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文青正好走在家婆身边,离前面的人有一大截,便好奇地问起来:“为什么外婆不和舅舅住,而和你们一起住呢?”家婆顿了顿,笑着压低声音说:“那是因为外婆怕舅妈,舅妈整日都不大说话的,所以外婆不敢和他们一起住;我和你阿爸又照顾得比较好,所以她就跟我们住了。”
家婆又对文青说,她带哥嫂的孩子,辛苦得很,累得她腰酸背痛的,夜里也不得睡,每夜要起来几次喂奶把尿之类的。文青一言不发,快步走下去,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家婆转身又拉着后面的儿子继续倒苦水。
文青想起一年前第一次见公婆时,家婆笑眯眯地说,今后你们的孩子你们自己带,他们就不帮带了——哥嫂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开始由他们二老带着,他们已经很辛苦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结婚,到婚后,家婆已经说过十几次了,见一次说一次,当过全家所有人的面,包括当着文青父母的面。文青都听得条件反射了,恶心反胃、很不耐烦。
4婚后抑郁症
4婚后抑郁症
婚后,文青心情一直郁郁,觉得堵得慌,但又弄不明白是哪里堵了、是怎么一回事。文青想,别人是产后抑郁症,自己怎么婚后就有抑郁症了呢?文青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活火山,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一次同麦田提到婚宴,有些争吵起来,麦田才爆出他没要家婆说要给他结婚的三万元。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文青惊叫起来,又气又急。
文青想,她不但没有知情权、发言权,甚至在连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别人“啪”地一声行使了否决权,而自己还在做梦。如果不是文青这次生气、争吵,麦田情急之下说出这件事来,文青还完全蒙在鼓里。
麦田说:“那是给我结婚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文青气得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涌,整个人就要爆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那个家,有哪一个把我放在眼里?
家婆背着我,单独对麦田说,是什么意思?
他们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我是什么?!
文青几年前大学毕业后就一个人单打独斗出来闯天下,白手起家,没有任何后台、背景、关系,单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获得了在这个世界的一席生存之地,从没想过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生活要依靠别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但是,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虽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文青想起婚前不久,有一次三个人坐在他们家客厅里看电视,家婆挨着麦田,双手拿着儿子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膝盖上摩挲着,连正眼都不看坐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的文青,只面向麦田笑眯眯地说:“阿妈把钱都给了大哥结婚买房了,现在你结婚阿妈没有钱给你,还有一套旧房,你要不要?”
麦田那么孝顺,当然不要。
于是,原本笑眯眯的家婆笑得益发连眼睛都没了。
文青又想起再之前,文青和麦田合计着买房子结婚的时候,正是深圳房价暴涨、居高不下之时,一次家婆似忧心忡忡、又漫不经心地问文青:“现在房价那么贵,你们怎么办罗?”
“买房的事,从长计议。”文青说。文青厚实,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文青后来想,她的回答真是让家婆放了心。因为后来文青才想明白,家婆那是在套她的话——生怕如果儿子不买房,文青就不肯结婚——而她儿子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好再拖。
要是家婆他们是下岗职工困难家庭,或者即便富裕也对哥嫂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文青对这一切决无丝毫意见,也决不会生气。然而,为什么独对文青他们小夫妻那么不公平呢?同样是儿子媳妇,为什么一个金枝玉叶、身娇肉贵、百般讨好,另一个却视若蚁民、低如草芥、百般轻贱?为什么一个吃鲍鱼,另一个只能吃叉烧?
文青又委屈又生气地想,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我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文青想起婚前一年和麦田专程坐车回去看公婆好几次,每次都是买大袋最好的水果、选大包他们爱吃的物饯、整箱整箱他们爱喝的果汁扛进去的,给哥嫂孩子的电子琴小毛熊小积木小玩具图画书、给家婆的奶粉面霜相册等等另外单给,一家老小都照顾到了,都是文青亲自去挑选购买的,从不空着手。一次家婆生病住院,文青和麦田还专程在傍晚下班后搭快班赶去医院看她。文青还悄悄地问麦田,家婆住院的医疗费够不够,要不要他们帮出一点。麦田说不用,她有医疗保险。而文青自己的父母,一年来,也才只回去看过一次。文青想,我对我自己的父母亲戚都还没这么好。
人怎么就这么犯贱?!
文青越来越觉得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 。。
5夫妻之争
5夫妻之争
婚后第一个月,文青家里的电话费,是平常的五六倍。
婚后第二个月,家婆生日,麦田打电话回去,故意在文青身边转来转去地讲话,又明示暗示文青,家婆想和她通话,但文青只抬了一下头,淡淡地摆摆手算是拒绝,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不再看他。
麦田好容易讲完电话,过来看着文青,忧心忡忡地说:“你这样不行的……”
不行?文青冷笑。一个一分钱都不要的、白送上门的、倒贴的便宜货,什么尊严和地位都没有了,连生气都不行?我不骂你,不理你还不行?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吧?!
