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本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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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变本能寺-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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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仍然又湿又滑,马时常趔趄两下,跟在后面的石田佐吉和一柳市助等侍卫不时偷偷发笑。
  蜂须贺彦右卫门是骑马的老手,而跛子黑田官兵卫则不同,马蹄一滑,他的身子就晃来晃去的,似乎要从马上掉下来。虽然对他十分同情,可是一看他那滑稽的样子,年轻的侍卫还是禁不住发笑。
  “不要笑了。如果被大人听到,那可不得了。”可是,带领旗本等三十多骑人马走在前头的秀吉似乎没有听到,正和官兵卫、彦右卫门谈得热火朝天。
  “哎呀,外强中干的家伙,我真是服了他。”秀吉皱着眉头对官兵卫道,“你看,就连八大龙王都来帮助秀吉了,下了这么大的雨。我看浸泡的地方起码得超过二百町了。而且右府大人马上就要赶来,如果是你,你会怎样?”
  “话虽如此,如果是我,也不一定会妥协。”
  “说的是。可是,官兵卫,割让备中、备后、美作、因幡、伯耆五国,就想让我解高松城之围,毛利也太小瞧人了。割让五国,听来似乎是大便宜,可是,除了备后以外,其他的都不是毛利之地。明天在安国寺见到惠琼,如果和议不成,我就一举踏平安国寺。”
  官兵卫呵呵地笑了。“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交出据守高松城的城主清水长左卫门宗治等人。”
  “对。若是他再跟我绕来绕去,城里的五千军兵就要继续挨饿,可也没有人会屈服,我们还是强力出击。你善于谈判,可安国寺的人也很会周旋。我认为这不会是毛利的最后一招。”
  这次,右边的蜂须贺彦右卫门笑了。“他们定也在这么说。”
  “说什么?”
  “羽柴筑前守倒是个善于周旋的武将啊。”
  “哈哈哈……他们定也没料到我会如此耐心地坐下来,实行水攻。”
  “这可真是正中大人下怀。大人快看,二百町的大水池中,平安无事地站在那里的,只剩下通向城里的道路两旁的树木了,居民的房顶全都漂在了水面,就连小点的树林都变得像水草一样渺小。”
  “因此,我才让他赶紧妥协。碰到我,他们就只有倒霉。你说,毛利那边怎么就没有看出这一点的狗头军师呢?”
  “可是……”官兵卫的马又滑了一下,差点摔下来,“他们也有打算啊。”
  “什么打算?还痴心妄想胜过我的运气不成?”
  “大人的上面还有一个人呢。说不定他们还想,等那个人来了,也许谈判就容易多了。”
  “你说右府大人?”
  “是啊,和右府大人交涉,再让步,不就让可憎的筑前守颜面尽失了吗?”说着,官兵卫望着天空的积雨云,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可真是刀子嘴。”秀吉故意很夸张地绷着脸,瞪着官兵卫,“他们要是真那么想,那我还非斗到底不可。即使右府大人来了,我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可是……”官兵卫也毫不让步,“在右府到来之前结束战争,才是大功一件啊。”
  “你是说,要我在安国寺让一步,对吧?”
  “不是让一步。可是,总得让人看见希望,这样谈判才能继续啊……这才是进退的秘诀。”
  “哈哈,这主意不错,说得有道理。不愧是黑田官兵卫啊,智慧过人,言之有理……”
  “大人真会说笑,在下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可是,说句实在话,此时的秀吉,头脑和眼光完全不在官兵卫之上。这次战役耗费的时日也确实太多。虽然阻塞了足守川和高野川两条河,把清水宗治据守的高松城变成了一个大湖,切断了其与外界的一切联络。可是,高野山对面的日差山上,毛利的吉川和小早川的两支军队,约三万人已经前来救援了。正如黑田官兵卫所说,如果等到信长到来,以后的问题就棘手了。虽说如此,如严厉拒绝毛利方面提出的条件,把城里的士兵活活地困死,却又有点小器。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总会剑走偏锋的秀吉正在冥思苦想,突然发现石井上的上坡处、本阵的第一道辕门边有个人影。
  这道辕门由山内猪右卫门一丰把守。可是,猪右卫门的士兵好像丝毫未觉。只见这人健步如飞地从大路上走过来,一靠近辕门,立刻变得像个病人,脚步蹒跚。秀吉想,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大人,在看什么呢?”
