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震,淇安猛地站起身来。
莫若脸色微变,也缓缓站起身来,紧紧的盯着她苍白的脸,“小七,我要答案,明确的。”
一时之间,脑中哄哄的乱作一团。
那红衣如血的少年,那桃花飞舞中仰着脸微笑着的少年,“淇安,淇安!”那样全然信赖着的呼唤宛若还在耳旁,怎么能想像他浴着鲜血闭着眼再不能睁开的样子?
那是她绝望彷徨时,以淇安的身份,唯一愿意放下心去信任的人。
那是她一次次被丢弃后,第一个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人。
那个时候,她不相信贵为王爷的轩辕杉,却相信了他。
只因为那时那刻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不解世事。
就算她知道后来世事会变,他也会变,却仍然愿意相信那一刻的温暖。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莫若却没有回答她,只微微的弯了嘴角,“我懂了。”
转身就从她身边走过,淇安心中一急,连忙拉住他,“莫大哥,你不要误会。我的确心疼他,可是比起来,你当然更加重要。只不过,你身居高位,又绝顶聪明,他若与你作对,怎么会有胜算?”
莫若闭了闭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七,你注定要伤心的。桃花谷,是二皇子的势力。”
“怎么会?”淇安扯着他衣袖的手晃了晃。“他在桃花谷中,什么都不懂的。”
“他不用懂,他只要有一身好本事就够了。桃花谷主战青,神出鬼没,城府极深,只要有战青在,战烈的作用就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淇安的手一直在发抖,早已愈合的伤疤又隐隐作痛。
或许,她不该治好他的,如果他目不能视,是不是仍然可以在桃花谷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如果他走出那个世界,又真的因此失去了性命,她难辞其咎。
“小七,你很快要在京城看见他了。你要怎么做,要提前想好了。”莫若说。
不管怎么做,都是错吧!
淇安没有回答,可是接下来也没有逛街的兴趣了。
“小心!”莫若又一次扶住了差点被人群冲到的小七,认命的叹口气,“好啦,小七,不难为你了,你什么也不用做,躲在莫大哥背后就好了。我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跟你无关。现在告诉你,只不过是要你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淇安静静的看着他,好半响,才说道,“莫大哥,我哥哥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莫若笑了,真正的开怀,“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的。”
街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莫若皱皱眉头,“怎么今天格外热闹?”
“你还不知道啊?今儿是秀女到京的第一日,运气好的,说不定能看几眼美女呢!”旁边有人听到他的疑惑,热心地答道。
“秀女?”莫若笑起来,“倒还真的忘了。”
“小七?”他突然不怀好意的唤道。
“什么?”淇安有着不好的预感。
“你的情敌要来了?”
淇安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莫若笑得怡然自得,“季太妃的侄女今次也在候选之列,不过皇后之位已然无望,皇上也不是因色忘国之人,季太妃就看上了你家王爷。毕竟一等亲王的嫡王妃,也是极显赫的身份,更何况王爷还拥有本朝最富饶的封地。”
淇安不由得扯扯嘴,终于更明白,那位太妃娘娘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她了。
说来,她的情路,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啊!
“小姐!”王府侍卫的衣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更何况还是一大群。
还有什么样的惊喜,今日就彻底的来吧,淇安勇敢的向那边挥了挥手。
“小姐!”来人一跪到地,“小世子出事了。”
一路上旁人说了什么,淇安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抓着自己的手,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
她们娘俩,一定是跟洛府犯冲。
如果朗儿真的有什么事,她也不想活了,而那些害了朗儿的人一个也跑不掉,大家一起去地府陪着朗儿好了。
“朗儿!”屋里挤了很多人,淇安没去细看,只推开了众人,径直往床边跑去。
“娘!”朗儿被裹在被子里,苍白着小脸,一看到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一哭,她的眼泪也忍不住了,一边哭着,一边查看他全身,“朗儿,怎么了?别怕,娘在这里。”
“娘!娘!”朗儿也不说话,只一个劲的唤她,小小的身躯在她怀里打颤。
“是,娘在这里!”她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不妥,这才放了心搂他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脸上的泪被人轻轻拭去,淇安抬眼看着轩辕杉,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没事!”轩辕杉张着嘴安慰着,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发丝凌乱,指尖发凉,一看就知道是匆忙间赶来的。
好半响,朗儿的哭声弱了下去,淇安才拍拍他的脸将他塞入被窝里,“乖,在被子里暖暖。”
朗儿乖巧的点点头,小手把她拉得紧紧的,“娘陪着朗儿。”
“好!”她朝他笑着,“不过等娘先问清楚。”
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长卿。
还没等她开口,龙怜就啜泣着说,“姐姐,都是怜儿不好…。”
“闭嘴!”淇安看也没看她,直接对着长卿道,“长卿你说。”
龙怜一句话说了半截,眼泪还在眼睛上要掉不掉的,就被淇安这句话堵在那里。
长卿在地上跪得直直的,手放在剑上青筋突起,“小少爷和洛尚书玩风筝,不慎将风筝掉落在府外了,小少爷玩得兴起,要我施展轻功去捡。我跃出墙外之后,尚书大人忽然咳嗽不止,洛将军和老夫人连忙为老将军备药,扶老将军回房,怜夫人随后带着小少爷跟了上来。结果,等长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少爷掉在湖里,芳菲带着一帮人手忙脚乱的在救他。”
淇安握紧了拳,好一半天才松开,转回头来看着朗儿,柔声道,“朗儿怎么跑到湖里去了?”
