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来到1105室,关上门告诉他们D。T。的新一年代言对象。他笑道:“亚太地区的代言人是梁洛。”
是梁洛顶替了倪裳的位置?她将倪裳拉下马结果只是为她人做嫁衣?
不,如果真是这样Don决不会有心情现在坐在这里笑着和她谈论这件事,恐怕早已报名去顶替Nira的位置了。
“莫非我是欧美地区代言人?”疑问句,确实肯定的语气。Don打了个响扣道:“聪明!”
没有想到,绕了一圈,她和梁洛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不,D。T。的中心在巴黎,她仍然比梁洛高一阶。
张珉对她微笑道:“恭喜。”
夕婕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淡笑道:“Sunny出院后会继续做我的助理。”张珉眨了下眼思量道:“我想你现在应该需要不止一个助理吧。Sunny刚出院恐怕无法全程陪伴、打点你所有的通告。”
“这个不用你费心。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她言下之意已昭然。
Don挑了下眉道:“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大门再次合上。
“夕婕,你怀疑我是倪裳的纤细?”张珉直直地看向她。她淡笑不语。究竟那天猩红色的礼服是服装师派发还是张珉推荐的,无从得知。但是她不信这个将玉佩牢牢戴在身上的男人心里却没有装着那个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们已不适合继续合作。
张珉明白她心意已决,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顿下脚步背对着她,闷闷道:“夕婕,我曾付出真心对你,你一点都不为所动吗?”
她笑了,“因为我尝过比你和倪裳之间更真心更炙热的感情。”
张珉的脸上褪去了最后血色,吐了口气笑道:“你看的很准。我和倪裳确实彼此爱着,只可惜身份一直限制着我们。倪裳是个很单纯很耿直的人,Sunny的伤不是倪裳促就的,是我找人……”
“如果你继续站在这里,我不保证不会赏你一巴掌!”青白色的指尖深陷入真皮沙发扶手,胸口气血翻涌,她瞠目看着张珉走出办公室关上了。然后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气般累极了陷入沙发内。
Sunny……心头的血肉早已模糊,被自责的盐巴淋上千遍万遍。
今后她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到Sunny!
一周后Sunny顺利出院,而她和梁洛作为D。T。的新代言人忙于各项事务,每日都疲惫不堪也乐在其中。
这一天结束了繁复的拍摄周期,场方邀请大家一起吃夜宵。她们自然不会驳D。T。的面子。于是一行人深夜前往纽约最有名的餐馆之一Aureole的三楼包房用餐。
夕婕和梁洛,Don和Nira,Sunny和Any依次而坐。摄影师、服装师和相关工作人员开了整整两桌,一时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在内,她和梁洛是竞争关系。在外,她和梁洛是同一公司旗下名模。合作,争斗,算计,伪装在餐桌下如同隐形的青苔滋生爬长,遮掩大地原本的质朴的色泽。有时候人笑着并不代表他很快乐,有时候不笑并不代表彼此敌对。
不过Sunny已经完全融入这欢娱的气氛中。“夕婕,干杯,哈哈!”她举着酒杯对夕婕劝酒道,于是夕婕也举起啤酒杯,吞下令她几乎无法适应的酒汁。Sunny满脸潮红,又往杯子里斟了一杯,夕婕佯怒道:“不许喝了!你病才好呢!”
“哈哈,夕婕我今天真的好开心,我又能陪你一起工作了,我们喝酒好不好?”
她拿Sunny没办法,也陪进酒,虽然它是那么难以下咽。
Sunny还嫌不够,拿着酒杯跑到角落里的司机那边劝道:“喝嘛喝嘛!一杯而已,没有关系的!”
