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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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副县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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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会议室,小齐安顿马如民坐下喘口气,然后再说事。马如民拍着肚子抱怨,这里还是净肠的,饿得心慌,赶紧答对肚子。小齐说好好好,先吃饭。马如民决定再装最后一下,说:“云南白药也行。吃点治治内伤。”

  他话里带刺儿,小齐窘得下巴挂下来,一张苦瓜脸望着马如民说:“老兄吃药,还是——”口气硬起来,“吃饭?”

  这家伙开始反击。小齐一硬,马如民就软了。见好就收,意思到了就得,毕竟大梁村抢种土地,装下去难免有杨白劳逼迫黄世仁之嫌。“当然吃饭了。”他笑了,“别复杂,随便弄口吃的就得。”

  马如民回归常态让小齐释然,电话嘱咐食堂炒几个硬菜,犒劳犒劳县长。大师傅不愿意,抢咱们土地,还管他们饭,哪儿的事呀。小齐有话当着客人没法讲清楚,下楼进了食堂大门就撸大师傅:“没脑子,不讲政治!知道做农民工作多难吗?软了没用,硬了怕出事。幸亏省局掐着县里项目的命门,要不咱们哭都找不着坟头烧纸。堂堂县长兜了脚泥,犒劳一下,也显出咱省直单位的气度。”省直单位队伍素质高,稍加点拨,大师傅政治觉悟噌地升上一大截,立刻点火、切菜、颠炒勺,炒得了喷喷香的香椿鸡蛋、虾子腐竹、辣子鸡丁、肉烧茄子,一趟趟往会议室送。

  来不及等小齐谦让,马如民张嘴咬进半个馒头。小齐给他盛鸡蛋汤,说不着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马如民腾出嘴说,喷出几块馒头渣。“电话老催,给谁谁不急?”其实他误会人家了。小齐的意思是吃馒头不急,多夹菜,再喝口汤,省得噎着。马如民端起盘子往嘴里划拉香椿鸡蛋,说:“哎,这还像杨白劳。”

  三人一通风卷残云,盘子碗统统扫荡精光。“吃饱喝足了?”等马如民打完第三个饱嗝,小齐开口了,“说说退地的事儿。”

  “嘁,养活孩子不等毛干。让我消化消化食不行吗?别愣着,拿牙签,香椿叶儿塞牙。”马如民敲桌子,“刚夸你像杨白劳,转眼就变黄世仁。”

  他谱摆大了。小齐咔嚓沉下脸,干嘛呀,进门就显摆。抢我们土地,吃我喝我,到底谁欠谁呀?要说说清楚。“来正经的,”小齐很严肃,“赶紧退地。”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考察组谈话
“嘿嘿。”马如民抽抽脸肌笑了下,“有话好说。”现实考验人的智慧。两人纠缠一年多,他在对小齐软与硬拿捏程度上总感觉欠那么一点火候,过软或过硬,效果都不佳。吃饭前他分寸拿捏适当,小齐就很乖顺嘛;刚才稍一过头敲下桌子,人家就反弹了。他正想跟小齐缓和气氛,手机响了,县委组织部通知两点半到县宾馆,省考察组谈话。这是要事,他得参加。临走告诉小齐:“例行公事的谈话,时间长不了。谈完话我就回来,有新思路跟你讲。”

  桑塔纳跑了四十分钟,马如民紧追慢赶到了宾馆二楼会议室。县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套班子副职人人正襟危坐,他一进屋气氛就活跃了,指指戳戳嬉笑他。大家都西装革履,他灰夹克皱皱巴巴,一只袖口卷到胳膊肘;裤子脏不要紧,别挂哪么多泥点子呀,往小了说,属于个人形象欠佳,往大了讲,起码对考察组缺乏应有的尊重。

  马上到点下车的人大刘副主任指着马如民裤腿打趣,头两句说歌词儿:“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马副县长是否故意给考察组展现勤政之状态?有作秀之嫌啊。嘿嘿,想升迁?”