朗儿拉着她的心一颤,扁着嘴,“朗儿也不知道,走到那里的时候脚一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到水里去了。朗儿一张嘴要大喊,水就灌到嘴里,后来有很多手来拉,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越来越重,老在水里出不来。呜!娘,朗儿好害怕。”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掉出来,淇安又是一阵心疼,忙哄着,“不怕,不怕,朗儿现在好好的,娘也在这里啊!”
朗儿吸吸鼻子,两只手都拉着她,“嗯,娘在朗儿就不怕。”
“扑通!”一声,是龙怜跪了下去,“姐姐,都是龙怜不小心……。”
“你闭嘴!”淇安忽然站起身来,向她的方向走了过去,抬手就甩给了她一巴掌。这一下出乎众人的意料,连龙怜都愣在了原地,右边脸很快的肿起来。
“别叫我姐姐,龙怜,你每次叫我姐姐,都让人心惊胆颤。”
“小七!”洛怀礼往前跨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
小七转过头去,冷冷的看着他,“洛怀礼你也闭嘴。什么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么资格开口?”
“相公!”龙怜惊呼一声,又泪水涟涟的看向他,“姐姐,都是怜儿的错,你不要怪相公。”
“够了!龙怜,你丫别在那再装柔弱扮可怜,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柔弱,你比谁都勇敢坚强,我的孩子掉一根头发我都要心疼半天,哪里有你半分魄力?”
“龙怜,你也别那么辛苦的装了,你那假惺惺的姐姐让人一听都要做恶梦,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有得起你这样的妹妹。你也不用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相公你自己看好,从我跨出洛府大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再回去。哼,说你身世可怜,软弱可欺,这样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会再要。而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本姑娘居然曾经和你看上同样的男人,想来都觉得可耻。”
“不是,这次不是我。”龙怜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发抖。
淇安扯扯嘴角,“这次当然不是你,你哪次会说是你?龙怜,我就奇怪了,你那贴身丫环的武功应该不在长卿之下吧,怎么上次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长卿打入水里没有出手援救,这次又那么热心肠的救朗儿却半天救不上来,反而是长卿一到朗儿就立刻被救上来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家丫环的武功是要分时段才表现得出来的。”
龙怜有些绝望的张着嘴,洛怀礼身子晃了一晃,险些倒了下去,莫若连忙一手扶着他。
“你一直都知道,怎么从来不说?”龙怜的声音,软软的几乎要跌入地底。
“说了又怎么样,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你要过的男人,本姑娘也不屑要了。长卿,你给我看好了,以后这个女人胆敢再靠近朗儿一步,你就不用客气。”
“是!”长卿的声音非常响亮,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些欢欣。
“管家,你把这些人统统赶出去,不要让我看了心烦。”
“是!”从来没有看过淇安这一面的管家,终于从震惊中醒了过来,连忙称是。
片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淇安和朗儿。
看见朗儿愣愣的看着她,淇安咽咽口水,理了理头发,才轻声道,“娘太凶了吓着朗儿了?”
朗儿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就往她身上扑,差点没把她撞倒。
她连忙一把抱住,“怎么了?”
“娘!”朗儿高兴的大喊一声,一颗小脑袋在她胸前使劲的蹭,“朗儿知道,娘生气是因为喜欢朗儿。哇!娘刚刚好神气。”
而王府外,莫若也终于回过神来,摸摸鼻子,对某人说道,“我们被赶出来也就算了,可是王爷,你们管家怎么把你也赶出来了?”
很快,王府的大门又打开,轩辕杉在郦管家不断的点头哈腰频频擦汗中,面无表情的走了回去。
莫若轻笑出声,小七偶尔发作一次,还实在是威力惊人啊,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王府管家也被震住了,连自家王爷都被一扫帚扫出来了。
成长
“相公?”此刻的龙怜,才真实的感受到绝望,这些年来,一直在梦里不断上演的场景,终于变成了真实。
洛怀礼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莫若轻轻拍拍他的肩,离开了。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真的不在了。
洛怀礼站了很久,直到一双大掌抚上他的背。
那双手,温暖厚重,一如过往无数成长着的岁月。
洛怀礼茫然的抬头,“爹!”
