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本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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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变本能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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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作,你认为我到底带多少兵合适?”
  “这个……我不敢讲。”美作也换了口气。
  “七八千怎么样?”
  “七八千?那么,多少火枪?”
  “我想得五六百吧。”
  “五六百?哈哈哈……”这次是信长奇怪地笑了:“那么,你认为五六百够吗?”
  “怎么,大人取笑我?”
  “我想起码得三千五百支枪。而且,现在大和的筒井、细川等也正在派人搜集火枪。”
  “三千五百……”
  “这些火枪如能阻挡武田的骑兵,我们就胜利了。美作,信长是不会眼看着三河的亲家有难而坐视不管的。”
  奥平美作不禁低声哭起来:“刚才言语不周,多有冒犯,恳请大人原谅。”
  “我明白你的心情,到底是家康,真是煞费苦心,把你这个小鬼派了来。”
  美作抬起花白的头,仰天痛哭。他也不知为何流泪,只觉得儿子正在长筱苦苦抵挡敌人大举进攻,其身影若隐若现。信长看到美作流泪,不禁转过脸去,骂道:“美作,你哭的样子太难看了。”
  别人怒他则笑,别人哭他则怒,这是信长的秉性。尽管知道这点,可美作还是止不住眼泪。这场战役,信长比家康还重视。他甚至把火枪借给筒井、细川两家,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据。
  “大人见笑了,我是高兴得流泪。”
  “没出息。眼泪留到击溃敌人之时再去淌吧。”
  “是,是,美作铭记在心。”
  “好了,这下该放心了吧。森兰丸,把大家都叫回来,与美作痛饮三杯。”
  “是。”
  家臣们第二次被叫进殿的时候,信长也不再阴沉着脸,大口大口地狂饮,还不断给美作敬酒,打仗的话只字不提。
  第二日是五月初十,又有使者从三河来,是家康的随从小栗大六重常。
  小栗和美作正好相反,他极尽殷勤,求信长发兵。“刚开始时,我们主公以为光凭自己殿后的部队就足够了,可没有想到竟然从甲州来了那么多人,主公觉得不妥,于是请大人发援兵,两军合一,支援长筱。十万火急,越快越好!”使者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知信长是在真听还是假听。
  可是,从第二日起,军队就开始陆续向城内集中,而且,如同大家商量好了一样,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栅木和一条绳子。看着这些军队,美作和大六都陷入了疑惑。
  此前的战斗都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大家身轻如燕,高声通报姓名,然后展开格斗,胜负自见分晓。因此,全军的胜利是由一个个勇士的胜利积累而成,这是多年来的基本战术。照这般常识,挑着木材,提着绳子,这样的军队,总让人觉得心里打鼓。这到底是何用意呢?
  但是,火枪队的威武军容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畏惧。在此之前,日本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从没有过如此众多的火枪手。由八十人到一百人编成一队,陆续开进岐阜,果然如同信长放言的那样,最后达到三千多人。
  五月十三日,信长的援军带着大量栅木和火枪,浩浩荡荡从岐阜出发。
  此时的孤城长筱,已经陷入了苦战。
  十一日拂晓,当“大鬼”美作得知信长即将发兵而松了口气时,他的儿子——长筱的“小鬼”九八郎贞昌听到甲州的兵马又一次向野牛门逼来的报告,心情沉重地登上城门观看。他手搭凉棚,看了一下雾霭沉沉的悬崖下面,长叹一声。本以为敌人在此前的战斗中吃了苦头,不会再在这里冒险了,可万万没想到,敌军又调来竹筏,第二次前来挑战绝壁。而且,这一次士兵用竹盾挡在了身前。
  把竹子绑成束做盾牌,恐是抵御火枪的唯一办法。竹子表面又硬又滑,又是弧形的,子弹打上以后就崩飞了。所以,最初的几发子弹没有炸断绳索。
  “白搭,不要打了。”看到打不中,九八郎让火枪队撤了下去,“关紧城门,等敌人上来。”
  “敌人一旦靠近城门就不好办了,大人。”贴身侍卫说道。九八郎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敌人一旦发现没有了炮火的干扰,就会顺着绳子往上爬。眨眼间,先上来的一队人马已经用竹盾牌围住了突破口。“现在还不能打吗?”
