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融合工作持续进行,但偶而会有意识失控的情形出现。
8日28日当天,茱迪和史凯瑞再次来到医院探望他们的当事人。他们告知乔哈丁医师,距离法官规定缴交鉴定报告的日子只剩三个星期了。如果乔哈丁医师认为融合工作已完成,而且当事人也有行为能力时,佛杰法官便将订定开庭日期。
“或许我们应先讨论有关审判时的策略,”亚瑟说道,“因为我想改变答辩方式。雷根愿意承认那三件抢劫案并接受惩罚,但他并无强暴的意图。”
“但在法院起诉的十项罪行中,有四项是强暴罪。”
“依照阿达娜的说法,那三位女子都十分合作。”亚瑟说,“她们之中没有人受到伤害,都有逃跑的机会;而且阿达娜说,她把部分的钱分别还给她们,若再加上社会保险给付,那她们实际收到的金额就比原先的损失还多了。”
“那些受害者并未提到这一点。”茱迪回应道。
“你打算相信谁?”亚瑟不屑地说,“她们?还是我?”
“假设三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反驳阿达娜的说词,我们就会质问那个人;但是,如果三个人都不承认……你是知道的,这些受害者彼此不认识,而且也不会互相通消息的。”
“或许有一个人愿意说出事实。”
“你怎么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茱迪问道,“你自己也不在现场呀!”
“但阿达娜在那儿!”亚瑟说。
茱迪和史凯瑞都不认为受害者会合作,但他们了解亚瑟谈论的是阿达娜的见解。
“我们可以和她谈谈吗?”史凯瑞问。
亚瑟摇摇头,“由于她做了那些事,已经被我们放逐,不得再出现。没有任何例外。”
“这样一来,我们只好保持最初的抗辩立场。”史凯瑞说,“无罪,因精神异常所以无罪。”
亚瑟冷酷地看着他,嘴唇微微掀动。“你绝不可代替我们声称精神异常!”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茱迪说道。
“我并没有精神异常,”亚瑟的语气相当坚持,“讨论到此为止。”
第二天,茱迪和史凯瑞收到另一张纸条,比利声称不再由他们为他辩护,他为自己辩护。
“他又开除我们了。”史凯瑞说道,“你的看法如何?”
“我从未见过什么纸条通知,”茱迪说,同时将纸条归档。“纸片丢了。我的意思是,由于我们伟大的档案系统,或许需要六个月或七个月的时间才能找到。”
接下来的几天,另外四封解雇通知书都被藏到档案柜里,而且当他们拒绝针对这些信件做任何回答,亚瑟最后也放弃开革他们的念头了。
“提出精神异常的抗辩,我们是否就会赢?”茱迪问。
史凯瑞点燃烟斗吐出一口烟。“如果柯丝薇、谭如茜、郭玛琳、乔哈丁和吴可妮愿意做证,犯罪发生时,比利正处于精神异常的状态。在俄州的法律规定下,我想我们会有很好的机会。”
“但以前你曾说,至今还没有任何多重人格者在犯下重大刑案后,能以精神异常的理由脱罪。”
“这个嘛……”史凯瑞微笑道,“威廉。密里根将会是第一个案例。”
(7)
乔哈丁医生发现自己正在与良心交战。他很清楚,比利毫无疑问已被融合或接近融合到可以接受法院审判的程度了,这已不再是问题。八月下旬的某个夜晚,乔哈丁尚未入睡,他正在审阅写给佛杰法官的文件,心中思忖着,是否能以多重人格做为罪行抗辩的理由。
他非常在意所谓“罪行责任”的问题,他担任自己的证词会被他人误用;果真如此,多重人格的治疗将会带来不良的影响;包括病人、医学界以及其他证人在内。但是,如果佛杰法官能接受他的说法──由于人格上的分歧导致犯罪行为而被判无罪开释时──那么这将会是俄亥俄州史无前例的判决,或许全国也说不定。
乔哈丁相信,比利对于十月下旬的罪行毫无控制能力。乔哈丁的主要任务是了解更多的实情并引导至一个更新的领域,以便未来遇到相同问题时,经由暸解比利可为未来的社会有所助益。为了这个案子,他打了不少电话向专家请教,或与其他同事商讨。1978年9月12日,他写了一篇长达九页的报告给佛杰法官,在报告中他谈到比利在医学、社会以及心理方面的经历。