  “扯淡,”马如民说,“老兄狗嘴里吐不出好象牙。”他跟刘副主任常开玩笑,轻了重了无所谓。“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功德圆满干完这届就算烧高香了。我想升迁,那是回家抱隔辈人,给我孙子当孙子。”

  玩笑几句之后马如民问组织部同志能不能他先谈,着急回良种场。组织部同志摇头,一切要按程序来,先从县委人大班子谈起。他扫一眼四周,两套班子十四个副职这要谈到猴年马月,拉开时间挡,分期分批谈,起码不耽误事。允许兴师动众,无法原谅考虑不周。可是他没有法子,只能耐心等待。没心思与人插科打诨,他躲到窗台前琢磨待会儿如何与小齐周旋。忽然发现李东的奥迪停在院子里。咦,司机说他昨晚陪考察组喝大了,怎么在这儿?他下楼奔向奥迪,一把拉开车门。司机正有滋有味学唱碟片里的《中国话》:板凳长扁担宽;哥哥说宽宽的河,弟弟说白白的鹅。马如民打断他:“李县长在哪?”司机嘴含绕口令,干笑不出声。马如民啪地关了碟片机,“告诉我!”司机知道躲不过去,指指小康村餐厅。

  小康村餐厅专为四套班子开设,极具私密性。问题是这个点了还喝酒,什么重要客人?马如民拔腿进楼,老远听见李东吆喝声。他没贸然闯入,让服务员去叫。李东端酒杯出来,晃晃荡荡问:“正喝酒哪,什么重要客人?”角落里闪出马如民,李东立马不悦,“找我什么事?你现在应该在大梁村!”

  “抱歉,确实需要汇报。”马如民故作无奈,为搅了李东酒兴做遮掩。然后说,“关于土地——”

  他刚开口被人打断了。“县长啊,”单间出来一个打扮妖冶、挺着大胸脯的半老徐娘,娇滴滴靠近李东,“张总要敬你酒呐。”

3   秦经理
这女人马如民认识,自称秦经理,李东当盘驼乡书记的时候她在乡计生办谋职。坊间传言,她白天抓别的女人大肚子,晚上给人搞大肚子。忽一日被丈夫捉奸在床,无颜乡里混下去,辞职了弄个皮包公司自封经理。谁能将秦经理肚子搞大,都揣测跑不了乡干部,官阶应该副乡级以上。李东做了县长秦经理频繁进出县政府,美其名曰给政府招商引资。提起来令人笑掉牙,她无非凭着打扮出来的姿色给几个基建工地推销散水泥。挣一壶醋钱的人奢谈招商,明眼人自然把她肚子与李东联系起来。

  “哎呦喂马副县长!”秦经理跟谁都自来熟,“小妹敬你一杯?”

  马如民感到牙酸。托着下巴说不打搅了,想单独跟李县长汇报。

  “呦呦。我猜猜,”秦经理又挺挺胸脯,“汇报大棚菜项目吧?巧了,李县长正在给我和张总交待大棚菜基建工程,他说关键看马副县长组织农民退地的进展。”

  马如民愣了,简直匪夷所思。解决土地纠纷八字还没一撇,他们竟然商量项目施工,哪跟哪呀?秦经理知道多嘴了,扭身进了屋,难堪留给李东。李东跟马如民打呵呵,措辞半天说:“未雨绸缪啊。几个村盼项目眼珠子都绿了。趁现在建材落价,我叫秦经理和张总垫资买钢筋水泥,省局批了项目再给他们拨钱。所以大梁村退地至关重要。”

  无论什么解释马如民都摆脱不了被戏耍的感觉。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瓜分民脂民膏,他妈什么玩意儿;还打着村民盼项目旗号,纯粹挂羊头卖狗肉。他真想问问秦经理张总到底怎么回事。想想算了,眼下不按规矩出牌的事多了,人家有一大堆理由对付,而且时间不等人,小齐还等他新思路呢。他抓紧时间跟李东汇报:相互妥协,退地变包地;良种场土地包给大梁村,大梁村适当给予承包费,力争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你什么脑子,”李东火了,“咱有资格给省局提条件吗?”

