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本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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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变本能寺-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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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化完妆,室内也早就溢满了香气。她让人搬出琴来,又命人备好酒。“好了,这样一来,大人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了。不过,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来?”深信胜赖爱自己、也深爱胜赖的小田原夫人,开始埋怨起来,“一定又在和那些家臣们谈些无聊的事,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也不管人家在这里可怜巴巴地等待。”
  夫人实在等不及了,就坐在琴前调起音来。这时候,只见太郎信胜不等侍女报告,已急匆匆地穿过走廊奔了过来。“夫人,父亲有紧急命令。”
  “大人有什么命令?”
  “明天早晨要撤离这里,转移到新城去,请夫人赶紧收拾一下身边的东西,准备撤离。”
  “啊?”夫人把手从琴上拿开,惊讶地看着信胜,“新城……建好了吗?”
  “还没有,才刚刚把荒野铲平。敌人马上就要攻来了,待在这里危险,所以,大家一致商定到新城御敌。赶快准备撤离。”
  “敌……敌人,难道打了败仗?”夫人那种大惑不解的神情,看上去仍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天真小女子。
  信胜听问到胜败,不禁怒上心头,可是转念一想,又把怒火压了下去。“夫人,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虽然还没有失败,可是,这座城不能抵御敌人。”
  “敌人的攻势有这么凶猛吗?”
  “是。德川、织田和金森三支军队,加起来起码有五万之众。”说完,信胜又有点焦急,道:“再加上小田原的人马,不是六万就是七万……”
  “那么,大人今晚是否不过来了?”
  对于“五六万”这个数字,夫人除了知道它乃很多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大概不会过来了。光指挥军械的转移就已忙得不可开交。”
  夫人沉默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悄然地坐在那里,不禁让人想起偶人。
  “赶紧把老嬷嬷们叫来,让她们赶快收拾。”信胜真想骂一句年轻的侍女们,他深施一礼,然后匆匆离去。侍女们终于不安起来,望着夫人,不知所措。
  夫人的视线呆呆地落在琴上,过了一会儿,突然用她那纤纤玉指使劲地弹了起来。
  此时,城内外已经乱得像炸开锅一般。混乱中,那静静的春雨声和琴声交织在一起,抒发着一种无人能解的孤寂。一会儿,侍女们叫来三名老嬷嬷,她们皱着眉来到夫人身边坐下。可是,夫人似弹非弹,依然在那里抚弄着琴弦。
  “夫人。”一个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听说明晨要搬到新城去,如果不及早准备……”
  “你门自己看着办吧。”“
  “那么,我们可以命人收拾了吗?”
  “哦。”
  三个老嬷嬷相互使了个眼色,站了起来。仅仅内庭使唤的女人就有二百三四十人。所有的东西必须一夜之间收拾好,随时准备搬家。内庭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五万或者六万、多得难以想象的士兵铺天盖地压了过来。这么多人马一旦攻进城来,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这些女人们想也不敢想。骰子、纸牌、吃剩的点心,全都恋恋不舍地收拾起来,不一会儿,屋内的东西已经堆成了山。
  尽管如此,夫人房中的琴声一刻也没有停。日落时分,琴声终于停了。可是,夫人又拿起纸和笔,看着雨脚出了神。
  新城是采纳了穴山梅雪的建议才开始建造的。地址选在甲府以西的韭崎天险之上,尚在施工当中。
  “先主英明,宽厚仁慈,以国为城,无须构筑其他城郭。而当今我主,非但武略不及先主,且以信长、家康、氏政为敌。因此应择一处险要之地筑城。”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是穴山人道,而现在他已经归顺德川氏了。
  敌人势如破竹,已经近在咫尺了,这才慌慌张张地逃离。可是搬到新城之后,新城也并不可靠。虽然特意选择了一处险要之地,可由于要输送大量的物资,一条平坦的大道已经筑成。箭楼和城墙也才刚刚开始修建,别说火枪,就连弓箭都防不住。
  小田原夫人命令队伍在城墙前停下一看,顿时傻眼了。不说其他,仅仅那些让大量的人夫搬来的随身物品都没有地方放置。
  这时,土屋昌次之弟土屋昌恒从最早出发的胜赖那边过来。“主公命令进城,与先头部队汇合。”
  小田原夫人听错了,皱紧了眉头。“不许进城?大人命令再撤回府中吗?”
