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山五短身材,却一身横肉。他原是百里之外一个乡村的武师,祖传推拿之术,在当地较有名气,被传为妙手。五年前,县长周用生的大公子因女色与人争风吃醋,被打成重伤,命在旦夕。周用生急派人呼来何大山。何大山把脉后连连摇头。周用生的大公子脉象虚微,五脏六腑已遭重创,纵有大罗金仙,也无法施救了。
何大山推掉周用生的酬金,不顾周家人的挽留,告辞而去。不一天,周用生大公子便离世了。周用生发了海捕公文,没有抓到行凶之人,却迁怒于何大山。幸好何大山广有人缘,县府中有人给何大山送了信,何大山连夜逃出,经过大王山,被张大牛和李二虎阻截。二人哪是何大山敌手,被何大山反擒。
急切之时,李二虎嚷出刘松的名头。何大山一听,忙松了二人。
何大山走乡串户,与刘松有几面之缘,刘松虽是寻常百姓,但为人豪爽,急人所难甚有名声,因此何大山记忆深刻。张大牛和李二虎听说何大山遭遇,力劝上山。何大山想四海漂泊也不是个头,便从其言,随二人进了山寨。刘松一见大喜,山寨弟兄时有跌打损伤,何大山来得正是时候,不由分说,封何大山坐了第四把交椅。
何大山虽然功夫不错,却很少显露,除了给兄弟们接续断伤,便深藏不露。寨中兄弟欲一睹为快,极力撺掇二人比试。何大山微微一笑。
“宗兄弟,我别无所长,只有这一身横肉。如宗兄弟能击倒我,便算你赢了。”
这种比试只有单方挨打的份,宗涛岂不拣了大便宜?
宗涛还未开口,于万立立即叫道:“五弟。这样对你不公平!”
刘松摆摆手,笑道:“这个道是四弟划的,他自有主张,就按他说的做。”
好象是拣了便宜,但宗涛看到何大山安如峙岳,便知事情并不简单。
宗涛军营训练,其中擒拿术中就有穴道点拨。尤其是练功之人,必有穴门。但穴门因人而异。不过横练功的人穴门在肚腹一块,但肚腹穴位无数,哪处才是命门所在?
宗涛脑子转得快,蹲个马步,摆开鹰爪功架式。何大山吸了口凉气,脸色微微一变。
糟糕,自己托大了!
鹰爪功正是横练功的克星,如鹰爪抓上命门,必大伤元气。何大山居山寨第五,虽然心里叫苦,却也不愿反悔,免得折损威风。
其实宗涛并没练过鹰爪功,他只是虚张声势。
看到何大山脸上微微着色,宗涛暗暗好笑。刚才所断不错,何大山横练功确有命门,不过究竟在何处,倒是颇费周章。
宗涛眼睛盯住何大山隆起的肚腹,脑子里飞快转动念头。他酷似鹰爪的左掌倏忽一扬,如鸟喙指向何大山的膻中穴,却见何大山面带微笑,毫不慌张;宗涛知这不是何大山命门,左手急止,右手指向何大山曲池穴,何大山仍无惧色。
两试不成,宗涛右指急指肉关穴。何大山神色一凛。宗涛大喜过望,原来何大山命门在此!说时迟那时快,宗涛双爪变掌,一齐推向何大山肉关穴。宗涛这一推之势,有形却无力。何大山心中一寒,情不自禁地后退几步。
宗涛收住身形,抱拳一笑道:“五哥,承让了。”
击而未击,鹰爪变掌,原来宗涛并非武学之人。
何大山瞬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
“宗兄弟人中才俊,我认输。”
山寨一众兄弟莫名其妙。何大山并未倒地,宗涛的手还没沾上何大山的身子,如何何大山就认输了?
这一层,只有宗涛和何大山心里清楚。宗涛以诈术摸准何大山命门。虽然未出手,但如真性命相博,何大山必吃大亏;而何大山十分佩服宗涛的心智,这种修为,岂是泛泛之辈能望其基背?
