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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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记-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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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言语生动,这般娓娓道来,风去尘直听得身临其境,如历其事,心想喜筵之上,几个顽童吵嘴斗殴,当属常事。他深信方破阵之能,眼见连杨顺也不是这孩子的对手,更何况是寻常孩童?对小禾所说的话,居然深信不疑,见方破阵站在自己身前,呆似木鸡,还当他是闯祸后怕,便又笑着对小禾道:“怎么你家大爷不知此事?”

    小禾口中啧啧有声,不屑道:“你这人这么一大把年纪,怎地连常理人情也不懂?富贵人家,喜筵之上,百来桌酒席,哪有大人小孩杂坐一处的道理?自是大人归大人,小孩归小孩,分开来坐。咱们大爷是贵宾主客,坐得是正厅正席,少爷却是坐在偏厅专为小孩设的席位上。喜筵上划拳行酒令,吵得人连耳朵都快要聋了,偏厅打闹,正厅怎能听见?再说少爷和小婢一见事情闹大,就赶紧溜了出来,大爷怎会知道,你这问得不奇怪么?”

    风去尘想想也是,不由得哑然失笑,道:“确是我问得冒昧了。”最后问明方府所在,说道长则五日,短则两日,他与岳去病定当前往方家村,看望师侄叶家亮。言毕,匆匆与方破阵话别,与岳去病、杨顺及那文士一同翻身上马,投威坪城而去。

    第03小节

    方破阵一待四人身影消失,便向小禾竖起拇指,赞道:“好小禾,聪明姑娘,你说谎的本事当真了不起!”

    小禾扑哧一笑,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说谎的本事真了不起’?少爷,我都不明白你究竟是在赞我呢,还是在骂我?”

    方破阵刚才空自担心一场,生怕小禾说出实情,那就大势去矣!此刻有惊无险,心情大佳,忙不迭道:“赞你,赞你,真心诚意赞你!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怎会骂你?”

    小禾奇道:“我怎么帮你一个大忙啦?”方破阵将那武林规矩说了,告诉她风去尘等人的身份来历,连同自己担心的因由也一并说出,又道:“我若照实而说,要是风师伯祖拔树寻根,打破沙锅问到底,问我怎么结识霍先生的,霍先生又为何要掳劫咱俩?我可不好回答,总不能把跟霍先生做交易、跟他习武这事说出来吧?”顿了顿,最后道:“小禾,你刚才怎会想起要说那么一番谎话?”

    小禾笑道:“刚才那位爷台问咱们这一身油渍的由来,我见你傻不兮兮,答不上话来,便知你是不愿说实话。其实,我也挺担心你说出实情哩,你想啊,咱俩从那波斯恶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干吗要跟旁人说?嘻嘻,咱俩被那波斯恶人从方家村一路掳到威坪,抓鸡捉鸭似的,丑也丑死啦。少爷,这事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足对外人道也。所以便现编现唱,说了那么一通假话,哄哄你的那位风师伯祖。”

    方破阵听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小禾道:“又怎么啦?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方破阵凝视着她道:“我叹气是因为我对你甘拜下风,自愧弗如。刚才我也想搪塞过去,但没你这份‘现编现唱’的本事。小禾,你不知道你刚才这番假话说得有多精采,简直称得上是滴水不漏。还有,你口中说得天花乱坠,可脸上神色不变,差点连我这知情之人,都要信你说的是大实话了。”

    小禾一听之下,格格娇笑,如花枝乱颤,手捧小腹,一时直不起腰来,过了许久才道:“原来说谎也算本事,这我倒是头一遭听说。少爷,你没听人说过么?咱们女子原本就要比你们爷们更会说谎,这是天生的,你大可不必对我又是甘拜下风,又是自愧弗如。”

    方破阵也跟着笑了起来,过后道:“小禾,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快上路吧,有话咱们边走边说。到这时还不着家,姆妈定要急坏了,说不定早命人满村漫巷找我去啦!”