  “不,这个……”昌恒狼狈地伏在地上,“现在,大家正在商量应在何处落脚。”
  “还在商量?”夫人听了,回头看了一眼排在身后的女人的队伍。
  大家都以为,赶到这里来,可以过上和在踯躅崎城一样的生活,每个人都是怀着这样的期待来的。
  “就是说,不能返回踯躅崎城了?”
  “等一会儿,无论如何……大概,岩殿城的小山田兵卫信茂应该派人前来迎接……”
  岩殿城是都留郡的小山田信茂的居城。
  “哦,那就等等吧。”夫人把昌恒打发回去,将侍女们从车里叫了出来。
  这里处处莺歌燕语。如果是个雨天,一定是不堪入目的狼狈之旅。但天气晴朗,四面的山上云雾缭绕,真是美极了。“唉……竟然成了落魄之人。”
  “夫人,您说什么?”
  夫人对侍女又温柔地说了一遍:“故事里面讲过,一旦吃了败仗,人就成了落魄之人。”
  “啊?是真的……真的吗?”
  “好像是真的。”夫人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眯缝着眼睛,凝视着西边渐渐染红的天空,“惨败可能更好。如果败了,就不会再有战争了。如果没有战争,女人就可以留在男人的身边了。”
  眼前的野梅树丛里,传来了清脆的黄莺啼声。
  “夫人,你在这里啊!”胜赖从崭新的城门出来,四面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快,点上火把。别舍不得点灯。”胜赖对前来给自己牵马的随从道,又说:“夫人,不要担心,小山田信茂已经派人来迎接了。”他昂首挺胸地站在妻子的面前。但此时的夫人仿佛就是雾霭中的一件陶器,脸上毫无表情,也没有要回答的样子。
  “不要多想了。这也难怪。在踯躅崎城的府邸里所期盼的没有战争的城池,还没有完工,竟然是这么个样子。筑城的官员们竟然骗我,居然连他们来报的一半都没有完成。”
  不知胜赖是否知晓,工程的停止是由于民生凋敝,百姓已经拿不出钱来了。
  “总之,必须赶紧出发。女人们不习惯走路,可能辛苦一点。可是,必须马上向岩殿出发。不要害怕,路上会多点一些灯火,队列的前后有严密的警戒,而且,夜里敌人也不会追赶。”
  “大人!”在胜赖说话的空隙里,夫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我愿意留在这座城里。”
  “什么,留在这座城里……哈哈……别胡闹了。留在这里,敌人来了怎么办?”
  “敌人要是来了,我就毫不犹豫地自尽。大人也应该痛下决心,与此城共存亡才是。”夫人仿佛完全换了个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求您了。我不想看到我心爱的丈夫……城池失陷后,痛苦、迷惘的样子。”
  “哈哈哈……”胜赖笑了。这不仅是笑声,而是一种爆发,是隐藏在心底的不安积累到难以抑制的程度后,突然爆发了,“看来夫人的确不解武士的胸襟啊。武将即使明白要失败,还是会痛快淋漓地去打一仗,这才是武士的意志。”
  夫人使劲地摇着头:“我讨厌这些。”
  “怎又说些任性的话!”
  “照您这么说,如果看见大人战败的样子,我厌恶了大人,怎么办?因此……我想留在这里。”
  “夫人!”胜赖像是被刺痛了似的,不禁大吼起来,“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胡说些什么!岩殿城离你的娘家相模仅一步之遥,如果我胜赖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把你安全地送回娘家。我是这样想,才不让你留在这里的。休要再说了,赶快上车!”
