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刃雪城中的大臣们宣布了我的决定,整个刃雪城大殿里没有人说话,寂静得如同坟墓。尽管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奇怪但是没人反对我,没有人会为了这种看上去很平常的事情反对他们的王,星旧也没有说话,他站在下面,眼中大雪弥漫,他知道这个看上去很平常的事件背后是如何地波涛汹涌。
我突然想起我告诉婆婆我要去神山的时候婆婆哀伤的表情。
我问她,婆婆,我怎么才能见到渊祭,怎么才能拿到隐莲?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不可能。婆婆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哀伤。
我走过去抱着婆婆,对她说,婆婆,我知道我的灵力要对抗渊祭是很可笑的,可是为了释和梨落还有岚裳,我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奇迹。
我感到脖子上一阵滚烫,婆婆的眼泪一点一滴地流进我的凰琊幻袍。
Part。2 雪国(7)
当那些大臣散去之后,星旧依然站在下面,望着我,我对他说,星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
星旧面容严峻地说,那个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灵力强谁就主宰一切。你不要以为幻雪神山很小,其实那是由无穷多个世界重叠在一起的,所有的世界在同一个时间中运转,错综复杂。比如你看见你娘的那个泉水边,那个水边的宫殿在水中的倒影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光线的反射,比如你看见一个没有出路的山谷,其实穿过山谷尽头的那片山崖,后面又是一个世界,甚至一朵樱花里面也可以包藏了一整个巨大的空间,而那朵樱花,就是那个世界的进口。王,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星旧,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去?
王,你需要带的不是东西,而是陪同你的人。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可能走到渊祭面前的。其实即使是很多人,要见到渊祭,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明白。
星旧走上来,从雪白色的长袍里拿出一卷羊皮纸,我摊开来,然后看到了星旧的字迹。
片风,风族精灵,善风系召唤术。
月神,冰族,从小摒弃白魔法,专攻黑魔法,善暗杀。
皇柝,巫医族,从小摒弃黑魔法,专攻白魔法。善疗伤,巫医族的王。
潮涯,巫乐族,善巫乐,继承上古神器无音琴,巫乐族的王。
辽溅,冰族,剑士,善进攻,原东方护法辽雀之子。
星旧,冰族,占星师。
望着手中的卷轴,我一直没有说话,我知道星旧安排的这些人全部都是潜伏在刃雪城各个角落里的灵力超凡的人,但同时星旧也让我明白了渊祭的可怕。
我说,不行。
星旧说,王,这些人是刃雪城里最强的人了,虽然不全是冰族的人,但我可以用人头担保他们会对王绝对地忠心。
星旧,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不能和我一起进山。刃雪城里面不能没有人留下来帮我管理……哪怕这只是一座玩具宫殿。
王,你不明白,如果没有占星师的话,你们连路都找不到,更何况北方护法那里没有占星师肯定过不了。
北方护法?
对,王,幻雪神山里和我们刃雪城中一样,也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护法。可是和我们四个护法全部都是武将不同,幻雪神山里面的四个护法分别司四种不同的力量。东方护法司战斗力,北方护法司占星,南方护法司巫乐,最厉害也最可怕的是西方护法,司暗杀。没有人见过西方护法,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甚至可能是个精灵,是个魂灵,或者一颗石头,一朵花。而且西方护法是除了渊祭以外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幻雪神山和刃雪城的人。在见到四个护法之前,你们会见到一个大祭司,名字叫封天。她的幻术,不会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幻术低。
不行,还是不行。星旧,你必须留下来,你可以从星宿家族中重新找个占星师和我一起,你是我可以放心地将整个帝国交付的人。
王,你不明白,我已经是星宿家族中灵力最强的占星师了,没有人……
然后我看到星旧突然闭上了嘴,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游离而伤感。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星旧转过头去,他说,王,那我再回去问问我父王。然后他离开了大殿。
Part。2 雪国(8)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我马上使用了幻术隐身幻影移形到他前面,然后我看到星旧银白色的头发垂落了几缕下来遮盖了他轮廓分明的面容,头发下面,两行清亮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流下来。
当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面,那天晚上的星光特别好,那些破碎的星光如同蝴蝶如同扬花一样缓缓飘落在我的肩膀上面。
我望着蓝黑色的天空,小声地念着释的名字,我仿佛看到了他的面容在天空上面,又高又浅又透明,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然后我看见了星旧,他高高地站在城墙上面,大风凛冽地将他的长袍吹得如同撕裂的旗帜,仿佛有一股风从他的脚下升起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全部向上飞扬起来,我看到他的嘴唇不断地翕动,我知道他在念动咒语。