“病患提到,”他这么写,“在他的家庭中,母亲和小孩们均遭到肉体上的虐待,他自己就曾遭遇过残暴的虐待,其中还包括肛交在内的性虐待。依照病患的说法,这是在他八、九岁时发的事,一共持续了大约一年的时间,通常是他与继父在农场里独处时发生的。他说他很担心继父会杀他,他继父曾威胁道:”我要把你埋在谷仓里,然后告诉你母亲说你逃跑了。'“
在为整个案件进行分析时,乔哈丁指出,比利亲生父亲的自杀让他失去了父爱和关怀,这令他处在“不理性的权力压迫下,而极度的罪恶感导致他趋于紧张、冲突,同时造成一些幻想。”继而“受到继父为满足本身的不平衡,强加在他身上的性行为与虐待。”
由于幼时的比利看见母亲也遭继父无情鞭打,此种经验造成比利“有如身受母亲的恐惧和痛苦一般……”同时也导致他“陷入焦虑、不安的精神分裂状态,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迷幻世界中,而且他随时都会发生不可预测并且由不同人格出现在梦境里,这些事情再加上继父的轻视、肉体上的虐待和性虐待等行为,终于造成人格不断分歧的现象……”
乔哈丁医师做了以下的结论:“我的结论是,病患已有能力接受审判,他的多重人格业已完成融合……同时我仍认为在此之前,病患的心智有障碍,因此他无法为1977年10月下旬所犯的罪行负责。”
9月15日,茱迪将答辩状更改为:“无罪。由于被告精神异常,因此无罪。”
(8)
直到目前为止,关于这次的多重人格治疗,社会大众尚未知悉,只有相关的医护人员、法官与辩护律师知道这件事,这是由于公设辩护律师坚持该项治疗必须保密,否则如果让媒体发现了,治疗和审判都将更形困难。
蔡伯纳检察官也同意,他不赞成对外宣布,更何况法院也尚未进行任何听证。
但是,9月27日早晨,《哥伦布市快报》的头条新闻却刊登:
性格“融合”只为接受审判强暴嫌犯同时拥有十重人格
当报上的新闻在哈丁医院传开时,医院同仁便鼓励比利自己向其他病患说明,以免他们轻信来自外界的不正确传言。于是,比利告诉小组内的其他病患他曾被控诉的罪行,但因为他是人格分裂者,所以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些罪行是不是他犯下的。
电视晚间新闻也播报了相同的消息,比利看了之后,含泪回到自己的房间。
几天后,比利画了一幅画,画中的年轻漂亮女孩有一双怪异的眼神,根据葛兰护士报告指出,那是阿达娜的画像。
10月3日,史凯瑞驾驶旅行车前来探望比利,这样就方便载回比利的画作。他向比利解释,茱迪正与她丈夫前往义大利渡假,所以无法参加公听会,但她会赶回来参加法庭的审判。他们并肩而行。言谈中,史凯瑞为了让比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告诉比利,在公听会举行前,比利可能会被移往富兰克林郡立监狱拘留。
乔哈丁非常确定比利的人格已完成融合,从比利目前不再有分裂的表现,以及比利本人似乎已具有各种不同人格的气质现况中,他相信任务已经完成。起初,他会看到某个人的一部份和另一个人的一部份,但逐渐地,他觉得那是一种均衡现象,医院人员也有同感,所有各种不同人格的特征已可在一个人──威廉。密里根──的身上看见。乔哈丁表示,他的病人已准备好了。
10月4日是比利被移往监狱的前两天,《哥伦布市快报》记者佛哈瑞刊出第二篇有关比利的报导。报导中指出,他是从匿名人士手中取得乔哈丁医师的鉴定报告影本。他找到了茱迪和史凯瑞,要求他们发表意见,并表示将在报纸上披露相关详情。史凯瑞和茱迪立刻将这件事通知佛杰法官,法官决定这些消息也应该让《哥伦布市快报》知道。由于案情已走漏消息,因此公设辩护律师同意发表意见,并允许记者拍摄史凯瑞自医院载回的那几幅画像──摩西正要摔毁刻有十诫的石版、一位吹着兽角的犹太乐师、一幅风景画和阿达娜的画像。
报上的报导激怒了比利,在与郭玛琳进行最后一次的讨论中,他的情绪变得很差。因为他担心由于本身具有女同性恋者人格,不知其他犯人将会如何对待他。
他告诉郭玛琳:“如果他们认为我有罪,送我回利巴嫩监狱,那我就必死无疑!”
