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围在电视机前观赏华德迪斯奈的影集,比利躺在地板上,不时回头张望继父,还是那张扑克牌一般的冷峻面孔。当比利起身坐到母亲身旁时,米查也站起来踩着很重的步伐走出客厅。
当天晚上,比利失眠了。
第二早,早餐前,米查走进厨房,似乎昨晚也没睡好。他说因为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带比利一起去农场。米查走小路前往农场,其实这条路比较远。一路上,米查没说一句话。他打开车库门,将卡车驶往谷仓。比利闭上眼睛,阵阵痛苦传来……
在乔哈丁医师向法院提出的报告中,有如下的内容:“根据病患表示……他受到虐待以及包括米查强迫的肛交,依病患所言,是他八、九岁的时候发生的,前后长连一年之久,都是他和继父──米查──单独相处时在农场里发生的。他说他很害怕继父会杀死他,因为继父威胁他。要把他埋在谷仓里,告诉母亲说他逃家……。就从那时刻起,他的精神和感情破碎成廿四个部份。”
(3)
凯西、杰姆与雪儿事后均证实了《老师》的记忆,那是有关母亲第一次挨揍的经过。根据桃乐丝所言,米查对于她与工厂隔桌一位黑人同事搭讪非常生气。当时,她负责生产线上的电脑控制冲压作业,她发现那位同事在装配线上打瞌睡,于是走过去叫醒他,他也向她表示谢意。
回到工作桌之后,只见米查一脸愤怒的表情。回家的路上,他仍是怒气冲冲、不发一语。
返回家中,她终于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听听呀!”
“你和那个黑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米查反问。
“什么关系?你鬼扯些什么呀?”
孩子们在客厅里看见他殴打她,比利站在那儿,简直吓坏了。他想阻止继父再鞭打母亲,但他闻到酒味,担心继父会把他也给杀了,埋掉之后告诉母亲说他逃家。
比利跑回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用背顶紧,双手蒙住耳朵,但仍能听见母亲的尖叫哀号。他逐渐下滑,最后坐在地板上,用力闭上眼睛;由于萧恩天生耳聋,所有声音都听不见……
在《老师》的回忆中,那是第一次的《混乱时期》,比利一天到晚恍恍惚惚,整个生活纠缠不清;由于时间的失落,也不知是几月几日星期几了。他四年级的导师发现了他怪异的行为,尤其是当其中一个人格不知曾发生什么事时,便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或起身在教室里闲逛,比利就会被叫到教室一角罚站。事实上,此时面对墙壁罚站的是三岁大的克丽丝汀。
她可以站在那儿很久都不说话,避免比利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马克对任何事都只有短暂的好奇心,时间长了就忍耐不住,汤姆有背叛的性格;大卫则是出气筒,《杰森》是压力安全阀,经常大叫。《鲍比》常在幻想中迷失;《赛缪尔》是犹太人,祈祷很拿手。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会因做错事而让比利陷于迷惑。唯有三岁不到的克丽丝汀可以安静地站在那儿不说一句话。
克丽丝汀这个小女孩的任务之一,就是在墙角罚站。
第一个听到其他人格说话的人也是克丽丝汀。一天早上,在上学途中,她停下来摘野花,结果发现了野漆树和桑树,她想采成一束花送给老师,如此一来,老师或许会少叫她罚站了。当她走过苹果树时,又改变主意决定改采苹果,于是将野花丢了去采苹果。由于苹果树很高采不到,竟悲伤地哭了起来。
“小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呀?为什么哭呢?”
看看四周,没见到任何人。“我采不到苹果。”她说。
“别哭了,雷根会为你采。”
《雷根》鼓起他全身力气摇晃苹果树,折弯了一根大树枝,“拿去,”他说道,“这些苹果全都给你。”他为她采了许多苹果,并且还带克丽丝汀上学。
当雷根才一离开,克丽丝汀怀中的苹果便掉得一马路都是。一辆急驶的汽车正朝其中最大、最亮的苹果奔驰而来,那正是她准备送给老师的。因此,她急得想捡回来。就在此刻,雷根将她推向一侧,避免被卡车撞到。只见车子把苹果压烂了,她放声大哭,雷根见状,拾起了其他苹果,在身上擦拭干净后,交给她带去学校。
当她将苹果交给老师时,老师说:“谢谢你,比利。”
这让克丽丝汀不高兴了,因为苹果是她拿来的。她走向桌椅,却不知座位在哪儿,于是挑了教室左边的座位。几分钟后,一个大男生说:“快滚开我的位子!”
她感觉很难过,但是,当她感觉雷根就快出来揍那男孩时,她却立刻起身走向另外一张椅子。
“喂!那是我的座位!”站在黑板前的女孩叫道:“老师,比利坐了我的椅子。”
“你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吗?”老师问道。
克丽丝汀摇摇头。
老师随后指着教室右边的一张空座位,“回到自己的座位,比利,现在就去!”
