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话听下来,更让人觉得开头道施夷光博闻强识的话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却又不曾想淑妃竟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只为了尝上一口那茶水,便这般差使宫人,可若是放在她们自己身上的话,怕也是一样会这么做,似乎也并不至于让人反感。
施夷光听这番于她而言不过是明褒暗贬的话,心里对于沈蔚然的不喜可谓是更上一层楼,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归她连吸一口气都是错。又想,却是不知道沈蔚然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道,竟然三番两次逃过劫难不说并且次次都能因祸得福,越是这样,便越是让人嫉恨。
施夷光轻笑,正想要“请教”一下沈蔚然,是哪位妃嫔深藏不露,知道这般稀罕的事情,话未出口已被别的话当下便截住在了舌尖。
“朕以前倒是从不曾知道淑妃是这般贪图口腹之欲的人,那么朕这算是赶巧的长了见识了?”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什么,箫晟偏是在这个时候到了凤鸾宫,又偏是将沈蔚然的最后那么两句话听入耳中。
叶佩兰连忙领着在场的妃嫔与箫晟行礼请安,箫晟行至殿中将皇后扶起,免了众人的礼而后携着皇后在殿中上首处坐下。等到帝后坐好,其他妃嫔才相继入了自己的座。原本沈蔚然是站在一旁,可想想自己的话已经说完了,白站着也没那个必要,便也和其他几人一样入了座。
箫晟偏头问叶佩兰审到什么地方了,叶佩兰便仔细说给他听。沈蔚然若是曾在一旁见识过先前她穿到这个朝代时,太后和皇后一起审她与施夷光中毒的案子,便会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淑妃却是从何处听说了这露水好泡茶的说法?”
施夷光没有问出来的话,竟由箫晟问了出来。箫晟明明知道是谁,偏他要这么问出来,这是打定主意必然要发落那人,叶佩兰心里到底叹了口气,可并没有想要反对什么。陈云暖坐在沈蔚然身旁,这会儿因为箫晟的话身子不禁抖了抖。她一早该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回皇上的话,臣妾是从陈昭容那儿听来的这说法,之后臣妾亦翻阅了许多关于茶道茶经的书籍,确实找出了这么一条。臣妾虽贪口腹之欲,但并没有到什么都乱吃乱喝的地步。”沈蔚然不能不诚实的将陈云暖供出来,可若是只这么将她供出来,便多少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不得不委婉地替陈云暖求求情。总归皇帝若是想要发落陈云暖,她说什么好话也没有用。
“淑妃既说有这样的说法,朕信便是了。”箫晟看着沈蔚然,说了句别有深意的话,但很快他便话锋一转,又道,“朕虽是这般想法,但到底这事情是因为陈昭容这么一句话引出来的。说话行事不计较后果,未免有些不堪昭容之位。”
箫晟的话让殿内顷刻间变得寂静,他却浑然不觉,抬手摸了摸下巴,思考了片刻,又道,“既不堪昭容之位,依朕的意思,不若降为贵嫔,便赐住……流盈轩,也好让陈贵嫔能够好好的反思反思免得日后再酿出这样的大错来。”
流盈轩位置颇为偏僻,被丢到那么个角落去,又是被降了位,箫晟这分明是打算冷落陈云暖,往后她想要再得宠便将会十分不易。陈云暖明白这些说法不过是借口而已,今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明日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有什么办法,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妾谢过皇上恩典。”
陈云暖落到这么个境界,徐昭仪哪怕再怎么不警醒,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场绝不会比陈云暖更好。想到这些,她不觉手心已经汗湿了,后背也跟着冒了冷汗。
徐昭仪方抬了抬眼便撞见了斜对面孟清歌的视线,孟清歌甚至对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徐昭仪心里一个咯噔而后随着孟清歌从离座到发话,一颗心也就这么慢慢彻底沉到谷底去了。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箫晟挑眉看着孟清歌,能很明显看出他脸上的疑惑和好奇。“贵妃有什么话?”