“这样一来,米查就胜利了!”
“那我该怎么做?我体内累积太多的恨,我快无法控制了。”
虽然她很少提供意见或建议,而较重视病患的自发性,但是她知道已经没有时间进行如此的治疗了。
“你可以化仇恨为积极的正面企图,”她建议道,“你受创于幼年的虐待,你有能力击败那些可怕的记忆,击败那些让你痛苦的人,只要决心用生命去抵抗,这一切都可以办到。记住,只要活着就会得胜。如果你死了,虐待你的人便将获得最后的胜利,你则是失败的一方。”
当天稍晚,比利在房间与尹朵娜谈话,他从床下取出汤姆大约七个月前藏在床下的刮胡刀片。
“拿去,”他说,“我不再需要它了,我要活下去。”
当尹朵娜抱住他时,她的眼眶中含着泪水。
比利告诉罗莎:“我不想再参加迷你小组了,我必须要有独立的心理准备,我必须坚强起来!不要对我说再见!”
尽管如此,小组成员仍制作了一张卡片送他。当罗莎将卡片递给他时,他居然放声大哭。
“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他说道,“我想我已经有正常人的反应了,我能感受到我常听到的”悲喜交集的情感“了,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感觉。”
10月6日星期五是比利离开医院的日子,罗莎当天正值轮休,但她还是到医院来陪他。她知道这一定会遭到其他同仁的白眼和讽刺的话,但她并不在意。她走进交谊厅看见比利,只见他身穿三件式西装,非常冷静地在那儿踱步等待。
罗莎和尹朵娜陪他走到行政大楼,副警长戴着墨镜。在柜台前等着。
当副警长取出手铐时,罗莎挡在比利前方,她质问带上手铐就像铐野兽一样是否有必要。
“是的,女士,”副警长说,“这是法律规定。”
“看在老天的份上,”尹朵娜大叫道,“当初他被带来时,是由两位女士陪他前来;现在你一个大男人警察却要铐住他,这是为什么?”
