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小时的抢救,病人总算是转危为安,恢复了意识。
秦箫长舒一口气,随即采取平稳患者的相应措施,虽然抢救时没有意识到,但是此时他才感觉浑身酸痛,累得几乎瘫软在的病床前。
病人家属得知原委后,气愤难当,非要找责任医生理论,幸亏主任及时取消了研讨会的行程,赶了回来,这才好说好道地把病人家属安慰下来。
秦箫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仔细回忆早上的查房经历,左思右想,并没有开出过这条补钾的医嘱,而且是在一个人身上补钾两次!但是字迹确实是自己的!
当天下午,68床病人的家属就找到了院长王军那里,王军也把秦箫叫到办公室,亲自单独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军是秦羽汉的老朋友,两人算是至交,而且王军也知道秦羽汉就这么一个孙子了,从心里想帮助秦箫,因此他也没有对秦箫很严厉,而是像一个父亲饱含安慰地问道:
“秦箫,不要着急,到底怎么个情况,你仔细给我说一遍,不要漏掉一个环节。”
秦箫听了这话,有一种像牛奶透过喉咙一样的久违了的父爱的感觉,无比的亲切和感动。秦箫虽有爷爷陪伴,但是缺失父慈母爱的他几乎要哭出来,差点扑到王军怀里。他定了定神,把上午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给王军院长。
王军听了,若有所思地说:
“我知道你这个孩子从小谨慎。哦,你可能小时候不知道我,但是我可是从小就认识你,只是你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就被组织上调到分院去了,但是跟你爷爷一起的时候他总提起你。”王军接着和蔼地说:
“这第二条医嘱估计不是你写的,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滴水不漏,他竟然能模仿你的笔迹,看来关注你好久了。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你别不好意思——就是你们年轻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啊?”
“没有……王院长,”秦箫其实想叫王叔叔,因为王军看上去实在不是爷爷辈的,而是更像个父辈的,但是他又跟爷爷是相识,所以都不合适,只好叫王院长了。他接着道:
“我真没有什么感情纠葛。”此时他想起前些日子,跟爷爷提起“七灵花散”的时候,爷爷好像曾自言自语地说“有事情发生”,莫非和七灵花散有关?但是爷爷曾千叮万嘱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所以他也就没跟王军说这事。
“不过医嘱是白纸黑字,字迹也是你的,这个事情你是赖不掉的,我是说,我知道不是你下的医嘱,但是,这次算是在劫难逃了。”王军院长接着说道:
“不过,事情也没那么严重,不就是补了3克钾吗?重度缺钾的患者,一天补6克的也有,所以你不要慌,相反,你要理直气壮地去承认医嘱是自己下的,不要说有人篡改病例的事,因为这样外人会以为你真的做贼心虚,却又找不出证据。所以,你承认是你下的医嘱,但是要说明其合理性,我相信会没事的。”
王军的这番话算是一下子点醒了秦箫,也让他看到生机,立即站起来,深深地向王军鞠了一躬,回科室去了。
晚上,许少卿和翟聪颖还有张豪健把秦箫叫出来一起吃饭,安慰他这件事,说医院会为他考虑的,请他放心,不要背什么包袱。许少卿不禁问秦箫道:
“那第二瓶真的是你下的?”
秦箫一脸茫然,道:
“我当时值完夜班,迷迷糊糊地,也不记得了,是我写的没错,应该是我下的吧,唉,怪我当时老想着赶紧查完房去睡觉去,没仔细斟酌一下补钾方案,应该以安全第一为主。”
饭后,秦箫让许少卿留下说要问问上次许少卿回家后爷爷的身体情况,于是张豪健跟翟聪颖也就各自回去了。
两人一起来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工湖边,那里水面开阔,周围垂柳扶风,夜色安详惬意。秦箫没问爷爷的情况,反而问道:
“少卿,你是我的好哥们,我想问你几件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先别问为什么,今晚说的话对别人包括翟聪颖你一句也不要提,好吗?”
许少卿看着秦箫神秘的样子,也没问为什么,他知道问他也不会说,而且自小就猜不着秦箫的心思,于是就答应了。
秦箫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的?按理说,也不会传的如此之快啊。”
“噢,是下午张豪健来告诉我们的,还要我们晚上一起请你吃饭,他请客,好好安慰你一下,不要让你背包袱,我觉得他这人还是挺上心的。”许少卿答道。
秦箫又把声音压得很低,问道:
“那你觉得我第二瓶补钾液体下的医嘱不对吗?”
