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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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记-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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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是不知。李逵又叫道:“各位好兄弟,有谁知道?快快说出来。要不然,好好一桌上等酒席便鸡飞蛋打了!”

    众大汉寂然无声,显然都对今番身赴杭州所为何来?一无所知。

    李逵等了片刻,不见众人出声,急得哇哇乱叫。便在这时,忽听一个娇嫩甜美的声音说道:“少爷,这黑大汉是条大馋虫,是个大酒鬼。你瞧他那付火烧火燎的猴急模样,一见到嘴的酒碗砸翻,煮熟的鸭儿要飞走,便跟掉了魂似的,真教人好笑!”

    李逵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怪吼连连,嚷道:“是哪个多嘴长舌的臭丫头,敢在一旁揭俺李逵的短?”先前那娇嫩的声音回敬他道:“你才臭!”

    这说话之人自然是小禾。她和方破阵将众大汉摆放妥当后,一直站在一旁,静听霍梅意与李逵、鲁达二人说话。鲁达昨日行事鲁莽,一脚踢翻酒桌,救人不成,反弄得她和方破阵一身腥臭,她女孩儿家性子,小心小眼,也不去追本穷源,不去想鲁达可是为了出手救她,才致失手弄脏她的衣裳,反怪鲁达粗卤,心下早对此人已有几分不喜。兼之李逵长得黑不溜秋,形貌丑恶,满口污言秽语,更使得她越发对二人心怀不满。眼下她见李逵窝囊透顶,连霍梅意的身子也没沾着,便被人家打翻在地,给制服得服服贴贴。这倒也还罢了,更教人气恼的是,这人躺在地上,丢人出丑不算,居然还想吃想喝,一付馋涎欲滴的丑模样,待见酒席付之东流,便求爷爷奶奶告奶奶,急得跟什么似的。她实是忍无可忍,借口同方破阵说话,讥笑起李逵来。

    方破阵的见识自然不能与这妮子相提并论,他非但不讨厌鲁李二人的一言一行,反觉这李逵憨厚爽快,极为可敬可爱,耳听得小禾出言讥讽李逵,心想:“你这丫头便是气量窄小,昨天我说你没良心,非但不知对这位鲁大哥感恩图报,反怪人家行事莽撞,当时你还不服气,还跟我发了一大通牢骚,真是应了孔夫子的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为养也’。”对小禾的讥言讽语,大是不满。

    霍梅意眼见再也不能从李逵口中套出话来,优哉游哉的道:“李逵,老夫问你等去杭州做什么,你回答不出,那么老夫只好省下几两银子,这桌上等酒席只能留待日后,下趟再请你了。”说着,伸手将桌上那锭银子收回。

    李逵痛惜非常,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将一股怒气通通发泄到那店主身上,怪他先前为何不早将银子取了去,也好令这胡番反悔不得,破口骂那店主道:“你这夯货,有生意不会做,开得甚鸟店?惹恼了你家黑爷爷,一把火将你这店子烧成一片黑地!”

    那店主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又吃李逵这一顿臭骂,更觉没趣,灰溜溜躲到柜台后去了。

    第02小节

    正当此时,忽听店门外一个声音响起:“阁下何必如此悭吝,左右不过一桌酒席,又破费不了几两银子,何须留待来日?”声落人现,一人从门外跨过门槛,走进店堂。

    这人语调原本甚是轻松,话中也颇有调侃之意,这时入得店堂,一眼望见众大汉一字排开地躺在地上,人人脸苦眉愁,不由得大吃一惊,面色登时凝重起来。

    地上排帮众汉也是闻声色变,不过却是由忧惧变为欢喜,扭脖子翘脑,纷纷道:“舵把子来啦,舵把子来啦!这下大伙可有救啦!”

    这汉子正是排帮现任舵把子江蟠儿。他昨日上岸处置完毕帮务,眼见天色向晚,便去了家妓院,搂着个粉头睡了一夜。那粉头很是风骚,嗲声嗲气地缠了他一晚上,丁娘十索,倒是令他破费了不少夜渡之资。暮雨朝云,今早起身晚了,回船一看,手下帮众少了数人,找人来一问,方知鲁达、李逵等是去客店生事了。他连忙返身下船,过来一看究竟,手下果然捅出了乱子!