我依稀记得看见过婆婆用过这样的魔法,好像是占星师间互相通信息用的。可是我看见星旧脸上的表情,又难过又哀伤,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星旧这个样子。我记忆中的星旧,表情冷峻得如同坚固的千年寒冰。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问星旧昨天晚上在哪儿的时候,他对我说,王,我在我的宫殿里占星,希望了解更多关于幻雪神山的秘密。
我看到了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我没有再问下去。我只是不明白星旧为什么要骗我。
我固执地要去幻雪神山,而且固执地要星旧留下来。
当我那样告诉星旧的时候,星旧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后来他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像是所有的冰都融化开来,笑容如水一样在他脸上徐徐散开,他的嘴角有温柔的弧度,笑容很漂亮。他说,王,你这样真像个小孩子。然后我看到他的眼泪流下来。
他跪在我面前,对我说,王,我以星宿族下一任王的名义,希望你能驾临幻星宫。
我第一次来到幻星宫,传说中幻雪帝国最精致最轻盈的宫殿,整个宫殿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苍鹫,我看到大殿前面的广场地面上巨大的六芒星图案。像是被刻印进冰面里的花纹一样,永恒地延展在大殿的前面。
星旧的父王和母后以及宫中所有的人全部站在门口迎接我,他们的头发全部是纯净的银白色,长长地飞扬在风里面。虽然我从小就听说过占星家族灵力高强,但我没想过他们的发色会如此纯净。我在一瞬间里想到梨落,如果不是她的发色有微微的蓝色,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我的王妃,我得到了我的幸福,也许释也不会死。
我抬头望向苍蓝色的天空,天空上游移的云朵,还有那些歌唱的亡灵。心中是寂然的轰鸣,像是某种巨大的坍塌。
星旧从大门中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头发及地,闪亮的银白色。星旧用幻术在身边召唤出风雪围绕成屏障,保护他怀中的人。星旧的眼睛异常地温柔,他看着怀中的那个人,眼睛一直停留在那个人身上,头也不抬地对我说,王,这是我的妹妹,星轨。
我终于知道,原来星旧有个妹妹,可是这个妹妹,却是整个星宿族心
里的伤痕,如同很多年前的圣战一样,不愿提起,不愿触碰。
星旧说,当星轨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拥有了一千年的灵力,头发长长地包裹着她,让她像是被包裹在一个银丝蚕茧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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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雪国(9)
整个家族特别荣耀,星旧的父王、母后甚至喜极而泣,因为星轨必定会成为家族中最伟大的占星师,甚至成为刃雪城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占星师。可是,当父王为星轨举行了最初的新生占星之后,整个家族的人陷入沉沉的哀伤。因为星轨的星象是断裂的,她的寿命只有250年。而且,她对外界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很细小的危险都可以对她构成无法估计的威胁。
星轨从出生后就一直呆在幻星宫的最底层,为整个家族占星,当初为樱空释占星的时候,也是星轨叫星旧去检查那几个占星师的尸体,并且让他提防樱空释的。可是整个家族对妹妹的存在守口如瓶,因为如果国王知道了星轨的存在,必然会要她去担任御用占星师的,在皇宫里没有人保护她,她随时会死掉的,所以整个王族就隐瞒了这个秘密。
“星轨的占星灵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当我拿到婆婆的落星杖的时候,我就把它交给了我的妹妹,于是我知道了刃雪城最大的秘密。其实婆婆对我的灵力估计没有错误,她只是不知道,我有个全世界最好的妹妹。那天晚上我站在城墙上与我的父亲交换信息,我问他能不能让星轨和你一起进入幻雪神山,最后父王说叫我决定。于是我决定相信你,我的王。”
我看见星旧俯下脸,亲吻星轨苍白的面容,星轨睁开眼睛,看着星旧微笑,小声地叫,哥。
那一刹的时间,像是被飓风席卷着,疯狂地倒转,几百年前我和释的时光碎片又纷纷回涌到我的面前,像是有人在地平线上擂响的沉闷鼓声,敲打着心脏。
王,我把星轨交给你,我希望你能代我照顾她。她能在幻雪神山中给你最正确的指示,我相信我的妹妹。只是,她太脆弱了,不能受任何的伤害。
我从星旧手中接过星轨,我发现星轨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真的是个让人怜惜的孩子。我突然想到我在凡世抱着还是孩子模样的樱空释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的样子。
当我离开刃雪城开始走向幻雪神山的那天正是冬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刃雪城里的冬天,大雪一落十年。我站在刃雪城的门口,望着恢弘的城墙没有说话。我不愿意相信这么伟大的帝国竟然只是被人操纵玩耍的玩具宫殿。但内心的恐惧深深地攫紧我的心脏。
我第一次见到了月神,那个被星旧反复提起的人,她的脸似乎是用冰刻出来的,冷峻而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左手隐隐发亮,我知道那是她杀人时用的武器,月光。那种光芒在月神的手里会幻化为锋利的光刃,比最锋利的冰刀都要犀利。她的头发很长,竟然和梨落一样泛着微微的蓝色,我突然觉得好熟悉。可是星旧却告诉我,梨落和月神的发色不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梨落是因为血统的不纯净,而月神则是因为魔法的不完备,因为她从小学习的魔法就是暗杀的黑巫术,所以改变了本应该纯白的头发。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她,比头发纯净无杂色的幻术使用者,要可怕很多。