  “不行!”九八郎制止了性急的士兵。
  “已经从二十增加到四十了。一会儿又会涨到八十的。”
  九八郎在数着不断增加的敌人,就在人数快要从八十涨到一百六十的时候,他喊道:“尖刀队,三十人,上!”
  城门一下子大开,杀声震天,回声扩散到谷底,落到敌人头顶的声音放大了四五倍,响遍山谷,吓得敌人屁滚尿流;再加上原本一直紧闭的城门在登崖作战的敌人身后突然洞开,更吓得他们魂不附体。
  “哪里逃!杀!”一队人马眼都不眨,冲向涌人城门的敌军,奋力搏杀起来。
  “再上三十人!”九八郎这次派出了长枪队。长枪队没有冲入挤在城门处的甲州军,而是不断地夺取敌人的竹盾,施火焚烧。乳白的晨雾中,竹子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和着火红的火焰,使敌人产生了错觉,以为对方杀了出来。
  “好!火枪准备!”九八郎这次只让四五支枪对着失去盾牌的敌人猛射。
  虽然火枪好像没有击中,可是,由于此前的失利,敌人的军心已被搅乱。看到绳索上有几个人逃到河滩,剩下的也无心恋战了,所有绳索上的人都退了下去。
  “怎么样,不错吧!不一会儿肯定也有人往这边退。”这时,从守卫在城北的松平弥九郎那里来的报信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大通寺粮仓处,有敌人压过来。”九八郎不禁皱起眉头。畏筱城的粮仓位于城北瓢苑的后面,正好和甲州军大通寺山的阵营相望。粮仓对于这座山间小城来说,其意义自不待言。
  原来,在大通寺山安营扎寨的武田左马助信丰在那里等候战机,早已多时了。这里既没有河,也没有悬崖,根本没有障碍。因此,如果城里的五百精兵大多被分到别处,占领粮仓简直是易如反掌。对此,甲州方面无疑早就瞅准,并制定好了策略。
  当奥平九八郎得知南面的敌人不甘最初的失败,又一次乘竹筏卷土重来时,他已敏感地察觉到大事不妙。可没想到敌人从南北两面同时发起进攻。
  九八郎命令奥平次左卫门坚守野牛门,自己则带着火枪队火速赶往瓢苑。毕竟军心重要,军心一旦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就是吃红土也要战斗到底,那是嘴硬,世上再也没有比饿着肚子坚守城池更凄苦的事了。别说织田的人马,就连滨松的主力部队此时也没赶到。一旦此时粮草失守,后果就不仅是全军覆没了,连后人都会耻笑奥平贞昌不懂战事。
  赶到那里一看,只见松平弥九郎景忠和其子弥三郎伊昌正守候在此,看到敌人逼近城门,拔出大刀就要冲出去拼命。“休要惊慌!敌人的数目是多少?”
  九八郎喝道,他知道,一旦惊惶失措,就会带来严重后果,才这样笑嘻嘻地问。
  “两千。”
  “不,顶多也就七百。”九八郎又笑了,“这块阵地的主将,是左马助信丰和马场美浓守信房,再加上小山田备中守昌行,三员大将共统两千兵力。今天左马助信丰出来打头阵,顶多七百人,所以不必惊慌,要沉着应战。先放几枪,让敌人听听枪声,再从城门杀出去。”
  说完,他让跟来的火枪队装上弹药,从敌人逼近的城门向西边的城墙进发。他确认城门前确实拥挤了很多人,于是下令:“把墙推倒!”