永远不要和喝了酒的女人争,因为永远争不过。憨厚的司机被猛灌了一杯啤酒,Sunny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拿着空酒杯回到座位。
一场晚宴般的夜宵风卷残云地结束。
回公寓的路上,Sunny将车窗打开,猛烈的寒风吹入她们却不觉得冷,酒精确实有其神奇的魅力。Sunny对着窗外唱歌,越唱越欢。夕婕只是幸福地笑着倚在靠垫上。
觉得眼皮越来越重,Sunny的声音越来越飘忽。黑暗蔓延,沉沉地压抑地无望地凝重地笼罩着她——突然一声巨响炸开!白光回涌,如同混浊的天空被锋利的刀刃化开口子,天光流窜,一线过后黑暗笼罩葱翠静寂的森林,回音从空旷的山谷中涌出,一圈圈回荡在耳畔……
“答应我,你迟早会嫁给我……”
“我听不见……”
“嫁给我……”
“听不见……风太大了听不见……”
“夕婕,夕婕!”
“好困,我要睡了……”
红色十字架。仁慈济事。
十字架上,耶稣遭受刑法。神灵悲戚。
站在十字架前就能离上帝很近吗……信奉上帝就能得到永生吗……可是上帝是太遥远的事,遥远得轻易被现实唾弃。
Sunny蹲在病房外,抽泣地连站立的力气都已经失去。身边的护士劝道:“你快点回病房,你的伤口需要消毒,玻璃还镶在手臂里!”Sunny却一直抱膝蹲在夕婕的病房外,直到稳健的步伐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是凌涵生,Sunny根据名片上的手机号联络到了凌涵生。
“怎么办!”她突然站起,却因为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凌涵生扶助她,平静的话语和深邃的眼眸抚慰着她,“慢慢说,夕婕到底怎么了。”
“车祸……司机因为酒后驾车导致车祸……其实都是我不好,我劝司机喝酒的。都是我……”
“夕婕伤得如何?”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握紧扶住Sunny的手臂。
“玻璃划进了她的眼睛。医生说,角膜完全破裂,恐怕她再也……”
“角膜库里没有合适的移植吗?”
“医生说角膜是非常珍贵的,又必须新鲜,一时间没有。如果现在预定,也许过了几个月会有合适的……而且就算移植了,可能仍然看不到,只有微弱的光感甚至病变!”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你去休息。”凌涵生把Sunny交到护士手里,轻轻打开夕婕病房大门,来到她的病床前。看到她紧紧拧着眉头,看到她紧闭的眼睛周围的血痕。他修长的手和她纤细的手十指交握。
“很疼吗?”温柔的,连月光都融化成水洒落在病房地砖上,“夕婕,很快就不会疼的。”袅袅月辉,他迷离的眼眸深情缱绻,为了再一次深深看着心爱的她。
沉沦的无望的膨胀的黑暗苍穹笼罩大地。
光明被吞并,上帝再也听不见祷告。
荒芜的时光卷走细细流沙,一去不还。
“有人在吗……谁蒙住了我的眼睛?”她睡了很久很久,终于从那个梦境中醒来,却觉得双眼被蒙住看不到一点光。眼睛疼痛但感到绷带上有清凉的滋润。
“夕婕!夕婕你醒了!”Sunny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泪再次翻涌而出,“夕婕,我们遇到车祸了。你的眼睛受了伤,需要药敷。很快就会康复的。”
车祸?……这个陌生的字眼砸向她,“NTK是什么回应?D。T。换了我吗?”
“你不用担心那些,它们都在等你回来。”
“我的眼睛严重么?不严重就再拆了绷带。我们得尽早回去!”
