————————”费特华似是看不见女人的恐惧,他死死地上前抓住雪薇莉亚的手臂,剧烈地摇晃着。“……我的菲特,在哪里啊————————”他疯狂地吼着,疯狂地索要着那已令他付出一切来渴求的答案。
“——————————”雪薇莉亚身上的颤抖骤停,缓缓抬头,似是打破了什么暗示,她的眼里一片空茫,然后是平静,压抑的平静。直视着疯狂的男子,轻轻启唇,“你·刚·刚·说·什·么·?”她一字一顿地说。
“菲特……我的菲特……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到她?为什么,说好了的,明明和她说好了的……再等四年……等她满十八岁,我们就结婚。她答应了的!说好了的!约定了的!她没有来!等多久都没有!哪里也找不到!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啊——————”费特华暴突着眼死抓着眼前的女人,他没察觉到突然平静了的女人吼声问道。
“……华·沙·伊·斯。”雪薇莉亚低声。
“……是。”费特华重重喘着气,终于察觉到女子奇异的平静,他微微沉了下声,“是我。华沙伊斯。当年,你和菲特的家庭教师。菲特的……”他眼里突现柔情,像陷入美好梦境地轻道,“……爱人。”然后声音又剧冷。“没想到吧……为了这张脸,整容!我离家出走花光了所有的钱好不容易才整到满意……在那之前我已经整了不知多少次了。而声音……”他微微一笑,冷笑,声音沙哑破碎,“我吞了盐酸。声音一下就烧坏了。”
“……”看着费特华脸上一闪骤逝的柔情,雪薇莉亚眼瞳剧缩,呼吸憋起。那些曾经的黑暗的沉冷的记忆一涌而上,像是什么粘稠的,沼泥般的东西,从头顶淋下来,直没过肩,直淹没了她整个身体……雪薇莉亚抓紧胸口……无法,呼吸了。
看着眼前表情痛苦的女子,费特华冷声开口,“不用装了!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呆在你身边为的是什么。我一直在等待啊……直到现在,莱茵丝家的已经彻底地败落了,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你的。来吧……现在,乖乖地告诉我,我心爱的菲特,被你这疯子,藏到了什么地方?”费特华咬牙切齿地吐着字,话语隐隐带着狂意。
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胸口,雪薇莉亚大张着口,拼命地想要呼吸。
雪薇————————————
什么人,背着光,把手向她伸来,喊着她的名,阳光沿着那白皙的手射进,伴着风。
“……姐……姐。”雪薇莉亚涣散的眼神终于重聚,她重重地喘着气。
抬起大睁的眼看着眼前思恋爱人已痴狂的男子,听着他自我沉迷的不停的狂乱的声音。
定定看着他良久,她歪头,微微一笑,“呐……你想知道菲特姐姐在哪里?”
“?!————在哪里啊————————————”仿佛抓住了绝望中惟一的一线希望,费特华大喊。
雪薇莉亚带着美好的笑,凑到费特华耳边,轻声,“呐……姐姐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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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飞速地奔跑着,深云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缺乏锻炼的身体已经渐渐力不从心了。
“呵……咳咳…………”忍不住地,深云弯下腰,重重喘气。因为快速的奔跑她微微眩晕。
“不……”她喃喃自语,“不!我不能停。……要快点。”抬头看看天色,因为风雨将临与夜晚来到而灰暗的天空。“要快点……”她心底有极度不祥的预感。“我……需要力量!”