  “嘘。”秀吉转过身来,阻住石田佐吉,“哦呵,是个盲人。还拄着拐杖,可是刚才确是扛着拐棍在跑啊。给我抓起来!”凭着年轻时候的丰富阅历,他看出那是一个细作。
  这却是一个多么愚蠢的人啊。既然假装盲人,就该时刻都闭着眼睛走路,如看见四处没人就睁开眼跑起来,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蜂须贺彦右卫门催马上前,喊了一声“站住”只见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吓得一哆嗦,靠着辕门站在了那里。
  “摘下斗笠来!”
  “是……是。小人眼睛不好使,不知哪里冒犯大人了?”说着,该人摘下斗笠,果然,全身上下一点破绽也看不出,就那么闭着眼睛,低着头。
  秀吉大声地笑了。“果然是个瞎子。带到我的大营里去。”从这里穿过浅野弥兵卫把守的第二道门,就到了石井山,山上有一座持宝院,秀吉的大营就设在那里。
  “树木已经吸足了雨水,看上去格外滋润。”
  “是啊,往后天气可就热起来了。”
  “官兵卫对安国寺可说了如指掌,那么,叫惠琼的那和尚,确实得到了小早川和吉川的信赖,并给他们出谋划策了吗?”
  “是,请大人相信官兵卫。”
  “这么说,他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本以为他只是个住持。”
  官兵卫苦笑了一下。“毛利元就在世时,访问过安艺的安国寺,那时就已经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小和尚。现在,他成了您今天所看到的高人。还不止一次地夸赞过您呢。”
  “什么,夸赞我……对这个和尚可不能大意,随便夸奖别人的家伙,决不安好心。”
  “是,这一点确和大人很相似。”
  “哈哈哈,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得改变一下谈判方式了。”
  由于秀吉笑得太唐突,声音也大,惊得头顶上的蝉鸣戛然而止,连守卫第二道辕门的浅野家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好,敌人的援军也要到了,主公先头部队的堀大人也快来了。在此之前,还请你再会一会惠琼。”说着,秀吉钻进持宝院的山门,下了马,“好了,大家都歇息吧。与右卫门,把那个瞎子带到后院。”
  “遵命。快走,你这个混账。”三十二岁的高虎也以为对方是个细作,“到现在还闭着眼,还在装,死到临头的家伙。”
  解开绳子之后,高虎从后面用力一推,那人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还在啷嘟囔囔:“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告诉我,你们在怀疑什么……”
  斜阳的余晖洒到持宝院客殿后面的院子里,金灿灿的。
  秀吉坐在侍卫摆放在枫树荫下的座上,等待着瞎子。“哦,带来了啊,这个倒霉的密探。”
  “我……我不是密探。”
  “恶人是不会说自己是恶人的。密探有时也会平安无事。大体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不值得白白送命。你带的什么东西,快给我交出来!”已经四十七岁的秀吉,话语柔中带刚,“如你乖乖交出来,定不会杀你。就凭你一封密信,战争也不会完全改变。与右卫门,裔函在他怀里,给我掏出来!”
  听秀吉这么一说,这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藤堂与右卫门早就料到对方会反抗,“你给我放老实点!”高虎用绳子狠狠地抽了一下此人的右脸,把手伸到他怀里。果如秀吉所说,从那人贴身的兜里摸出一封信来。
  秀吉展开密信,回过头来。“幽古,到这儿来,给我念念。”说着,他显出一付好像已读懂几分的样子,“算了,这个我也能懂,不用念了。”他旋又摆了摆手,盯着那个假盲人,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厮,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还想来蒙我。傻瓜!”说着,他把那封信在手里一揉,装到了怀里,“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故意做出些可疑的举动,让我抓住,就是你的任务?”
