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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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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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坠的脸色刹时冷下一半,“回什么家?我娘的三尺坟冢么?”
  晏迎眉耐着性子,“不管怎么说那人也——”
  “与我不相干。”尚坠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说话,垂首低低道,“我心里闷,往林苑去走走,你先歇下罢。”说毕径自回房取了笛子,也不理晏迎眉,提了灯笼便往外走。
  晏迎眉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无奈地轻叹口气。
  出了门口,沿着花廊一直走到疏月庭外,尚坠慢了下来,远远近近挂在枝头通宵燃点的琉璃花灯,将宽阔平整的石径映得暖朦,独自一人站在孤空寂夜下,只觉心内茫然仓惶,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
  意识空茫中,沿着石径不知不觉走到了第一楼的庭院前。
  院落里隔着花木扶疏,隐约见点点灯火,然静悄悄不闻人声,可知白世非仍未回来,心口的失望渐渐弥漫开来,原本已然低落的情绪堆积成了闷抑郁结,无边酸楚透彻五脏六腑,难以言喻。
  她抬步往林苑的方向走去。
  回家?天地之大,却不知何处是归程。
  冷冽苍穹,冰封湖面,广袤无边的夜幕下,一缕笛音如泣似诉,前所不曾的凄婉悲切,仿佛能让湖边的梅花花瓣也在叹息中悄然坠落。
  一曲接一曲,直至她的十指在寒夜霜气下再受不住刀割一样的凛风,僵硬得已失去知觉,无法再灵活按动笛眼,鼻尖也已冻得抽红,全身冰冷透心,控制不住微微寒颤,手足如同浸过雪水无一丝余温。
  终于还是起身回去。
  再经过第一楼时已不曾稍停。
  各处院落厢房透出的最后几点微朦烛光,渐渐也全然尽熄,更深人寐。
  恍惚一梦犹未醒,迷迷糊糊之间,已闻破晓鸡啼。
  原本便因着心事而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半梦半醒的尚坠,被隐隐传来的破晓啼叫惊醒了浅眠后,在床上再躺不下去,天色方微亮已悄然起身,洗漱好在床边坐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出了疏月庭。
  静谧的第一楼笼罩在晨曦薄雾中,一众仆人小厮似仍未醒转。
  她走上檐廊,轻轻推开正堂大门,径直往里走去,入眼见白世非寝房的门屏紧掩着,心下不由得浮起一丝犹如已等尽一生的惊喜,一腔悬了整夜无法散去的郁楚酸涩,终于找着落处。
  悄然向里一点点推开门页,有丝期盼还有丝羞怯,“公……子?”
  内里无人应声。
  她又压低声音轻唤一遍,依然无声无息。
  掌心抵着门扇往里慢慢打开,她跨过门槛,走进房内。
  眸光穿过往两侧悬起的层层绫罗帷幔和薄如蝉翼的坠地轻纱,不远处绣着交颈鸳鸯的红绡帐以轻巧的结珞金钩勾挂起来,漆得发亮的紫檀大床就在眼前,近尺高的三面围屏全精雕着鲤鱼戏荷,一朵朵荷花或盛开或含苞或欲放或垂蓬,千姿百态栩栩动人。
  纯白柔软的雪豹大氅满铺整床,然后顺着床沿大幅垂覆下来,盖去了四足如意床脚和托踏,坠在地面的波斯毛毡上。
  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她还没来得及分辨内心是什么感觉和滋味,已听见屋外传来两道匆匆的脚步声,伴着急忙不过的吩咐,“白镜,你还是去疏月庭看看小坠起来了没,可千万别让她知晓我一夜不归,切记切记!”