“禀皇上,臣妾方才听皇后娘娘说起德妃所中之毒的一些特征,听着总觉得有些耳熟,可好半天也没能够想起来如何觉得耳熟。直到刚刚,终于能彻底想起来了。臣妾未入宫之前,曾听舅父说过,民间有一种毒,十分稀罕。因其非中毒不可察觉,压根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察觉到这种毒,且其遇冷则收敛毒性,遇热则散发毒性。除此之外,这毒若与某些特定的东西混在一起入腹,除了可能要人性命之外还可能……”
孟清歌偷偷看一眼箫晟,犹豫着低声说,“还可能致使女子一辈子都无法怀孕。”
“这样的毒药并不是随随便便都可以得到,亦是十分难得,是以哪怕歹毒如此亦轻易是不可能碰得到,所以这样的东西素来为人所遗忘。若非此次的事情,臣妾亦不会想起来这些。臣妾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臣妾感到十分害怕,因为这后宫里竟有人有如此歹毒的东西。时间隔得久远,但若臣妾不曾记错,徐昭仪的本家便是拥有这种毒药的……”
徐昭仪瞪大了眼睛看着孟清歌,这样私密的事情她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可她现在如何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徐昭仪看看施夷光,见她根本不看自己,心中顿时一片凄凉。徐昭仪立刻就跪了下去,与箫晟和叶佩兰磕头哀求,“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为妾做主,妾从不曾知晓这些事情亦从未曾听说过这样的毒药,孟贵妃娘娘是弄错了啊!”
跪在地上的徐素玫哀泣着不停地冲箫晟和叶佩兰磕头,重复着那两句话,可她心里的恐惧却越演越烈,害怕极了的徐素玫很快鼻涕眼泪就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苏潋滟看着哀泣的徐素玫,强自镇定,可藏在袖中的手攥紧到指甲快要嵌到肉里去了。可能终身无子,这样倒霉的事情偏就落到她头上来了,而沈蔚然却什么事情都没有,果然没有公平可言么?
“在冷宫的枯井内,找到了一具无头女尸,仵作验尸后得知那人中的正是毒与德妃中的毒很相像,只是德妃的毒不致命。后来查出,那名女尸正是春禧殿无故失踪的一名宫女子。徐昭仪,你且说说你为何要装神弄鬼,惊吓于太后娘娘?!本宫瞧着太后娘娘一向待你不薄,竟不知道你是这般恩将仇报之人,让人寒心!”
“皇后娘娘,不是妾不是妾,真的不是妾做的,妾是冤枉的!妾真的是冤枉的!”徐素玫已是有些疯魔的样子,只是不停的拼命摇头和喊冤,她说了许多遍都没能够得到回应,干脆站了起来往箫晟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
守在殿内的宫人惊觉不对,飞快上前押下徐素玫,被钳制住了的她猩红着眼望着施夷光的方向,低吼,“施夷光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我更好。我等着,等着你更落魄凄凉的一天!”
“还不快将徐昭仪押下去。”
叶佩兰一声催促,徐素玫便被大力压下去了,她的吼叫却并没有停下过。即使她已经没在殿外了,沈蔚然却觉得似乎还是能够听得见她鬼吼般的声音,让人不免觉得心惊。想起孟清歌的一番话她亦是心惊胆战,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终生无子和丢了性命又有什么差别?