她穿着一件及地的淡蓝色长袍,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斜倚在城门口那两棵参天的樱花树上。那两棵树是被父皇施过魔法的,可以无限制地向上生长,接近天宇。经过几百年的生长,它们已经覆盖了大片辽阔的苍穹。月神仰头看天,淡蓝色的天光从上面落下来融化在她晶莹的瞳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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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雪国(10)
辽溅,我在以前刃雪城每百年的盛典上见过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我也是个小孩子。父皇叫辽溅出来和我比试幻术,因为他是东方护法辽雀的儿子。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了这个眼神犀利、性格倔强的孩子,当他被我击败在地上的时候,他依然咬着牙齿不服输地看着我。父皇对辽雀说,你这个孩子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的东方护法。而现在,转眼百年如烟云般飘散开去,那个倔强的孩子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面容硬挺,星目剑眉,银白色的头发用黑色的绳子束起来,飞扬在风里,他说,王,我会尽全力保护您。
皇柝比我大300岁,他的面容上已经没有少年的那种桀骜和乖戾,而是有着沉淀下来的沉着和冷静,他穿着一身全黑色的长袍,头上乌黑的发带,他的银白色头发在黑色的衬托下显得那么纯净。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对我弯下腰,什么都没说,只是他手上已经结出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透明的圆球,我知道那是白魔法中的守护结界。他跪下来,将左手举到我面前,说,王,只要我不死,这个结界就不会破,而这个结界不破,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我望着他,他的眼中似乎有无穷的风云聚散又合拢,瞬息万变。那样的光彩是年轻如我和辽溅所无法比得上的。
而片风和潮涯安静地站在最远处,风吹起他们的长袍,翻飞如同最唯美的画面,年轻的片风和倾国倾城的潮涯,他们的笑容像扬花一样散开,潮涯甩开如云的长袖,将地面的樱花瓣扬起来,片风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动了动无名指和食指,然后突然一阵风破空而来,卷着那些花瓣飞到我面前,纷纷扬扬如雪般落在我的脚边。
我知道,他们都是这个刃雪城中最有力量的人。
我告诉了他们关于幻雪神山的一切,我不想隐瞒他们什么,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们全部跪在我面前,他们用沉默对我宣誓。
星轨躺在辽溅的怀里,我看到她对我的笑容,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
她对我说,王,不要害怕。我对来送我们的星旧说,星旧,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王,幻雪神山是个残酷的世界,请你不要相信里面任何一个人,而且神山里面的那些极其强大的幻术都是不能传授只能继承的。不能传授只能继承?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如果你娘要将她的那些幻术传授给你那么她就不能再使用那些幻术,王,其实你应该相当熟悉这种继承的,你忘记了释在你身上留下
的灵力吗?释的长发就是另外一种本质一样的继承。那你能告诉我关于渊祭的一些事情吗?不能,王,甚至连我妹妹都不能。每次我们对渊祭进行占星的时候,
天象就会突然大乱,关于渊祭的一切,只能靠王自己去探索了。那你对我这次进入幻雪神山的行动进行过占星吗?进行过。结果如何?星旧抬起头来,望着我说,王,命运有时候是可以改变的,就像传说中最伟大的占星师可以操纵星星的轨迹而改变命运一样。有时候死亡是最伟大的复生。星旧,我不懂。王,其实我也不知道,本来如果星象完全呈现绝路和死机,我会觉得很自然,可是整个星象里面却到处都埋藏着生机,可是每个生机背后都是死门。王,一切就靠你了,你是我们帝国中最伟大的幻术师,请你福泽我妹妹,福泽每一个人。星旧跪下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对我说。
Part。2 雪国(11)
我对他点点头,走过去抱了抱他的肩膀,我说,你放心,我会像待释一样待星轨。
当我们走了很远之后,我回过头去看我的帝国,我曾经舍弃了自由牺牲了释和梨落换来的帝国。星旧还是站在城门口,我看到他的幻袍在风里翻飞不息。
他在漫天鹅毛大雪里,变成一个凝固的黑点。
漫长的冬天又开始了。
星轨确实特别虚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天中大多数时间她都躺在辽溅的怀里,看上去似乎睡着一样。甚至当风雪稍微大一点的时候,皇柝不得不撑开屏障保护她。只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她会突然睁开眼睛,告诉我们躲避的方法。星轨的灵力确实非同寻常,她甚至不需要动用占星杖进行占星就知道危险的来临。这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而不是后天修得的幻术。
比如当我们进入神山的时候,星轨突然叫我们左转躲在巨大的树木背后,然后我们就看见了我们右边缓缓走过几个宫女,头发长长地拖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