刘松倒也爽快,哈哈一笑道:“既然五弟服输,必有道理,虽然没有倒地,但退了几步,也是输势。这一局,仍是宗兄弟胜。”
四局全胜,剩下四局,宗涛只要有一胜,便可坐上山寨交椅。张大牛等人喜形于色,于万立脸色黯淡。
现在轮到四当家陈子青上场。其实论功夫,他和三当家冯汉民都不如排位在后的一众兄弟,但冯汉民、陈子青是与刘松一同举事之人,故名次排在他们前面。
陈子青铁匠出身,于锻造上颇有火候,但这个却不能拿来与宗涛比试。
陈子青下了场,笑道:“宗兄弟胆识过人,才艺绝精,我甘拜下风。不用比试,我服输。”
这么轻易让宗涛操上胜券,与宗涛比试过的兄弟都无话可说,于万立拉长了脸。他也拿不出什么理由阻止陈子青认输。看来宗涛坐上山寨交椅,已成定局。
三当家冯汉民也表示服输不比。冯汉民是矿工出身,上山寨几年,精研爆破之术,已有成就。但这个他不愿示人。
其实冯汉民也知道,就算自己拿出看家本领,胜了这一局,宗涛坐山寨交椅还是势在必行。冯汉民对宗涛很有好感。徒手博击胜了那么多兄弟,他不想节外生枝。
山寨兄弟大都性情豪爽,如今冯汉民和陈子青弃比认输,都叫了声好。
轮到于万立了。
于万立本是一介穷书生,并无大才,错掳山寨后,刘松因其口若悬河,且谈天说地,无所不及,山寨一众弟兄识字不多,把于万立奉若神明,因而推举他坐上第二把交椅。
但是于万立知道自己的份量。
于万立可以在山寨弟兄面前侃侃而谈,但宗涛是省城学堂出来的人,学识比他更广博,别人能蒙混,宗涛却是蒙不了。如果宗涛折服群雄,其位子一定在自己之上,于万立心有不甘。
山寨几年,于万立扮演军师角色,养尊处优,出力吃苦的事不用他做,发号施令却连刘松也依从于他,可谓盛极一时。虽然没有踏入仕途,但山寨这几年基本风平lang静,官军不扰,逍遥快活,于万立倒也觉得滋润。
这个格局,不能被这小子打破。
于万立窝了一肚子火,恨几个兄弟不争气,让竖子成名,今天不拿出狠招压压宗涛的气焰,他在山寨中有何面目?
于万立打定主意,缓缓走近宗涛,捋着稀落的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道:“宗大少艺精胆大,我非常佩服。虽然我手上全无功夫,但是斗胆想和宗大少比试一回。”
宗涛岂有不明于万立之意,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请二当家划个道来。”
于万立拈须微笑,轻声道:“宗大少,我们不武比,来个文试如何?”
“文试?”众兄弟一听,都来了兴趣。于万立口才过人,宗涛虽才艺出众,可是文试上能赢过于万立?
刘松也饶有兴趣盯上于万立和宗涛。
“好说,好说。”宗涛仍是微笑。
019技服群雄'四'
于万立抱拳而笑:“宗大少,这文试么,也不拘泥形式,就以事论事吧。”
于万立出了这个题,以为难住了宗涛,不料宗涛放声大笑。
“二当家真知我心,这个题出得太好了。”
“哦?”于万立一惊、一愣。
于万立怕宗涛抢先出题,如主动权在宗涛手上,那么他就成了应试的考生。他出了这个不着边际的题,可以自由发挥,料不到宗涛竟叫起好来。
难道这小子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如果真有,岂会从军十余年,学识不差,才混个上尉连长的微末职位?
于万立转念一想,宗涛八局胜六,已有在山寨立身的资本,就算负于自己,也不损分毫。一念及此,心里大定。但他不能输,如输,这军师位子就不属于他了。
“我们先说说谁是英雄?”