这么审过闹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孟清歌失去了良妃这名助力,施夷光失去了徐昭仪,便是皇后也可以算是失去了陈昭容。一夕之间,这后宫便已算是被清洗过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就像沈沈说的,在后宫对错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
其实这次基本上就是互相坑的节奏然后获利最大的一方就是皇帝和皇后了
下毒的和想溺死沈沈的不提,吓唬太后的绝对是黄桑啦
黄桑:谢谢大家支持正版!【拉着沈沈一起鞠躬感谢╭(′▽‘)╭(′▽‘)╯【这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即视感……默默扶额……
☆、第28章 谁算计了谁
沈蔚然坐在回琳琅殿的步辇上;她的眉头便一直没有舒展过,神态瞧着有些疲惫。樱桃正随着步辇往琳琅殿走,见沈蔚然如此,不免有些担忧,便低声却急切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且忍一忍,待回了琳琅殿;奴婢立刻让人去太医来给娘娘瞧瞧。”
“不必,我无事。”
沈蔚然摆了摆手;闭眼狠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是将心底的诸多想法也都带走,再睁眼便不见刚才疲惫的样子了。她确实没什么事,只是在想这一系列的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比什么都不清不楚要好太多。
太后受惊一事,她初初听说时便觉得该是皇上和皇后的手笔,目的她是不清楚,毕竟太后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现下将这事情嫁祸到了徐昭仪身上,倒真算是给了太后一个“好”交待。
这么看来,再想到三派各自皆有损失,沈蔚然更觉得也许被惩处的人都和真相根本没有什么干系。那一条密道,皇上都不清楚,可见其隐秘,若是如此去想却觉得或者会是太后的手笔,因那密道恰又是通向昭熙殿,便可将自己这边的人摘得干干净净。
沈蔚然不怎么能想明白露水里的毒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的,哪怕的确是孟贵妃所说的那一种毒也要有下毒的机会才行,她手中的露水并未过不明不白之人的手。若是其中有谁的奸细,不会揪不出来。便是在方才审问的时候,皇后亦不曾说起过到底是怎么下毒的,是否连皇上和皇后也没有查出来具体的什么?那么也就是说下毒的人,根本没有被揪出来。
果然刚刚在凤鸾宫里所谓的审问,不过是互相坑么?皇后把良妃推下去了,孟清歌便将徐昭仪推下去,而皇后到底损失了陈昭容,于施夷光和孟清歌来说,这虽不解气,但多少能够得到一点平衡。这么看来,皇上和皇后,当真是同心同力。陈昭容只是被降了位,至少人还在,那么便还有可能发挥用处。
今日的朝堂也许还能够平平静静什么事都没有,明天……估摸着是要有一番变动了吧。
永福宫。
太后听说了审问到最后的结果,气得当时便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
现在木已成舟,却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她就这么被皇帝摆了一道,当真是不能不恼火。气过之后,更有了新的计较,太后突然嗤笑一声,接着与一旁侍立的崔霓裳道,“晚些,你去一趟承乾殿,替哀家给皇上传个话,便说近日后宫不甚太平,哀家心中甚感不安,想要出宫去寺庙祈福。”
“是。”崔霓裳当下委身行礼应声道。
太后是如此,孟清歌和施夷光同样是气极了,却一样什么法子都没有。事情被别人抢占了先机,所谓的审问不过是将皇后认定的结果摆到她们面前让她们不认不行罢了,连开罪和求情的机会都没有给。一个弄不好就扯到她们自己身上来了,傅新桃和徐素玫都是谁的人,这后宫里的人心里都明镜一样的。这些事情,向来的暗地里怎么样都好到底不会也不能放到台面上来。
良妃被赐幽死之刑,徐昭仪同样被赐死,加上陈昭容被降为了贵嫔,这几件都不是什么小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妃嫔之中不乏幸灾乐祸的人,也不乏暗自庆幸的人,好在多数都不算太笨没有故意上去踩一脚。
陈云暖很快就搬到了流盈轩,这个地方离凤鸾宫远,离承乾殿就更远了。这流盈轩比起原先的秋云殿,小了不是一点半点。陈云暖看着宫人忙上忙下将东西都整理好,心里没有多少想法,左右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苟延残喘。
窗外风景很美,一丛翠竹碧绿挺拔,更有些小野花就倚着翠竹生长。一个越显得高大挺立,一个越显得柔弱娇嫩,这般求不来的和谐画面,怎么就会觉得刺眼了呢?