  “是,小的这就去探探。”
  尚坠只觉得心腔内似象爆竹一样炸了开来,她从寝房里走出去。
  同一瞬间白世非踏进门来,一抬首看见她就在眼前,脸色前所未见地冷得吓人,他整个彻底呆住。

  第四章 歌馆探真机

  尚坠径直朝白世非走去,却是看也不看他,只从他身边经过,一言不发跨出了门外。
  白世非回过神来,飞快转身跟过去,轻怯而讨好地低声笑唤,“小坠。”伸手去拉她的衣袖。
  尚坠猛地一摔袖子,将他的手毫不留情地甩开。
  白世非急了,“我本是要早些回来,没想到和那群人作别之后,一出阁子间就遇见飘然和几位朝官,结果大家一道去了飘然府中喝酒,结果全醉倒了,都在他家中留了一宿。”
  尚坠再度甩开他伸来的手,依然一声不发,只脚底下加快了步伐。
  “小坠。”白世非暗暗叫苦,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却不敢碰她。
  走出庭院的拱门外时,迎面碰上匆匆而来的邓达园,他脸上讶色一闪即逝,白世非和尚坠刹时都显得有些尴尬,两人大清早从屋子里一起出来,可不容易让人误会?
  白世非轻忍唇边笑痕,俊眸向旁偷瞥过去,这存心暧昧的形容举动偏巧被尚坠的眼角余光掠见,羞极之下怒气更盛,只恨不能邓达园此刻不在眼前,她非与他发急不可。
  邓达园只当全没看见两人之间暗波汹涌,低首恭禀道,“公子,西北传来飞信。”
  白世非眸光一凝,即时敛起了玩闹神色。
  只这一耽搁,尚坠已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开去。
  白世非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正事重要,遂与邓达园往书房而去,“信里讲什么?”
  “赵元欢一行已经离开兴州,入了玉门关。”
  “何时到达京城?”
  “估摸在元宵节前后。”
  白世非沉吟道,“你叫人去把锋璿请来。”
  那边尚坠在疏月庭外遇见白镜,白镜看她脸色不对,心里不禁惊疑,慌忙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尚坠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再理也不理,只径自朝里走去,白镜吐了吐舌,飞跑去寻白世非。
  回到屋里,拣张凳子坐下,愈想心里愈委屈气恼不过,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当晏迎眉从寝室里出来,便见尚坠正以手背无声抹泪。
  她大为惊讶,“你怎么了?”
  尚坠不肯作声,只是摇摇头,站起身来,迅速擦干了眼泪。
  晏迎眉察颜观色,想来大致与白世非脱不了关系,也就不多问什么,只与她往膳厅去用早食。
  石径两旁梅香若隐若现,两人慢慢步行。
  走至雕廊时,晏迎眉看尚坠已平静下来,方再问道,“到底怎么了?”
  尚坠依然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他昨儿晚上没回来。”
  晏迎眉惊讶,然后皱眉,“有没有说在哪儿过夜的?”
  “说是在那个姓任的医官府上,一群人喝醉了……”
  晏迎眉看她神色,“你不信他?”
  尚坠沉默,他情急之下的解释并不似临时编造的籍口,只是,当她在他房里看见床上被褥叠放整齐,醒觉他一夜不归的那瞬间,感觉十分不好受,像有一块重石堵在了心口。
  晏迎眉笑道,“你若真不信他,那还不好办?去把白镜叫来,我帮你细细盘问他一番。”
  尚坠想想,应了声好。
  心里也确想知道白世非昨夜到底干什么去了。
  去到膳厅,晏迎眉问过小厮,得知白世非在书房,尚坠便往那厢去找白镜。在廊道远远便见书房外的一个角落里聚集了好些下人,大家把白镜围在中间,他一脸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旁人则听得津津有味。
  行近时隐约听见他们提到白世非,一群人兴致勃勃地围着白镜,七嘴八舌说的说问的问,全都聚精会神,没人察觉尚坠已走近,她悄然掩身,躲在了檐柱后面。
  听着听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煞白。
  书房里似传来声音,口若悬河的白镜停下话头,慌忙推开众人过去,没了主角儿的一群人很快便散了开去。
  尚坠定定地呆立在柱子后,整个人似乎失了魂魄。
  “坠子,你在这干吗?”身后传来讶异叫唤。
  她下意识回首。
  晚晴乍见她神色异样苍白惨淡,不禁吓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尚坠微茫地看着面前的脸孔,好一会,才慢慢清醒过来对方是谁,她收起情绪,缓下僵然面容,轻声对晚晴道,“你今儿不是向总管告了假么?”