    小禾心想也是,应声上路。两人趁着月色,疾步复行。边谈边走,转眼走出四、五里地。路势渐陡,两旁不再是稻田耕地,苍苍茫茫,尽是长满松柏的连亘山丘。

    走着走着,小禾忽学方破阵先前称赞她的模样,也向他一竖拇指。方破阵脚下不停,边走边问:“怎么了?”小禾紧跟在他身旁,道:“许你赞我,便不许我也赞赞你?”方破阵道:“你想赞我什么?”

    小禾模仿他先前的语气神态,赞他道:“好少爷,聪明少爷,你打架的本事当真了不起!”说着扑哧一笑。方破阵被她逗乐了,笑道:“你是在赞我将那杨顺拉下马来,是不是?”小禾点头笑道:“是啊。他那么一个汉子,被你抓着马鞭一拉,便跌了个倒载葱,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后来胸口又吃了你一拳。你说,你打架的本事是不是挺了不起啊?”

    方破阵摇摇头,道:“那算什么?说到打架的本事,嘿,霍先生才真称得上是了不起呢!唉,可惜……”想起自己从霍梅意手中逃出,往后再也不能随他习武,庆幸之余,又有些怊怅若失。

    小禾善解人意,明白他此刻的心境,慰道:“那波斯恶人打架的本领虽好,可从前做贼偷经文,眼下又当强盗掳掠咱俩,人品太差!你不跟他习武也罢,没什么好可惜的。回府后,你跟叶师傅练武功,将来你长大了,一定比他更有本事!”

    方破阵苦苦一笑,暗道:“你这丫头丝毫不懂武功,说得倒轻松自在。霍先生的一身武功惊天地、泣鬼神,超凡拔俗,我想超过他,那是痴心妄想,等下辈子吧!”

    小禾见他仍然郁郁不乐,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有意岔开话题,说道:“嗯,对了。少爷,我问你,刚才那无礼汉子拿马鞭抽我,你干么要救我?”

    方破阵不假思索,脱口而道:“咱俩交情非同一般,我不救你谁救你?你这话问得好不古怪。”

    小禾一听,心中登时甜丝丝的,一路走去,再不多话,一个身子却像飘行在云端里,浑不用着力似的。正当这飘飘然、薰薰然,心甜意洽,极为受用的当头,忽觉衣角被少爷拉了一把,她蓦然惊觉,登时面红耳热,低声道:“什么事?”

    只听方破阵在自己耳边道:“你快看,山道那边有人躺在地上。”原来小禾刚才心醉神迷,于身外一切物事俱是毫不萦怀,行到此处,山道左侧草地上躺有一人,她也是睁眼不见,视如无睹,只顾低头往前走。方破阵早发觉那人,大感蹊跷,心想如此半夜三更,怎会有人躺在这旷野睡大觉?稍一驻足,打算细看,小禾却已走出数步之外,他追上去拉住她,要她一同观看。

    两人停步张望,只见山道左侧一株翠柏下,一人两手平伸,双腿尽展,成一“大”字形状,鼾声雷起,正自酣睡。这晚月色虽明,但一来那人躺身处离山道有四、五丈之距;二来翠柏扶疏,挡去了月光,因此他俩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长相,模模糊糊,只觉那人身躯极长,比常人足足高出了一头。

    方破阵道:“咱们过去瞧瞧。”小禾心想:“常人断不会在此睡觉,敢情是个疯子。”见山道四周尽是苍松翠柏,景致阴森,耳中更听得(xiao)声凄惨,松针萧瑟,心中便有些害怕,拉住方破阵道:“算了吧,别看了,这人定是个疯子,咱们还是赶道要紧!”

