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轩辕杉神色自若的点点头。
压下心头万千疑问,皇上此刻也只得作罢,只看向那紧闭的门,低喃道,“不知道洛卿家怎么样了?”
轩辕杉也看向那门,却是想着,但愿这一次的医治,只让她疲倦,却不会再让她受伤。
一轮针扎下去,最后一针,淇安迟疑的看向胡太医,“师父?”
胡太医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小七,相信自己的判断。”
淇安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眼开眼,手中金针直直扎入洛英的死穴。
两人摒住呼吸,直到洛英眼皮一动,呕出一口血来,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眼神开始凝聚,一把抓住了她,“阿季!”他神情激动的唤道,却因为气喘不过来,猛烈的咳嗽。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齐齐冲进来。
“相公!”金芸又惊又喜的扑过来。
洛英却恍若未闻,只专注的看着小七,声音精嗄难辨,“阿季,阿季,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阿季?宋季吗?淇安有些明白过来,将他的手轻轻握住,“是啊,阿季来看你了,所以,你要好好闭上眼睛休息。”
洛英一向温文的脸上,竟浮现了少有的几丝执拗,他摇摇头,“闭上眼睛,阿季就会不见了。阿季从来都很任性,说不见,就不见了。”
淇安放柔了声音,“这一次不会,你再不睡觉,阿季就要生气了。”
果然,听见这话,洛英连忙闭上了眼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阿季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睡了。”
未几,果然呼吸渐渐均匀,睡着了。
胡太医舒了口气,“我就说嘛,一个昏迷多日的病患能撑多久!”
淇安跟着点了点头,“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取针了。”
洛怀礼看看父亲的气色,问道,“那就是说,父亲没事了吗?”
“嗯,吐出堵在胸口的血,短期内是没事了,但是。”淇安语气一顿,“此病并非一日之功,还需长期调理。”
“那刚刚,怎么会认错人?不会有别的遗留症吧?”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昏睡多日,极度虚弱,才会出现幻像,没事的。”淇安答道。
尝试着要把手挣脱出来,洛英却握得紧紧的,察觉到她的动作,眉头不安地颤了一下。胡太医连忙一把按住她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要让他放松的休息!”
皇上也放下了近日一直不安的心,舒了眉头,问道,“皇弟,你也跟朕回宫去吧。连日赶路,今儿又一直折腾到现在,滴水未进,该是很累了!”
洛怀礼忙道,“厨房已经备好饭菜,皇上王爷先用了饭再回宫,可好?”
轩辕杉摇了摇头,对轻五招了招手。
消失了好长时间的轻五从角落里跳出来,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轩辕杉扫了一眼,略略点头,这才转向淇安,
“你这几日晕车,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先喝点粥?”
皇上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显是发现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使劲揉揉眼睛,他没看错吧,刚刚他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弟,在向外人比划他曾经最不屑的手语,而且,而且好像话题还跟轻五手上端着的东西有关。
淇安这才觉得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看那托盘上,极是清淡,顿时喜上眉梢,“好!”
右手被洛英握着,淇安才兴奋的应一声好,就发现了自己的窘状。看来,自己要练习左手吃饭了。
极痛苦的试了几次,菜刚要到碗中就掉了下来,淇安胀红了脸,看看旁边的人,“各位,你们该饿了吧?”
既然饿了就该去吃饭,尤其是皇上大人,你能不能不要把眼睛瞪那么大,如果是想吃的话直接去厨房不就好了?
金芸摇摇头,“我没有胃口,就在这里陪着相公。”
李氏也抿着嘴坐到了角落里。
洛怀礼和龙怜自然也没去,皇上顶着双大眼睛,和胡太医对视了两眼,干脆往桌旁一坐,也不走了。
淇安无奈,只得闷头喝粥。
轩辕杉轻叹一口气,从她手中接过筷子,将小菜每样都夹一点到她碗里,再拿起旁边勺子递到她手中,嘴角轻抿。
淇安偷偷抬起脚,踩了他一下。这家伙,没看到有这么多人么,尤其是皇上这个终极大BOSS还在呢!
轩辕杉神情不变,连呼吸声都平稳无比。
不敢抬头去看各人的脸色,淇安只能低头喝粥,喝粥,再喝粥。
皇上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轩辕杉就往外拉,“皇弟,你先出来一下。”
路走到一半,又折过身来,“轻五,还不跟上?”
真是没眼色的奴才!
走到亭台中,命下人点好烛火,确认轻五看得见轩辕杉动作,才开始发问,
“皇弟,你跟小七是怎么回事?”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轩辕杉平静的迎视着他的目光,手指微动,轻五立刻答道,“我爱她!”
倒吸一口冷气,皇上猛地站起身来,“你爱她?你爱她!”