于万立这口气似是征询,但意思已明,宗涛不接招还不行。““好吧,二当家先说。“宗源听于万立口口声声宗大少,不拿他当兄弟,也不好喊他二哥。
于万立微微一笑,摇头晃脑道:“我心目中的英雄,汉高祖刘邦提三尺之剑斩白蛇起义,成就汉朝四百年基业,是天下第一英雄;还有水泊梁山一众好汉,正如我们弟兄,聚义扬威,大瓮喝酒,大块吃肉,何其快哉!也是英雄风范。“其实于万立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是刘邦,一个混混成就霸业,呼风唤雨,受万人拥戴;而水泊梁山只是顺刘松的意。山寨一众弟兄奉水泊梁山为尊,他不敢违拗众兄弟的意。
这个说辞太牵强,宗涛微微皱了皱眉头。
于万立捕捉到这个细节,他会心一笑,紧叮一句:“宗大少不赞同我的观点?”
于万立这一问,分明有推波助澜之意。如果宗涛否认水泊梁山一帮好汉是英雄,那么就触了山寨弟兄的众怒。
宗涛不避众兄弟目光,长叹一声。
“二当家论天下英雄,所举不错,但如今火烧眉毛,二当家却撇古弃今,似不妥当。”
于万立心里一沉,回望众兄弟,并没有人对宗涛的话表示反感。
糟糕,让宗涛捕捉到先机!
但是于万立不服气,哼了一声道:“宗大少危言耸听,不知什么大事火烧眉毛?”
宗涛一字一顿道:“亡国、亡家、亡山寨!”
刘松快步上前,抓住宗涛的手,急急道:“宗兄弟,你说。”
山寨的出路一直是刘松的隐痛。刘松虽少读书,但是朝朝代代的历史还略知一二。
“就说山寨吧,二当家,你预测一下,这山寒还能存世多久?”
此话一出,众兄弟都变了脸色,张大牛急以眼光阻止宗涛。
于万立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原来宗兄弟来我们山寨,不是想发扬光大,而是来看笑话的啊?”
刘松急止道:“二弟,不可胡说,听宗兄弟说下去。”
李二虎也叫起来:“对,先听听宗兄弟怎么说。”
宗涛不看于万立,转过身对众人道:“我想各位兄弟都是一时走投无路,才上了山寨的。但山寨毕竟不是良园,试问哪朝哪代,有据着山寨惠及子孙的?”
于万立被戳破颜面,恼羞成怒吼道:“宗大少的意思,我们是反贼?”
宗涛冷冷一笑:“这可是二当家说的。但事实是,没有存世百年的山寨,更没有独据山寨成其事业的人。程咬金瓦岗寨做了几年皇帝,结果还是大唐的人。水泊梁山一众好汉,最后也被朝廷所用。我不是说山寨起事不可取,给观历史,都是权宜之计。二当家饱学之人,岂不知时也势也?”
于万立睨着刘松,哼了一声:“你要我们大哥成为宋江,到头来被奸臣所害?”
刘松倒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冯汉民和陈子青面露不满之色。
于万立心里窃喜。冯陈二人位高权重,如他们联手异言,便可颠覆此前所为。
宗涛亢声道:“就事论事,现在不是大宋王朝,是中华民国。刘大哥如无应对之策,没有奸臣害他,倒是有异族相逼!”
于万立歇斯底里道:“宗大少,你危言耸听!”
宗涛正要反驳,忽然天空传来轰鸣声。众人急抬头,看到东南方向飞来一架涂着膏药旗徽的飞机,低空缓缓掠过来。
这飞机掠得极低,简直在树梢头。刘松铁青着脸,怒目而视。
鬼子的飞机在大王山一带盘旋有顷,终于隐身不见。
“这就是几天前看到的飞机!”李二虎攥紧拳头。
宗涛越来越感觉鬼子逼近的脚步。
“各位兄弟,都看到了吧?试问鬼子如对大王山没有企图,怎么可能低空侦察?”
“侦察?”
宗涛迎着刘松的目光,沉沉点头道:“这是日本鬼子一贯的行事方式。淞沪大战前,鬼子的飞机在上海的天空盘旋一个多月;南京战事还没开启,鬼子的飞机就在几个月前掠过。众位兄弟,你们说,山寨是一方净土吗?”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于万立冷声道:“我们打不过鬼子,还躲不过吗?”