  难以翻越的城墙被绳子拉向城内侧,轰的一声,惊天动地。敌人一下子慌了神。紧接着,藏在里面的全部枪支对着城门,多枪齐发,炸得敌军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同时,急不可耐的弥九郎父子率领一百五十人,从城门杀了出去。眨眼之间,胜负已经决出。
  第二日,两军在土堆中短兵相接,更是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
  奥平九八郎胆大心细,开战仅七天,兢使甲州军陷入了恼怒和焦虑之中。所有的一切,九八郎都布置得天衣无缝,无论是野牛门的战斗,还是第一次粮草保卫战,都沉重地打击了甲州军的士气。他虽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子,打起来也是蛮攻,却的确狠狠地耍了一把武田军。
  在这喜悦的气氛中,松平三郎次郎亲俊前来报告,说本城西面的地下传来奇怪的声响。众所周知,甲斐矿山众多,采矿业发达。听到这个消息,九八郎当着众人捧腹大笑:“哦?挖金人来了。”
  原来,在城西安营的是内藤修理亮昌丰和小幡上总介信贞两员大将,这里大约安排了两千多人马。
  “两千多人马居然想玩老鼠钻洞,真是骗小孩子的把戏。”九八郎表情夸张地说道,然后耳朵贴地,听了听地下挖洞的声音,命令士兵也开始挖洞。
  由于敌人不熟悉地形,而且民工都是远方征来的,一旦进入挖掘阶段,就不得不屡次返工。而长筱城的士兵却非常熟悉地形,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石头都了如指掌,所以,两者的挖掘速度当然有天壤之别。
  从大门南老臣的府邸挖到弹正苑的时候,长筱的人马和甲州的人马撞了个正着。
  “啊,土中有人!”一个挖洞的甲州兵被吓破了胆,大呼大叫。这时,五六支火枪已经被安放在突破口,又不费吹灰之力粉碎了敌人的企图。
  次日清晨,又有一队人马发起进攻。这次是西北的一条右卫门太夫信龙。他在距离正门较近的地方修筑了箭楼,试图向城内放箭。这一回九八郎没有笑,他命人用五十支枪的火药做了一个像大炮一样的大筒子。只见屹立在晨晖中的敌方箭楼连一支箭也没来得及放,眨眼间就被大炮筒炸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毕竟是五百人对一万五千人的战役。从四个方向来攻的尝试都失败后,武田军终于发起了总攻。他们悟到,急攻只会损失更多人马,于是一致同意进攻对方的粮仓。他们用栅栏把城包围起来,在河上拉了好几层绳子,在绳子上系上铃铛。包围圈形成以后,再次发起了惨烈的粮草争夺战。
  五月十四日,九八郎不得不舍弃粮仓所在地瓢苑,撤回了大营。当夜,他眼看着落入敌人手里的粮草燃起熊熊大火,沉默不语。当然,武田方面为这座小城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也非常恼火。
  毋庸置疑,粮仓所在地瓢苑被占,对长筱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运到本城来的粮草已经坚持不了四天了。九八郎看着粮草被烧尽,然后来到箭仓,走到聚集在本城的众将面前,让人搬来床几,对侍卫命令道:“多点一些灯。”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两三支烛台,大家死一般地沉默。长此以往,不如痛痛快快地战死。有人已经坚持不住了。
  近一段时间,就连十分了解九八郎之心、平时装得若无其事的龟姬也扎上了头巾,挎着长刀,紧张地跟随丈夫左右。添了几盏灯后,大堂里亮了起来,大家的表情清晰可见。九八郎笑道:“粮仓被敌人占去了。”
  语气就像被抢走玩偶的孩子一样。松平亲俊哈哈大笑:“差不多三天后……就得吃泥土了,希望大家作好思想准备。或许是五天吧。”
  “不到五天了。”伊昌道,“织田大人还没有发出援兵吗?”
  九八郎装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他寻找着奥平次左卫门胜吉。“次左卫门,你出城到主公那里去一趟。”
  “去做什么?”
