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濯非说:〃即便成名,开设武馆也得成本,你有本吗?〃 杨广说:〃这不是问题,城里早有人找上了我,签了合约,一旦我能打进第三轮,全身而退,对方愿意 给我资本。〃
〃给?〃徐濯非刻意强调了这个字,问道:〃不是〃借〃?〃 杨广笑笑:〃是〃给〃没错,不是借,借了我也还不起呀,也没东西抵押。〃
徐濯非心想:〃话又说了回来,想要全身而退,亦非易事。〃不禁想起了贰剑门的掌门傅文也,因赛致 残。
又问:〃咦?那你眼下靠什么维持生计?〃 杨广面有愧色地说:〃不怕大哥您笑,我,靠的是街头卖艺,讨赏为生。〃
徐濯非安慰道:〃你做的是正当营生,有何可笑?下次回答这问题时,尽管大方一些,不必自惭。〃
杨广释怀地点了点头,对于眼前这位老大哥,更添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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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兵神(33)
二人加了好几壶水,喝得都快〃茶醉〃了,却仍聊个不停,话头煞是投契。
徐濯非道:〃……对了,应该也有自己的梦想吧,你不会只想开间武馆,了此一生?〃 杨广抬起了脸,悠悠说道:〃吾辈练武之人,至高无上之境,就属〃剑神〃李天夺了,他受朝廷册封, 万人景仰,走起路来,衣襟带风啊。〃
徐濯非叹:〃李天夺只有一个呀。〃
杨广拍了胸脯说:〃我还年轻啊,谁能知道,二十年后,在下不能成为〃枪王〃或〃枪神〃。〃
徐濯非顿有所感,感动的,却非杨广的豪志,而是杨广的年轻。
看着杨广稚气未退的白净五官,仗其年少,即便穷蹙至此,也不悲观,那是年轻人才有的冲劲、才有的 本钱与天真。
想起自己大了对方将近二十岁,徐濯非再叹:〃我不如你也。〃
杨广一愣说:〃大哥何出此言?你比我富有,比我明白世故,只是不习武功,也没什么如不如的呀。〃
徐濯非摇了摇手说:〃非指武功,我不如你的,是你的年轻。〃
杨广听得一知半解,默然无语。
二人又饮了一阵…… 下楼散宴临别,徐濯非说:〃贤弟,有事找我,可至如碧镇东、蝴蝶刀派所在处,我在那儿做客。〃
杨广挥别笑答:〃会的,来日再聚,不与大哥饮茶,定要喝酒。〃
徐濯非还以苦笑:〃我酒量不好,到时怕要让你失望了。〃
镇东那条街道已与往昔不同,商店多了,人潮也多了,虽说这个〃往昔〃,仅是三个月前。
街尾,〃蝴蝶刀派〃的那座大宅,现时屋顶换成了琉璃瓦,墙头砌上了蓝檐砖,愈发显得贵气,倒不像 是武林门派。
徐濯非刚刚走近两步,门前便有两名护院来拦,戒备十分森严,派头更大。
一名像是门房的汉子认出他来,赶忙喊问:〃是徐先生吗?〃 两名护院于是停下脚步,回头待命。
徐濯非答:〃唉,麻烦请通报一下彭掌门。〃
…… 当晚,故事重演,彭大海还是胀着一张红通通的醉脸,独自举灯,来到徐濯非所住的客房前,敲了房门 。
徐濯非怔然开门:〃你又喝了应酬酒啦?〃 彭大海摇摇头苦笑:〃对不住你啦,实在是……〃 〃甭。〃徐濯非招了招手:〃进来吧,进来吧。〃
负责协办会选的蝴蝶刀派,三个月来,全派上下可以说是忙翻了底,掌门的彭大海亦是两头跑,一方面 得应付镇守司,一方面还得应付各大门派。