“不严重不严重!”Sunny惊呼道,抽泣地回答,“很快就会好,只需要几天药敷伤口就会愈合。”
夕婕感觉到她奇怪的声调,“你在哭?”边说,手摸向声音的方向。Sunny擦去眼泪将圆润的脸迎向夕婕的手心,笑道:“我是因为看到你醒来太激动了。夕婕,快点好起来吧……”话语间,一行眼泪再次滑落,滚烫地滴到夕婕的指尖。
看来,她的眼睛不是伤了一点点。夕婕并不言语。反而劝Sunny早点回自己的病房休息。Sunny走后,夕婕设想着自己的眼睛,从划伤,留疤,眼球受损一路想到失明。
她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抱负,她还没有走到最高点,怎么能因为车祸停滞脚步!冰凉的寒意贯穿脊椎。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等待着来人。
终于,门轻轻地开启了。
“是护士还是医生?”她向声音的方向问道。那个人却没有回答她,脚步也是轻微地仿佛花叶飘落地面,但是她能感觉得到,那个人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花被放置在左侧的床头,浓浓的,蓝色妖姬的香气。蓝色的悲凉的花朵,馥郁的忧伤的香气。是他吗……她不想开口喊他的名字,他也自始至终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她看不见他,她也看不到自己,是否发丝蓬乱,是否嘴唇发白,是否面无血色,是否形如枯槁……
门再一次轻轻合上。夕婕将手伸向左边,摸到了大片沾着清露的柔软花朵。
自由是不想被你看到的狼狈。
自由是不想和你对视的无言。
于是你来了,又轻轻地走了。
于是我沉默,始终不敢出声。
渐渐地习惯。习惯看不到一切的生活,习惯每天缠上新的绷带,习惯Sunny的安慰,习惯那个人每天送来新鲜的蓝色妖姬,然后无声地离开。没有去数日子,直到有一天,Sunny告诉她,她眼睛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医生为她缓缓解下绷带,她的身体微微战栗。一个太久没有看到光明的人,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天光!
“夕婕,慢慢的,睁开眼睛。”Sunny兴奋道。她只是睁开一道缝隙,却觉得白光如同锐利的刀芒扎入眼球。
“能看到光了!”Sunny尖叫了起来,“没有关系,慢慢来。夕婕康复了!”
原来,上帝还眷顾着她。曙光终于破除了黑暗的笼罩。
慢慢地睁开眼睛,从模糊到逐渐清晰,从涣散到对焦,再一次面对这个世界。她朝Sunny笑了,Sunny却突然大哭了起来,抱住她激动道:“你终于康复了……康复了……”除了喜悦,还有一种悲伤,在心底交织,她的夕婕终于康复……可是……
“当然,我可没有这么容易被打败,我们还要回NTK,我们要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她温柔地回抱Sunny。一旁的医护人员都被这感情打动,纷纷祝福。
夕婕却想起什么转眼看向床头左边柜上,透明玻璃花瓶内,盈盈清水上盛开着五铢蓝色妖姬。
晨光凝滞在花瓣尖的露珠上,晕开一圈圈幽蓝色光晕,妖娆暧昧。
回到NTK的11楼后才知道半个月来外面世界的翻天覆地。
倪裳回到了中国发展,离开了NTK;梁洛从11楼搬到了12楼倪裳了办公室;14楼的Sophia深陷丑闻。所有娱乐报纸上都登出了Sophia躺在床上懒洋洋的照片,配字是:没有500万别想叫我起床!原来这位模特界的四大名模拒绝了经纪人安排的通告,公然违背合约。这恐怕也与在D。T。的失势有关,心高气傲的Sophia排斥经纪人给她的其他安排,甚至爆出这么句话。
“愚蠢。”看到那句标语,她心生冷笑。
所有媒体抨击Sophia岌岌可危的同时,竟集体开始赞美亚洲模特梁洛,半个月来将梁洛的声势做到顶峰。大有“四大名模”重新组牌的暗示。
夕婕眸光深沉,这半个月还是让梁洛有机可乘了。她还是在1105室,梁洛却已经飞跃了一个台阶。不甘心,她绝对不甘心。这条路不进则退,不往上就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D。T。毕竟更加重视的是欧美市场,随着游夕婕的回归,一系列的宣传和策划接踵而来。她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此时,意外的请柬却突然而至。大红色的汉字双喜。居然是夕睿和杰拉尔的结婚请柬!
