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河上的冰已经冻透了,冰面上可以看到顽童在玩耍。
“……从前,我哥还带着我和小七在这。也这么玩那……”连蔓儿又将声音压低了些。笑着告诉秦若娟道,“等这两天闲了,让我哥也带着嫂子来玩。嫂子你肯定没玩过这个。对了,我哥做的那冰车应该还在,就让他推着你玩。”
“……又不是小孩子了……”凡是谁讲到关于五郎的事,秦若娟总是听的特别专注。听连蔓儿这么说,她看向冰面的目光就有了些异样,脸色微红地说道。
“是啊。长大了,我哥也有好几年不摆弄这个了。”连蔓儿感慨道。“不过没事,等咱们把咱庄子上的那段冰面围起来,没外人看见,咱们就再当一回小孩子。”
这回,秦若娟飞快地扫了五郎一眼,只是笑,也不说话了。
一路上,看到什么,连蔓儿就会告诉秦若娟一些他们兄妹以前的事。秦若娟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她知道,五郎幼年时曾经吃过很多苦,但是一家人父母兄弟姐妹却极亲厚,在一起度过的更多的是快乐的时光。
很快,就到了连家的大门口。连守仁、连继祖、蒋氏和大妞妞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看见一行人来了,忙迎上来见礼。
“……老太太在屋里,身边离不开人,芽儿在屋里陪着。”蒋氏还解释了一句。
大家就说着话,进了大门,往上房走去。
周氏和蒋氏都是爱干净的人,院子平时就收拾的不错,今天知道连守信一家要来,还带了新媳妇上门,再加上还有连蔓儿刚做了县主的事,蒋氏更是不敢怠慢,院子又仔细的打扫了不算,还将些杂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使得整个院子更干净整洁了。
一路进屋,并没有以往迎接他们的周氏的骂声,连守信脸上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不少。这要是新媳妇进门,没见着奶奶婆婆,就先听到奶奶婆婆那中气十足的斥骂,还不知道会有多丢人那。
连守信的心里就有些暖意。他知道,周氏从来就不是通情达理,讲究体面的人,而且骂人成瘾。今天能够这样消停地让他们进门,还是比较难得的。这是不是说,周氏的心里头还有他,有这一股儿孙。
毕竟,有许多人,年轻气盛,等到老了,脾气也就缓和了下来,对待儿孙们也变得慈祥了。或许,周氏也会有转变,虽然,她的转变来的有些晚,但毕竟是转变了不是。
连守信这么想着,率先进了东屋。然后就是张氏、连蔓儿几个随后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被蒋氏收拾的更是一尘莫染。连蔓儿扫了一眼,就发现,柜子上摆的东西,有好几件原本是西屋的。想来是被蒋氏搬过来,充门面的。
庄户人家,大多屋内并没有太多的摆设和装饰。就也有在招待稀客,或者是相亲的时候,借东西来摆的。也不只是庄户人家如此,大户人家也有这样的,算是人之常情。蒋氏这么做,是她的聪明之处,也表明,她对连守信一家的到来十分重视。
除了柜子上的摆设,屋内地上也整齐地摆了几张椅子,每张椅子上都铺设有椅袱,布料虽普通,但花色素净,针脚也极精致细密。这一看。也是出于蒋氏之手。
蒋氏有了连蔓儿安排给她的生计,显然是手里有了能自由支配的银钱,在家里也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否则。就算是她手里有钱,也难以越过周氏来添置这些东西。
能够让周氏同意她这般铺排,添置这些东西,想来也不容易。这么想着,连蔓儿的目光就移到了炕上。
周氏依旧坐在离炕头一个铺盖的位置上,背后是她的铺盖卷。如今,连老爷子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周氏也并没有什么忌讳。却偏偏要在炕头留出一个人的位置来,并不是周氏思念连老爷子。
周氏喜欢睡热炕,所以每天都让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等人将炕烧的热热的。一铺炕上。最热的地方自然是炕头。可周氏却嫌炕头太热,怕把自己给烙着,因此,才留出了一个铺盖的位置来。
也许有人会说。如果怕烙。那就少烧一点,何必要这么做?但是,周氏却不允许少烧柴禾,一定要将炕头烧的摸上去烫手,她才满意。当然,有连守信那一股的供养,这边也不在乎柴禾的问题。这也只不过是周氏众多怪癖之一罢了。
连家的老太太难伺候,这在周围是十里八村都并不是什么秘密。
周氏就那么坐着。腰板略有些佝偻,半垂着头。听见了连守信等人进门的动静,也没抬起头来。不过,看她头发梳的光溜溜的,身上崭新的靛蓝色万字文的绸子大褂和裙子,盘起的双腿露出来的白色棉綾袜子也是崭新的。
周氏这也是收拾过的。
周氏跟前,挨着炕沿站着的是连芽儿。连芽儿也穿了一身新衣裙,看见这么多人进来,她脸上的神情就有些怯怯的。
“……奶,我四叔、四婶带着蔓儿、小七,五郎,还有五郎媳妇都来看你老了。”蒋氏忙就上前,凑近了周氏,略提高了声音道。
“啊……”周氏似乎在打盹,听见了蒋氏的声音,才慢慢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