低头看着右手并拢指缝间的长针,深云呆了半饷,“我需要力量。”她低低地道,“哥哥!给我力量!”——给我,帮助朋友的力量。
仿如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握紧左手。然后——又抽出多种长度大小形状各异的长针,凝神静心,用肉眼看不出的速度把长针扎入身体的好几个穴位处,躯干部经脉纲维的任、督两脉中的主要穴位,长强、中枢、至阳、膻中、鸠尾,按着看似无序实则复杂的手势、力道、方向、速度……插、捻、刺、提、弹、循、震、起、退……
在深云幼年时期宿病缠身时,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医学世家的容家,曾经疯狂地动用所有力量想要挽救这个小小姐的生命,不管是被医学界赞誉为拥有“神之手”的深云的父亲,还是后来继承父业更上层楼的容家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少主人——深云的哥哥容锻云,他们都倾其所有地想要救治这个他们最爱的女人——深云的母亲李菖蒲——留给他们的珍宝,他们最爱的家人。更何况书香名家李氏,李菖蒲是李门的独生爱女。虽然锻云也是心爱女儿留下的宝贝孙子,但他实在长得太像那个伤透爱女心的男人——锻云深云的父亲了,而相貌神似爱女的深云则不同,李门在爱女逝世后几乎把对爱女的感情都转移到了这个病弱的幼儿身上,甚至让从不离开本家的孙婆婆去看顾她。
集两大世家之力,网罗古今中外多种医术疗法,更何况久病成医,自幼起,深云就不仅接受了容家权威性的系统现代医学知识,更被教与了李府家传绝学的古代医学技术——针炙。而为了更好地让她运用这项技术,孙婆婆又暗中教导了深云中华气功的修习方法——包括即使躺在床上也能修炼的气功调心法。而深云在幼时,身体情况几乎只允许她躺在床上,而叫一个10岁不到的小女孩长期躺卧在床,怎么可能?但在深云好几次任性后自尝苦果被送入急救室后,她学乖了。好吧!没办法出门玩她认了。那她就自己想想怎样在床上边躺边玩吧。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只有乖乖看大人给的书、炼婆婆教的气功调心法,对深云来说,她最大的游戏就是想出耍针的新花招了。令众人吓一跳的是,因为长时间不自觉的学习修炼与本身对疾病的体悟,深云除了身体病弱外,其它的医学知识经验技能,比起她厉害的锻云哥哥竟丝毫不逊色,甚至,在针炙、内心功法方面,已到了世人难出其右的地步。
只是,对于她当时随时会死亡的病况,别提什么拳法武技,就连跑跑跳跳都是梦想,除了内功心法好几次在她病发时救了她一命之外,也只有针法能当游戏解闷了,再怎样了不起的成就也与她无关。
至于后来,她奇迹般地被赐于了健康,却失去了自幼相依为命的哥哥……
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熟悉的温暖气流徐徐流淌于四肢百骸,深云仔细回思婆婆曾经的教导,运气于双足,保持体内气脉沉稳流畅……
抬头直视前方,深云隐约忆起那个她初临异境的夜晚,那个冰冷黑暗的夜晚,她除了一盏透着昏光的路灯之外什么都找不到,而雪薇莉亚……
仿佛又听到那操着陌生的言语,却藏着温暖与坚定的声音,又再次回响在耳畔,一直一直地重复,不曾停歇,直到她的身体不再偷偷颤抖,直到她找回自己的嗓音,直到她的眼睛重新习惯光明,一次也未曾停歇……
“雪薇莉亚……”深云握紧拳,雪薇莉亚你不要怕,不管什么我都会帮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第14章 出去玩吧(五)
“姐姐她……”雪薇莉亚停了下,侧脸欣赏了下费特华因她这略略一停而扭曲的神色,她笑得像个顽皮的孩子,然后张大眼,突道,
“——死了。”
感受到手臂剧收的力度,雪薇莉亚微笑,在费特华眼睛露出刹那的走神时,她猛地上前抓起一旁桌上切水果的小刀,嘴突露扭曲的笑,手一挥,便精准地划过了费特华的喉咙。看着眼前呲一声飞射而出的血迹,雪薇莉亚灿烂地,吃吃地笑,那血溅到她眼上,从脸颊划过滴落,宛如一抹泪痕。
费特华只觉喉头一凉,他抬眼,雪薇莉亚站在他面前,唇边带着笑,双手抓着切水果的小刀,刀上缓缓滴流着鲜血。他想开口,喉咙剧痛,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阵阵咯咯怪声。他恐惧地徒劳地胡乱抓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是想捂住那生命的水流和呼吸,但他已近窒息,眼前因失血过多而开始模糊发黑,他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紧捂脖颈的手上噗嗤冒泡的粘腻感与渐冷的温度。
一步步地,他挣扎着后退,腰背不觉撞倒了一边桌子,桌上的装饰用蜡烛当一声掉到地上,火炎沿着地上的地毯飞速地燃烧起来,地毯逐渐烧焦燃尽。慢慢地,费特华手脚开始发麻,无力,他碰地一声摔倒在地,但依旧困难地发着咯咯的声音,他生命最后的声音。
意识停留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一个平静的喃喃声。
“——没有人,能把姐姐才我身边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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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深云为了缩短路程抄近道在草丛林间飞奔着。呼吸已经没有刚才的凌乱。但是即使运用内力轻功,她也只是勉强比常人速度快了些许、耐力长了些许。中国的古武术早已失传,她也只是在婆婆的教导下反复练习罢了,即使内力气功比原“世界”的许多人强,但她实际上从来没有过任何运用机会。啊!当然,除了将内力用来吊命。所以现在,光是保持心跳呼吸正常地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跑就已是她的极限了。
雪薇莉亚……雪薇莉亚……
“?!——————”从阴暗的角落拐出,映在她奔跑后略嫣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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