“夕婕,她是你的朋友吗?”Sunny看到请柬内两人的婚照问道。夕婕哭笑不得,“是我的亲妹妹。只是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她……”
来到纽约,谁都不想依靠,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她来到了纽约。没想到晃眼间,她的妹妹要比她先成婚了。三月十五日,在白□人节那天。
“Sunny,通知Don帮我取消了那天所有的通告。”
阳春三月,温柔的清风吹拂教堂前的草地,拱门上满是鲜花装饰,夕婕穿着一身蓝色连衣裙,裙尾繁复蓬松开。她漫步走入教堂内,混在人群中,看着夕睿拉着杰拉尔的手臂,两人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简洁修长的白色婚纱裙尾由花童捧着,所有人向他们的头顶扔花瓣。
夕睿看到了她,绽开了鲜有的欢朗笑靥。杰拉尔也顺着夕睿的目光向她招了招手。
在神前发誓,在神前交换戒指,在神前接吻,从此缔结誓约,永恒不变的挚爱。
夕婕同众人一起从教堂内走出,来到喷水池旁的草地上,新娘要抛鲜花。她并无抢鲜花之意,索性退到一旁。却意外看到右侧喷水池的对面,灰色西装的男子从容优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同她一样冷漠旁观前面的人群抢鲜花。黝黑的眸底荡漾着清澈的水波,风姿绰约。
凌涵生。是啊,今天是夕睿的婚礼,凌涵生自然会出现。
夕婕转过目光却迎面飞来花束。她下意识的接住,引来所有人的艳羡,只有夕睿咯咯笑道:“姐姐,下一个结婚的就是你哦!”
脸上微微涨红,回了夕睿一笑。夕睿提起裙摆向她奔来,花童来不及跟上,长长的裙尾一路迤逦。她突然抱住夕婕,紧紧抱住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姐姐,我结婚了。”
“我知道,恭喜你。”她也回抱住夕睿,记忆中夕睿上次抱着她似乎是遥远的童年了,一种温热的感情紧随彼此的体温而来。
“姐姐,我不会再去想凌涵生了。可是,请你不要负他。”夕睿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而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姐姐,”夕睿的眼底晃动着泪光,“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凌涵生更爱你了,他为了你……”
“他怎么了?”凌涵生并没有看向这边,颀长的身体挺拔站立,抬头望向高洁的天空。
“一个完整的角膜可以使一双眼睛恢复光明。而他为了你丢失了一半的天空……”
可是他看上去好好的啊……夕婕怔怔地看着他,身体僵硬有如石化。
夕睿说完回到杰拉尔身边,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堂。凌涵生也准备离开,夕婕快步上前,“等一下!”她抓住他的袖子。
很小的时候,蒙蒙细雨天,她跟不上林涵生的步伐时也会这样握住他的袖口说:“等等我。”
那个时候林涵生会温柔地对她笑,温暖的手握着她的一起行走。路边紫色不知名的野花在雨中一点点倾斜,最后垂在地上,偶尔被路人踩过溅出浓厚的汁液,犹如紫色的泪滴,最后被雨水冲入泥泞的水塘。
人群最终散去,只剩他们两人在空旷的教堂内,她放开了他的袖子,凝视着他的右眼。左手颤抖地伸出,指尖一点点伸向他漂亮的眼睛,触碰到他浓密的睫毛,他却没有眨眼。
明明一双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倒影,可是那只眼睛永远地失去了温润失去了缱绻。
眸底水汽翻涌,薄雾横生,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眼角上,“我还给你!”
上帝为什么听不见祷告,仁慈的主竟允许她侵占他的光明……十字架,背负着罪孽,无尽的偿还和痛楚,心永远哭泣……
“我不需要。”他淡淡地笑了,仿佛失明的右眼和他无关。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不用。”
“可是……”氤氲许久的水汽终于汇成泪滴顺着光滑的肌肤落下,这双眼睛是情不自禁为了他哭么……
“涵生,我想为你做些什么。”不然,她将永远被钉在十字架上,受良心一遍遍谴责,一鞭子一鞭子抽向自己。
凌涵生莹白的指尖落在她的脸颊上,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自己的右眼仿佛有感应般痛起。那只眼睛明明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