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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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祸-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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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张承志、杨显惠等,就这样做了。我没有迷过他们的作品,但我喜欢隐在文字背后作家的人格,这是一个作家最难得的东西。  托尔斯泰的那种“大气”,其实是“利众气”,即悲天悯人。这与他的宗教修养有关。作家虽然不一定要“迷信”哪一种宗教,但应该有相应的“智信”,应信仰并且实践他所认为的真理。他不仅仅是学者,更应该是行者。  宗教中的好多东西对文学创作有极大的启示意义,如佛教的灵魂重塑和心灵实践。一个作家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体验,不可能写出有价值的作品。佛教要求人要破除“我执”,不要总以自我为中心,争名逐利,利己损人。要破除“小我”,融入“大我”。有了“大我”,就可能体现人类精神“大真大善”,艺术也会相应地“大美”。  我老劝文友,多想想死亡,并以此为参照,来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  但时下,一个可怕现实是:高贵者或向往高贵者,常常会受到嘲讽。而卑劣者则可以大言不惭地展示自己的卑劣,反倒引起别人的认同甚至赞许,认为他是真诚的。但却忘了,真诚的卑鄙也是卑鄙。  一个人不在于他有多么高尚,而在于他是否有颗向上的心。只要有向上的心,不管他能飞多高,都值得赞美他。    

《狼祸》第一章1
祁连山里,下来好些贼,溜进沙漠,打狐子打狼,惊动了省上。市里立成了特大案,派了百十个警察,梳过几次,却连个贼毛也没梳出来。派出所只好派孟八爷和猛子去沙漠腹地,探个讯息。猛子们就吆了骆驼,驮了窝铺食水,前往猪肚井。  沿村里人打沙米的那条道,东行不久,就会看到跌来荡去的沙丘们,大的似浪,小的像漩涡,都很鲜活,故称沙海。那波峰浪谷,忽高忽低,粗看落差极大,其实不过跌荡而已。再前行,浪起浪伏,渐荡渐高,才算进入大漠腹地。那时,你就会遇到一座沙山,横贯南北,宽达数里,耸立向天,像大写意泼墨画,磅礴出大漠独有的气势,便被称之为“山”了。猛子牧驼时,一到沙山那边,就放了缰,由驼吃去。草远了,你远处吃去。草近了,你近处吃来。你想勾搭母驼恋爱一场也罢,你想撒个欢儿痛快一气也成,主人是不管的。好在驼大多安稳,一吃,就是十天半月,挪窝的不多。但有时,也会发现某个驼踪迹全无了,但主人并不急。为啥?有沙山呀。等你上了沙山,四下里望,准会在与天相接的某处发现个黑点。你便下了沙山,追那黑点。看似不远,追去,总得好些天。这一说,你便明白这沙山之高了。走过这宽达数里、长则不知所终的沙山,就会进入一个“槽”。这“槽”,也叫“麻岗”,长满蒿草,极像绿龙,扭呀扭呀,硬生生在雄突突的大漠上扫出了一抹耀目的绿。  至此,才算过了一道沟。沙漠里有许多这样的麻岗,分别被命名为一道沟、二道沟……六道沟。  猪肚井,就在麻岗哩。  麻岗里有水,就有牧人;有牲畜,就有狼狐;有狼狐,就能招来偷猎者。它是大漠蛛网上的一个点,任何地方有飞虫,它都会感受到震动。    

《狼祸》第一章2
