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似乎要去挡,但未近得他身旁,便被无情的毙于掌下。
不要,不要,拦住他,拦住他啊!淇安无声的喊着,眼泪扑漱漱而下。他的眼睛,才见光明,怎么能够碰触烈火?他才能看得见的啊,怎么可以,这般残忍的就让他见证她的死亡?
战烈气势惊人,几掌出去,人已经到了淇安房前。
火势猛烈,房顶被烧得七零八落,轰然垮下,浓烟之中,有人四处奔跑着。
“淇安,你在哪里?”声音被内力送出去老远,战烈几乎是惊惶的四处张望着。
可是,没有回音。
“淇安,你是淇安吗?”他逮着身旁跑过的女子,一个又一个的问着。可是刚握住对方的手,他就知道不是,随手摔了出去。
“淇安,淇安,淇安……。”他一声声的唤着,声声令人心碎。
旁边都是火光人声,为什么他却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了他。
战烈蓦地转过头来,望着那熊熊烈火,淇安,莫非还在那里?念头才一起,他已经合身向那个方向扑去。
没有他的允许,她怎么可以私自逃离他的身边,即使是死亡,也不可以。
“公子!”王琛已经带着一批护卫,急匆匆的赶到。
而那红衣少年,已经高高跃起,与那耀眼光芒,融为一体。
战烈!
淇安惊怒交加,硬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梦里五光十色,淇安挣扎着不肯醒来。
梦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那花儿开得如火如荼,他就站在那里,灿似明霞,润似良玉。
他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叫战烈!”
他说,淇安,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淇安想要点头说好,可是还来不及开口,就见那残阳变成烈火,灼上了他的肌肤。
“战烈,火,火,不要去,不要去……。”淇安大叫着,满身是汗。
莫若心痛的抱住她,一连声的哄道,“小七,不要怕,不要怕,莫大哥在这里,你已经被救出来了,没事,没事了啊!”
淇安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似乎遭遇了极大的痛苦。
莫若紧紧的抱着她,一边不停的安慰着。
直到她稍微安静下来,莫若才愤愤的一拳砸在自己腿上,“那些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连当年那场破城灭家的战役,小七也未曾如现在这般惶恐。我要灭了他们。”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话声一落,他已经霍然起身。
才往外跨了一步,衣袍就被人拉住。
轩辕杉极慢极慢的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如纸,看他一眼,放开了他衣袍,向轻五做了一个手势。
轻五会意,忙上前来,随着他的比划解释道,“不是那些人,是我。”
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莫若的脸色随着轻五的讲述,变了又变。
最后,莫若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知道,她会伤心。”
轩辕杉抿紧了薄唇,微微闭了闭眼。又毅然睁开,继续比划着。
轻五擦擦头上的汗,继续,“桃花坞中桃花谷,桃花谷中桃花巫。桃花公子喜怒无常,性格怪僻,凭着桃花坞耳通天下的信息渠道,若是纠缠上小七,小七哪里逃得掉?如此绝了他的念头,对小七再好不过。”
莫若心思极快,从那日见轩辕杉抱小七回来就升起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现在清晰起来,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小七,“王爷对小七,似乎有些不同?”
轩辕杉也望向小七,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醮了些茶水,在桌上写道,“是,我爱她。”所以即使会让她痛恨,也要这样做。
淇安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来。
第一句话,是对着坐在她床前的轩辕杉说的,“轩辕王爷,你帮过我的,我铭感五内。他日若是有需要,淇安一定尽竭所能偿还所欠之情。可是,我讨厌你,比任何人,都讨厌你。”
他保护了朗儿,也救了她,这是恩情,她深深的感激。可是他对战烈所做的事,她绝对不会原谅。
从刚才淇安说话开始,轩辕杉就一直安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到讨厌的时候,身躯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他弯起嘴角,下唇上一排整齐的牙印,隐隐有血渗出。
“讨厌我吗?可是,怎么办呢,淇安,即使被你讨厌,我还是要这样做。”
星光
因为淇安意外被劫,长兰长卿难辞其咎,于萧荣帐中各领五十军棍。只是当时淇安生死未卜,事分轻重缓急,这才暂且压下。
如今淇安既已被寻回,长兰长卿自要受罚。
所以,跪在她床前的两人,身躯绷得直直的,淇安却是眼尖的看到了长兰衣服下摆的血迹。
“起来吧,长兰长卿,这不是你们的错。”
长兰泪光莹动,长卿抿嘴不语,直往地上重重叩头,一脸自责悔恨。
淇安叹一口气,道,“长兰,过来扶我,我们离开吧!”