“娘娘,陈婕妤来了……”无论是怎么样,陈云暖的两名大宫女还是跟着她的,进来禀报的人正是她的大宫女夕照。
夕照见着陈云暖刚刚那般凄凉的模样,心中也起了哀思,迟疑着仍旧是劝了劝,说,“娘娘万万莫这般愁苦,苦坏了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后不会不管娘娘让娘娘一直这么样的,皇上也……不会什么情分都不顾念的。”
听见这样的话,陈云暖不免苦笑,若是不惦念情分,她不丢了性命,那冷宫也该欢迎她了,可这样的话不想说给夕照听。只是,陈云颜来了?她来这里做什么。
“你方才是说陈婕妤来了?”
陈云颜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陈云暖出来,总觉得被冷落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可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来了这儿,心里那点不愉快立刻消失不见。她原本是坐在那处喝茶,见了陈云暖当下便起身迎了上去。
“妾见过陈贵嫔……”
话才刚说了一半,陈云暖已经将陈云颜扶了起来,说,“不要多礼,妹妹快起来,我们去里边说话。”脸上有笑意,但十分浅淡。
陈云暖将陈云颜拉着入了里间,只余她们两人。陈云颜被她拉着倒没有抗拒,待入了里间后,两人面对面瞅着。陈云颜犹豫着到底喊了一声“姐姐”,叹气道,“妹妹听说姐姐被……颇为担心便立刻过来瞧瞧姐姐来了。”
说完,陈云颜环视了一圈这房间,用更为可惜、可怜的语气说,“这地儿如此偏僻,条件又不甚好,姐姐以后该怎么办?”
这话恁是旁人听来,也能感觉出其中的幸灾乐祸,陈云暖听这话更觉心中寒凉。若不是因为这个妹妹她又何必至于落到这个地步?现在竟然还要承受她的嘲讽,这便是皇上所说的让她好好反思反思的地方罢。
“虽是偏僻,但也清净,少了许多烦扰,倒说不出好坏。”陈云暖摇了摇头,说道。
陈云颜看着陈云暖又叹了口气,“妹妹不争气,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姐姐出了事也没能替姐姐求求情,妹妹心里真觉得对不住!姐姐放心,若日后妹妹能够……必定不会忘了姐姐,要将姐姐从这偏僻的地儿给救出去!”
陈云暖见陈云颜吃过上次的苦头仍旧没有悔改多少,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劝她两句,到底知道自己劝也无用。自己的妹妹却只会让她的一片好心都当做驴肝肺,偏是做姐姐的上赶着受罪,最后没有帮着妹妹还赔上了自己。如今她已是自身难保,想帮也帮不了,便这么着吧。
陈云暖觉得很是疲惫厌倦,也不想再与陈云颜说这些没有多少意思的话,陈云颜不过是来看她的笑话,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自个儿凑上去让她随意践踏。
“如此,做姐姐的便提前恭喜妹妹了。我一切都好,亦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只我如今是个惹皇上不快的人,妹妹切莫与我多待,速速离去。若是被皇上知晓你与我走得亲近,我却担心妹妹也会被连累受皇上冷待,那样姐姐便更觉心中有愧了。”
陈云颜一听这话,不疑有他,当下心里便是觉得一个不妙。她先前被罚也算是惹皇上不快,现在陈云暖刚被降了位自己就来了确实是欠了诸多考虑。陈云颜讪讪一笑,“多谢姐姐关心,姐姐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妹妹下次寻着机会再来看你。”
陈云暖看着恨不得飞快离去的陈云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早已经不见,心中更觉凄苦。从今天以后,这个妹妹过得是好是坏,是悲是喜,她再也不想去管了。
这一日的事情之后又过去两天,太后出宫去百年古寺上香祈福,随行的是皇贵妃施夷光,然而太后却并没有带着两名女官一起出宫去。这座百年古寺就在帝都郊外,路途并不算远。因太后说一切从简,不必大张旗鼓,是以并没有准备仪仗,只加派了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