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语气是如此坚决,根本不像是在请求。
女人阴影中的目光第一次流露了几分惊讶,不知是惊讶于女孩的要求,还是惊讶于女孩眼中的坚定。不过她并没有什么犹豫,点头答应,称赞道:“似乎你来自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
深灰的眼眸黯淡了几分,女孩沉默不语。
……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便没有了继续耽搁理由。女孩缓缓把怀里的篮子交给女人,小莫林在其中酣睡正香,而她感觉有些疼痛。
从那晚她在山麓醒来到现在,不过十三个月,其中十二个阴晴圆缺都是在小莫林的陪伴下度过的。虽然他不能和她交流,照顾一个幼小的生命也格外艰辛,但毫无疑问给了她坚强活下来的理由。
金发女人左手接过篮子,右手轻挥,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笺便出现在她面前。漂浮在空中的信笺自动打开,露出一张已写了许多内容的信纸。
女人的右手再次轻挥,纤细的手指仿佛从虚空中抓来点点墨绿的光芒,那些光芒在她的手心汇集,化成一长段漂浮的字母,然后被女人按在了信纸上,渐渐黯淡下去。看得出女人是在往信纸上添加一些话语。
信笺再次自动封好的时候,女人将它摘在手中,放到了熟睡的莫林旁边,“古老的东西总是显得更加庄重。”女人轻声说着,把篮子轻轻搁置在了男爵宅邸门口。
此时道路上零星已经有来往的过客,但似乎全都看不到他们,也看不到那辆独角兽拉动的银色马车。
女孩望着沉睡的小莫林,深灰色的眼眸中泛着雾气。但即使再不舍,她还是强迫自己转过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此刻她清楚只有自己离得远些,小莫林周围那丝淡淡的黑色气息才会消散。于是女孩看向银色马车前那些优雅的独角兽,心里开始猜测它们能够跑多快。
但金发女人并没有打算乘坐这辆马车回去,再看一遍来时的风景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无聊。她优雅的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打了一个响指。随着清脆的声音,那辆银色马车和两只独角兽一起化成细小的光尘,消失不见。
而女人的手里,多了一张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卡牌。
那卡牌不大,十多公分长,六七公分宽,刚好被女人纤细的手指夹住。十张叠起来大概有两公分厚度,并不是柔软的卡纸做成,反而有几分晶莹的感觉,像是水晶薄片。卡牌被夹在女人指间,女孩只能看到背面。卡牌背面以紫晶色主,嵌着金色的边框,边框同时向深紫色的中心区域延伸出一些蔓条状的金色花纹。
女孩注意到紫晶色的卡背上布满了细小的银色光点。她瞪大了眼睛用力看去,惊讶地发现那居然像是漫天的星辰,而且还有一些更为细微的光线连接着光点,勾画出许多复杂的形状。
然后女孩认出了这样的卡牌,她神色变得哀伤,从衣兜里拿出了那张划着痕迹的卡牌。
相比女人指间的那张,女孩手里的这张是淡黄色的,大小相同,却要简陋许多,因为淡黄色的晶卡有些扭曲,正面已看不清原先刻画的东西,只能看出那个骑士划出的陌生单词——伊露维塔学院,背面同样嵌着金色边框,但只有简单花纹与零星的光点。
女孩记得之前骑士曾用它召唤出了一匹白色的骏马,她把卡牌递向女人。
女人没有接,阴影中的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女孩,轻叹了口气:“上面写的是伊露维塔学院,靠近神圣联盟的一座魔法学院,那里有些东西可以帮到你。”
女孩没有收回卡牌,她深灰的眸子依然望着女人兜帽的阴影中,似乎是在询问。
金发女人又轻叹了口气:“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在哪里,只能四处派遣人手寻找,至于那个夜晚的火焰与苍狼,我没有预见到,这是我的过失。”
她伸手安抚着女孩,缓缓道:“他们三人的尸体早已接回神圣王都,安葬在紫荆花军团的公墓中,他们的姓名与事迹都刻在墓碑之上,以后你自己去看吧。那张卡牌,本是张三阶的召唤卡牌,不过已经损毁了,你可以留作纪念。”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卡牌放回了衣兜。
见她再没什么问题,女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指间深紫色的卡牌上。
她的脸孔依旧埋在斗篷之下,并没有做什么其他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突然间的,她指缝间那张紫色的卡牌剧烈的闪烁了一下。
那一瞬间卡牌附近的空气都被耀眼的光芒点燃,火焰环绕着那张卡牌,形成了一个不大的赤红色火球。相隔数米,女孩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热的气流。但那个火球中,两根青葱玉指依然稳稳地夹着那张卡牌,火焰竟似不能对女人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造成丁点的伤害。
高温持续了一瞬之后就立刻消散,与此同时,许多散发银色光芒的线条出现在两人面前。银色线条渐渐组合成一道镂空的门扉,上面画着两棵枝叶纠缠的银树,拱顶上撰写着一行漂亮的字母。那扇由银色光芒的线条组成的门很薄,仿佛只有一个平面,线条也并不密集,女孩还可以看到线条后面哈里港的街道,但她明白,穿过这扇门,就应该是远方了。
金发女人牵起女孩稚嫩的手,好意地提醒:“难道不告诉小莫林你的名字吗?”