彭大海叹道:〃坏就坏在蝴蝶刀派是个小派,没有八大门派的威望与势力,办起事情来格外困难,唉, 格外困难呀。〃
徐濯非能说什么?只得跟着一叹,寻思说:〃对了。〃转身走至几边,捧来一件物事,〃我修好你的宝 贝啦。〃
正是彭大海的〃折翅蝶〃。
彭大海接了过去,舞弄几下,赞道:〃果然不同凡响,柄榫折合,顺畅多了,谢啦。〃
徐濯非摆了摆手:〃反正待在房里,闲着没事,一个时辰我就搞定了,换上带来的零件而已。〃
彭大海收了刀,瘫在椅中,状甚疲惫。
徐濯非问:〃你抽的签,首轮对手是谁?〃 彭大海答:〃是浙江〃文坊〃的头号人物,〃判官〃吕讷。〃
徐濯非沉吟:〃判,官,吕,讷,唔……此君擅使一支判官笔,仗的是内家气功,点人穴道,兼具棍棒 的外家招式,能击能打,是个厉害人物。〃
彭大海一愣,酒醒了大半,质疑:〃判官笔还有单使一支的?你没记错?这吕讷,年纪才二十出头,会 有你说得那样厉害?〃 徐濯非摇头皱眉:〃记错的是你吧,你可能误记成浙江〃海沙派〃的李呐了,那个李呐,绰号也叫〃判 官〃,他的判官笔正是一双,年纪轻轻,武功平平。〃
这下子彭大海酒意全消,坐直身子,不断喃喃自语:〃糟了,竟然搞错了人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 样……〃 徐濯非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虽没将这等本事用于科举功名,却用到了天下武学之上,这使得他通晓武 林各门派的典故、兵器、武功与要害角色。
续说:〃吕讷的那支判官笔长达五尺,与众不同,简直就跟短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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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兵神(34)
彭大海倒吸一口冷气:〃换言之,抽中李呐,算是上上签;抽中吕讷,可就是下下签了。〃
吕讷是一位老江湖,年过五十,修为正盛,而李呐则恰恰相反,只是海沙派的流氓头子,事实上,海沙 派是黑道,根本没得到衙门允许,参加华山论剑。
徐濯非续说:〃我看过签文,写在帖子背面,是吧?〃 彭大海面色难看地点了头。
徐濯非说:〃签文仅有三项,一为门派,一为头衔,一为人名,怎么可能把吕讷跟李呐搞混的呢。〃
彭大海叹道:〃是他搞混的,浙江武林我又不熟,哪晓得谁是谁啊。〃
徐濯非纳闷:〃他?〃 彭大海眼珠子滚了一圈,豁然起身,道:〃你早点休息吧,兄弟,我还有事情要忙。有了空闲,定来找 你一叙。〃不待徐濯非开口,已然走出门外。
徐濯非忙问:〃哪天轮到你参赛呀?〃 彭大海步履匆匆,头也不回,远远地答道:〃首场首局,不会错过的,记得要去捧场,帮我壮个声势。
〃 答话中的酒意还浓着呢,而背影早消失在窗外夜色里。
看得徐濯非满腹疑窦,一脸不解。
的确,本股大会选的第一场、第一局,吸引万众瞩目,就算不知时地,跟着人潮,也绝不会错过。
会选的比试擂台一共六十座,如碧镇里布有十座,镇外方圆百里,布有另外五十座。
每座擂台外方内圆,石灰画方格线,线内以砖石砌圆边,乃是〃边线〃。在边线插有木桩,一步一桩, 桩与桩间结有围绳,上下各一。至于面积约在五十尺见方。