  可是,那人此时已经垂头丧气,变得出奇地老实。
  密信是惟任日向守光秀写给毛利辉元及其叔父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两家的,是一个通告,大意说他已在本能寺除掉了信长,在二条城除掉了信忠。
  光秀除掉了信长父子?秀吉立觉后背上冷飕飕的,仿佛一把利刃已经架到了脖子上,可是转念一想,不免可笑。
  不管怎么说,被抓的密使态度也太随便了——假瞎子故意跑到敌人的阵营附近,慢慢地走动。如果他急匆匆的话,倒是让人怀疑他是密使。他一定是故意被抓住,让秀吉动摇,赶紧和毛利议和。不管怎么说,城里的五千军兵都快饿死了。
  秀吉看出那人的恐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你为何不说话,难道不想活命吗?”
  “想活命……不,不想。”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让你活命,我就有这么个毛病。与右卫门,把这人带到山下去,给我放了。还让他装瞎子,让他走。如果不方便,就让他睁着眼睛,爱到哪里就到哪里。”
  “是,起来!”高虎牵着绳子的一端,把假瞎子拽了起来。秀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到那个人在连接正殿和客殿的走廊对面消失。
  “佐吉!”突然,秀吉大声把石田佐吉喊了过来,“方才的这个假瞎子,是个有名的武上。你去跟高虎说,虽是胜了,但,杀!”
  “啊?胜了,杀……大人的意思是……”
  “对。仗打胜了,人往往会麻痹大意,连我也不例外。我决不会出于找乐子而放走密使,事后才后悔。那人也早已不想活了。你去传令,把他杀了。”
  “是。”
  佐吉跑了出去。
  “蠢货!”秀吉自言自语。当那名假瞎子远去之时,他突然不安起来。
  他站起来,走向书房,对跟在身后的谋士大村幽古道,“居然有如此荒唐的事……给我来杯茶。”虽然周围还有亮光,可是树影已经看不见了。坐在风炉前的幽古,手中的茶刷子发出轻微的响声。信长和光秀的性格差异,秀吉心里十分清楚。信长总是凭着敏锐的直觉先下结论;光秀则黏黏糊糊,爱钻牛角尖。正因如此,二人在着眼同一样东西,探讨同一个问题时,不免常常顶撞。可是,这只是些性格冲突,光秀不至于愚蠢到谋反的地步吧?
  现在,若光秀灭信长,那么,他必须证明自己拥有能取代信长治理天下的能力……这终究还是谎言!秀吉突然觉得,把区区一个假装瞎子的细作给杀了,未免太小心眼了。
  “茶来了。”
  “啊,多谢。”
  秀吉按照茶道的礼节恭敬地接过幽古递来的茶碗,感觉心头蓦地宁静了,整个人都溶人了茶水。他故意吱吱地啜饮而尽。“你去告诉蜂须贺彦右卫门和黑田官兵卫,说今晚一起用饭。也不知他们二人回到营阵没有。”秀吉把茶碗还给幽古,回头看了侍卫一眼。
  大谷平马心领神会,马上走到跟前。秀吉望着院子里的沉沉夜色,呆呆地出神。树上的蝉已经停止了鸣叫,渐渐暗下来的树冠里吹来阵阵凉风。对于戎马生涯的伤感突然掠过心头。
  身为播州姬路城五十六万石的太守,在织田家的谱代大名中,秀吉仅次于柴田修理亮胜家,担任中国探题的要职。他没有亲生儿子,便把主公信长的第四个儿子于次丸过继过来。现在于次丸已经更名为羽柴秀胜,在近江的长滨,代秀吉掌管着八万石的领地。因此,秀吉也算是亲藩,家业加起来超过了六十四万石,是名副其实的达官显宦。可是,秀吉把家人全都留在了长滨,每天过着戎马倥偬的生活。
  天正五年十月,秀吉受信长之命,出兵播州,讨伐中国,在书写山安营扎寨。已经过了五年,他连脱下战袍睡个囫囵觉的日子都屈指可数。秀吉知道信长的大志是平息战国的硝烟,他也深有同感,便奋不顾身地投入统一大业之中。对于信长的拥戴,秀吉决不会在任何人之下。自己如此敬仰的信长,居然会被谋反的光秀所杀……
  “大人在想什么?”跛子黑田官兵卫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好久都没有碰女人了。”
  官兵卫把一条腿伸到前面,坐了下来。
  “官兵卫,如说有人对右府大人不满,起来谋反,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还没等官兵卫坐稳,秀吉突然问道。官兵卫感到非常奇怪。“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他笑着望了望四周,确信四下无人,才悄悄道:“此事,惠琼已和我说了实话,他说他有一个战胜您的方法。”
  “什么,胜过秀吉的人在毛利那边?”