“躲?你以为钻进山林里鬼子就没有办法?他们一颗炮弹,要燃烧一片林子!”
于万立虽没和鬼子见真招,但自去年起,中日交战频繁,也听闻鬼子惨无人道,因此不再吭声。
刘松急问:“宗兄弟,难道没有对付鬼子的办法吗?”
宗涛用力点头:“有!要守山寨不难,关键是我们兄弟同心合力。”
刘松大喜,拉着宗涛的手:“宗兄弟,你说能守?”
宗涛大声道:“一定能守!但是我们要采取策略。鬼子大举进犯时,我们避其锋芒。避让不是逃跑,而是与其周旋,寻找有利时机,再出击消灭。大王山有得天旬厚的地形地貌,我们据险,加上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鬼子想吃掉山寨,绝无可能!”
刘松哈哈一笑,脸色顿霁,拍拍宗涛的肩对众兄弟说:“有宗兄弟在,展旗寨旗帜不倒!宗兄弟,我们听你的。”
于万立冷笑一声:“只怕未必!宗大少如有这种本事,怎么会全连弟兄无一幸存?”
宗涛心里一痛,眼里泫然有泪。
“二当家话是不错,但是我说过,我们是临时赴南京城,既疲于奔命,又无险可依,面对强大的鬼子,我们做出最大的牺牲,已无愧疚于民族,无愧于祖宗!”
李二虎大声道:“对,换上我们,有如此轰轰烈烈,也不枉为人一世!”
其余一干兄弟也露出嘉许之色。冯汉民和陈子青也现出敬佩之情。
刘松大声道:“宗兄弟,不管我们现在是何身份,但打鬼子责无旁贷。没说的,以后山寨的大事,都由你做主。”
于万立眼见大势已去,脸色灰败。
宗涛摆摆手,笑道:“你是大当家,听你的,不过我可以作些参谋。”
刘松击掌叫道:“好,就这么办!”
稍顿,刘松瞅上宗涛:“宗兄弟,我们还没比试呢。”
宗涛忙说:“大哥,不用比了,你胜。”
刘松唔了一声:“宗兄弟这么说,意思我是以大压小哇?”
刘松眼里似嗔似怨。宗涛哈哈一笑:“那么大哥划个道吧。”
刘松精神一振,大喊一声:“取我枪来。”
李二虎飞快地跑回聚义厅。
020力排众议
李二虎取过枪来,递到刘松手上。宗涛眼睛一亮。
这是德国制造的毛瑟手枪,国人称之为驳壳枪,又名盒子炮,威力较大。刘松佩有这种枪,看来得之不易。
刘松掂着枪,瞅着宗涛笑道:“我知道宗兄弟惯使枪之人,和宗兄弟比试枪法,未免贻笑大方。但是宗兄弟行伍出身,不让兄弟露把脸,我心甚愧。”
刘松口里如是说,却面有得色。
宗涛微微一笑,知道刘松一定技艺高强。
“大哥能得此宝,绝不是侥幸。我愿一睹大哥风采。”
刘松打了个哈哈,大声道:“六弟,放几个瓶子到树上。”|高继成欣然应答,接过两个兄弟递上的空酒瓶。那瓶子在颈口处系上一条尺余长的小麻绳。高继成口里叼上几个,裤腰上扎了几个,几个纵步,身子已搭上枣树。
好敏捷的身手!只见高继成猴爪一样的手掌搭上枣树,双腿叉开猛蹬,甩掉布鞋,光脚丫就夹在树干上。两腿往上较力,身子长出一截,双掌就搭高二尺有余。
高继成攀爬速度极快,象爬虫一样不住弓身,手脚不停歇。不过倒不是这点让人惊奇,高继成口里衔着几个瓶子,头不能离树太近,否则有阻滞。高继成后仰脖子,重心偏移,但他却能保持身形不受影响,确为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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