克丽丝汀并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生气,她曾试过很多方法想博得老师的欢心。含着眼泪,她受到雷根又再度想出来对老师采取不利的行动,因此她紧闭双眼,脚踩了一下,制止雷根的出现;随后,她也消失了。
比利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课堂里。天哪!自己是怎么来上学的?为什么同学们都盯着他看呢?为什么他们都在傻笑呢?
离开教室时,老师叫住他。“比利,谢谢你送我的苹果,你非常客气,真的很抱歉,我曾经处罚你。”他看着老师走下楼梯,心里实在不明白老师到底在说些什么。
(4)
当凯西和杰姆第一次听到比利的英国口音时,他们还以为他在扮演小丑。当时,杰姆与比利在房里整理要清洗的衣物,凯西来到门口看比利是否已准备好,可以和她还有雪儿一起上学。
“比利,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只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
他注视她,环顾房间和另外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也正在瞪他。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并不认识谁是比利,只知道自己叫亚瑟,英国来的。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穿的袜子,一只黑、一只紫。“这两只袜子不成对。”
女孩吱吱笑了起来,那男孩也一样。“比利,你真是帅呆了!你说话的口气好象福尔摩斯电影里的华生医生,对不对?”女孩说完便走了。那个叫杰姆的男孩也跟着跑出去,嘴里还大喊:“再不快一点就要迟到了!”
他心想自己明明叫亚瑟,为什么他们要叫他比利呢?
他会不会是个骗子?是不是混在其他人之中潜入房间当奸细?是侦探吗?若想要弄清这疑惑,看来还得下一番工夫!他为什么穿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是谁帮他穿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比利,快点!再迟到的话,你是知道老爹会怎么处罚我们的!”
亚瑟做下决定,如果他想成为骗子,就必须同他们一起上学。但是,一路上他都没说话。经过教室时,凯西说:“比利,你要去哪儿?赶紧进教室吧!”
他走到教室最后面,直到发现最后一个空位──坐下来应当很安全。他什么地方也不看,只是把头抬得高高的,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其他人因他奇怪的口音已经在笑他了。
女老师分发给同学们油印的数学考卷。“考完后,把试卷夹在书本里,到外面休息,休息之后再回来检查你们的答案;看完了,我会收回考卷打分数。”
亚瑟看了考卷一眼,对那些乘法和除法的试题冷笑。他拿起笔迅速作答。写完后,他将考卷放进书本,双手交叉,两眼看着高处。这些题目太简单了。
运动场上那些孩子们的吵杂声令他厌烦,他闭上眼睛……
休息过后,老师说:“请各位同学把书本里的考卷拿出来。”
比利抬起头来,不知所措。
他在课堂里做了什么?是怎么来学校的?他只记得早晨起过床,但不记得穿衣服或上学的事,他已经忘了起床之后发生的事。
“在交出考卷前,各位同学可以先检查一下答案对不对!”
什么考卷?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老师问起,他决定告诉她,他忘记了或放在外面。他必须编个理由搪塞。他翻开自己的课本,无法置信地两眼发直,书本里果然有一张考卷,五十题的答案全都写好了。他注意到那不是他的笔迹──有点类似,但又像是写得很快的笔迹。他常有这种经验,每次他都假装那些东西是自己的。但是,他很清楚,以他那么差劲的数学程度,是不可能写完这些题目的。他瞄了一下隔壁的女同学,她还没写完呢!他耸耸肩,拾起铅笔在考卷上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威廉。密里根》。他并未检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如何检查。
“你写完了吗?”
他抬起头来,发现老师就站在面前。“是的。”
“你没检查吗?”
“没有。”
“你有自信通过考试吗?”
“我不知道,”比利说,“老师改完考卷之后就知道了。”
她将考卷拿到她桌上。几秒钟后,他看见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走到他背后。“比利,让我看一下你的课本。”
他把课本递给老师,老师翻了几页。
“让我看你的手。”
他让老师检查手心。老师又要求看他的袖口、口袋里装的东西,最后又看了一下抽屉。
“好吧!”最后老师说,“我不明白,你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答案的,因为今天早上我才用油印机印好考卷,唯一的答案在我皮包里。”
“我通过了吗?”比利问。
她不情愿地将考卷交给他。“你考得很好。”
比利的老师们称他是逃学生、闯祸者、骗子,从四年级到八年级,他常进出训导处、校长室和心理辅导室。随着年龄的成长,他必须不断编造故事、歪曲事实,避免承认大多数他不知道发生在他身上几天、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前才发生的事。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常昏睡,都说他是怪人。
当他了解自己与众不同,这才发现并非每个人都会失落时间,周遭的每个人都指证他曾做过或说出某些事,唯独他自己不知道。他想,自己一定是精神异常了;他也把这个想法隐藏起来。
无论如何,他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老师》回忆道,当时是1969的春天,比利十四岁,就读八年级,米查带他到农场,在玉米田里交给他一只铲子要他开始挖洞……
柯丝薇医师后来在提交给法院的报告中是这么写的:“……继父对比利性虐待,并且威胁他,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母亲的话,就会将他活埋。他甚至曾经真的埋过比利,只在比利的嘴上放一根烟斗好呼吸空气……在铲去比利身上的泥土之前,他从烟斗口撒尿,撒在比利的脸上。”
……从那天起,丹尼惧怕土地,再也不敢躺在草地上、触摸地面或是描绘风景画。
(5)
数日后,比利进入自己的房间,伸手打开床头灯,什么也没发生。他反复扭动开关,电灯仍然不亮。他悄悄走进厨房,取出一颗新灯泡,换灯泡时,他触了一下电,立刻退向墙壁……
《汤姆》睁开眼睛,四周张望,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看见床上的灯泡,拾了起来,将灯泡装在灯座上锁紧;碰到金属颈时,还被电了一下。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取下灯头,打量灯座孔内,用手去摸时又触电了。他坐在那儿想解决这个问题。这鬼玩意儿是哪儿来的?他沿着电线寻找电源插座,然后将插头拔出来,再摸了金属颈。没事!这么说来,是墙壁造成触电啰?