蒋氏就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周氏又啊了一声。
“……老四来啦……”周氏拉长了声音道,看来这是清醒过来了。
连守信和张氏都忙喊娘,周氏却没有应声。地下已经铺好了垫子,连守信和张氏先行礼,连蔓儿要行礼,旁边蒋氏忙将她扶住了。如今连蔓儿的身份不同。
“……刚才老太太还念叨,说怕折了福……”蒋氏笑着道。
小七上前来行了礼,然后,就是五郎带着秦若娟行礼。蒋氏在一边早准备了一杯茶,秦若娟行礼后,便端了茶献给周氏。
周氏坐在那,嘴里哦了一声,却不伸手接茶,连蔓儿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周氏的眼睛比以前浑浊了,目光似乎没有焦距。
蒋氏这个时候忙上前来,侧身接了秦若娟手里的茶,轻轻地放在了周氏的身前。
“老太太年岁大了,有些犯迷糊。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蒋氏又笑着解释道,“这几天跟我们念叨,知道五郎媳妇要来,老人家可高兴了。就是太高兴了,昨个晚上都没咋睡,拉着我们说话,结果今天白天,就没啥精神。”
秦若娟笑着应了一声,又从丫头手里接过两色针线来,依旧恭恭敬敬的献给周氏。周氏依旧没什么反应,还是蒋氏替接了过去,放在周氏身前。
“……奶,你看这么好的针线,是五郎媳妇孝敬你老人家的。”蒋氏又在周氏耳边略提高了声音道。
周氏浑浊的眼珠就转了转,最后落在那两色针线上。然后,她竟飞快地伸出手来,将两色针线抓起,举在面前打量起来。打量完了,她又哦了一声,竟将针线掖到了背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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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疑心
连蔓儿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谁都知道,周氏把家把的很紧。包括他们这一股送来的东西,还有蒋氏他们跟人礼尚往来,别人送来的东西,周氏都会把在自己的手里。她说怎样分配,就怎样分配,不管是吃食,还是别的东西。
可是当着送礼人的面,周氏从来的表现都非常矜持,她甚至不会去碰送来的东西。尤其是他们这一股来送东西的时候,周氏往往还会表现得很看不上眼。虽然,连蔓儿知道,等他们走了,周氏往往会迫不及待地品尝他们送来的那些吃食。
像现在这样,当着他们的面,就将东西把起来,这完全不是周氏风格。
何止是现在的这个动作,周氏是不会在人前做出来的。应该说,周氏今天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自打他们一进门就是这样了。
连蔓儿心中疑惑,不过却什么也没说。
“老太太是稀罕五郎媳妇的针线。”蒋氏已经笑着说道,“大家伙可都知道,老太太年轻时候的针线,那真是没得比的。能让她老人家看上的针线,那就是万一挑一。”
连蔓儿不由得又看了蒋氏一眼,蒋氏这描补的也算合情合理。
“大嫂过奖了,奶稀罕就行。”秦若娟就道。
“奶,你说啥?”蒋氏笑着。一边又往周氏跟前凑了凑,周氏见蒋氏靠的近,嘴里含含混混的似乎又哦哦了两声。大家谁都没听清楚周氏在说什么,或者,周氏也根本就没说什么。
可是蒋氏却听懂了周氏的话,就见她笑着伸手去周氏的身侧,拿出一个帕子包的小包来,然后转身就递给了秦若娟。
“……老太太今天挺高兴,喝了孙媳妇的茶。这是老太太给五郎媳妇的。并不值啥钱,就是老人的一点心意。”蒋氏笑着说道。
秦若娟并没有就接那块玉佩,而是看了张氏一眼。张氏轻轻点了点头。秦若娟才将玉佩接了过来,一边向周氏道了谢。
大家在旁边都看的清楚,那帕子里包着的,是一块碧玉双鱼佩。看成色和雕工。都算的上是上品。连守信在旁边就朝张氏投去了欣慰的一瞥。
来之前。连守信就跟张氏提起了这件事。秦若娟来见周氏,行礼敬茶,还送了针线。于情于理,周氏作为长辈,都得回赐点什么东西才行。但是连守信心知肚明,周氏那从来都是只进不出。
“说实话,老太太就想送点东西,也没啥东西可送。她哪来的钱。她的东西和钱,那还不都是咱给的。”连守信当时这样对张氏说道。
张氏做了婆婆。心情舒畅,不过这一回,她并没有顺着连守信说。
“……谁指望她送啥贵重东西啦?也不朝她要金子银子。还是没那么心,真有那么心,哪怕裁块帕子那,那也是她对晚辈后人的一点心思。……这屋里又没别人,都到这时候了,你还遮掩啥啊……”
连守信被张氏说到真病,脸上就讪讪地,没了话可说。
“不是我说嘴。”张氏见连守信这样,还是白了连守信一眼,又继续说道,“五郎他姥姥姥爷有啥,年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老爷子老太太富裕那。他姥姥还给五郎媳妇一对镯子。照咱家现在的条件,那也不贵。可人家的心意到了。那是他姥姥年轻时候攒下来的,不管哪个后辈晚人都有。”
“老太太当年是一件首饰都没有的?都哪去了,你也清楚。咱是一个草刺也没得着就是了。我是不挑这个,我是外人啊,人家能给我。可这几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不姓连,不是她亲孙子?”