    霍梅意见有不速之客到来,耳听得众人叫嚷,早知是排帮舵把子到了,正中下怀,暗忖:“老夫正要借你舟船藏踪匿迹,正要去码头找你,眼下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是最好不过,省去老夫诸多麻烦。”双目如电,向江蟠儿身上扫去。只见这位排帮舵把子四十不到年纪,中等身材,长相一般,并无特异之处。

    此刻江蟠儿脸带倦容,想是昨夜挞伐过度,不曾睡足,霍梅意双目睨视地打量着他,他也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祥着霍梅意。

    江蟠儿行走江湖多年,眼光甚是老到,一进客店大堂,见一干手下尽皆躺倒在地,吃惊之余,立知是那黄发曲卷,深目高鼻的异族胡人出手制住了众人,不禁暗暗自警:“敢情今日遇上了高人,我可得小心应付,此人绝非寻常之辈,江湖有言:“忍得一时气,驶得万年船’,千万不可鲁莽大意!”他身为排帮之主,自然深知地上这几位帮众的身手,尤其是那鲁达、李逵二人,天生力大,实是勇武强悍之辈,自问若是众汉一拥而上,自己便敌抵不过,这胡人既能制服众人,自己如何是他对手?

    这时他见霍梅意端坐条凳,把臂抱胸,腿翘二郎,冷冷地望着自己,神态极为冷漠倨傲,当下强压怒气,向霍梅意一拱手,谦声道:“阁下特形异貌,当非我中原人氏,在下得瞻先生奇容,实是三生有幸。在下这些部属都是粗俗之辈,若有得罪先生之外,还望先生海函。在下驭下不严,这里先向先生谢罪啦。”说罢,整袖敛容,向霍梅意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霍梅意尚未作答,李逵早嚷将起来:“舵把子,这胡番欺侮作践鲁大哥,该他向咱们赔礼道歉才对,你向他赔得哪门子鸟罪?”

    江蟠儿心头火起,回头向李逵怒目而视,喝道:“李逵,快闭上你那张臭嘴,回头再同你计较!”忖道:“眼前这胡人精气内敛,双眼神光湛湛,分明是位武学高手,不知是什么来头?我平生只见过本派几位闭关清修的玄字辈长老,才有此征象。恨只恨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有眼无珠,整天只知瞎撞乱闯,惹出祸端来,便要老子来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擦**!”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鲁达身上,骂道:“鲁达,你这酒徒,昨日见本舵下船处理帮务,便私自离船饮酒,有违教规,待回船后,与李逵一并治罪!”

    李逵听得舵把子申斥,把头一扭,神情愤然,极不服气。鲁达也是敢怒不敢言,暗道:“你自己昨晚夜不归宿,洒家料定你是寻欢作乐去了,此刻却来责怪洒家触违教规,真是他娘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如何能教人心服?”

    霍梅意见江蟠儿对自己言辞谦逊、执礼甚恭,可转身过去,却对手下声色俱厉,畏强凌弱的小人嘴脸显露无遗,不禁对此人大生厌恶,当下故作姿态,冷冷道:“足下何人?老夫借此等粗皮厚肉之辈舒通舒通筋骨,与足下何干?”

    江蟠儿何偿不知他是在装模作样,暗骂道:“好个胡贼,明明知道老子是谁,却来排揎老子,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回过身来,躬身道:“在下江蟠儿,执掌排帮舵把子一席多年,这一干人等皆是敝帮帮众。敝帮向处沟渠浅滩,原是江湖上的一个小帮会。先生乃前辈高人,敝帮陋俗之名,想必未达先生清聆雅闻。却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在下可有幸得知否?”他既知自己决非眼前此人对手,便打定主意不去冒犯人家,心想你这胡番要逞口舌之利、要过嘴瘾,那也由得你。因此肚中暗操霍梅意祖宗,嘴上却越发谦恭有加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霍梅意见他一味卑谄足恭,一时倒也发作不得,心道:“待老夫激他一激。”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倒是不差,区区排帮,老夫耳蔽目塞,确是不曾听过。老夫姓名,凭你一个后生小辈,也不配问。不过,老夫早在波斯故国时,便听人说过你们中土多有口不对心之徒,今日有幸,果然见得一个!”