  马如民想说有,话到嘴边咽下去。

  李东酒杯戳过来,说:“退地变包地?纯粹蒙鬼的新思路。我看你屁股坐歪了,歪到大梁村板凳上了。”马如民想解释,李东拦下他,“别啰嗦,赶快回村组织农民退地。”转身要回单间。里面的秦经理又叫他呢。

  马如民胳膊横在门口。好容易逮到李东,话必须得说透。他历陈退地种种弊端,实施新思路对维稳的重要。讲了二十分钟李东水火不进,逼得马如民撂下狠话,说:“退地肯定死路一条,而且持续影响项目。”

4    印象不佳
这下就让李东犹豫了。局面长久僵持既让大梁村不稳,项目也拿不下来,两耽误,尝试新思路未尝不可,毕竟马如民最了解情况。问题是态度强硬的省局能接受新思路吗。“省局那边,”他说,“谁去交涉?”

  “增力度上举措,”李东态度软化,马如民狡黠一笑,“请李县长出马运作。”

  “啥,擦屁股活儿推给我?”

  “这活儿分量重,非李县长御驾亲征不可。”

  瞅瞅,这家伙要蹬鼻子上脸。李东暗下长火,马如民你还以为你是书记,又他妈对我指手画脚,想什么呢。他说:“谁主管谁负责。” 

  其实正中马如民下怀,他就要李东这句话。“好嘞,”他说,“我这就先跟农场协调。”

  “过程我不管。耽误了项目,拿你是问。”李东进屋前又找补一句,“屁股给我坐正喽。”

  这话实在别扭,确是真实的李东。马如民感慨,素质不高、少有教养的人占据此位置,西光县福兮祸兮?手机响,组织部通知过来谈话,他去会议楼。

  路上马如民质疑自己,如此揣度评判李东是否不厚道。思忖片刻,凭李东以前和现实的品相,令人实难否定质疑。两人在琼台镇共事四年,李东的粗鄙给马如民印象太深。他曾经委婉地劝李东,如果从政之路勉为其难,何不趁年轻下海经商,赚个盘满钵满多好。李东醉醺醺地眨眼笑,不哼不哈,暗下与马如民结了梁子。然后人家用仕途的一帆风顺狠狠回击马如民:当盘陀乡书记;挤进副县长差额,击败正式候选人当选;从常务副县长到县长七年完成三级跳;每一跳都像啪啪响的耳光抽完马如民左脸抽右脸,抽完之后还问,你服吗?马如民对李东上下通吃的功夫自愧弗如,但骨子里依然不服,一县之长以喝大酒为荣,像模像样的事情一件干不来,观感次,品相差。可能命中注定两人要磕磕绊绊。县政府换届,李东想拉拔盘驼乡书记,结果高票当选的却是经贸委主任马如民,他总算回了李东一耳光,告诉对方,即便不具备上下通吃功夫,仕途照样有清亮之路供人心境坦荡行走。如此一来,两人必然疙疙瘩瘩。并非马如民故意找茬,比如眼下土地纠纷未结,李东就与秦经理张总预谋项目,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像一串藏有猫腻的利益链。说不过去呀。

  马如民进了会议楼接到妻子电话,她喘了几口气之后问,大棚菜基建工程分给孩子老舅一部分行吗。他一愣,又是项目?简直撞鬼啦。“乱弹琴?”他脸上青筋绽起,“胡闹!”吼声让组织部同志很惊骇,这场合跟谁发火?他说谁也不跟,我就想喊,喊出来痛快。推门进屋,咣当坐椅子上。冷眉冷眼对考察组简单打下招呼,目光瞥向窗外。

5   新思路
通常情况,上级考察班子,被谈话对象无一不毕恭毕敬。马如民极不礼貌的样子令考察组大跌眼镜,怀疑他对此次考察有看法,他说没有哇;那就是对考察组有意见,他说没有哇;或者需要考察组某个人回避,他说没有哇。考察组便严肃起来,哪你为什么这个态度?请认真向组织坦诚。

  “嗯,”马如民知道走神了,想端正态度却欲言又止。只好敷衍,“与考察无关的问题可以不回答吗?”