或许是也上了点年纪的缘故,张氏现在有时候想起旧事,就会抱怨、数落连守信几句。当然,张氏极少在几个孩子面前这么做,如果有秦若娟在场,她更不会如此。
连守信被张氏抱怨的没了脾气,他不敢说张氏什么,他知道,要是他方才没说那句遮掩的话,张氏不会有跟他翻起这些旧账。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当时张氏都没怎么说他,现在说他,就是气不过他的话里的偏袒。
连守信就陪笑。
张氏看连守信这样,也怕孩子们随时会回来,就没有再数落连守信了。
“……我和蔓儿我们都核计了,知道老太太那肯定又是一毛不拔。我把东西给继祖媳妇了,让她到时候给五郎媳妇,就说是老太太给的。”
这块碧玉双鱼佩,正是张氏交给蒋氏,给秦若娟做红包的东西。
连守信看了这双鱼佩,自然感激张氏贤惠、想的周到。
张氏回望了连守信一眼,对于连守信的欣慰,她此刻倒不觉得怎样,只是因为秦若娟见周氏这件事到此一切顺利,让她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坐了,蒋氏就带着大妞妞端上热茶和整治好的果盘上来。能看的出,如今这家里蒋氏说了算了,茶和果盘都是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收拾的也极为洁净整齐。
连守信坐在椅子上,就抬头跟周氏说话。周氏此刻又垂下头,还打起了呼噜,对于连守信的话自然是听而不闻。
“……老太太高兴的,几天都没咋睡觉,现在犯乏了。”连守仁和连继祖也都说道。
老年人这么着,也很说的过去。若不是周氏乏了。困倦,只怕现在的情形也不会如此消停、和谐。
“……我们过来看看老太太,给老太太拜个早年。”张氏就道。“再有,就是五郎媳妇来见见老太太,认认门。……老太太乏成这样,那……”
张氏就看连守信,并不肯于连守信之前开口说要走。
“那就让老太太好好歇着吧,我们在这,闹哄哄的。老太太歇不好。”连守信就起身道。
连守信这么说,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自然也不好太过挽留。大家就都起身往外走。
“……好好照看老太太……”这边往外走,连守信一边还不忘了嘱咐连守仁和连继祖。
从外屋出来。张氏就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一边就指着西厢房让秦若娟看。
“……以前啊,我们一家就住在这。五郎就是在这个屋子里出生的……下面那个是菜园子,五郎从小就懂事。他跟他姐。带着蔓儿和小七,都不用我们,就能把这个园子种了……”从屋里出来,离了周氏的跟前,张氏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话也就多了,拉着秦若娟说以前的事。
等到大家终于走到大门口,秦若娟已经知道了不少五郎小时候的趣事。五郎在一边。颇为无可奈何。
出了大门口,连守信就不让连守仁、连继祖、蒋氏和大妞妞送了。
“老太太跟前离不了人。你们别送了,回去吧。”连守信就说道,一面又看了连继祖一眼,“继祖,一会你没事上我那去一趟,我有事跟你唠。”
“哎。”连继祖忙答应了。
蒋氏站在旁边,眼神就是一闪,随即就微微低下头,并没说话。
一家人回到老宅,都到张氏的屋中坐了,秦若娟自然也跟来服侍。张氏就让秦若娟和五郎回自己的院子。
“我这也没啥事,不用你总在跟前伺候。那院子往后就是你们的,你俩回去歇歇,看看,看有啥要添置的,有啥要改的。”
五郎就起身,带了秦若娟去了东跨院。
屋子里,就只有连守信、张氏、连蔓儿和小七。
“老太太……有点不大对劲儿啊!”看儿媳妇走了,连守信就微微皱起眉头,说了一句。
“是跟平常不一样。”张氏就道,“不过,这样也挺好。她要跟平常一样,我还真怕今天当着五郎媳妇,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话是实情,就算是连守信也无法反驳。
“爹,看你说的,老太太不闹腾,不给咱难堪,你还不适应了,觉得不对劲儿了。”连蔓儿就道。
“我不是说那个不对劲。”连守信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就道,“……老太太犯困,说啥知道蔓儿做了县主,五郎娶了媳妇,高兴的几天没睡,这个,你们就信啊。”
张氏、连蔓儿和小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爹,你信不。你信,我们就信。”小七笑道。
“你也拿话噎我是不?”连守信故意瞪了小七一眼,然后,说了句实话,“……老太太不是这个性格……”
周氏会因为他们的喜事而高兴的睡不着觉,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连守信也无法相信。
“老太太困乏成那样,那可不就是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不是这个,还能有别的啥。如今那边也没啥活计,有啥活计,也不用老太太干啊。再说了,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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