所有擂台都是搭建于旱田之中,那些旱田,全是蝴蝶刀派所有,既贫且瘠,种不出什么玩意,正好充作 此用。
镇内十座擂台分布十处,都选在十字路口,方便群众在四边的路头或楼宇围观。
镇外擂台则照旱田的阡陌划置,那些田埂阡陌,遂成观众进出之道。
开赛当天,不止大街小巷万头攒动,就连阡陌之上,也是人如流水。
彭大海参与的是甲子场组,首局,擂台设于蝴蝶刀派所在的大宅门前。
一如前述,它是当天六十个场组的比试里,围观群众最多的一场,附近的酒楼、客栈、民宅乃至于树梢 ,满满都是人。
徐濯非自被招待到视野最佳的地方观赛。那是擂台正对面的〃斛恬号〃客栈三楼,靠窗桌位。
不过,还有比这个地方更好的位子,便在宅院门前阶上,设置了贵宾坐席。
镇守司的曹彬曹公公,彭大海的妻子卢倩,以及一些衣着华丽的江湖贵客、武林耆宿,在随侍、护卫的 簇拥下,赫然高坐。
担任裁判首席的,是华山派的副掌门邵惟一,其余四位裁判或公证,徐濯非虽不识得,心想其名气亦当 不小。
他思忖道:〃大海好大的面子,他这样子参赛,又怎经得起输……〃 以徐濯非对天下武学的涉猎之广、了解之深,既知彭大海的对手是〃判官〃吕讷,那就明白胜负谁属了 。
咚咚咚…… 如碧镇的鼓楼敲起了鼓令,声传四方。市井喧嚣顿时寂然,气氛当即肃穆。
邵惟一,一名年约五十的白发剑客,起身走到擂台中央,抱拳环视擂台周遭,朗声说道:〃华山论剑会 选,赣闽浙三省分股,甲子场组,首局比试。〃
语罢,四边群众鼓掌。
邵惟一容貌清隽,须髯虬张,复以身形高壮,内气十足,只一伸手,立时便教群众的掌声嘎然静止。
楼台上的徐濯非这一刻心底也紧张了起来,顾盼擂台四周,瞥着了彭大海。
彭大海倒是镇定的很,轻松微笑,目光直视擂台的彼端。
顺着彭的目光看去,徐濯非看见的,是一个令他大感奇怪的身影。
场中的邵惟一在获得曹彬的首肯后,又朗声道:〃请比试双方出场。〃
观众略为鼓噪,低语轻哗。
擂台东端,彭大海手持折翅蝶,走近场边。
擂台西端则是一名胁挟判官笔的青年走近。
徐濯非见状,眉角为之挑动…… 邵惟一右手一抬:〃这边的是,江西蝴蝶刀派掌门人,彭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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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兵神(35)
观众闻言鼓掌。不消说,当地人与蝴蝶刀派的徒众声势甚大。
彭大海步入擂台,抱拳向邵惟一、曹彬等人致敬,并向群众还礼。
紧接着,邵惟一左手一抬:〃这边的是,浙江文坊五代排二弟子,吕讷。〃
吕讷,那名挟了一双判官笔的青年应声入场,拱手回应。
徐濯非心想:〃他是吕讷?唔,这厮明明就是海沙派的李呐,怎么……〃 徐濯非如此自信,不单是因为他的博闻强记,更重要的是,他见过吕讷。
邵惟一先朝李呐询问:〃李呐,阁下准备妥了吗?〃 李呐点了下头:〃行啦。〃呼地拔出判官笔,舞了朵银花,状甚轻佻。
那双判官笔通体银白,亦无特殊之处。
邵惟一再向彭大海询问:〃彭掌门,阁下准备妥了吗?〃 彭大海颔首:〃是的。〃
邵惟一再向场边其他四名判、证投以征询眼神,四人均无异议。
邵惟一旋道:〃请两位上前。〃
彭、李二人上前一步,相互作揖。
比试就此展开!