    他最后这句话说将出来,冷嘲热讽,既狠且辣,大堂之上,但凡双耳俱在者,人人都知道他是在讥讽江蟠儿。别说江蟠儿并非那极有城府之人,纵是巨恶元凶、枭雄大憝听了此话,也非怫然作态不可。江蟠儿无端受辱,铁青着脸,右手直指霍梅意,气得连话也说不利索:“你……你……在下同你素不相识,何故出言相辱……”

    霍梅意正是要激得他生忿发怒,如此一来,便可趁机发作,继而冷笑道:“难道老夫说错了么?你见老夫耍弄了你部属,却仍说什么‘得瞻先生奇容,实是三生有幸’之类的屁话,不是心口不一又是什么?嘿嘿,‘三生有幸’,嘿嘿……”江湖人物邂逅相逢,互道仰慕之情,说些“三生有幸”、“如雷贯耳”之类的客套话,原本无可厚非,但霍梅意存心要激怒江蟠儿,故而借题发挥。

    江蟠儿此时已缓过气来,对霍梅意的用意也隐隐猜到几分,但他终究是一帮之主,颐指气使惯了,先前虽暗自警醒自己切莫孟浪,可事到临头,毕竟还是忍耐不得,怒道:“你这胡狗休要猖狂,排帮虽然只是个小帮派,却也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我江蟠儿出身少林派,武林中有名有姓,更非任人欺凌之辈!你待怎样?便请划下道来,老子要是皱一皱眉毛,便不算英雄好汉!”如今他已顾不得吐属得体与否,总算江湖经验还算老到,为人也颇见机灵,盛怒之下倒也并未口不择言,仍不忘提醒对方:我江蟠儿出身中原武林第一大门派,你这胡人若是存心找碴,非要跟老子过不去,最好想清了此节。

    霍梅意昂首一阵大笑,不屑道:“你也算英雄好汉?呸,充其量狗熊孬种罢了!是英雄好汉,便该艰困独担,跟老夫提什么狗屁少林派!出身少林派又怎样?老夫早听说少林寺尚有几位硕果仅存的‘玄’字辈老秃,武功都已出神入化,很是了不得,正想前往嵩山一行,找他们较量较量。你以为抬这么座大靠山出来,老夫便怕了,便不敢对你如何?老夫偏不信这个邪,偏要如何你一番,且看中原武林人人景仰的少林派又能奈我何?”

    江蟠儿不听则罢,一听之下,直气得浑身发抖。少林派名垂江湖数百年,向为中原武林泰斗,他身为少林派俗家弟子,行走江湖时颇受尊敬,还不曾见过有人像霍梅意这般口出狂言,胆敢在少林弟子面前公开玷辱少林派的,此为辱及师门;二来霍梅意当众羞辱他,令他在部属面前威信扫地,此为辱及自身。前者他还能忍受,少林弟子千千万,有耻辱大家分担,也不是他江蟠儿一人之耻,令他不堪忍受的乃是后者。

    他斜眼偷觑,只见地上一干弟兄扭脖子、歪脑袋,都在怔怔地望着自己,显然是要看自己如何应付眼前此事,要看自己如何洗刷这场耻辱。这时他已是进退维谷,只能背水一战,舍此别无他途,只得将牙一咬,跨前一步,大声道:“你这胡狗,本舵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却一再冷嘲热疯,出言污辱本舵,本舵实属忍无可忍,今日便来会会异域奇人,领教领教波斯国的神功绝学。”

    霍梅意双眼一翻,失声笑道:“你是在向老夫挑战叫阵,你当你是谁?邵十力、张抱珍、梁丘父、还是你少林派那几位‘玄’字辈老秃?凭你也配?”