洛英看着他,带着了然,也带着心疼,“莫若都告诉我了,走吧,我们回家!”
洛怀礼点点头,就着洛英的手,向马车走去。
龙怜在后面喊着什么,此刻的洛怀礼,已经听不到了。
他只是想着,她的话,一句句铬入他的心脏,冰凉的疼痛。
她说,“洛怀礼你也闭嘴。什么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么资格开口?”
她说,“这样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会再要”
她说,“本姑娘居然曾经和你看上同样的男人,想来都觉得可耻。”
她说了那么多,多得他已经负担不起。
洛英扶着他上了马车,龙怜跟在身后,洛英没有阻拦。
此刻,他更挂心的,是怀中的儿子。
怀礼是家中独子,负有重望,又是太子伴读,年少有为,自十岁之后,已经少有在他怀中依靠的时刻。只是此时,他的脆弱隔着衣物也能鲜明的感受得到。
他轻轻的叹一口气,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来临。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听到龙怜低低的啜泣。
洛怀礼靠在父亲怀中,闭上眼,眼底有淡淡青色。
“朗儿没事吧?怀礼怎么了?”金芸在府门口急得团团转,一看到二人,立刻迎了上来。
洛怀礼稍微避开了她的碰触,只低声说道,“父亲,我想回房。”
洛英看金芸一眼,就带着他的手走了。
金芸一愣,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看龙怜,“怀礼怎么了?怜儿,你的脸色怎么也这么差?”
龙怜泪水长流,只是苍白着脸摇摇头,一旁守着的芳菲早已经迎了上来,
“小姐?”
龙怜吸吸鼻子,搭在芳菲身上的手颤抖着,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怀礼回房就睡了,睡了很久,久到金芸开始心慌。
“怎么睡了一天一夜了还不醒?老爷,我们真的不需要让大夫来看看?”
洛英看看床上,摇摇头,“不用,他只是太累了。”
放纵自己糊涂得太久,忽然有人来戳破了这层保护膜,会需要很长的时候才能恢复吧?
“龙怜?”洛英拉着金芸走出房门,看向在院中站了一夜的人。
龙怜微微一福,眼睛红肿,“爹!”
洛英抿抿嘴,“你走吧!”
龙怜倒吸一口冷气,“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泣出声,“爹,这次不是怜儿,真的不是,怜儿是冤枉的。”
金芸也是莫名其妙的看向洛英,“老爷,你怎么了?”
洛英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冤枉的啊,那就更好了。你走吧,就如同当年的小七!”
“爹,不是,怜儿不是……。”怜儿只是狂乱的摇着头。
洛英抬头望着天,眼前似乎还有当初小七离开的背影,明明竭力的平静,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忧伤。
那个时候,她还怀着身孕,如果自己当年知道,还能顺着她心意放她离开吗?
洛英没有看龙怜,也没有看金芸,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缓缓收紧,他叹口气,“小七是胡太医的高徒,一手金针早已得他真传,她若想要你落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用那么大的动静。”
金芸张张嘴,眼里有了惊疑。
龙怜愣愣的抬起头,洛英居然那么早就知道小七是会医术的,“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也没有说过,还容她这样过了很多年。
洛英微微扯动嘴角,“你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拆穿你对不对?”
龙怜看着他,洛英竟然笑了,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时的小七,我已经留不住了,既然这样,我又何苦拆穿你。你欠着的,是小七,自然要等她自己来算这笔帐!”
“太子不能代替她作主,莫若不能,所以我也不能。”
洛英脸色一整,“可是龙怜,你的脑子不应该动到朗儿的身上去,他是洛家长子嫡孙,你竟然敢对他下手。”
龙怜慌忙摇头,“怜儿没有,小少爷真是自己不小心。”
“哼!”洛英冷笑,“朗儿虽然年幼,可是已经习武练箭,早不同一般幼童,单只失足落水,岂能淹到那种地步,你当我那时不在现场便看不出来了么?”
门“吱哑!”一声响,洛怀礼身着单衣走了出来。
“怀礼!”
“相公!”
金芸和龙怜齐声唤道。
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下来,洛怀礼身上的倦色消失不见,就连那吓人的惨白也缓和了,他开口,声音沙哑,“芳菲!”
芳菲连忙跪下,心中惶恐,“姑爷?”
洛怀礼拒绝了金芸的扶持,走到洛英身边,“当年你家小姐身上那一掌,是你吧?”
除了洛英,其他人都愣住了。
洛怀礼只静静的看着她,“近段时间我服的药膳,也是你帮着你家小姐张罗的吧?”
“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