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连老爷子也没在意,只认为这是连守信想要孝顺他和周氏。
李郎中给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把了脉。周氏身体没问题,而连老爷子这边却依旧是肝火、心火俱盛。李郎中给留下的医嘱,就是让连老爷子好生休养,心里别想事,切忌大悲大喜。
就是这医嘱也并不新鲜,以前连老爷子几次病倒,李郎中都说过类似的话。
谁知道,连守信听李郎中这么说,当时就提起连枝儿和吴家兴的喜宴。跟李郎中说担心他去参加喜宴,经历大喜会对身体不好,甚至再次发病。
李郎中则是点头。说连守信的担心很有道理。
送走了李郎中,连守信就很委婉地跟他说,为了他的身子骨着想,连枝儿办喜事的当天,就不再劳动他了,并让连继祖和蒋氏也留在家里,好生照顾他和周氏。
“一家人。不在乎这些虚礼。有那份心意就行。”最后,连守信还说了这样一句话。
等连守信走了,连老爷子就明白过来。连守信专门请了郎中来,为的就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让他参加连枝儿和吴家兴的喜宴。而且,就是连继祖和蒋氏也不让去了。
连守信摆明了是不让老宅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在喜宴上。
“这是吃心了。”那天夜里。连老爷子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就和周氏唠叨。
本来说的好好的,请他坐首席,还让连继祖和蒋氏都去坐席的,突然之间做出这样的改变,其原因是什么,也是明摆着的。是周氏打发蒋氏送去的添妆,惹恼了连守信一家人。
“都是你!”连老爷子忍到了夜里才骂起了周氏,“你天天是干啥吃的。这家里家外的活也不用你,你都支使人干了。就给枝儿添妆这件事。让你经点心,你咋就不往心里去!”
“说了好几遍,让你花点钱,把礼置办的体面点,你就是不听。你当老四还是原来那?”
“就是原来,也没有你那么抠的。人家要送你那样的礼,你咋想?”
“四六不懂啊你,这人都让你得罪光了,你就乐了。你看看你,哪个儿子媳妇的关系你处理好了,家里有谁待见你?你啊,你就称谁都不搭理你。”
“妻贤夫祸少,你可好,你就是惹祸的根苗。好好的事,交给你手里,你就给办糟了。还说别人谁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最最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是你。你看看你,能吃能睡的,一点都不过心,你比老二媳妇都没心没肺你!”
周氏本来有些心虚,这屋里除了他们老两口子,也就一个连守仁,因此连老爷子骂了半天,她都装睡着,没有吭声。可连老爷子越骂越狠,最后竟然还说何氏都比她强。这对周氏来说,是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侮辱。
周氏霍地坐起身,指着连老爷子的鼻子也骂开来了。
“我四六不懂,你懂的多,也没见你办啥出色的事。嫌我不贤,你休了我。看你老王八犊子下回瘫巴在炕上,还有谁伺候你。我整天啥也不看,你那装老的衣裳还有你身上这些不是我一针一线给你做的?有能耐你别穿我做的衣裳,你光屁股待着。”
“没囊没气,不就是人家不让你去坐席了,你不能上人跟前露脸去了,你不乐意了。你不敢跟人家炸刺,你就拿我出气!我就给她那些东西了,她能拿我咋样。我也没看她敢来跟我说啥。你惦记着去坐席,我可不惦记。我不缺那口吃的。她爱咋地就咋地,我过我的日子。”
“你拿我出气有啥用,你找老四去呀。你给他下跪磕头,你给他赔礼道歉,求他让你坐席去!”
连老爷子最能拿住周氏的痛处,同样的,周氏也知道连老爷子哪里最疼。
连老爷子被周氏堵得半天说不出来话,一肚子的气只能憋着。
从知道连守信不让他们去参加喜宴,连老爷子就开始堵心,而且一天比一天强烈,今天到了一个最高点。
看着周氏和一家子乐滋滋地吃着吴家送来的席面,连老爷子越发难过。在他看来,哪怕是他去了喜宴,什么都没吃到,也比在家里吃上山珍海味还强。
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法挽回了,骂周氏根本就没用,周氏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周氏和他的想法不一样,他所在乎的一些东西在周氏的眼睛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吴家打发来取回家伙的人进屋来跟连老爷子客套了两句,就拿着家伙走了。因为有连老爷子的压服,连守义那要酒的话也没敢说出来。
连老爷子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炕上坐着的几个人,暗地里又叹了一口气。
“老四一家,今非昔比了。”连老爷子喃喃道。
周氏因为送了那样一份添妆,连守信和张氏那边默默地接了,以为给张氏和连枝儿添了堵,立了威,因而颇有些沾沾自喜,觉得她厉害,压了别人一头,别人拿她没法子。
连守信和张氏收了那样的礼,没嚷没闹,反而给他请了郎中来,利用郎中的嘴,以孝道和照顾他的身子骨为名,名正言顺地将他和连继祖、蒋氏都剔除在喜宴之外。而在喜宴的当天,又这么大张旗鼓地送了上等的席面过来。
两相比较,周氏也好,还有连守仁、连守义,他这老宅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连守信那一股人的对手。连守信那一股人做的越漂亮,就越发显得老宅这边越丑陋,不讲理、没人情味。
“老四和老四媳妇没这个本事,”连老爷子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那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不一般啊……”
老宅这边,不仅家里的条件不如连守信那一股人,就是人本身的智慧和手段,也和人家有天地的差别。有他在的一天还好,有一天他不在了,老宅的人可怎么办!
