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公子早在门前就看出来了。”冰御听他们对话,这才明白,“那个韩六本来要对付的是绵歌,他知道公子是不会进这种地方的,没想到公子却进去了,阻止绵歌靠近,韩六知道行藏已破,不得不动手。”
赫千辰点头,“他知道如果再不动手,就不会再有机会。”
“我一点都没看出其中有古怪。”冰御心服,只是还有地方不明白,“公子是从哪里看出不对来的?”
“这里是官道,道边的茶棚本不该那么冷清,周围还有树,一路听到的虫鸣鸟叫到了这附近便没停了,那是因为虫鸟感觉到杀气,人的感觉总是不如它们。”接话的不是赫千辰,而是赫九霄,他说完,赫千辰看着他,微微笑了,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尽管杀气微弱,却不是没有,韩六知道要对付的是我们,难免紧张,只一丝紧张,便露了心头杀意,等于露了自己的行藏。”
两人一起答了冰御的疑惑,相视之中赫千辰笑的愉快,赫九霄脸上的冰寒消融,冰御几乎想去揉眼,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方才,他看到的莫非是谷主的笑?
绵歌也看见了,他服下解药已经好了很多,看着两人答话的默契,对视的表情,绵歌缓缓低下头去。
“我们上路吧。”赫千辰到树边解下缰绳,上马准备启程,危机已除,该是赶路的时候了。
几人整装继续往前,没走多远,赫九霄策马到了他身旁,“过了明晚,最迟不过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千机阁了。”
赫千辰手上的缰绳被他伸来的手拉住,只能减缓速度,冰御在后面赶着马车也缓了下来,伴着车轮滚滚,听到赫九霄问了一句,“分别在即,会不会有一点不舍?”
冰御赶车的速度马上又放慢了,他不敢去听前面两人的对话。
赫千辰闻言向赫九霄望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很自然,冰寒未解,却能听出其中的意思,这是句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也可以包含很多意思,不舍,是哪一种不舍,眼神在他身上停留很久,赫千辰什么都没有答。
他不答话,赫九霄也不介意,马上的人青衣微冷,在那份轻暖温和里有种坚毅而难以动摇的沉和静,赫九霄的手划过青色的衣袖,按到他的手上,“你答应我要好好想想,如今你回去,自然有很多时间可以想,我要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会记得。”终于等来赫千辰的回答,他的脸色看来很淡然,仿佛以前面对赫九霄的所有的无奈和动摇都没有存在过。
赫九霄并不意外,每次起伏动荡过后,赫千辰的冷静和从容都会回来,谁也无法让他失措,这样的他是如何来的,除了看尽人心,又是经历过多少,才能养成这样的从容?仿佛,什么都不能让他倒下。
他真是坚强,还是因为只身一人,不得不坚强?
赫九霄望着他的眼神逐渐改变,那是谁也未见过的神色,赫千辰侧首看他,两人目光相对,什么都没有说,赫九霄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回去之后若不是太忙,就休息几天,你的千机阁就算少了你几日也不会有事的。”
千机阁里有多少事,多少人在等他?赫千辰微微扬起嘴角,有些自嘲,“千机阁看似立于中立之地,但也是牵扯各方利益最多的地方,你可知道我处理阁里事务的时候最看重什么?”他不等赫九霄的回应,自己答了下去,“不是千机阁的利益,不是对方肯给出什么条件,而是平衡。人人都有所求,我不能事事答允,只能看大局,取舍之间难免有人怨有人喜,而阁里收着那么多秘密,也总有人忐忑不安,生怕有一日他们不为人知的事大白天下……”
人们只看到千机阁阁主在人前无限风光,又有谁知道这风光之下有多少辛苦多少危险,阁老对旧日权力念念不忘,对现状不满,各方势力对千机阁所代表的财富和各种消息垂涎已久,因为不可撼动,便只能敬畏尊崇,假若有朝一日千机阁有难,有谁知道这些平日逢迎的人里有多少是会真心相助,多少是另有所图?