  “请派援军已经来不及了,你就说再过四五天,长筱就要破城了。”
  “恕在下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你是觉得不长翅膀就出不了城吗?你可以从城东北的后门潜水过去。虽说敌人在河面上拉了绳子,还拴了铃铛,不能渡河,但你可以像河童那样潜过去。你不是游泳能手吗?”
  “这个,在下难以从命。”
  “怎么回事?”
  “我是说,请恕我难以从命。”
  “嗯?你是忘记了自己的实力,还是让敌人吓破胆了?”
  次左卫门像孩子一样地摇摇头:“大人想到哪里去了。正是因为我不怕敌人,才拒绝从命。不到五天,城池就要破了,您和其他官兵就要战死疆场,而我一个人却身在城外,岂不被人笑话。人们会说,看,快看呀,那位就是天正三年长筱之战的时候,眼看城池陷落,他却独自一人逃命的怕死鬼。”
  大堂上的气氛一时十分紧张,大家不知九八郎会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次左卫门的一席话,乍一听似豪言壮语,却使大家十分泄气。
  “哼,是吗?”九八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大家,“鸟居强右卫门何在?”也没有事先打个招呼,他就径直喊了另一个人。
  靠近拉门的一个黑暗角落里传出声音:“末将在此。”
  随着粗声大气的回答,烛台旁边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肥胖男子。
  “强右卫门,你去!”
  “遵命。可是,不知大人派我去哪里?”
  大家哄堂大笑。这个人刚才一定在黑暗的角落里打盹儿了。
  “去哪里?你刚才没有听到我讲话吗?”
  “是,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好!妙极了。既然在这样的气氛下你都能睡得着,那么,就是你了。
  今晚从东北的后门渡河过去。“
  “遵命。”
  “河面已经拉了网,所以,你要潜水而过。”
  “是。可是,去哪里……”
  “混账,只有潜水才能到达对岸,到了对岸后再走陆路。”
  这时,强右卫门才开始醒悟:“这样,这样才能冲出重围……啊呀,是要去搬救兵啊?”
  “嗬!”九八郎二目圆睁,非常惊奇,“这一点想必你也明白。只是,不用说求援,吉田、滨松或者是冈崎,主公肯定在某个地方。见到大人,你就说再过四五天……你就说,九八郎说了,只剩四五天了。”
  “在下难以从命。”
  “怎么,刚才不是你说要……”
  “我强右卫门也知道城池危在旦夕……”
  “住口!”九八郎火了,“你是在耍我?”
  “不是,不是。”
  “住嘴!我说粮食只剩四五天,可是,我说城要陷落了吗?谁说城要陷落了?我九八郎决不会丢掉城池。只要天不塌,只要主公不下令停止抵抗,我就战斗到底!”
  强右卫门的四方脸上,一双眼睛傻呵呵地望着九八郎。
  “不仅是强右卫门一人,不管是谁,只要说放弃城池,那就是对我九八郎的侮辱,我决不允许!”
  这时,次左卫门慌忙向前一步:“明白了,大人。次左卫门愿意前往!”
  “不!”强右卫门大喊道,“强右卫门愿意前往!”
  九八郎看了一眼二人,笑了:“强右卫门,你马上去作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中途倒下。到达之后,不要急着回来,一直在那里歇息,到胜利的那一天。在完成这次使命之前,天塌下来,有我九八郎一人顶着。”
  “遵命!”强右卫门毅然答道。
  大家商定,强右卫门安全突破敌人的警戒线后,一定要在雁峰山上点燃烟火报信。然后,他就离开了大营。
  十四日晚上,皓月当空,地上的人影格外清晰。
  “要是没有月亮就好了。”强右卫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赶路。他穿过野牛护城,在大野川一棵树的树荫下站住。
  眼前的激流闪烁着一片银光,对岸守兵的篝火一堆接着一堆,望不到头。这里距离守兵的位置约四五十间,篝火周围晃动的士兵的影子看得一清二楚。左后方起依次是姥怀、鸢巢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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