一边撑起身子坐起来,长兰抹着泪水,连忙赶过来扶住她,“小姐,我们去萧荣那吗?等过几天,莫大人办完事情我们再一起回京城。”
脚下一阵虚浮,淇安站都站不稳,长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小姐扶住。
收到消息的轩辕杉匆匆赶过来,依然是白衣胜雪,衬得那张俊秀容颜,越加失了颜色。望着淇安的眸子,染上深深的忧虑和悲伤,他张张嘴,淇安却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轩辕杉愣在当场,手指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却终是努力抬起,招手轻五上前。
轻五不解的看着两位主子,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怠慢,向长兰说道,“你们就留在王府别苑吧,这里药材齐备,也方便小姐养病。”
淇安摇摇头,拒绝,“我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劳王府中人挂心。轩辕王爷,这些时日来,多有照顾,淇安感激不尽。如今朗儿还在受您庇护,淇安实在不敢再添麻烦。今日就此别过了。”
就着长兰的手,缓步离去,从头至尾,再没向轩辕杉看上一眼。
轩辕杉直挺挺的站着,明明还不到冬天,他却觉得比当年母后离去的那个冬天,还冷。
长卿长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小姐神情冷淡,也不敢多问。
本来是要再追究桃花坞掳人之事的,却被小姐一句话制止了。
萧荣为她们安排的,是一处清雅的院子,可是,淇安看着门前一字排开的人,习惯性的头痛又来了。
这里只不过一处普通宅院,不是一座军营好不好,需不需要威风凛凛勇敢过人的将军侍郎们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就是萧荣,满脸欣喜的迎过来,双膝才要弯曲,淇安就抬手止住,
“停,谁要跪下去,我立马就走。”
只一句话,就让那群人定住了身形。
萧荣红了眼睛,“小姐!”
心中暖暖的,眼睛也微微湿润,淇安笑了,“我很好,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轻轻推开长兰的手,她走到萧荣面前,站定,“萧荣,我已经不是萧家的小姐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为我兴师动众。”
大胡子在脸上抖了抖,萧荣声如洪钟,“小姐,便是小姐,一日是,终生是。”
一众武将,都深深的弯腰一礼,抬起身来,个个眼里都含着欣慰的光彩。
“你们……!”叹了一口气,淇安也不再多说,“你们只要记住,你们的职责只是保家卫国,这一点,绝不能因任何人而改变。”不管是萧七,还是萧六。
淇安本来是想好好休息几天,可是,萧家军把她的院子当成营盘了,一个个流水似的来,个个都要凑上来看看多年不见的小姐。
原来萧荣之下,还有萧华,萧富,萧贵,都是之前跟在萧煜身边的人。
如今见到小七,直把她当成珍宝似的疼着,生怕什么地方不周到了,就差没把整个军营的宝贝搬到她面前了。
日日被这样的温暖包围着,淇安只有在夜深时,才一次次回忆那火光中跃起的红色身影,任那疼痛渐渐蔓延。
直到,莫若的来访。
他并没有如往常般对她嘘寒问暖,只是拿那湛亮的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她。
看得淇安心头发毛,也在把自己看了无数遍后,直接问道,“莫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说?”
莫若走过来,大掌压到她头顶,
“轩辕王爷,病了!”
心头一惊,飞快的问,“什么病?找大夫了没?”连珠炮似的问了两句,却又闭住嘴,半响,才自嘲的一笑,堂堂王爷,何愁没人照料。
莫若抿嘴不语,只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
“小七,你可知道,桃花坞中桃花谷,那满山桃花满是机关阵法,即使是桃花谷主,也不敢在夜间闯入。”
淇安瞪大了眼睛,心头泛起浓浓的不安。
“除了轩辕杉,我们皆对那阵法束手无策,可是轩辕杉何等身份,当今圣上胞弟,一等亲王,却眉头也没皱,就走进去了。”
“我知道你因为战烈的事对王爷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可是小七,你有没有想过,依战烈的性格,他会不会放你离开,万一他不同意,而王爷又暴露了身份,你们俩,可还能安然而回?你有把握战烈会听你的话,不杀了王爷,囚禁了你?”
长长的叹一口气,“更何况桃花谷的耳目遍及天下,消息灵通,如是战烈对你偏执到底,你又怎么可能自由脱身?放那一把火,不仅可以断了战烈的执着,最重要的是,王爷只有趁这混乱的时候,才有可能带着你闯过桃花阵。小七你被护着毫发无伤,可是那王爷却九死一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血人一个。”
“轩辕王爷最亲近的心腹,不过十八卫,轻五,外加贴身的两名暗卫,皆是从小带在身边,感情不同一般。可是此次为了救你,两名暗卫皆丧身在桃花阵中,轩辕杉心中痛极,却不曾在你面前透露半分。”
临去之前,莫若转身问她,“小七,你今日所为,与当日洛怀礼有何不同?”