    方破阵可不象她这般胆小,他连帮源峒也敢孤身独探,岂怕一个躺在路旁的疯子,执意要上前去瞧个究竟。小禾拗他不过,道:“好吧,我在这儿等你,你快点回来,我独个儿害怕。”方破阵应了一声,向那人躺身处走去。

    小禾站在山道当中,眼望方破阵背影,回味着方才那句令她荡气回肠的话语,一时间,心潮如涌:“少爷适才说‘咱俩交情非同一般’,不知这交情,指的又是什么?主仆之情也是交情啊!少爷又说‘我不救你谁救你’,意思自然是说他出手救我,理属应该,可是……可是主子搭救丫头,不也是应当的么?说不定换作别人,他也会出手相救,他可没说‘我只救你一人’这话,难道……难道是我一厢情愿?不,不会的!这世上主子救奴婢之事虽有,但那也得瞧有无凶险而定,若需身犯险境,方可救得奴婢,普天之下便没这等好心肠的主子啦!少爷待我,可不是这样的,他当时哪有半丝迟疑,他口中说的‘交情’,一定不是指主仆之情,而是……而是……”

    她这里左思右想,心神反覆,也只刹那间之事,正自患得患失,魂不守舍之际,猛听那边方破阵纵声大呼:“小禾,快跑!这人是霍先生。”

    小禾尚未回过神来,大声问道:“少爷,你说什么?”语声未落,方破阵已疾步冲到身前,一把将她拉起,边跑边道:“那……那人是霍先生!”小禾一听,登时脸色煞白,颤声道:“什么?你是说躺在柏树下那人不是疯子,是……是霍公公!他不是在威坪城里么?怎会……怎会……”

    当此紧要关头,方破阵哪顾得上回话,匆匆一点头,拉着她的手,高一脚、低一脚,三步并一步,如丧家犬、似过街鼠,只逃命也似的向前急窜。一口气跑出二里来地,上了岭背,已至黑松林,但见四下里黑压压一片,尽是奇松异树。小禾只觉精疲力尽,两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再也难以提起,喘息道:“少爷,你自己先走吧,我实在跑不动了,非得……非得歇上一歇不可。”

    方破阵自然不肯弃她于不顾,闻言蹲下身来,也不管小禾愿不愿意,双手往后一伸,抄在她双腿小腿弯里,将她背起,继续前奔。小禾身躯虽未全然长成,却也颇为丰腴,份量甚是不轻。方破阵习武时日虽久,身强体健,但毕竟韶颜稚齿,再者奔跑多时本就疲惫,此时负了小禾,脚下已大如先前灵便。

    小禾伏在他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见他步履维艰,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她留神身后动静,未听得有脚步声响,心神稍定,掏出手捐替方破阵擦去额上、脖子上不断泌出的汗珠,道:“少爷,后边没一点声响,那波斯恶人好象没追上来。”

    方破阵倏忽止步,头也不回道:“他不用追,他已经在咱们前面了。”小禾奇道:“你怎知道?我没见他追上来越过咱们啊!”方破阵松开双手,将她放下地,跟着向右侧让开一步,以免挡住她的视线,伸手指着前方,道;“你瞧!”

    小禾定眼顺指望去,几疑自己看花了眼,用力揉揉双目,只见前边两丈之外,山道正中,一人高鼻卷发,结跏趺坐,闭目仰首作深思状,如佛子、如大德,妙相庄严,正是那波斯恶人霍梅意!

    小禾如见鬼魅夜叉,心寒胆碎,尖叫一声,躲到方破阵身后,打着哆嗦道:“少……少爷,他……他怎会到了咱们前头,这可怎麽是好?”一边说,一边转动眼珠子,一瞥间,只见附近山道左侧有一条小径,直通岭下,忙拉方破阵一把,接着再道:“少爷,那边有条小路,咱们快往那儿跑。”哪知方破阵却好似脚下生根,任她怎么拉扯,也是纹丝不动。只听少爷说道:“不用逃了,无论咱俩怎么逃,逃得有多快、有多远,他始终都会出现在咱们前头!”

    方破阵曾见过霍梅意施展绝顶轻功,知这胡人身法展开时,快逾奔马,轻若烟尘,今晚两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冷不防冒出,于此人而言,实是如烹小鲜,轻易之极。他只对霍梅意故弄玄虚,一再戏弄自己大感恼火,是以此刻怒而不奇,但一想到自己重入此獠之手,又觉惧怕:今番好不容易借浴遁脱身,却仍然事败垂成,霍梅意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往后必定对自己两人严加防范,那时再想逃脱生天,可就难上加难了!