喀,只一轻甩,彭大海手中折翅蝶,立成一把两尺半的大刀。
李呐那头厉声大吼,挥笔刺到。
叮咚叮,彭大海横挡纵格,步走左右,摆明的是采取了守势。
刷刷刷,李呐连刺带勾,连勾带点,显然是招招猛攻。
问题就出在〃猛攻〃二字。盖判官笔这项兵器,源自儒侠矜持风范,是以兵笔合一,发展出内家点穴法 ,求其战于无形,胜于形外。
古今判官笔的名家全为内功高手,皆仗内敛闻名,良有已也。
李呐的武功路数与手中兵刃殊为不合,修为如何,也就清楚的很。
徐濯非心想:〃先不管这个李呐的身分问题,大海也该还击了吧。〃
无奈彭大海似乎不改守势,沿着擂台边沿,且退且挡,且挡且退,任由李呐的猛攻愈形嚣张。
徐濯非暗自苦笑:〃今儿怎么回事?怎么……我老看走了眼?〃看着看着,目光移到了场外,忽然定睛 一隅,心头大惊。
那一隅,立着一名容貌凶恶的观众,嘴歪唇肿,正是先前在渡船上骚扰过徐濯非的恶汉。
恶汉似乎对场上的打斗不感兴趣,左顾右盼,蓦地里盯上贵宾席里的一名客人,悄悄走近。
那名客人衣着华丽,脑满肠肥,若非坐在这等场合,怕是任谁,都会当他是个员外、地主之类的大户。
恶汉走到对方身边时,态度很是恭谨,贴耳说了些话。
那名华服贵客神色不甚欣悦,瞪了恶汉一眼,讲了两句,吓得那恶汉点头如捣蒜,须臾,贵客转向身畔 一名随侍吩咐数句,那名随侍旋即领着恶汉离开。
那随侍一身剽悍,满脸横肉,复于腰际系有兵刃,当非善类。
徐濯非注意了那隅良久,忽被场中当的一声巨响引回目光,顿见彭大海陷入苦战,已被李呐的判官笔逼 入死角。
此一刻也,李呐纵身扬臂,双笔交叉,施展的是类似〃剪刀〃的夹笔招式,一旦发力出手,彭大海任一 要害都有可能被点中。
徐濯非却是神色不变,若已洞悉,一点也不为他的老朋友担心。
果然……彭大海忽将折铁刀连折两段,趁隙深入一双判官笔之间,喀,刀又还原,直指李呐面门。
三 李呐一双判官笔夹不住对方,自己的咽喉反被折翅蝶架住,向上纵跃的动作为之中挫,浑身直挺挺落地 。
胜负已分。
彭大海笑谓:〃承让了。〃
李呐大声喘息,一顿,点了点头,收了双手判官笔,认栽投降。
彭大海旋亦收刀。
在场观众霎时鼓掌叫好:〃彭掌门,要得呀!〃〃还是咱江西老表厉害!〃 邵惟一环视其余四位裁判或公证,余人并无异议,遂朗声道:〃蝴蝶刀派掌门人彭大海,胜出。〃
彭大海向邵惟一等裁证行礼,亦向现场观众致意,悠然退下。
徐濯非此刻注意到贵宾席上的卢倩,只见她神情骄傲,很是得意。
徐濯非还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早先退场的李呐不见颓丧,退场后也未离开,而是走近先前那名指斥恶汉的华服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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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兵神(36)
那名贵客颔首示意,拍了拍李呐的肩膀。李呐方才离场。
徐濯非心想:〃这家伙到底是谁?漕帮的?〃 …… 蝴蝶刀派首役获胜,全派上下自然欢喜若狂,大肆庆祝,前来巴结的贺客更是挤满了卢家大宅。
徐濯非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结掉〃斛恬号〃的账,下楼走人。
其时各处的比试仍有多处如火如荼,正在生死相搏,随便走走,都有一堆精采的武艺可供观赏。
徐濯非留连了好一阵子。
直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如碧镇市井于刀剑厮杀声中,夜市大开。
徐濯非信步随着人潮走动,脑海也随着思绪流转。
〃徐先生……〃两道人影突现眼前,打断了徐濯非的思路,正是白天所见的那名贵客随侍,以及那个恶 汉。
对方一身剽悍,满脸横肉,手里还操弄着支铁钩。
徐濯非抢先开口,问:〃你是漕帮三头马车、海派头子都泰锦的打手,〃铁钩〃侯霸?〃 对方原本狠恶冷漠的表情顿变,下巴几乎掉在地上,反问:〃你怎么知道?〃 徐濯非说:〃漕帮里的打手,从北到南好几千人,却只有一个是拿钩子的,因此我知道。〃
侯霸哑然失笑:〃好几千人,就算只有我一个是拿钩子的,恐怕你也不记得。除非,你真是兵神徐濯非 ,传说兵神记性极好,过目不忘。〃
身旁那恶汉低哼了一声,意谓:我就说嘛。
徐濯非说:〃过奖了。敢问两位,〃说到这,瞥了那嘴歪唇肿、门牙断缺的恶汉一眼,〃你们……有何 贵干?〃 侯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