  “是。”
  “哦,这话我倒要好好地听听。什么样的招数?”
  “他说挑唆惟任日向守谋反。”
  “什么,鼓动光秀……”秀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瞪得圆圆的,从扶几上探出身子,笑了起来,“既然有这么好的方法,那毛利为何不先行动呢?”
  “他说,那不可能取得永久的胜利。秀吉马上就要撤离这里,不久之后,又会讨伐完日向守返回,也就是说……”
  官兵卫像是挑逗秀吉似的,故意放低了声音,“结果反而让您功成名就。他说,由于内含诅咒您之嫌,所以他不会献策。”
  “这倒奇了,安国寺的和尚真是奇怪。何时又成了我的朋友。我得对他好点儿。”
  “哈哈……大人又犯做过头的毛病了。下次见到他,我把大人的原话都告诉他就是。”
  “你若告诉他,他会怎样?”
  “说不定也会反过来巴结大人呢。安国寺说,您对右府的倾慕不同寻常,如此全心全意的倾慕真是少见,所以,右府大人的伟业,自然该由您继承”
  “官兵卫,你怎也成了他的追随者,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秀吉虽然嘴上这么说,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这时蜂须贺彦右卫门走了进来,二人赶紧打住。灯掌上了,晚饭也摆了上来。虽说身在军营,穿着盔甲,可是饭菜却很丰盛,有鲜加吉鱼、鲍鱼,还有秀吉喜欢的油酱汤。三人喝了些浊酒,谈论了一些信长到达之后的话题,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饭。彦右卫门首先站了起来,要回营去。
  “谁?未经通报,不得擅人!”
  只听见在院子里担任警备的守卫高声喝到,立刻听到对方的回答:“浅野弥兵卫。有十万火急之事,就闯进来了,请莫见怪。”随着弥兵卫的声音,院子里的灯影下出现了四条人影。秀吉一看,负责把守二道门的两名浅野家的士兵,一左一右架着一个信使模样的人进来了。那信使的脖子上挂着信袋,已经奄奄一息。秀吉见状,连忙奔了出去。“弥兵卫,此人是谁?”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可是,破坏这些规矩的却往往是秀吉自己。当那个人不等通报就闯进来,秀吉早就把对方上上下下打量遍了。“好像是骑快马来的。看来像是伊贺众中西的手下。”
  “说的是,士兵报告说,此人骑着一匹快马刚来到第一道辕门,就问山内猪右卫门的守卫,这里是不是羽柴筑前守的大营,然后就念叨着晕了过去。”
  “快把那个信袋拿来,定有大事。”
  “是。”弥兵卫刚要从他的脖子上取下皮袋,对方又痛苦地念叨起来:“这里……真的是……羽柴……”
  “不要胡思乱想了。羽柴大人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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