这些,是代价,是他必须承受,赫千辰以前从不觉得苦,也从不与人说,如今离别在即,他忽然忍不住说出了这几句,虽然很快就停下了,但这番话还是落在赫九霄耳中。
赫千辰一直都很坚强,在这份坚强之下还有坚持,就算再如何辛苦,他已经选择了千机阁这条路,就会走下去,这几日赫九霄的所作所为,更在他的心里多压了一份重量,而在这份重量之外,原先他所承受的就已经很多。
所以他才迟迟无法回应决定,他需要想清楚。
赫九霄却与他不同,他向来只考虑自己,他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是魔还是医,但他听到赫千辰的这番话,后面原本要说的,此时却不再说了。
行路往前,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交谈,杀手已除,也不再有人暗袭,只是车里的绵歌出了点状况,先前中的毒虽然服了解药,但似乎是迟了一些,他开始发烧,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不好的时候高烧不退,人像是有些迷糊,口中直说胡话,赫九霄从来当他不存在一般,只让冰御赶车慢一些,不论绵歌情况如何,他都没有看过一眼。
因为这,本来第二日夜晚就能到千机阁,给绵歌请医的时候拖了一拖,速度也无法加快,将近千机阁的时候已经是当日后天的午后了。
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下起了雨,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路上略微有些泥泞,等到了城门,进城之后就能到千机阁了,这点细雨却让行路的人不得不停下避雨,绵歌在车里,冰御赶车,头上也有顶棚遮蔽,赫九霄和赫千辰策马到了树下暂时躲避,料想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不会慢。
“下次如果有事,叫人到赫谷传话。”树下,赫九霄下了马,取出随身带着的水囊递给赫千辰。
他接过,喝了一口,又递还给他,“不是每次都那么不走运,需要血魔医来救命的。”拾全庄里的是个意外。
赫九霄也喝水,赫千辰本来从不与人对饮,更不说是共杯,但自从他和赫九霄月下共饮之后,好像已不在乎这些,他看着赫九霄和他用一个水囊饮水,神色如常。
此事若是放在其他走江湖的人身上,那是半点都不奇怪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只是一起喝个水,但檀伊公子不是寻常江湖人物,血魔医也不是会和他人分享东西的人,这样的两人站在一起,在树下避雨,一起喝水,间或互相交谈几句,若是知道两人身份的人看见了,怕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冰御已经见怪不怪了,有人却足足愣了大半天才敢走上前,“阁主?”这真是阁主?他们那个好洁到了极致,连衣角都不和人沾的阁主?
细雨之下青衣如风,迷迷蒙蒙的似乎离得很远,淡淡的语声在风里飘过来,“赦己,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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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辰落九霄 卷一 第四十一章 感觉
章节字数:3490 更新时间:10…07…01 01:03
离他们避雨的树不远,那人站着已经有一会儿,闻言连忙收起满心的讶异,上前回答,“回阁主,是阁里听说你回来了,叫我来迎阁主回去。”
赫千辰出门,从不要人迎接,也不喜欢带太多人,这次要赦己来迎,不像阁老们的做法,“谁叫你来接我?”
“是紫焰姑娘,她回阁里来取东西。”赦己当着旁人的面不好说是“南无”有事,紫焰回来调派人手,处理事务,只能这么回答,一边答,眼角的余光一边在赫九霄身上打量,这人莫非就是传言所说,与阁主关系匪浅的血魔医?
许多人没见过赫九霄,但他们看到赫九霄的时候都会猜到他就是血魔医,也许是因为他俊美到显得犀利的相貌,也许还因为那种谁也模仿不来的冷,那不是表面上的冰冷,而是从里到外,从骨髓到血液都结霜的寒意,仿佛他身上流的不是血,而是冰。
赦己偷偷打量,赫九霄却不看他,“他是谁?”他对着赫千辰问。
“千机阁右使。”忘生,赦己,千机阁左右两使,本来赫千辰出行是要带上其中一人的,这回却谁也没带,答了话,他望了望天上的雨,“看来一时半刻还停不了。”
为什么他觉得血魔医方才瞥过的眼神特别的冷?赦己不敢乱看,“属下可以回去叫人准备马车,阁主只要稍等片刻……”他还要说下去,却见赫千辰沉吟了一下,“不必,这点雨也下不了多少时候,等等就是了。”
“是。”阁主不走难道是因为血魔医?赦己心里猜测着退到远处。
赫千辰站在树下,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树下和外面犹如两个世界,这回是真的到了千机阁了,“才几天路途,被那些事拖延,竟然现在才到。”
赫九霄和他一起望着外头的雨,“我倒是觉得日子短了些。”
赫千辰不知道他是怎能这么不在乎的说出这句话,他本来有些怅然,听了这话又有些好笑,“所以你不医绵歌,一是因为你不在乎他的生死,二是为了多走些时日?”