  尽管如此,夫人还是一直瞪着胜赖,不肯上车。她觉得前面似有难以预料的悲惨之事在等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让她的心都震颤起来。
  夫人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小山田派来的不是军队,而是使者。
  还在胜赖从踯躅崎城出发,向新城前进的时候,就有两个人跟在胜赖后面道:“无论如何,请到在下的城中去安住。”
  其中一人就是小山田信茂,另一人则是上州沼田城主真田喜兵卫昌幸。
  如果胜赖的身后没有这些走不动路的女人,他一定会去父亲信玄的近侍、六个谋士中最值得信赖的真田昌幸那里。可是,由于带着些弱女子,去上州的沼田太远了,没有办法,只好前往距离相模较近的猿桥以北约二十町,小山田信茂的岩殿城了。
  被胜赖一顿训斥后,夫人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若是命令,那么我就无话可说了。”她钻进车子,闭上了眼睛。
  胜赖说选择距离相模近的岩殿城,是因为一旦发生意外,可以挽救夫人的性命。夫人对这种说法深感意外,仿佛胜赖背叛了她。和胜赖分开,自己一个人生存下去,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阵冷风,可是,不管是多么恶劣的风,只要能和丈夫在一起,她都觉得是温馨的。
  可是,胜赖似乎觉得,到达小山田信茂的岩殿城之后,如果把夫人送回相模,夫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神明保佑,敌人莫要追到岩殿…
  当天晚上,天气还很晴朗。在霜夜的黑暗之中,火把灯笼排成一条长龙,队伍几乎没有尽头。可是,清晨时分,太阳却躲进了乌云深处,凛冽的北风在甲府盆地纵横驰骋,队列时而行进在森林的深处,时而走在巨石缝里,真是举步维艰。
  “啊,这里可以看见踯躅崎城的府邸。”
  “为什么不能回去啊?”
  “听说已经拱手送给敌人了。”
  “不不,敌人还没有到来,据说是谋反的人要把它献给敌人,所以要加强守卫。”
  车子外面的女人们窃窃私语,而夫人却对此充耳不闻,她意识到丈夫太好战了……因此,似是神佛下了旨意,命胜赖和夫人在这一带好好地休息,可是胜赖还没有意识到这些。
  这天傍晚,一行人马磕磕绊绊地来到以前被称为坂东山的竹子岭山脚下。队伍中已经有不少男女掉队了,夫人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摸索到惠林寺,正要为女人们求一个借宿之处,不料下起大雨来,这时候,天气仍然冷得厉害,雨不久即结成了霜雪。
  土屋昌次的弟弟昌恒前去寺庙借宿,未久,却失望地回来了。“寺里的人说,此庙的清规戒律禁止女人入内,不能借宿。”
  队伍前面的胜赖听了,不禁大怒。“敢不肯借宿?”胜赖气得脸都变色了,一个人骑马闯进了山门。他也不下马,骑马在正殿和厨房之间,哇哇大叫:“惠林寺的住持,你给我听着,现在求宿的是武田胜赖和其家眷,你是明知而不让进,还是真的不知?”
  这时寺内已经暗了下来,连一个和尚的影子都看不见。殿内传来一个声音:“是因为贫僧知道,才拒绝了。”
  “什么,你知是我胜赖,竟然还敢拒绝?你是住持吗?”
  “住持不在,我是看门的。”
  “住持不在,就不能留宿吗?”
  “不,我是说不能留宿女人。恕贫僧直言,我们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为了护法,又只能这么做。”
  “哦?难道你们也武装起来了!”胜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最近一两天的彷徨,这时已经连成了一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领地内的威信已像泡沫一样消失了。“哼!你说为了护法,迫不得已,对吗……若是这样,胜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大家闯进来,挫挫你的锐气了。”
  “且慢,请再听贫僧一言。如果大人和家眷们住下,寺院万一遭到夜袭,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寺院,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哼!听你这么说,是不是事先有人向你们下了命令,不让我住?”