连老爷子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烦恼之中。
炕上坐着的这几个人,模模糊糊地听见了连老爷子的喃喃自语,但是谁也不知道连老爷子现在正在想什么。大家伙都认为,连老爷子还是在因为没能去坐席而羞恼。
连老爷子虽然羞恼,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对四房连守信那一股人采取什么行动,因此,炕上坐着的这些人,对连老爷子的羞恼也就不感兴趣了。
“老吴家这席面,真是……”连守义还在啧啧地赞叹吴家送来的席面的丰盛,“老吴家有钱啊,人家家底子就厚实。这些年,吴玉贵那爷俩也没少捞钱。人家人口也轻,是好日子啊……”
人口轻,是三十里营子的乡村土语,意思相当于人口少,负担小。
“他也该办这样的席。老吴家这回算是发了财了。”四郎就道,“我四叔给的那些陪嫁,好几辆大车都装不下。还有啥地啊、磨坊、作坊啥的,咱家全部家当加一起,都不够人家一个小手指头的。 就我爷当年最有钱的时候,估计也没枝儿姐的嫁妆多吧。”
说到这,四郎还特意看了连老爷子一眼。
连老爷子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中,并没有注意到四郎投过来的眼神,他也错过了四郎说的话。
“没有。”连守义回忆了一下,就肯定地道,“老四家这财发的,邪性啊。他发这么大的财,当初酿葡萄酒那会,他还那么独。现在也这样,老四太独了。咱也不指望跟他一样,他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咱吃用的了。他宁肯便宜老吴家啊!还有啥兄弟的感情!”
“嫁妆不算,还有那老些给添妆的。”四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没再往下说。
“说到添妆了,三郎那边也让人给捎东西过来了。”何氏突然就道,“听说,是给送了俩尺头,还有一对镯子。值好几两银子那。”
“俺这是个啥命,。儿子生了不老少,算上罗小燕,娶了仨媳妇了,俺就一点福都没享着。哪个媳妇都不拿俺当回事。那个王七,也是傻的还是咋地,胳膊肘净往外头拐。离这么老远,有那几两银子,咋就不能孝敬俺们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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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 喜悦
听着何氏抱怨,连守义哼了一声,至于炕上的其他人,则没有人吭声。
“她往这捎东西,那也应该捎给俺,俺给老四媳妇送过去。她都不经过俺,让人二上就给送过去了。她那眼睛里,是根本就没有俺这个婆婆啊。”虽然没有人搭茬,何氏自己一个人仍旧絮絮叨叨地说着。
“捎给你,让你给送过去,你好也能去坐席是不?人家不捎给你,人家是怕你二上把东西给克扣了。人家那是信不过你。”周氏冷哼了一声,打击何氏道。
何氏爱和人唠嗑,但是在这个炕头上,周氏是不允许哪个儿媳妇越过她,成为主角的。她这边不说话,何氏却唠唠叨叨地,这在周氏看来,是对她一家的女主人地位的挑衅。
“俺是那样人吗?”何氏立刻就道,“俺咋没见过东西,也不能干那样的事啊。……三郎啊,也是当不起家来。二郎也是。”
对于周氏打击她的话,何氏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更高兴的是周氏接了她的话茬,她有人一起唠嗑了。
“娘,你还不知道吧,二郎和罗小燕给枝儿添妆,那可真豁得出去啊。”何氏就往周氏身边凑了凑,神叨叨地道。
“哼,你的好儿子、好媳妇。”周氏不屑地道。
“……泡了一口猪啊。这个时候泡啥猪,要等到过年再泡,咋地也能多挣几个钱。泡一口猪还不够,还卖了好几只鸡。……俺这当婆婆的。一个草刺儿都没见着她的,她给枝儿添妆,就是两只镯子。银镯子啊。俺这胳膊上,还是光溜溜的。”
“给我四叔家打溜须呗。”四郎插话道,“给你东西,你能给人家啥。我二哥现在那个工,就是我四叔给找的。这时候,人家送这一份礼,擎等着好处吧。”
“俺是他娘、她婆婆。俺还用给他们啥好处,他们孝敬俺是应该的。”何氏就道。她这话大家伙听着都非常耳熟,因为周氏经常这样说。
周氏也听见了。又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周氏知道,何氏因为儿子生的多,处处想和她学,也想享受当婆婆的威风。不过。何氏的这个想法在周氏看来根本就是做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何氏生再多的儿子,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都比不上她的一个小脚趾头。
“给他四叔送礼就豁得出去,说好该给俺们地,每回都哭穷。另外朝他们要点东西,跟抽他们的筋似的。俺这儿子养活的。都是给别人养活的了。俺这个命啊……”
何氏一边哀叹,一边就瞧见了四郎。