“倒是没有什么不对。”许少卿摸着脑袋说道。
“那你今天吃饭的时候问这个干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天我听张豪健来说的时候,是说你下了一瓶之后,又加了一瓶……”
还没等许少卿说完,秦箫立刻打断许少卿的说话,郑重地问道:
“他真的是说我又加了一瓶?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是啊,他就是来了说‘你又加了一瓶’这六个字。”许少卿如实地告诉秦箫道。
秦箫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
“原来是这样……”
许少卿不解,问道:
“原来是什么?”
秦箫急忙圆谎道:
“没什么,我是说你们这么早知道,原来是他告诉你们的,还请我出来吃饭安慰我,也够难为他的了。”
回到宿舍,他关上门,仔细想了晚上四个人吃饭以及很许少卿谈话的整个经过以及每个人的神态表情,他感觉到,这件事情肯定和张豪健有关,因为他说自己“又加了一瓶”,显然是有明显破绽的,这个“又”字,表明张豪健内心就知道这么一个前提,那就是——我先加了一瓶!而我加药的时候并没有带实习生在旁边,所以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一次就下了两瓶补钾的药,根本不会“先”加一瓶,“又”加一瓶。
秦箫开始也怀疑何静捣鬼,现在看来少卿不会骗他,何静也没有动机,那么这件事,就跟张豪健有莫大关系,莫非真的是跟“七灵花散”有关?秦箫不得而知。
第二天,秦箫坦然地来到科室,查房时,与68号家属见了面。家属虽说已经被院领导稳定了,但是依旧依依不饶,秦箫也没有跟他们争执,照常工作。
院长王军也亲自来到心内科,跟家属谈话,并坦承地告诉病人家属,这件事情属于意外,医院已经请了很多专家,包括国家级的专家来评定,一致认为这件事情,责任医师本人并没有错误,就患者当时的情况而言,一天补钾量3克是合理的,况且责任意识本人也有意将补钾量分为两次输入,已经做到了相应的防范措施。
王军又告诉他们,这种意外双方谁都不愿意发生,如果家属对医生不满意,可以向医院方提出调换其他医师。在医患关系出现矛盾时,为了病人的治疗效果,也提倡调换医师。
对方似乎也做了不少功课,知道这件事从法律上是无法以医疗事故来起诉,只能先提出调换其他医师来负责,科室主任立即换张豪健来做68床的责任医师。
中午下班时,秦箫觉得此事已经差不多搞定了,心情好了许多。可是刚出病房楼大门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
“哟,我说大医生,碰见这么大的事儿,看着也没影响您老的心情与饭量,生活得如此洒脱啊!”
秦箫转身一看,竟是苏小曼在他的身旁喊他,于是他苦笑着自嘲道:
“这有什么?有人往你身上泼洗脚水,既然没躲过,那就只好改变自己的态度。什么是洒脱?”秦箫接着十分得意地解释道:
“洒脱就是别人在你身上洒了洗脚水,自己就要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脱掉衣服,免受这污浊潮湿之气!——这就叫洒脱!”
苏小曼心里很是佩服秦箫这种遇事不惊,游戏人生的气质。秦箫接着问道:
“你来我们医院干什么?”秦箫故意附在苏小曼的耳朵旁边说道:“是不是偷偷地做人流?”
“我哪有做人流?”苏小曼气急败坏地冲着秦箫大喊道。
这时,护士何静恰好路过,正好听见秦箫跟苏小曼的说话,还清楚地听到苏小曼说道“人流”,不禁回过头来抽了苏小曼一眼,然后又看着秦箫,道:
“秦医生,你可真是日理万机啊!”说着何静转身提着打来的饭上楼去了。
“莫名其妙……”秦箫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
秦箫虽然有时很能看出别人的心思,但是这次却是苏小曼完全明白了,于是对着秦箫道:
“看来你艳福不浅啊,这么漂亮贤淑的小护士都对你青睐有加啊,刚才那句话,我都听出好浓的醋意啊!”说完,苏小曼格格地笑起来。
秦箫不愿没事就扯男女之事,于是便岔开话题道:
“苏大小姐既然有空来我这,走吧,请你去食堂是个便饭吧。”于是领着苏小曼向医院食堂走去。
秦箫问起苏小曼来医院的目的,苏小曼答道:
“我在电台工作一段时间就竞聘电视台去了,不想竟然成功了,现在正是实习期,要跟着老师们到处跑,昨天台长说有人举报了你们医院,说不负责任,补钾过高导致病人差点死亡,我一看具体内容,居然是你大名鼎鼎的秦大夫做的好事!”
苏小曼夹了一口饭菜放到嘴里,继续道:
“你知道人言可畏吗?”