    第04小节

    只见霍梅意一跃而起,大踏步走到二人身前,伸手拍拍方破阵肩头,咧嘴一笑,悠然道:“还是你小子有见识,知道自己终究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便不去白费力气,不作那痴……这个……嗯,对啦,痴心妄想。小子,你说老夫这成语用得恰当么?”

    当此之际,方破阵哪有心思去管他成语用得是否妥贴,又是气恼,又是好笑,忍不住问道:“你要拿咱俩怎样?”

    霍梅意不来理会他,侧首奚落起小禾道:“小禾,你便大大不如你家少爷了,还妄想着要逃跑。哼,老夫神通广大,凭你们两个小娃儿,也配跟老夫动心眼、施手段、耍诡计?你们这不是孔夫子门前卖书,不自量力么?怎么?你扁嘴做什么,不服气是吗?那好,咱们再试一次。你即刻就走,一柱香之后,老夫再来捉你,保管你是那瓮中之鳖,涸流之鲋,老夫探囊取物,定要将你手到擒来。咦?这是怎么搞的,老夫用成语似乎越来越得心应口了,你们两个没觉察么?

    他这里极尽挖苦讥讽之能事,兼且自吹自擂,小禾听了,却没个奈何,直气得七窍生烟,杏眼一瞪,怒道:“呸!吹牛,不要脸!我小禾是丫头,有什么见识?自然不及少爷,这还用得着你说!”

    霍梅意听她反唇相讥,登时哑口无言。小禾灵牙俐嘴,他于帮源峒中早有领教,深知厉害,此时自不会去和她斗嘴,顾左右而言他,回头对方破阵道:“方破阵,你方才说什麽?”

    方破阵将原话重述一遍。霍梅意怪眼一翻,道:“拿你俩怎样?亏你问得出口!老夫早说了,我和你的交易还没做完,自然是要和你将这交易继续做下去。你小子记性不是一直都挺好么,怎地这等健忘?”

    方破阵道:“那……那这交易要做到何时才算完?您老人家又究竟要将咱们掳……带去哪里?”他本想说“掳劫”一词,眼见霍梅意面色不善,连忙改口。

    这两句话,小禾自今日傍晚起始,便欲询问,只是一直不得其便,眼下听少爷问了出来,不免关注,侧耳凝神,且听这波斯恶人如何作答。但等了许久,始终也不见霍梅意开口答话。只见这胡人在自己与少爷身前不住地来回踱步,一会儿摸腮,一会儿挠头,显得烦燥不堪,浑没了原先坐于山道中的端庄安详,更没了讥讽自己时的那份怡然自得。她不明其故,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望着霍梅意。

    霍梅意确是被这两句话给问住了。头一句话,他虽早有盘算,成竹在胸,但万万不能对方破阵坦诚相告。至于后面一句,他连自己眼下要去何方,也是不得而知,更遑论答复方破阵了。他心想:“老夫修习‘太阳神功’未有大成,尚不能制服那‘捉人的渔夫’马特,波斯故国显然回去不得,去了也是白去,徒然自取其辱!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新找一处隐蔽的处所,继续习练‘太阳神功’。”

    在帮源峒中,霍梅意虽将明教四大长老击败,却不敢担保明教便会就此罢手,不再来搜寻捕缉自己。要知道,他偷盗习练的可是明教镇教神功,兼且明教教主邵十力又曾在明尊前发下誓言,绝不将此功传于外人,届时说不定会离开黑木崖,亲自出马来对付他。因此他又想:“若是老邵找上门来,单就武功而论,我不是他对手,因而这次要找练功场所,应比帮源峒更为隐秘可靠才是。怕只怕这处练功之地不好找,以帮源峒之偏僻隐秘,仍被仇老道、吕师囊这干人发觉,可见此辈确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深知明教徒广布天下,其中多有能人异士,要躲过明教的追揖,实非易事。今日午后仇道人等找上门来,他原以为是方破阵不遵誓言,泄露了自己的形踪,当时极为恼火。后来仇道人对这事曾作澄清,他知此人一言九鼎,素来不打逛语,暗愧错怪方破阵之余,对仇道人的手段更是心惊,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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