淇安抬起头来,身躯一震,莫若却再不看看她,只背着手走了。
无意识的端起茶杯往嘴里一倒,却觉得满是苦涩。
推开房门,倚在墙上,看天上明月,冷冷的清辉,却仿若上天最温柔的抚慰。
轩辕杉,他说他爱她。
当年她对洛怀礼恨极痛极,他明明说过爱她,却又不掩对龙怜的怜惜,他明明许她为妻,却不肯信她。当时她曾想,如果是真的相爱,那么就算她做错了事,私下里可以教导,但是外人面前,他也只应该站在她的一方,护她爱她,而不是连解释都不听,就直接给她定罪。
如今,她明知轩辕杉对她倾心,却对着战烈呵护备至;他为她孤身犯险,最贴心的侍卫命丧黄泉,放那场火,是有诸多考量,她却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无视他见她醒来那一刻的欣喜,张口就是讨厌。
她和洛怀礼,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她只记得苛求别人,却忘了考量自己?
“长卿!”对着空中叫了一声。
“是,小姐!”几乎是立刻的,长卿出现在眼前。
“我们去王府!”
已经是半夜时分,原本听到敲门声的门童,很是不悦的样子冲出来的。
却在看到来人时,止不住诧异的眼神,“宋姑娘?”
立刻将门“呼!”地拉开,一面将淇安迎进门,一边大声喝道,“快去通知王爷,是宋姑娘来了。”
被这大嗓门吓得脚步顿了一下,淇安苦笑,这下子这整个王府的人都不用睡觉了。
轻五像是打仗似的冲出来,一看到她,惊喜得话都说不连贯了,“宋,宋姑娘,您来看我家主子吗?您可来了!”说着眼睛就红了。
自那日宋淇安离开之后,他家王爷就倒下了,一身的伤口,血流不止,夜里又发起高烧,再加上碧生,莲天两人的离去,王爷心中凄苦,他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爷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知道,他一直在盼望着宋淇安的到来。每日,莫若大人来的时候,他的眸子都是闪亮闪亮的,却在见到莫若孤身一人而来后,对着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虚无发呆,那眸子,就这样暗下去,看不清楚。
呜!这个宋淇安,好狠的心。
王府里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
穿过大厅长廊,淇安站在他房门外,竟然觉得有些紧张,深深的吸一口气,轻五却已经急切的推开了门,“宋姑娘,请。”
床榻上,轩辕杉只着内衫,身上松松垮垮的搭了件外衣,听着推门声,正努力的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心头一痛,她快步走了进去,按住了他的身子,“你好好躺着!”
轩辕杉的身子一震,片刻之后,乖顺的倚着她的手,慢慢躺回床上。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她,隐约的温柔,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的温柔。
轻五连忙拉着在旁侍候的下人,退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淇安咬着唇,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是看着他因高温而绯红的两颊,沉默不语。
替他整理好被子,手才刚要缩回便被他一把抓住,那灼热的体温便重重的传来。淇安一慌,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掰,轩辕杉却把她两只手都一起握住。
她慌乱地看向他,却只望见了那双情意切切的眼中,他嘴角弯起极好看的弧度,“淇安,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下重药,不解心结
养病
那样的视线,让淇安心慌意乱。
她微微调开了目光,好半天,才说道,“对不起!”
轩辕杉终是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握住了她手。好半天,才放开她,比划道,“战烈没事!”
淇安猛然抬头,双眼一亮。
轩辕杉心底一叹,嘴角却仍然挂着笑意,“他的侍卫拦住了他,我看到他安危无恙,才带你离开的。”
心头一松,淇安脸上的笑容此刻愈加明亮。他没事,真好!
轩辕杉望着她的笑容,悄悄捏紧了手指。
“咳,咳,咳…!”一口气堵住,轩辕杉不停的咳嗽起来。
淇安连忙把他扶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轩辕杉斜靠在淇安肩上,好半天才平息下来,咳嗽扯痛了身上的伤口,又是满头大汗。淇安等他安静下来,才轻轻按住他的脉搏。
轩辕杉安静的靠着,眼睛轻轻的闭上。
流血过多,又郁结于心,看着他这些时日来憔悴许多的脸,淇安自责不已。轻轻扶着他的肩,淇安移开了身子,想要把他放回床上。
谁知道身体才一动,轩辕杉霍地睁开了眼睛,右手一把按向左肩,抓住了她的手,惊惶的看向她。
他动动唇,无声的哀求,“淇安,不要走。”或许生病让人脆弱,就算知道会让她辛苦,仍然想要任性一回,想要她,陪着他!
淇安点点头,柔声道,“我不走,你先躺下。”
轩辕杉紧紧的盯着她,一瞬不闪,良久,才放开她的手,缓缓躺下。
淇安坐到床边,拍拍他的手,“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
轩辕杉还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紧张的看着她。
淇安笑道,“原来王爷是睁着眼睛睡觉的吗?”
痴痴的看着她的笑容,他弯了嘴角,闭上眼睛。
淇安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温度还是很高。皱皱眉头,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睫毛一颤,轩辕杉死死的闭住眼睛,没有睁开。听着她走到门边,听到关门的声音,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仍然没有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