他注视插座上的两个小孔,然后跑下楼去,沿着电线从天花板追踪到保险盒,然后从保险丝上的电线跟踪到户外;当他看到电线是来自马路上的电线杆时,他停住了。原来这些讨厌的电线杆的用途在此啊!
汤姆顺着电线杆想探究它们的源头,当他走到一栋建筑物的围墙前,看到告示牌“俄亥俄州电力公司”时天已黑了。他心想,好了,这些电力的来源又在哪里呢?
回家后,他取出电话簿,找到‘俄亥俄州电力公司'。记下公司地址。现在天太黑了,明天上午再去查看电是哪儿来的。
第二天,汤姆来到市中心的“俄亥俄州电力公司”,一走进去便说不出话来;有好多人坐在里面接听电话、打字。管他的!只不过是办公室。当他走回大街思忖该如何追查电从何处来时,正好经过市政大楼前方一栋标示着“图书馆”的建筑。
对了,可以去查书呀!他走进图书馆二楼,在目录中查询《电力》。他找到了相关书籍开始阅读。他在惊讶中学习到了水库、水力发电、燃煤或其他燃料,都可让机械产生电力点亮灯泡。
他一直读到天黑才罢。走在兰开斯特的市街上,看着陆续亮起的电灯,他很兴奋自己知道电是哪儿来的了。他打算继续学习有关这些机械或其他有关电力的知识。他站在一家电器商店橱窗外,有一群人正在围观电视,画面中有个身穿太空衣的人缓缓攀下扶梯。
“你能相信吗?”有人说,“这些画面是从月球上拍摄传回来的!”
“……人类的一大步……”电视里传出这样的声音。
汤姆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再回过头看看电视,这也是他未来要学习的目标。
然后,他看到窗玻璃上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桃乐丝说道:“比利,该回家了。”
他抬头看着比利的漂亮母亲,告诉她自己是汤姆。但是她仍将手放在他肩上,带进车里。
“比利,你不可以再到城里游荡了。老爹回来之前最好先回到家,否则有你瞧的。”
一路上,桃乐丝一直注视比利,但比利没做声。
她给汤姆一些东西吃,然后说:“你为什么不进房去画画?你每次画画就会安静下来,你最近太急躁了。”
他只是耸耸肩,走进摆放许多绘画材料的房间。他很快就画出马路两旁有电线杆的夜景。画完之后,向后退了几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对一个初学画的人而言,真的是很棒。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画了一幅有月亮的风景画,虽然那是属于白天的景色。
(6)
比利喜欢花与诗,他帮母亲料理家事,但他知道,米查都因此叫他“胆小鬼”和“同性恋”。
所以,他不再帮母亲做家事,也不再写诗,多半是由《阿达娜》偷偷出来帮他做。
一天晚上,米查在看电视,那是描述二次世界大战的影片,其中出现一位盖世太保用橡皮管鞭打罪犯的剧情。影片结束时,他走到花园里剪了一条四呎长的橡皮管,折成一半用黑色胶布将两端粘在一起当手把。进屋时,他看见比利正在洗碗盘。
阿达娜在毫无预警的情形下,只感觉背后被抽打,应声跌在地板上。
然后,米查将橡皮管挂在墙上,回房睡觉去了。
自此,在阿达娜的心目中,男人是残暴、充满怨恨而且永远不可信任的家伙,她希望桃乐丝或其他姐妹──凯西或雪儿──拥抱她、亲吻她、安慰她,让不好的感觉远离。但是,她知道这会造成麻烦,因此只好独自回房饮泣、入睡。
米查经常耍橡皮管,多半都用来鞭打比利。在桃乐丝的记忆中,她曾试着将睡袍或长袍挂在门后的橡皮管上,希望米查只要没见到橡皮管,就不会去碰它。过了好久,米查果然也没再耍橡皮管了,于是桃乐丝便把橡皮管给丢了,他也从不知道橡皮管的下落。
除了在暗地里玩马达、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