    江蟠儿箭已上弦,不再理会他说些什么,暴吼一声,道:“配不配,也要试一试才知道!看招。”语声未落,左手拳、右手掌,招数已然递出。

    霍梅意见他出招猛恶,暗赞一声:“此人毕竟出身少林,人品虽然差劲,武功倒还过得去,难怪能坐上排帮舵把子的位置。”一瞥眼,见腰间长袍上粘有一粒米粒,顺手拈起,叩指运劲弹出。

    江蟠儿掌势发动,内生催生,手掌随身势划落,向霍梅意胸口按去。见霍梅意仍一动不动地端坐条凳,一无起身迎敌之意,暗道:“你这胡狗如此狂妄轻敌,正合我意,老子这一掌运足了十成内力,看你血肉之躯怎生抵受?”便在此时,忽觉左膝“足三里”**上,被什么物件给撞了一下,跟着一阵酸麻,整条左腿登时失去知觉,翻倒在地。

    他心叫不好,知道自己已被这胡狗发暗器打中**位,低眼看去,只见左膝膝盖上粘着一颗白色的物事,心想:“这是什麽暗器,我怎地从没见过?”细看时,不由得遍体生寒:这哪是什么暗器,分明是一粒煮得烂熟的米粒。他心中大怯,登时斗志全无。少林派武学包罗万有,他在少林寺习艺多年,颇有见识,眼见对手单以一颗熟软的米粒,便可制住自己的**道,武功之高,实是生平之所仅见,心道:“此人武功高绝,内力更是深厚无比,已到‘摘叶飞花’也可伤敌之境,只怕真能同本派那几位‘玄’字辈长老一争长短,我哪是他的对手?”躺在霍梅意脚边,又悔又怕,不知这胡番要如何对付自己!

    霍梅意稍展神通,不费吹灰之力便制住了排帮舵把子,童心忽起,向一旁的方破阵、小禾二人眨眨眼,又竖起右手拇指朝自己指了指。

    方破阵和小禾都明白那意思,知他是在自我夸耀。小禾见他不必起身,只一举手、一弹指,便将一条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子“弄”翻在地,且又动弹不得、起身不来,不禁大感惊奇,见霍梅意向自己挤眉弄眼,不由自主地也冲他一竖拇指,示意赞赏。方破阵却无任何举动,望着店堂地上一众大汉,只是发呆。

    霍梅意忽道:“小禾,你想不想看老夫变一出戏法?”小禾一怔,不解道:“你说什么?”霍梅意道:“老夫变个戏法给你瞧瞧……”踢了江蟠儿一脚,续道:“……我来问你,你看这人有多大岁数?”小禾更是奇怪,瞧了江蟠儿一眼,道:“他总有四十来岁吧,你老人家问这干吗,考较我的眼力么?”霍梅意摇头道:“老夫再问你,你说像他这般岁数的汉子,还会哭鼻子么?”

    小禾笑道:“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伤,不论长到什么年纪,总归会哭的。这人如遇上伤心之事,譬如死了亲人……啊哟,对不住,这位躺在地上的大爷,我可不是有心咒你,我是打个比方,你别见怪!”最后这句话,自然是对江蟠儿说的。

    霍梅意双眼眯起,冷冷道:“倘若一无伤心之事,二非喜极而泣,只是身有痛楚呢?”

    小禾抿嘴一笑,赧颜道:“那他便不会哭了。霍公公,你说得真好笑,你当他是我小禾么?遇上个腰酸背痛也要哭鼻子。”霍梅意又道:“如此说来,你是不信了?”小禾又朝江蟠儿看了一眼,心想:“这人四十多岁,又是什么排帮舵把子,看来挺有身份的,他这么个大老爷们,身遇痛楚算得了什么,决不会象咱们姑娘家那般抹眼泪、哭鼻子。”用力摇摇头,道:“我不信!”

    霍梅意蓦然而起,眼望小禾,沉声道:“老夫要变的便是这个戏法,立即令此人痛哭流涕,如丧考妣!”说毕,手出一指,看也不看,一指点在江蟠儿头顶“百会**”上。

    江蟠儿躺在地上,听得霍梅意与小禾对话,情知这胡人定是要用什么恶毒手段来对付自己,早已心惊胆颤,见霍梅意起身,目露凶光,刚要出声喝阻,那胡人手指早及脑门。他只觉脑际一热,对方手指上发出的劲力已透顶而入,这一下,吓得他四肢俱麻,颤声道:“你……你要拿……我……在下怎样?”

    霍梅意手指倏忽而出,倏忽而收,施施然坐回条凳,左手捻须为戏,淡淡道:“过一会你便知道。”自始至终,都不曾看他一眼。

    跟着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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