孟八爷带上了他的老山狗。派出所虽不给狗发工资,他还是带上了它。  老山狗老了。  但老了的老山狗仍是老山狗,心没老,鼻子没老。它一叫,闷雷似滚,村里的狗们就寂了。一狗出声,百狗哑音。  老山狗的学名叫“藏獒”,但村里人不叫藏獒,只叫老山狗。孟八爷更简单,只叫“狗”。啥名儿,都不如这“狗”字;就像夸人时,啥词儿,都不如“人”字。孟八爷夸人时,老说:“嘿,那是个人呀。”当然,能当住“人”字的不多,孟八爷就问:“你还算个人吗?”——狗最好的名儿,当然是狗了。微醉时,孟八爷就大叫:“嘿,我的狗呀!”老山狗就颠颠着跑来。  老山狗嘴头厚,身坯大,牛犊似的,有很长的裙毛,长可盈尺,直垂地面,猛一看,像狮子,有人就叫“狮子狗”。老山狗不喜欢这名儿,它想,狗就是狗,狮子有啥好的?便对叫它“狮子狗”的,理也不理。  老山狗恋主。自把它从妈的奶头上揪下随了孟八爷,就没换过主。孟八爷豪爽大气,喝点酒,心也能掏出送人。常把老山狗当礼物,也有欣然接受的,可牵了去,肉呀啥的,它望都不望,饿得要断气,只好送还。孟八爷便嘿嘿笑了:“嘿呀,我的狗呀!”狗也搂了他,喉间咕噜着,说:“嘿呀,我的人呀!”  老山狗年轻时,老跟孟八爷演这剧目。  老山狗是公狗,没骟,年轻时,最爱追村里母狗。一追上,就跳上去;一跳上去,就和母狗连裆,扯也扯不开;一连裆,它就惭愧得没了威风。猛子们拿个杆子,从两狗中间穿了,在村里招摇。老人们就笑:“瞧,孟八爷又连裆了。”孟八爷便呵呵地笑。  孟八爷希望它连裆。要骟也容易:按倒了,扎了嘴,用膝盖压了,拿把刀,放火上烧烧,剜出它裆里那一跑就抖个不停的卵蛋,撒点花椒面麻醉一下,缝了,不几日,就好了。一骟,它就不会连裆了。  可孟八爷偏不骟它。他喜欢看那狗雄突突追母狗的劲儿。那劲儿,总能勾起他的回忆。当然,还希望它给村里传些好种,就常问老顺要些兔肉,滋补它的身子。狗吃肉时,孟八爷就眯眯地笑,边拍狗的脊背,边念叨:“狗呀狗,你给老子多养些山狗儿子。”狗便在喉间咕噜噜地应:放心,没问题。那话儿,还用说吗?咱哥俩,谁跟谁呀?但这咕噜,和它的阳物一样,总放空炮。  怪就是怪。老见老山狗把母狗追得满沙洼颠,老见娃儿抬了连裆的狗们招摇,老见母狗“坐月子”下崽。一群群小狗在人们的期盼中长大了,却成了一条条癞皮的本地狗。它们身上,连一点儿老山狗的神气也没有,于是,有人说孟八爷:“哎,老贼。你那狗,莫非是毛旦爹呀?老放空枪。”毛旦爹当过猎人,打了一辈子猎,只见他提过一只沙鸡子。就这,还是它自己撞死在电线杆上的。  “啥空枪?”孟八爷笑道,“瞧那架势,水漫金山寺了。这是水土的原因。多好的狗,都串种了。我这狗到藏区,一放骚下种,就是一堆藏獒。信不?人家那是啥地方?到外是藏獒,只那气味,就能把猫儿熏成藏獒。这里,嘿嘿,到处是癞皮狗。多好的狗娃儿,都熏成癞皮狗了……你们忘了,那狼孩儿?”  村里人便笑了。那狼孩儿,都知道。狼叼了人家娃儿,养上几年,猎人救回,却成狼孩儿了,学不会人话,只会狼一样嚎,只会狼一样吃生肉……只是,他们不信,沙湾养大的,会净是癞皮狗?那老山狗,刚来时,鞋底大,长呀长的,成藏獒了,咋没见“狼孩儿”成癞皮狗?  癞皮狗就癞皮狗吧,又不都当猎人,要老山狗干啥?癞皮狗就成,看个门儿,出个声儿,惊个贼儿,安个心儿,就这用途。成咧。那老山狗,凶乎乎的,性子上来,把娃儿都能给活吞了。思前想后,还是养癞皮狗稳妥。  只是苦了孟八爷,他睁圆被漠风吹得发红的眼,巴望了十几年,也没从癞皮狗堆里,巴望出小山狗来,只好摸着老山狗唱:“老了老了真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老山狗也咕噜着唱。  老了就老了。  老了的老山狗仍是老山狗。当得住“老山狗”这名儿的,不是狗岁数,而是狗心。前次,麻岗闹狼,年轻的狗们都缩在沙洼里咻咻,倒是老了的老山狗怒哮着扑上,惊退了狼。老了就老了。狗老心不老,鼻子更不老。孟八爷就带了它。    