“女士,这是规定,我很抱歉。”
比利将手伸出去。当手铐扣上时,罗莎看见他有点儿退缩。他跨入警车,警车沿着弯曲的道路缓缓驶往石桥,她们跟着车子往前走,挥手说道别。回到医院后两人不禁嚎啕大哭。
第四章
(1)
当蔡伯纳和薛泰读完乔哈丁的报告后,同意该份报告是他们曾看过最完整的一份,这不是临时做出的报告;检查时间超过七个月,而且除了乔哈丁,还包括许多其他专家的看法。
1978年10月6日,公听会结束后,根据乔哈丁提出的报告,佛杰法官宣布比利已有足够的能力接受审判,他将审判日订于12月4日。
史凯瑞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但他要求必须依照犯罪当时的法律进行审判。(俄亥俄州的法律自11月1日起有所更动,证明“精神异常”的责任落在辩方律师身上,而非检察官。)
蔡伯纳检察官提出异议。
“我会考虑采纳这项提议,”佛杰法官说,“我知道当初法律刚变动时,其他案子也曾有人提出类似的提议──再说,被告有权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法律条文进行辩护。但是,我并不清楚那些案子的判决或判例结果如何。”
走出法庭时,史凯瑞告诉蔡伯纳和薛泰,他准备代表他的当事人放弃陪审团的审判,而改邀佛杰法官来审理。
史凯瑞离开时,蔡伯纳说道,“这件案子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不像当初所想的是一宗单纯案件。”薛泰如此回答。
稍后,佛杰法官表示,检方一致同意接受乔哈丁提出的报告,但不同意比利当时精神异常。这令他感到为难。
返回监狱后,史凯瑞和茱迪发现比利再度陷入低潮,他多半时间都在画画、沉思。
“为什么在开庭前,我不能留在哈丁医院?”比利问茱迪。
“这是不可能的,法院让你去那儿七个月已经很幸运了,忍耐一下,两个月后就要开庭了。”
“你现在必须振作起来!”史凯瑞说,“我强烈的感觉,如果你能接受审判,你会被判无罪;如果因为崩溃而无法接受审判,他们就会送你回利玛医院。”
但是,某天下午,有位守卫看见比利躺在床上用铅笔画画,而且发现图案是个衣衫褴褛的洋娃娃,颈子上有条绳子,吊在一片破镜前。
“嗨!比利,你为什么画这幅画?”
“因为我很生气,”那是低沉的斯拉夫口音,“该是某人死亡的时候了。”
守卫听见斯拉夫口音之后,立即触按下警铃,雷根则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望着他。
“现在不论你是谁,给我往后退!”守卫说道,“画留在床上,背靠墙!”
雷根遵从他的命令,并且看见其他守卫陆续朝牢房门口集合。他们打开牢门,迅速冲进来把画抢走,然后把门关上。
“天啊!”一位守卫叫道,“这是病态画嘛!”
“找他的律师过来,”有人这么说,“他又开始崩溃了。”
当史凯瑞和茱迪到达时,他们遇见的是亚瑟。亚瑟解释说,比利还未完全融合成功。
“但他融合的程度已是够接受审判,”亚瑟向他们保证,“比利已经知道被起诉的罪名,而且在抗辩中他会合作,但是我和雷根仍是独立的个体,如你所知,这儿充满了敌意,因此目前由雷根做主。但是,如果比利再不被移回医院,我就无法保证他是否能融合了。”
富兰克林地方警长哈利告诉报社记者,说副警长曾看见当雷根出现时表现出来的强壮和耐力。雷根曾被带到娱乐室,结果他选择拳击沙包,并以“直拳连续攻击沙包达十九分三十秒之久!”哈利说,“正常人根本就无法以直拳攻击超过三分钟。他的力道很大,我们担心他的手臂是否受伤,所以带他去给医生检查。但结果出来是毫发无伤。”
10月24日,佛杰法官再次命令西南心理复健中心对比利进行检查,并提出是否适合接受审判的报告。后来,法官又下令,立刻将比利从监狱转到俄亥俄中央精神病院。
11月15日,西南心理复健中心主任耿医生提出的报告说,上次柯丝薇医师和谭如茜博士看见比利时,她们发现比利有能力接受审判,协助律师为自己辩护,但加注写道:“目前他正处于非常脆弱的心理状态下,人格的融合现象随时都可能再次分裂。”
11月29日,《戴顿日报》与《哥伦布市快报》分别刊出米查否认他曾对自己的养子有性虐待行为,根据美联社的报导:
继父米查否认曾虐待威廉。密里根
米查声称他已愤怒至极,因为报导说他昔日在肉体与性欲上虐待过他的养子威廉。密里根。医生还说比利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