  “是,我娘病了,我这会儿正要回家去看她。”
  尚坠深吸口气,“我和你一同出府去。”
  晚晴惊讶,“你要出府?夫人知道么?”
  “不要紧,我有点事儿要办,速去速回花不了半会儿工夫,回来再与她说,走罢。”
  晚晴虽然心里疑惑,却也知晏迎眉待她不比寻常侍婢,只得跟上前去。
  尚坠有意站在晚晴的另一侧,与她并肩而行,借着她身形的遮挡从书房外走过,门屏半开的房内白世非坐在书案后,神情专注地倾听着邓达园及庄锋璿的说话,虽然隐约察觉门外有丫鬟样的身影一闪而过,以为是来往的侍婢,也没去在意。
  两人出了前厅,经过前庭,快走到白府大门时,遇见从外而来的一位布衣朴素的年轻后生。
  晚晴笑着迎上前,“丁大哥。”
  那后生赶紧施礼,“晚晴姑娘。”一抬首看见旁边的尚坠,不禁呆了呆,只觉眼前人面容娇妍,叶眉清丽,一双绝色黑瞳似静静地凝视着人,然而眸光却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悬空浮着一抹茫然不知掩饰的悲伤还是苍凉,形容微微凄楚而哀婉。
  心头惊艳震荡,他有些腼腆而慌乱地赶紧低下头去,竟不敢继续面对尚坠那似看非看他的眸光。
  晚晴掩嘴一笑,与他道别后牵了尚坠离去。
  走远了才道,“那人叫丁善名,是商管家的外甥,家里也有些田地,公子每趟出门免不了会带些好吃的什物儿回来,商管家总在私底下攥着点,时不时把他叫来,让他也带些儿家里去尝一尝。”
  尚坠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整个人神思恍惚,明显并没有听进去,出了府门,她与晚晴分道扬镳,独自往南门大街而去。
  拐过得胜桥,走到东十字大街,行人和卖货的般载车来来往往。
  一顶四人轿子从她身后急急经过,却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一道身影从轿子里钻出,兴奋不已地朝她叫道,“小天仙!”
  尚坠怔了怔,看向来人。
  张玮缙快步走到她面前,脸上尽是欢喜,“没想竟在这儿见到你!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可好?”
  “不用了,谢谢张少爷。”她客气应了声,垂首继续赶自己的路。
  张玮缙朝轿夫挥了挥手,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极好奇问道,“小天仙,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世非呢?还有你脸色很差,人不舒服么?”
  尚坠的小脸白了白,看他一眼,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侧头再看看他,说道,“你昨儿个可有去玩关扑?”
  “有啊,怎没有,还遇到世非他们一伙儿呢。”
  “你们玩了一宵么?”
  “那倒没有,我后来和伴儿们去了会仙店喝酒。”
  尚坠微敛眼眸,“我知道,公子他们去了莲花楼听曲儿么。”
  “世非竟然连去了哪都告诉你?”张玮缙挑眉,又嘻嘻笑道,“今儿一早我就听人说了,他们昨天晚上可够疯的。”
  “是么?”
  张玮缙说得兴起,“怎么不是?竟然关扑一个叫价三千两的歌姬!也太能玩儿了,只可惜那等热闹场面我竟不能够亲眼见着。”越说越觉扼腕。
  尚坠在潘楼街和高头街交界的路口停了下来,定睛看着张玮缙,“莲花楼应该在这附近?”
  张玮缙心头一格楞,“你要去莲花楼?”完了,是不是他说错什么了?
  尚坠没有应他,往两边望了望,径自折进高头街。
  张玮缙赶紧跟上去,“你去莲花楼做什么?”