《狼祸》第一章3
一到猪肚井,猛子就看到那沙漠里独有的井了:一个水桶,一峰骆驼,一副滑轮,一个水槽,两个汉子,三根立木,一群饮水的羊。那滑轮,安在三木相搭的井架上。滑轮上有绳子,一端是水桶,一头是骆驼。  一个汉子,吆了骆驼,远远地去,水桶就升上井口。另一汉子接了桶,倾向水泥槽,就围来一群咩咩的羊。  骆驼一来一往,水桶一上一下,羊群你去它来,就成“猪肚井”了。  猪肚井四面沙山。沙山高,沙山大,一山连一山,像冬眠的獾猪一样,一山的嘴咬另一山的屁股,围成环状,中间下旋,能容诸物,形似猪肚,故名。  猪肚井多牧人,也多猎人,多牲畜,也多故事。  孟八爷远远地喊了:“嘿,豁子!”  牵驼人停了,眯了眼,望许久,才扔了缰绳,“哎呀,老贼。你还没死呀?”  “死不了。想死,阎王也不敢收呀。那阎王老贼,可欺软怕硬呀,怕我抢他的位子。嘿,听说你补了豁子?补了好呀,不然,人家亲嘴,还当是含了奶头。不过,豁子叫惯了,怕是改不了口。”  “叫吧,叫啥都成,别叫爹就成。”豁子笑道。他的上唇有补过的痕迹。猛子想到孟八爷说的“亲嘴当奶头”,笑了。  豁子道:“老崽,你不知道?狐子不叫打了?咋还来?”  “知道。保护归保护,打归打。那玩艺儿,我不打别人打。嘿,才从蛋壳里出来的娃儿也背枪了。哎,这儿,打的人多不?”孟八爷边说,边朝猛子眨眼。  “多得海呀。可多数,连个踪踪子也不会辨,撵上一天,苦个贼死,闻不上个狐屁。倒是山里来的几个,都是行家,一撵一个,一撵一个。”  孟八爷来了精神,“人呢?”  “谁知道呢。人家是旋风,忽而这儿,忽而那儿,哪有个定处?不过,隔三间五来这里取水。人家可是快枪呀,新崭崭的。你那把老沙枪早该换了。”  “换啥?老子天生是打猎的,拿个杆子,都能捅下天鹅。拿啥,还不一样?”  一进沙窝,就打听到贼的讯息,猛子很高兴。但他还是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四下里打量:有几处栅栏,几间房子,几个窑洞,几串蹄印。井上那汉子也望他们。一峰驼仰了头,伸长脖子,突突地喷唾沫。  “成了,够饮了。”豁子安顿一下,领了孟八爷和猛子,进了“家”。  在沙窝里,这真是家了:有房,有门,有炕,有锅碗瓢盆,还有女人。一见女人,猛子的眼就亮了,想:“真糟蹋了她。”  “这是我婆姨。”  “知道,知道。上回,和灵官进沙窝,那烧白头老汉说过。”孟八爷一进门,就把枪立在墙角,脱鞋,上炕,往栽毛褥子上一躺。女人吃惊地望孟八爷。豁子道:“这便是孟八爷,救我命的那个。怪不怪?谁想到狐子也吃人,那么大两个,一前一后,忽而龇牙,忽而站起,忽而儿躺下,牙咬得咯咯响,唬人。不是这老崽,早填狐肚子了。”  “天底下,啥没有呀?人千奇百怪,狐子也一样。有胆大的,有胆小的,有精灵的,有糊涂的,有挨枪的,有成仙的……我看,你这媳妇,怕就是成仙的狐子了,瞧你孤单,来给你做伴儿。”孟八爷燃了火,美美地咂一口烟。  女人笑了,真有种狐媚味。  “都说她是狐狸精。”豁子笑道,“我估摸也是。老觉她忽儿忽儿地要溜走。”  “养个娃儿。人说人没笼头拿纸拴。纸能拴住?女人,只有娃儿才能拴住。养个娃娃,就等于上了绊,她想溜,也溜不了。猛子妈年轻时,心比天高,老闹离婚,死死活活的,一有娃儿,嘿,才顺溜了。”豁子对女人笑道:“听见没?快给老子生一个。”  “想得美。”女人笑道,“你哪有那本事?放空枪打瞎鸭子成。养娃儿?到下辈子吧。”  “听,这号骚货。”豁子笑道,“不是狐狸精是啥?老子没本事?好,你瞅着瞧。”  “我瞅一年了。”女人鬼鬼地笑。  吃过晚饭,瞅个空子,孟八爷叫猛子去打派出所配的手机。猛子溜到远外沙丘上,按了号儿,一会儿,噪音就吱哇着胀满耳朵,依稀有人声。猛子不管三乘七,直了嗓子吼,但不知对方听没听清。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狼祸》第一章4