“四郎。你娶媳妇可得看好了,俺可就指着你了。”何氏就对四郎说道。
“我媳妇在哪那,想看好了,那也得有的看啊?”四郎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一边就偷偷地打量连老爷子和周氏。
连老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四郎和何氏说的话,更没注意到四郎的眼神。周氏则是打了个哈欠,略微偏头,根本就不去看四郎,也不答话。
四郎在连老爷子和周氏那得不到回应,就给连守义和何氏使眼色。
“爹、娘,四郎赶年也不小了,不说了要给他张罗媳妇吗,那就赶紧的吧,家里也能多个人干活。”连守义就道。
要给四郎娶媳妇,何氏也很积极。她想着有儿媳妇进门,以后做饭、烧火、缝连补缀这些火机就都可以推给媳妇坐了,她也坐炕头像周氏一样支嘴,她说啥儿媳妇听啥。
“是该给四郎说媳妇了。娘,要不,你给俺俩钱,俺买两包槽子糕,上孙媒婆家去一趟?”何氏就忙向周氏道。
“一张嘴就都跟我要钱,我是能造钱还是咋地?你买槽子糕,是你自己个想吃吧?”周氏没好气地瞪了何氏一眼,“要钱别找我,找你爹去。”
周氏将问题推给了连老爷子。
连老爷子板着一张脸,似乎是苦恼到了极点,根本就在炕上坐不下去。没等着连守义或者何氏再跟他说话,他就下了地就出门去了。
连守义和何氏都张着嘴,反应不及,四郎的脸色越发阴沉了起来。
……
青阳镇上,吴家内宅后院,连蔓儿她们已经吃完了饭,席面撤掉之后,就有吴家这边亲朋的大闺女、小媳妇络绎不绝的来新房看新娘连枝儿。连枝儿娘家这边陪着的人也多,其中张王氏又极泼辣善言谈,因此连枝儿虽然腼腆,屋内的气氛依旧十分热闹。很快,吴家玉、吴玉昌媳妇和二丫也都过来陪着连枝儿。
大家说说笑笑的,转眼就到了下晌。
吴家晚上还会开席,招待知客、捞忙的以及近亲。而新亲们,虽然住的近,却不能参加晚上的宴席。等着客人渐渐地散了,连蔓儿等人也只得告辞离开。
这两天里,按照规矩,她们都不能跟连枝儿见面,要等到三日回门的时候。而那之后,两家则是该怎样来往就怎样来往。
“……把闺女留人家里了……”回到家里,在炕上坐下,张氏就先来了一句。
众人就都大笑。别的亲朋都走了,张家因为离的较远,又和连家亲近,因此并没有回家,而是打算在连家住一宿,明天再回去。赵氏和连叶儿坐席回来也没回家,跟过来大家唠嗑。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都有这一天。”李氏轻声道。
张氏就叫了一声娘,靠近李氏坐了。送连枝儿出嫁,此刻,她想起了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李氏也应该和她一样的不舍吧。而且,她当时嫁来三十里营子,算得上是远嫁,连枝儿却跟嫁在家门口一样的。
李氏当初的不舍、担心,应该更甚于她。还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的不易。
“可不是闺女再好,那也不能总留家里,还能留姑娘在家当老姑娘?”张王氏就笑道,“大姐,枝儿这亲事多可心啊,你还有啥不满足的。就等着明年抱外孙就得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虽然不舍得连枝儿,但是连枝儿成亲,张氏更多的还是喜悦。
大家说说笑笑,都夸今天吴家的席面体面。婆家将席面办的如此体面,娘家的人都觉得受到了重视,而且有面子。说完了吴家的席面,又津津乐道地说今天的来客。
“五郎可真是出息大发了。”张王氏就夸赞道,“看那举止做派,一言一笑的,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才十几啊,这真是天才。小七也好,一板一眼地,小大人似的,我们小龙小虎这成天就知道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的,拍马都赶不上。”
“我看小龙和小虎都挺好。”张氏就道。小龙和小虎都不在这屋,跟着小七在前院玩。“你们是没看见,小七也淘,都是让他哥还有蔓儿给管的,每天看着小七念书。”
“对了,小龙和小虎,也该送去念点书。”张氏突然又道。
李氏和两个儿媳妇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烧锅屯是山村,民风淳朴,读书的风气也不盛。烧锅屯没有私塾,最近的私塾也离着有十几里地。而且张家别的都好,只是从张青山起,就都觉得自家人不是读书那块料。
张家虽然自家觉得不是读书那块料,对读书人却非常的看重。这也是当初张青山能将张氏嫁到连家来的缘故之一。
而张氏现在,是看到两个儿子读书出息了,也就想着让娘家的两个侄子也读书。
“这个事,回去我跟你爹好好商量商量。”李氏想了想,就道。
“家里也不缺钱,还是应该让孩子们念点书。哪怕不能考科举那,多认识俩字,那也方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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