  胜赖一问,门里的声音中断了,过了一会儿,门里的人似乎横下了一条心,接着道:“恰恰相反。有人命令说,今晚定有人会路过敝寺,如果来了,一定要留他们住宿。我看出他们是想趁你们住下之后,发动夜袭,企图取大人及众人的性命,方才断然拒绝你们。”
  “这是织田的先锋泷川一益的计谋吗?”
  “不,事已至此,贫僧也不想隐瞒大人。来下命令的施主,正是山对面的岩殿城主小山田兵卫信茂大人。”
  胜赖听了,没说一句话,默默地拨马回去了。真是难以置信!自己千辛万苦要去投奔的小山田信茂,居然想在自己留宿寺院之时趁机加害……可是,他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出了山门,雨下得更大了,从竹子岭那边吹来的风也越来越猛烈。这样下去,饥寒交迫的女人们会冻死的。
  “怎么样?”太郎信胜急道。
  “这一带还有其他的寺院。对了,去轰村的万福寺。快!”说完,胜赖催马来到队伍后面的夫人面前。
  匆匆忙忙从踯躅崎城出来,却失去了投奔之处,说来就像一个笑话。就在不久之前,还领有甲斐、信浓、骏河、远江、三河五国的胜赖,今天却和自己的女人步履蹒跚地走在风雨之中……
  这样一想,胜赖更觉得心乱如麻,腹中饥饿难耐。胜赖靠过来后,小田原夫人似乎不愿看他一眼,把脸背了过去,默默无言。车上盖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农夫的蓑衣。窗子开着,黑暗中浮现出夫人的半张脸,看上去既像是愤怒,又像是面无表情。
  “夫人,不—会儿就到前面轰村的寺院了。”胜赖只说了一句话,慌忙催马离开车旁,径直跑到队伍的前头。小山田信茂居然会抛弃自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胜赖真希望是泷川一益的手下威胁僧人们这么干的。
  催马赶到轰村的时候,众人衣服、头发全都淋透了。火把已经用尽,只有前头的土屋昌次兄弟的手里还有一点儿光亮。辨认出万福寺的灯笼后,昌次先钻进了山门。其间,胜赖停住马,在老杉树下默默地清点集中过来的人数。从踯躅崎城出来的时候,带出士兵一千,女眷二百四十多,可是现在,男女老少加起来恐已不足四百人。
  “主公,万福寺的住持欣然接受了我们的请求。”
  “哦,那太好了。”
  一行当中,除了胜赖夫妻和太郎信胜、土屋昌次兄弟的女人与孩子们住进客殿以外,其余的都被安排在大殿、回廊、厨下,仅能遮蔽风雨,尽管如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尽的感激之情。
  厨下马上分了工,人们忙着生火做饭。随身携带的柴米油盐只够吃三天的了,若是吃完这些还没有找到栖身之所,堂堂五国之守就会沦落为一介流民。
  草草地填饱肚子之后,夜已经很深了,被请到客殿屏风之内的小田原夫人这时才仰起脸来看着胜赖,脸上现出笑容来。
  “夫人,小田原信茂一定会前来迎接找们,今天晚上好好地歇息吧。”
  “是。”夫人温顺地点点头,又笑着说道,“即使不来迎接我们,也没有关系。”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死,很香。
  第二天天刚亮,胜赖就派使者去了山的对面。可是,使者去了两天还没有回来,到了第三天仍然不见人影。第四天,有消息说,织田的前锋已经进入了甲斐。若真如此,万福寺已经不能再住了。虽然不知岩殿那边的情况如何,最后,胜赖还是决定向岩殿进发。
  这此间,又有人三三两两地离去。从万福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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