秋冬春夏,漫漫旅途,即使是在教莫林说话的时候,女孩也没有讲过自己的名字。她总在刻意回避自己的名字,刻意回避一些事情,女孩不知道金发女人为何会知道这一点。
“但总是要有个名字的,不如就用原来的那个好了。”女人显露在外的唇角优雅地翘起,微笑着鼓励道。
海风吹过,纷飞的黑色发丝轻抚着苍白的脸颊,女孩低下头,轻轻地说,“罗瑟琳德。”
金发女人牵着女孩走进了银色的门扉,消失不见,只有女人稍显严肃的声音传来——“我名菲妮克丝·尤多拉,以后你可以称呼我为老师”……
在托德尔大陆,菲妮克丝是一个常见的名字,但姓尤多拉的只有一个。菲妮克丝-尤多拉,传奇的法师与预言家,她是神圣联盟的大祭司。
晨雾里的海港小镇人声渐喧,无人注意的银色门扉在明暗了几下后也终于消散。
莫林依然在篮子里酣睡,丝毫不知道那个一直照料他的女孩已经远行。他同样不知道,在短暂时间后,他将会被仆人艾德的声音惊醒,或是在不久的将来,会被卡兰德男爵的胡子扎的痛不欲生。
莫林翻了个身,把那封信笺压在身下。
不知梦中的他是否能听到,那个女孩曾低声念出的名字——罗瑟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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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奔跑的少年
从艾德在男爵宅邸前发现了熟睡的小莫林到现在,时间已经溜达了将近十一个年头,小小的哈里港依然还是那副模样:花花绿绿的房屋在平缓的斜坡上排列得错落有致,最下层是不大的码头区,仅有三五只海船停泊,最上层则是男爵的宅邸,一条大道经过男爵宅邸门前,从小镇入口一直通到码头。
但十年的时光确实改变了很多事情。而今如果让哈里港的居民们选出最令他们头痛的人物,莫林·卡兰德会毫无疑问当选首位,他能以绝对领先的票数击败吝啬的秃顶税务官,与曾经频繁来袭的独眼海盗。
虽然自从冬青花之年起,四季的天气越来越变化莫测,但夏日的清晨依然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刻。
此时金色的朝阳刚刚从海面上冒尖,阳光融化进小镇还未散去的晨雾中,温馨得仿佛溢满香气的牛奶。在这个时间,除了站岗的守卫,其他人应该都还在睡梦之中,可小镇的街巷中,却早有一道奔跑的身影在来回穿梭,一路惊落街边无数花草上的露水。
将近十二岁的莫林个头不算高,但并不瘦弱,一头乌黑的头发有些肆意的长着,幽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身穿一个缩小版的墨绿色轻甲,背着一个纹有蓝色暴熊的制式铁盾,腰间和双腿外侧还分别坠着几块黝黑的金属,看上去颇为沉重,不停作响。
这些事物,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搬负着都要花不少力气,但莫林竟似丝毫不受影响。他在大街小巷中不停奔跑,有时变向拐弯,有时突然冲上屋顶,连续几个纵跃之后再一跳而下,消失在不知什么地方。但不论莫林跑到哪里,身穿的铠甲铁盾和绑坠的金属都会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提醒着睡梦中的人们他的到来。
更不用提他时而咚咚咚咚踩上别人的屋顶,时而咣当咣当在别人窗前奔过。小镇清晨的宁静,随着少年一路奔跑,荡然无存。
只见奔跑中的少年忽然纵身一跃,身影在两个屋顶间划过一道弧线,同时右手从背后铁盾之下拿出一把奇怪的东西。那东西看上去仿若是山地矮人的火枪,长度跟成人小臂相近,但枪口却像张开的牵牛,格外的大。枪身色彩斑斓,也像是一堆稀奇古怪的零件拼凑起来的,让人担心开枪的时候会不会炸成碎片。
也没见半空中的莫林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把枪口有些随意的对着天空,然后扣动了扳机。
轰的一声巨响,一只大鸥从空中掉了下来,俨然只剩下一只翅膀。另一只翅膀竟被打得不见踪影。
而那轰鸣的巨响声震耳欲聋,简直让之前所有的嘈杂都黯然失色。
“莫林!!!!!!!”一个中年男人的咆哮声从二层房屋中传来,可以听得出那男人已经出离了愤怒。话音还未落,两个花白鸡蛋已经紧跟着从窗口飞出,从背后向坠地的莫林砸去。
眼看两个鸡蛋就要在莫林的后脑勺上接连开花,窗口内的中年男子已经开始发出胜利的呼喊。但莫林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他微微侧头让过了第一个鸡蛋,又用左手轻巧的接下了第二个鸡蛋,然后一个原地转身,把鸡蛋从窗口扔回了屋子。
不偏不倚,那枚鸡蛋刚好在中年男子的秃头上炸开了花,原本胜利的呼喊顿时变成一声惨叫。
远处传来莫林的哈哈大笑:“威尔大叔,真不好意思又把你吵醒了,哈哈”,“不过这次又是我赢啦,下次偷袭的时候记得千万别叫出声来提醒敌人,哈哈哈哈……”