  他抛了个考察组从未遇见的难题,几个人一番交头接耳,只能决定尊重谈话对象意见。关于马如民工作和为人,考察组从李东那里了解了很多。他们步入谈话正题,请你评价一下四套班子。马如民蜻蜓点水,提了几句思想还需解放、开拓进取意识尚需增强等原则话。接着问他对李东有何意见。马如民抿紧嘴唇,脑子没闲着。说与不说,怎么说,颇费思量;即便出于公心客观指出存在问题,最终都会通过各种秘不示人的渠道反馈给李东;要命的是这种反馈多半会像击鼓传花那样变味,演变成他泄私愤。他决定不说。禁不住考察组再三追问,他下意识说一句:“喝酒太凶。”

  考察组以为马如民要打开话匣子,准备提笔记录,他却打死也不说了。谁肚子里都有弯弯绕,真话实话纠结于弯弯绕之中。他很想一吐为快,但这种蜻蜓点水式的考察显然不适合掏心掏肺。谈话气氛尴尬,双方都感觉难受。罢了,结束吧。马如民刚出门口又接妻子电话,她还提工程。“没门!”他不再弯弯绕,实话从牙缝蹦出来,“没门!”考察组听见了喊声,联想起李东对他提的一连串意见,工作简单粗暴起码被印证。但他单刀直入指出李东喝酒凶,可见他还算诚实。

  考察组想什么马如民没空琢磨,噔噔下楼叫上唐文火速赶往良种场。

  小齐忧愁的脸贴着窗玻璃,眼巴巴地等马如民,急于知道新思路。他担心如果局长对他印象持续恶化,前程难免毁于一旦。突破瓶颈迫在眉睫。

  马如民风风火火进了屋,把小齐按进沙发,话题却是考察组。什么西光县政坛即将发生变动,预示又有像小齐一样的新星即将冉冉升起。等等。“年轻是个宝啊,”末了他感慨,“齐场长前途无量。”

  明显是在兜圈子。小齐催他,“别扯闲磕。快说新思路。”

  来的路上马如民想了个主意,先跟小齐故弄玄虚。农场收地态度坚决,大梁村死活不退地,他唐突搬出新思路,唯恐小齐一时难接受,毕竟新思路换汤不换药,底限还是保农民种地,无非承包费上做点文章。本打算借着考察组话题恭维小齐,哄得他找不到北。看来效果欠佳,只能换招数。“哎,轻松一下。”马如民右手伸向小齐嘴头,“咬咬它,看我疼不疼。没跟你逗,真的?快咬。”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   马如民考验小齐心理防线
耍什么把戏?小齐哼了声,拨开马如民汗馊味的手,以为我三岁孩子跟你玩过家家。马如民不知无趣,顺势自己张嘴咬手心,喊了声疼;翻过来咬手背,喊真疼啊!然后夸张地在小齐眼前抖落手掌,包袱就出来了。他说:“手心是我五叔,手背好比你,里外都是我的肉。你说,我咬哪头哪头不疼?”

  表演痕迹太重而且拙劣,小齐不为所动。说:“有话说有屁放,别玩玄乎套。”

  逼得马如民露出狐狸尾巴,说:“拜托齐场长撕毁与皖西人的承包合同,土地包给大梁村。哎,老弟别急,”发现脸肌僵硬的小齐有佛袖而去的意思,马如民按住他肩膀,没让他离开沙发。“听我说新思路:相互妥协,退地变包地;良种场土地包给大梁村,大梁村适当给予承包费……怎么样,独辟蹊径吧?”

  “强取豪夺!”小齐噌地站起来,“土地所有权你没权处置!”他定性新思路之后,三两步奔到窗前推开窗子,长长吐了一口闷气。等了半天新思路就是这玩意,他气大了。沙发里的马如民挤眉弄眼,摆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儿。他手指戳向马如民,“不计后果了是吧?想没想省局会是什么态度,难道西光县拒绝五百万项目?”

  马如民还想听下文,小齐干张嘴没沫了,只会鼻孔喘粗气。这就好,他宽心了,本来准备小齐听完新思路暴跳如雷呢。小齐仅仅躲到窗口,再戳戳手指,都在他掌控之中。想想看,除了项目这张牌,小齐还能要挟什么?战术层面说,这叫黔驴技穷;战略高度讲,哪就是以权谋私,你不敢端上台面。表面看马如民没有缚鸡之力,其实手握一张好牌,土地捏在大梁村。他现在就打这张牌:“挑明了吧,土地别想退回去。嗨,你跺脚也没用。不信咱调个儿,你干我这摊子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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