第二天一早,文青收到家婆发来的一条短信,小心翼翼地问好,文青才补祝她生日快乐。仅此而已。
此后两三个月,家婆不时发短信来,文青也是不咸不淡、回复简得不能再简,而不再像从前,至少也陪她聊一些家长里短、问候关心;偶而家婆打电话来,文青总让麦田接听,自己依旧借故拒绝通话。
期间文青虽然也和麦田开诚布公沟通过几次,一开始,麦田还偏袒父母,说文青心胸狭窄,指文青无事生非。文青气得说:“我心胸狭窄?你和你的父母为人处事就没有一点问题、没有一点责任?!
“既然是他们单给你结婚的钱,与我无关,那你就自己一个人结去,又要找我结婚做什么?!既然找我结婚,有事情又不告知我、不问我意见、不和我商量,你当我是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如果你坚持认为那是你们家自己的事,与我无关,那今后你们家人的所有事情我一概不理!若他们来了,你自己买菜做饭当导游,买礼送礼三陪迎来送往,你自己招待!将来他们年纪大了,动不了,需要人照顾、出医疗费时,不要找我!到时候你就不要怪我!”
麦田听说,不敢再说“不关你的事”的话,便说:“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们不在身边照顾,所以我就没要他们的钱,让他们留着傍身……”
文青听说,便道:“该孝顺时要孝顺,我也不反对,而且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也一直在一心一意和你一起孝顺他们。但孝顺和结婚是两件事,不要搅到一起。该孝顺的、该给他们的,我们一分也不少;该给结婚的,归结婚,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何况那只代表你一个人的意见,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麦田说:“那我们要了过来,又还给他们,不如直接不要,又何必多此一举?”
文青说:“那当然不一样。他们按着给哥嫂结婚的例,给钱我们结婚,那是我们应分所得;而我们如果再另外自己给他们钱用,那是我们自己的孝心,是我们的人情,并不是应分的。何况每年逢年过节,无论人回不回去,我们份内该给他们的钱、该送他们的礼,从来一分都没少过,日子也不错给他们的。”
经文青又几次力陈观点、努力沟通之后,麦田才逐渐意识到他的自把自为不妥,别的且不说,起码引发了一场级别不低的家庭战争,并且旷日持久,互相损耗,各自的耐心和情绪都要消磨贻尽;而几次沟通也以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告终。
看来,处理不好婆媳关系,连带着,也会影响夫妻关系——那麻烦就大了。
一年一度的例行体检,文青的体检报告出来,有一项是“双侧小叶乳腺增生”。医生建议文青去医院做专门的妇科检查。文青到网上去查,资料说要保持心情舒畅,不能太抑郁。
6降低你的心理期望值
6降低你的心理期望值
平心而论,一开始,文青觉得家婆对她还是不错的——不管内心如何,至少面子上嘘寒问暖、友善公正、和平共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江河日下、乃致一落千丈了呢?文青竟没有丝毫觉察,仍是一心一意一如既往对待他们,直到结婚。
为什么会这样呢?文青觉得很奇怪,并且怎么都弄不明白:究竟是他们不值得我对他们那么好,还是我不值得他们好好对待?还是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无意间得罪了别人而不自知?想来想去又想不出。还是之前彼此接触时间太短、还没有机会产生矛盾?婚前虽说接触过几次,都是只住一两天、匆匆就走的。
婚前常常听说婆媳关系难相处,电视、小说都那么演、那么写,文青想那有什么难的,我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不会对我差到哪里去,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到婚后的如今,文青才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太天真,简直是幼稚。
文青尝试过给一些已婚的同学朋友打电话,但是一来她们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二来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者各“清官”也意见不一;三来这些家务犯难原是私事,也不好到处宣扬,况且大多也只能换来一点别人的同情或怜悯,那是她最不需要的。
文青又去图书馆、去书店、去网上查找了一些相关的书、资料,希望能解开疑惑,找到出路。但是,那些书和资料所说的,不是太过泛泛,就是不对她的问题。一般的讲婚姻家庭、婆媳关系的书,不是讲别人的一个个案例,就是编出来的一些曲折矛盾冲突的小说情节,虽偶尔碰到一点相近或类似的现象,也没有切实可行有效的解决方法。
文青最后决定向心理医生求助。心理医生的话,归纳起中心思想来,就是一点:降低你的心理期望值。
心理医生说,人与人建立关系的过程,大致可以划分为陌生人、熟人、亲人几个阶段,这几个阶段是渐进的、规律性的,每一个阶段所需要的时间都不会短。一般是从陌生人开始,几年十年都有可能,情况因人而异。有些人十几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只能到达熟人的阶段,到不了亲人的阶段。而现在,你们的状况,还处在陌生人的阶段,而你却期望很快达到熟人、甚至亲人的阶段。这就是矛盾所在。
文青忽然开了窍:原来人生的功课,不必门门都拿A的。有的拿B就行了,甚至C、D都可,只要不是太糟,过得去就行。
心理医生还推荐了两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给文青:《懂得爱——在亲密关系中成长》、《懂得生命——在和谐关系中创造》。
文青从这套书中获益良多,也引发了许多思考。
文青和姻亲目前的关系,正处于书上说的——亲密关系中的“权力争夺期”。既然双方都在“争权夺利”,那矛盾冲突自然不可避免。而这个时期,又是人际关系必经的阶段,是根本无法删除、无法绕过的。
怪不得又有人说,婆媳战争是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战争呢。
书上又说,要学习呈现开放和脆弱的状态。文青却陷入了困惑:
我倒是想呈现开放和脆弱,但是如果别人呈现的都是防卫和攻击,我还有多少资本可以开放和脆弱下去?