“小鬼头,你还是准备好你自己的测试吧,到时候没有学院要你,可别哭啼啼地回来!!!”被称作威尔大叔的秃顶男人又咆哮道。
但莫林显然已经逃得不见踪影,听着少年远去的笑声,威尔大叔只能无奈地打了桶水,清洗自己可怜的秃头,边洗还一边叹息:最近两年偷袭的成功率可越来越低了。
这就是小镇居民的烦恼所在。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大早上的被莫林吵醒。偏偏他还是男爵的儿子,这片领土未来的主人,清晨扰民又不能算作罪名。大家对他真是无可奈何,只能背后偷袭,扔扔臭鸡蛋什么的发泄心中的愤怒。只是最近以来,就像威尔的感叹,得手的成功率越来越低了。
威尔闻了闻身上残留的味道,有些后悔昨晚挑了个这么臭的鸡蛋。
……
在成功吵醒并激怒了相当一部分居民之后,莫林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了男爵宅邸,汗水已然浸透了他的内衫。他卸下负重,脱了轻甲,在庭院中大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幽蓝眼眸中兴奋的光芒与晨曦相映,仿佛不知疲惫为何,回忆了一下今天奔跑的路线,他满意地笑了。
“这样的速度与负重,算是达到祖父的要求了吧,果然我还是非常厉害的!”少年有些得意地想着。
莫林·卡兰德当然不是在做义务闹钟,他只是在完成祖父留给他的训练任务。每天早晨,他都要进行负重奔跑训练,大多数日子都是在城外长跑。背负数十公斤的重量,一连奔袭十多公里,锻炼体力,偶尔也会在城镇里奔跑。用祖父的话说,城镇里地形更加复杂,可以很好地练习身体的灵活协调。
想起那个严厉的老人,尤其是老人锐利的眼神,莫林不禁打了个哆嗦。
……
大概是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祖父回到了家里,每天以操练莫林为乐。
“跑得再快一点!慢悠悠的像什么样子!”
“看看那只山兔!连一只胖兔子都追不上晚餐就别吃肉了!!”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那个没用的老爹都已经跟我上战场了,让你杀只鸡还敢磨磨蹭蹭!”
“握紧你的剑,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鸟都打不到,再去瞄准瞄一个下午!”……
年幼的莫林根本不知道男子汉和这些到底有什么关系,哭得稀里哗啦地去找父亲申诉,说祖父变着法子折磨他。
派克男爵自幼成长在莫林祖父的阴影下,见现在老爷子把精力全放在小莫林身上,正在暗自庆幸。想着自己总算是脱离了苦海,哪里肯帮小莫林去吸引仇恨。他只得重复着安慰性话语:“你祖父也是为了你好啊,身体训练对以后有很大好处啊。不管做什么身体素质都是基础啊……”
倒是母亲非常心疼莫林,不过她在老爷子面前可没有话语权,只能偷偷做一些加餐,都是莫林的最爱:烤羊肉,炸鸡肉,煎牛肉……
“少爷,下午就要去参加测试了,怎能还这样练?”一个声音打断了莫林的思绪,是艾德,十一年前正是他发现了台阶上酣睡的小莫林,并把他抱了回来,因此话语里,也是充满了关爱。
莫林无辜地挥挥手,哈哈道:“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神奇的能力。”看到艾德已经准备好澡盆,他迫不及待换下衣服,噗通跳进了热水之中。十一年的时间过去,原本坏绕在莫林周围的黑色气息早已消失不见,仅仅只在他的右手手指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痕迹,痕迹环绕着中指指根,如同一圈戒痕。
在莫林的印象中,这个如同戒指般的墨黑痕迹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就连无所不知的祖父都讲不清它是怎么来的,只说不用担心。而除了戒痕之外,此时他身上还戴着一件东西,那是一张黑色的晶卡,被一个小夹子夹住挂在脖颈上,它比一般的魔法卡牌大些厚些,两面都没有图案,乌黑发亮,也看不出什么价值,但这是两年前祖父离家的时候递给莫林,嘱咐他要贴身保管的东西。
一边的艾德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在叹息莫林匮乏的贵族礼仪。他拿出一本古朴而厚重的书,黑色的皮制书面落满了灰尘甚至还没有擦净,看上去好像已在书柜中躺了不知多久都没人翻过,递向莫林。
“中小型魔法机械分析与制造,”莫林读着书名,不由翻了个白眼,嘟哝道:“又是一本没意思的书,难道好玩的东西都已经看完了么。”
看到艾德不解的眼神,莫林摇了摇头,补充道:“算啦,反正藏书室的书也快要看完了,又不能看那些有魔力书籍,说了你也不懂……”他所说的有魔力的书是指那些记载着法术模型的书籍,而人类在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