虽然刚刚已经有点心理准备,这样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吃不消。他背着手,烦躁的走来走去,直觉的就不同意,“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小七是很好,他也打从心底里疼爱小七,可是轩辕杉是他唯一的弟弟,一等亲王,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而且,小七,还是洛怀礼的妻子,以后君臣相见,怎么能够自然相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朕不同意!”他嘴里碎碎念着,不停的走动。
轩辕杉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水,大大的灌了几口下去,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这一天下来,也确实是渴了。
“轻五,告诉你家主子,朕不同意。”见轩辕杉没反应,皇上气极败坏的指着轻五的鼻子喝道。
轻五扁扁嘴,瞅瞅自家王爷,小声提醒到,“皇上,王爷可以听到的。”
皇上跳起来,“不管,反正朕不同意,皇弟,你给朕记住了,这个绝对不行。”
轻五目光闪闪,看着自家主子的手指,“皇兄不同意,又怎么样呢?”
皇上继续跳脚,“你说怎么样呢?朕不同意,这件事就没得谈。”
轩辕杉又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才有空回答皇上的愤怒,
“皇兄,你想让我变成洛英那样吗?”
皇上一愣,
轩辕杉继续朝着轻五的方向舞动着手指,轻五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皇兄,爱而不得的痛苦,您不比皇弟更为明白?”
“皇兄,您和母后都未曾得到的幸福,就让皇弟替你们得到,可好?”
轩辕杉撩起衣袍,跪了下去,烛火中,越发显得温润如玉,连下跪的动作都优雅无比,仰起脸来,那目光含着哀求,也含着希望。
就如同母后去世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仰着小脸问他,
“皇兄,你能不能让母后回来再抱抱杉儿?”
而现在,他用了同样的表情,问他,
“皇兄,您能不能,让臣弟得到想要的幸福?”
皇上怔怔的往后退了几步,突然间不能言语。
幸福吗?他和母后都不曾得到的幸福。
依稀记得,当年丞相府中明艳动人的少女,在他面前笑得无比灿烂,双眼盛着秋水,却说着让他痛彻心肺的话,“太子哥哥,你又把萧煜藏到哪去了?把那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家伙给我叫来,阿季都好久没见他啦!”
萧煜去了边关,他只记得他烦乱的答了一句。
翌日,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三万禁卫军,连追十日,也没找到她。
那一别,就是永远,直到她离开,他也没能再见她一面。
“皇弟,你想得到的,是这样的幸福吗?”
他高高的仰着头,不想这样可笑的脆弱,被旁人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晋江在抽,作者回复功能从昨天就用不了。所以暂时不能回复留言了,不过我都在看,一旦可以回复的时候,我立刻补上:)
忘记
淇安缓缓睁开眼,窗外已经透出淡淡青白,却还未大亮。
伸手探探洛英的脉膊,轻舒口气,应该是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侧过头来,却是忍不住微笑,轩辕杉修长的身子蜷成一团,跟她并排着坐在床前,头靠着床柱,睡得正熟,想必连日赶路,也是累得够怆了。淡淡光晕描画出他的轮廓,俊美得不可方物。
淇安心一跳,随即失笑,原来秀色可餐这句话半点没错,光是看着,也让人心动啊!
顺着心意,她慢慢移过头去,直到感受着他呼吸热热的喷在脸上。顿了顿,却没有停下,在他唇上飞快的一吻,然后退开。
摸摸脸颊,隐隐有些发烫。不过,咂咂嘴,偷亲美人的滋味还真是好,她回味了一下。
忽地,身上盖着的衣物落下,她低头一看,透着淡金条纹的月白外衫,好像,是轩辕杉的吧!
什么时候洛府这么穷了,薄毯都没有一条?这件衣服,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放在马车上,他们并没有随身携带的。
看看洛英,右手动了动,没有反应,这次该是睡得很熟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抽出来,甩了甩,嗯,有点僵硬了。
将地上的衣衫捡起,轻轻的盖在轩辕杉身上,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房外。
打开房门,她伸伸懒腰,结果才伸到一半就愣住了,微暗的光线里,站着一个人。
就那么安静的站着,似乎要与那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天色渐亮,几乎要看不见他的存在了。
“小七!”是久违的声音,熟悉,却又陌生。
淇安将手放下,笑笑,“我不是叫大家都去休息吗?洛叔叔暂时没有危险了,洛将军尽可以安心。”
洛将军?
心中忽然惊痛莫名,洛怀礼看着她,依旧是初见时的容颜,尤记得那刻她抬眼看他,泪珠滚落,然后,晕倒在他怀中,脸上,却是安心。
也记得红烛摇影里,她晕红了脸,紧紧闭着眼睛,娇羞动人。
这样的她,居然有一天,会叫他洛将军?
嘴里满是苦涩,他开口,“小七,可以陪我走走吗?”