一次和邻家年纪四十上下的已婚大姐聊天,文青不免发了几句牢骚,大姐听了,心平气和地说:“你的婆婆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她对你这个媳妇不满意。我自己也有儿子,将来如果我儿子娶了像你这样的媳妇,我当了婆婆,我也会对她不满意。以你平民百姓的家庭出身,一无钱二无势,首先就比不上他们的家庭条件;加上你自己的工作又不如他儿子的工作稳定,她会认为你配不上她的儿子——你的条件比她儿子的条件差。如今结婚,是你占了大便宜。加之他们家里经济条件好,不用指靠你们养,更不用讨好你。现在她儿子年纪大了,不好再挑三拣四的;如若年纪小一些,还要再挑挑拣拣一番,也轮不到你……”
文青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这个婚姻关系中,在世俗的标准中,在别人的眼睛里,她和麦田是不平等的,她配不上麦田——虽然她一直自认为是平等,她没有任何地方配不上他。男人是家庭的支柱,男人的经济能力比女人强是理所应当的——不然,他如何养家糊口?否则,文青又如何看得上他、乃至和他结婚?
文青的另一个哥们也许说得就更直白了:你的婆婆对你不满意,但因为是她儿子的选择,她不好正面反对,于是就在你的婚礼上消极抵抗。
要说文青的家庭出身、条件背景,从第一次见公婆到如今,都是如此,并没有改变;那为何家婆的态度还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不是婚前和婚后,婆媳之间就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种关系?还是随着角色的转变,接触、了解的更多,矛盾也才凸显?还是一开始,婆婆觉得年龄偏大的小儿子只要有女朋友她就满足了,新认识时还比较客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至谈婚论嫁,到真正结婚,她的心态也随之变化,自然会沿用原先的那套世俗的标准、势利的眼光去衡量这个新媳妇。再加上有和她关系密切、更符合她的标准和要求的大儿媳在一旁作对比,家婆对小儿媳的态度自然就改变了——变得排斥和敌意,虽没有明说,但在诸多的行为语言中已表露无遗——在潜意识中,文青感觉到了,所以才一直郁郁不乐。
无论如何,文青算是基本弄明白了事情的因果脉络,如同终于解剖完一条大鱼,看到了眼前一副完整的骨架:白骨嶙峋、层次分明。 。。
7婆媳过招
7婆媳过招
文青总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就算到最后被逼得忍无可忍的时候,也总是比较善于表达负面的情绪。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事件的因果脉络,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忍气吞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仍一如既往地对待他们;还是就这样冷战下去,“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文青思付着。
问题是,忍气吞声、割地赔款式的求和,是否就能建立起自己在婆家的尊严和地位?建立在不平等之上的、屈尊求和、委曲求全的外交,恐怕不但不能挽回、甚至连仅剩的一点尊严,都要丧失殆尽吧?
老死不相往来,似乎也不太现实、不太可能——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哪。
看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非长久之计。
八月底,文青参加了一次海边烧烤露营活动。晚上,文青一个人在海边徜徉,脚踏碎浪,耳听惊涛拍岸,眼看一望无际黝黑深沉的大海,远处的跨海大桥灯火璀璨,荧荧地闪烁着、跳动着,如一支直线状的簪子别在如黑瀑的大海上。文青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突然灵光一闪:既然问题出在自己不表达造成的沟通堵塞上,那说出来不就行了?!表达出来,问题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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