猛子很渴。几夜了,老这样。  那奇怪的响动又起了,很快就平息了。猛子再也睡不着了。他瞪大了眼,望那模糊的夜。月光透过钉在窗上的塑料纸透进屋里,屋里便隐隐幻幻,模糊出暧昧和尴尬来。漠风时不时吼几声,把窗纸吹得哗哗响。风大时,沙子也给裹了来,打在窗上,泼水一样。  但更刺耳的,却是豁子和女人的。那声不大,但听来很刺耳。真无耻。更无耻的,是豁子那满足的拌嘴声和湿润的咳嗽,恶心透了。猛子真想举了枪,朝豁子脸上来一下。太欺人了,把老子们不当人哩。那肆无忌惮的一系列响动,明明带了嚣张意味,像吃不得油腻的胃病患者举盘腊肉在饿汉面前用力咂嘴一样,可恶到顶点了。  一入夜,孟八爷就早早脱衣,靠墙睡了。猛子只好靠了豁子。他曾建议孟八爷到别处去借宿。孟八爷呵呵笑了,说:“别处?你想睡羊圈还是沙窝?这儿,来的人多,信息多。近处牲口都来饮水,啥事都能进他们的耳……可怪,那些家伙,也该补充水了,咋连个毛也不见?”又说:“那豁子,可怜人一个,别计较。”  猛子当然不想计较,可他的身子却计较。一入夜,他就死命想黑色,想呀想呀,就迷糊了。好容易迷糊过去,豁子却轻易地弄醒了他。一醒,他就受罪了。那被子的呀,豁子的喘息呀,女人的呻吟呀,钝锯条一样,在他的神经上死命地划。他仿佛要崩溃了。这声音好容易息了,屋外的漠风又响了。那大漠,像个怪物,时不时,就扯声怪叫一气。还有牲畜的叫声,叫不上名儿的野兽的怪怪的叫声,一古脑儿往心里泼。那睡意,就给赶没影儿了。  这个驴撵的豁子,肯定有意这样。为啥有意?不知道。但总之是有意的。他是带一种情绪弄出那响动的,等于在说:“这是老子的女人,老子当然要弄。”于是,豁子便肆无忌惮地喘粗气,时不时,还用那划桨似的腿蹬猛子一下,气得猛子牙花子都疼了。  猛子看得出,豁子对他有敌意,冷不防,他就发现豁子阴阴的眼神。这眼神,反衬着女人对猛子的眼神。女人的眼神越热,豁子的眼神越冷。孟八爷说得对,豁子很可怜。虽说他的笑很爽朗,但还是很可怜。每次脱衣服,一看到豁子鸡骨似的身架,猛子就想笑,就也脱了衣,鼓起腱子肉。女人的目光就热水似泼来。夜里,豁子就弄出很大的响动。  这骚鸟。  忽然,那女人慢慢起身了,在稠糊的夜气中游来,钻进被窝,鲇鱼似的,把他缠得烈火熊熊。又觉得豁子立在前面,阴了脸,伸出鸡爪似的手,一下下拨他的脑袋。  猛子一下子醒了。嘿,真有人拨他的脑袋哩。  “有几个黄羊饮水哩。”是女人的声音。抬了头,见女人披了衣服,站在炕下。方知刚才缠了他的,是梦里的女人。猛子懊恼了,这婆娘,打搅得不是时候,再迟一点儿,那好事就成了。隐隐幻幻中,女人胸前的两坨肉晃个不停,又晃出火来,口越加干了。  “啥事?”豁子却问了,声音空洞洞的。  “黄羊。几只黄羊,在槽里饮水呢。”  “叫你在屋里的脸盆里尿。外面的风利,弄不好会伤风。”豁子说。  “屋里?嘻嘻,我尿不出来。”女人笑几声,飘过去,鱼儿似滑进靠窗的被窝里。  “那黄羊,常来饮槽里的水。”女人说,“可惜没个快枪,沙枪又打不远。一见人来,它们就一溜风不见了。”豁子说:“好办。牵了骆驼,鞭杆儿拴笼头上,逼了骆驼,隐了身,慢慢靠过去。近了,从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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