这一夜,她在屋内,他在屋外,似乎又回到了龙怜进府那时两人的情形。
如此相似,却又这般不同。
那时,她是他的妻,现在,却有另外一个男人明目张胆的彰显着他的爱意;
那时,他知道她爱他,现在,她却可以浅浅笑着,唤他洛将军;
那时,他也从未等她等到开门,总是叹息着离去,现在,他却已知道,只要等到天亮,她总会开门。
只是,那时候,年轻而骄傲,不懂得等待原来也可以幸福。
淇安似乎愣了一下,却又很快答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儿,省得等会洛叔醒了找不到人。”
她浅浅的笑着,端庄有礼。
就像站在她对面的,就真的只是患者的家属,不曾有过那些令人眼红心跳的亲密,也不曾,有过爱恨交织的纠结。
心中突然有些怒气翻涌,她凭什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对待他,他不是别人,他曾是她最最亲密的人啊!
“小七!”他上前跨了一步,却在她澄明的视线里,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怕说话声会扰到爹,你确定没关系吗?”
这样的彼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淇安定定的看着他一会,好半响,才说,“好!”
洛怀礼率先走去,淇安跟着,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瓜田李下之嫌,她不能不顾忌,毕竟她没有忘记,这位,是有妇之夫。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东院,一模一样的布置,却已,物是人非。又或者,其实连物也非了。
洛怀礼站在那莲池前,淇安略微踌蹰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的事。”洛怀礼看着随风轻荡的水面,缓缓开口,“最初的震惊与心痛过去,我总是在想。可是到后来,却已经不敢想了,怕再想下去,那伤痛,我已经无力承担。”
淇安站在他身后,默然无语。
她也不敢想,再想起来,是绝望的心痛和背弃的难堪,那也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可是小七,如果我不敢触痛这伤疤,就要永远的失去你了吧?当年的事太突然,没有给过你开口的机会,小七,你现在,可以对我说一次吗?这一次,只要你说,我就信。”
洛怀礼转过身来,眼神沉痛莫名。
淇安看着,忽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了。
当然好笑,她几次三番开口,都被他打断,被关起来的那一夜,她一直坐在门后,盼望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可是一夜啊,她一直等着等着,心在等待里慢慢变冷,变痛,变绝望,最后,变老!他终于还是没有来。
直至再见,他拥着别的女子轻言抚慰,却对着她失望的指责。
她缩在太子哥哥的怀里,想要捂住耳朵,却已经无力抬手,就算闭上了眼睛,那声音也如影随形,直直刺入心里,痛至肺腑。
洛怀礼,那样的你,现在再来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那些绝望悲伤,那些耻辱不甘,就能消失不见么?
笑容里,她闭了眼睛,轻喘口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我,已经忘了。”
“忘了?”洛怀礼呆呆的重复。
淇安睁开眼来,万种情绪都已经散尽,“洛将军,都已经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徒添困扰而已!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老是想着过去的事,容易变老。”
转身要走,洛怀礼却是快她一步,握住了她手臂,“小七!”
淇安用另一只手,缓慢,却是坚定的推开了他,“洛将军,请自重,我不想引起将军夫人的误会!”
“小七,没有什么将军夫人,我的妻子,从来没有别人。”
心中暗自诧异,淇安却也没多说什么,轻叹一口气,她转身,“过去便是过去,永远的过去了!”
从她踏出的洛府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抛下。
曾有那一点的怨恨,也在朗儿的笑靥里,慢慢消散。
至少,他给了她朗儿,嘴角慢慢翘起,想到那个小家伙,总是忍不住的甜蜜。今天应该可以去太子府看他了吧,这么久不见,不知道胖了还是瘦了?
很快就走回到洛英门前,一愣。
门前站着轩辕杉,隔着他十米开外的地方,立着龙怜,虽然站的方位不同,目光却一致的向他们这个方向看来。
“相公!”龙怜轻呼一声,小跑上去抱住了洛怀礼的手臂,一双眼,却惴惴不安的向她看来。
是在担心她说了什么吗?
淇安转回了眼,她没有多嘴,却也没有义务去安慰某人惶恐不安的心。
轩辕杉的目光在她嘴角的笑容上打了个转,上前几步,把手中的衣衫往她身上一盖。
大热天的,虽然说是黎明,但也不至于冷到还要加件衣服吧,尤其,还是在她走了这么大一段路之后?
她动了动身子,“我不冷!”
握住她双肩的手力道加重,淇安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某人,那抿得紧紧的嘴唇,似乎正酝酿着怒气。
淇安眨了眨眼睛,按住他放在肩上的手,那手一震,却没有拒绝。
顺势把他的手扳开,把自己的手塞进去,摇了摇,然后笑道,“你看我都出汗了,不要加衣服好不好?”
语气里有撒娇的意味,轩辕杉放柔了脸上的神色,只紧紧的握住了她。另一只手,就直接拿着刚才的衣服,轻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