  在孙殿丞药铺和马铛家羹店之间有一座门楣气派的雕檐画楼,大门上方挂着漆蓝描金的匾牌子,龙飞凤舞地刻着“莲花楼”三字,正是开封最有名的歌馆。
  尚坠远远站定在楼门口外,淡声道,“你帮我进去问一声,公子昨儿晚上是不是真有来过。”
  张玮缙傻在当场。

  第四章 焦盼如焚炭

  书房内几人商议完毕,白世非与庄锋璿相偕往膳厅而去,他人还在门外就已拿眼往里逡巡,却见只晏迎眉独自一人在座,厅里哪儿有半点尚坠的影子?不禁既失望又略有怯意,问道,“小坠呢?”
  晏迎眉惊讶,瞧了眼跟在两人身后进来的白镜,“你们过来时没见到她么?”这丫头寻人可寻到哪儿去了?
  白世非一怔,为什么他们过来时应该见到她?精敏记忆乍然闪动,不久前好像有人影曾经从书房门口走过,转头朝白镜道,“你去前厅看看。”
  白镜应声而去。
  白世非也不坐下,只站在那,不时往外张望两眼。
  厅里仆婢众多,晏迎眉也不好多问什么。
  一会儿后,白镜回来,神色间不期然有些惶恐,“公子,门房那边说坠子和晚晴一道出府去了。”
  晏迎眉一听大为愕然,怎么一声不响就跑出去了?
  白世非不可置信地瞪着白镜,“你说什么?她——出府去了?!”
  “没错儿。”
  白世非转头看向晏迎眉。
  她皱眉道,“晚晴昨儿向我拿了半天假,说想回家去看看她生病的娘,但是不曾听尚坠提起她也要去啊。”怎么突然就没影儿了。
  白世非来回踱了几步,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向白镜道,“你马上叫人去晚晴家看看她在不在,若她在那儿,且由她去,若她人不在那儿,速回来告之于我。”
  白镜匆匆忙忙又跑了出去。
  此时的尚坠自然不在晚晴家里,待张玮缙从莲花楼里出来,吞吞吐吐地证实了白世非昨天晚上确实和一帮哥儿们到此耍过之后,她反倒平静下来,也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
  张玮缙紧跟在她身后,替白世非着急辩解,“他虽然扑赢了那位歌姬,但是他们说他并没有在此地多作逗留,不久便已离开,打我认识世非那会起,便不曾见过他在外头沾花惹草,你可得信他才是。”
  走回到高头街和潘楼街的十字路口,尚坠原地站定,好一会,才低低对张玮缙道,“今儿个谢谢你了,我自个往那边儿走走,你回去罢。”说完朝着与白府相反方向的西面缓步走去。
  张玮缙还是跟上前去,“你想去哪儿?走了半日不累么?要不你坐我的轿子去罢?”
  尚坠摇头,只是沿着景灵东宫行去,穿过宣德楼前的御街一路往西。
  走过西尚书省、西角楼大街和踊路街,径直出了梁门,梁门外道路北边是建隆观和州西瓦子,南边是一座门面宏伟的相宅和金梁桥街,与白府里的汴水秋声同为汴京八景之一的金梁晓月,便是在那相宅屋后的金梁桥边上。
  张玮缙十分好奇,正思忖着不知尚坠到底想去哪儿,她已然拐进了州西瓦子,在靠路边的一间茶坊里拣了个位置坐下,也不问他想吃什么,直接点了两盏浓浓的稠茶,自己端起一盏慢慢吃着,眸光漫无目标地投向茶坊外面。
  白府里,当白镜回报说尚坠并不在晚晴家,晚晴也不知她去了哪儿时,白世非开始有些急了。
  差白镜去把平时与尚坠较为相熟的几个丫头晚弄晚若等叫齐来,全问了一个遍,仍然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加上守门的家丁没留意,便连她是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的也不清楚,由是想着人去寻都没有头绪。
  他坐立不安,早食也不吃了,往前厅去候着,在厅里走来走去,不时往前庭外远处的大门翘首顾盼。
  不曾料有这么一天,她会在他不知不觉时离了白府,人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不管他出门十天或半月,不管他早上还是晚上归来,只要他回到白府,她永远会在这里。
  从来没想过,忽然一瞬之间,他已再找不着她的人。
  直到此时他的脑海里才闪进一丝意识,就是她与府内其他人并无两样,随时可以走出这个大门,然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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