“如果我说是呢?”赫九霄不答反问,赫千辰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他抬手,敛了笑意,拂去一滴雨水,那滴雨水落在赫九霄的脸侧,看来就像一滴泪,在那张冰冷的脸上奇异又矛盾的魅力。
赫九霄从不流泪,在别人眼里他甚至是无心的,他抓住赫千辰刚要放下的手,“你也在意我。”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在意。”赫千辰被他突然抓住,并不惊讶,也不慌乱,“九霄,你所说的,所做的,我都记得,我答应了去想,就不会逃避,也不会怕承认我在乎你。”
他说的很沉缓,很认真,显然是考虑了很久的,他本来就不是怕事的人,就算摆在眼前的事也许会让别人觉得反感甚至是厌恶,对他来说却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见过的事太多太多,如今岂会仅仅为了有人对他好就想要逃避,只是这个对他好的人,是他的亲哥哥,而已。
而已……吗?赫千辰举目远望,看到赦己望着他们的眼神,其中的惊讶和意外他在许多人眼里都看到过,淡淡的眸色收回,他不知道他和赫九霄眼下看来像什么。
“我还分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对你的在乎是哪一种,九霄,难道你分的清,知道对我不是兄弟之情?你只是要一个会关心你,也能让你想去关心的人,因为我是你的弟弟,你自然会想对我好。”自那个让赫千辰失去冷静的吻之后,在路上他就想了很多。
“这是你的回答?”赫九霄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放开赫千辰,雨水啪啪的声音继续着,激起草木的清香,迷蒙的雨犹如一道帘幕就挂在他们眼前不远,他这句话问出口,空气里就逐渐冰寒起来,这晚春的雨水仿佛是落在寒冬。
“我不讨厌你的吻,但你我都知道,我们若不是兄弟,在刚见面的时候,你不会救我,而后,我也不会想要救你,正因为我们是兄弟,才让我们那么在乎对方,九霄,你不能想要什么,不去分辨缘由就想抓到手里。”清风细雨之下,赫千辰说着这番话的神情很淡,甚至有些微冷,在面对难解的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显得特别冷静,特别的理智。
他不是不敢承认,更不是逃避,而是他看的太清楚,“我们都是赫无极之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和别人不同,生在赫谷,你和我,都不懂得感情,你有侍妾无数,但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人扔到无极苑试药,而我,却连碰触别人都做不到,我讨厌和人接近,也从来没对人动心,我对人的感情即便到极致也就只是喜欢,就和喜欢草木花鸟一样,别人感觉不出,但我知道。”
“所以你以为,我只是错估了自己的感觉?”赫九霄冰冷的脸色看不出任何,水汽里的冰寒依旧浓重。
赫千辰眼底的沉静波澜不兴,目光投在雨中,有几分沉吟,些许自嘲,“我……无法确定,也许,我们真的对彼此有感觉,也许,我们只是兄弟之情,因为无法对他人产生感情,就只能在对方身上寻找慰藉,然后被自己弄混了。”
他承认他对他有感觉,却理智的去分析这种感觉,赫九霄眼底的冰冷犹如涂上血色,溅起无数猩红,就连远远站着避雨,不敢去听他们对话的冰御和赦己都感觉到那份冰寒血煞之气逐渐蔓延,几乎忍不住发抖。
“因为我对他人无情,对你有情,便不分是何种情感,只想得到你,就不去考虑其他了,是吗?”
赫九霄的话和他的脸色一样的冷,赫千辰那几句似乎激怒了他,也可能是说中了要害,赫千辰却被他话里那句直白的“想得到你”一惊,脸色一沉,转头看他,“难道不是?”
赫千辰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一切,谁也不能在他面前掩饰任何。
赫九霄无法回答,他自己也说过,他从不懂何谓情爱,一直以来他的所言所行只是凭着本心,想做就做了,他想吻他,就吻了他,想得到他,就会设法得到,就算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也一样,除了兄弟关系,他们之间没有别的牵扯,他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他想让他在身边,有什么让他爱上他,再也放不开来的更好?
可讽刺的是,他们都不懂得情,也不知道何谓爱,又如何来分辨?
如果有旁人在,也许会说,情之所动是自然随心,心有所感,就会牵挂,但若牵挂的对方本来就是自己的兄弟,那这份牵挂又该归类于何种呢?
远远的,冰御、赦己、马车里的绵歌,都看着树下的两人,隔着雨色看过去,檀伊公子青衣卓然,仿佛不可撼动的山石,偶有流云拂过,带起一阵飘逸的深远,他在那浓重的冰寒笼罩下依旧神色不变,在他身边,森寒噬人的冷意随着水汽弥漫,他们几乎错觉,这场雨要随着那锦衣人散发出的寒气,凝结成冰。
就在此时,有人向他们跑来。
“阁主——”雨中,一道女声焦急,她似是太过慌张,没有带任何雨具,也没有骑马,原本该是紫衣如烟,此刻却狼狈的贴在身上,裙角早已沾上泥泞,她的心急和关切,任何人都看的出来。
她到了近处,看到树下的青衣人,抑制不住心里的急切,差点就想投入那青衣的怀中,却还是在近处停下了脚步,淌着雨水的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如释重负,“你没事……太好了……”
树下的两人同时看她,她这才发觉赫千辰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他的俊美令人胆寒,那股妖邪的冷意使人心颤不敢正视,锦衣束发,冰冷的同时显得冷酷,那双眼睛里的,莫非是残忍?还是血腥?
她忍不住屏息,几乎是在看到这个人的同时就知道,他就是血魔医。
赫九霄也在看她,“你说的喜欢,难道是指她?”他指的是赫千辰之前的那番话,他说对人最极致的情感,也不过是喜欢。
赫千辰皱眉,他不希望赫九霄的话让她误会什么,“她是紫焰,与我一起长大。”
“阁里收到消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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