秦箫笑着反问道:“你见过我畏过人言吗?”
“这就是我担心的,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什么事混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些事情媒体一报道,就能煽动起公民的情绪,到时候你就是百口莫辩了,况且现在的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你们医生的社会信任度并不是很高。”苏小曼关心地说道:
“而且,这家举报你的人是很有来头的,据说是家属是本地的政协委员,所以我害怕这件事情被电视台的那帮记者不分青红皂白地乱说一通,就把你给害了,所以我就跟带我的记者老师说,让他们去别的地方采访,这个我替他们先来了解一下情况,没成想遇到了你。”
“那你跟我吃饭不就有失回避了吗?”秦箫接着道。
“那怕什么?我又不会包庇你,只是客观报道就行了。”苏小曼又说道。
“既然你来了,我这就有救了,没想到患难见真情啊,出一次事,有这么多人关心,韦小宝也不过如此啊!”秦箫没正形地慨叹道。
“你少来,我来看看首先是客观报道,不会徇私枉法,其次,上次大学的时候你帮我解围,这次也算还一个人情,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可别把自己臭美了。”苏小曼也坏笑道:
“不过说真的,那个小护士真的对你有意思,这点你得相信我,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嘛!”
秦箫也假装不知道,故意说道:
“这倒不假,不过你说的是哪个小护士?”
苏小曼瞅着他臭美的劲儿,轻轻的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笑道:
“能不能低调点,再这么‘不让独头蒜,气死小辣椒’的,小心我让你跟上次一样,吃饭呛死你。”
第十七章 奔赴分院
栏目组组长亲自把苏小曼叫到了办公室。
苏小曼也知道肯定是为了医院那件事来的,组长是个带着老花镜的老新闻工作者了,平时对苏小曼还是很照顾的,很多群众关注的问题以及大的新闻都能给苏几个写稿子的机会,一是积累经验,二是可以获得一点知名度,便于将来的发展。他问了一下细节问题,然后又重新看了一下小曼写的稿子,说道:
“这件事你写的文笔不错,很有章法,但是名字不好,应该改改,可以在新闻里面重点播放。对,就叫《医生失误补钾,差点造成伤亡》。”
苏小曼急忙说道:
“组长,这个题目不符合实际情况啊,我经过仔细具体地访查了解,这个医生对他开的医嘱供认不讳,患者也确实因为补钾过高出现了危险情况。但是我多方了解,这个医嘱本身并没有问题,是符合医学原理和医疗规章的,而至于出现了患者危险的状况,应该是偶然的,而不是医生本身的失误造成的。”
组长皱了皱眉头,苦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医生的失误,但是人家家属找上门来,非要我报道,看那火气,是非要把这个医生给撤职。那个患者的儿子就是咱市里的政协委员,咱们胳膊能扭得过大腿吗?”
“那我们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吧,我们是新闻工作者,就是要披露事情真相的,我问过那个当事人医生,他……”苏小曼简直不能容忍这种说辞,但是还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
组长立即打断了苏小曼的谈话,道:
“他是你的同学吧,你还跟他一起吃过饭,对吗?”
苏小曼听到组长这话不禁一惊,但也坦然地说:“组长,您是怎么知道的?是的,他是我的同学,这是事先我不知道的,所以没有回避。我们是在食堂一起吃饭,但是也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我很想知道告诉组长您这些情况的人的用心。”
组长把稿子合上,站起来,叹了口气,说道:
“我都知道,可是小曼,有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人家找上门来,非要我做个专题报道,我已经推掉了,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多的了。但是,到头来,我们总不能替那个医生说话吧。”
苏小曼现在正在准备考取司法证书,对于这些纠纷也有了基本的法律眼光,她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说道:
“组长,可是您也得为咱们组和您自己考虑啊。”
这话不禁让组长一惊,一脸雾水的问道:“这从何说起?”
苏小曼道:“您知道法律上医疗纠纷的归责为无过错责任,就是说没有过错需要医院和医生方举证,但是这次他们已经能够证明是补钾过高造成,从医学常识和规章上,医生本人没有过错,或者可以说是患者本人的耐受力不行导致的状况,而不是医生本人的过失。”
老组长示意苏小曼继续说,她接着道:
“我刚才说的意思是,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从医疗事故的角度来起诉医院方,那个病人家属为什么不去法院而是来电视台,我想就是这个原因。但是组长您如果在文中加上‘失误’二字,从法学角度可就是在说医院方有医疗事故的嫌疑,如果医院方追究起来,可以告我们诽谤的,到时候,别说他一个政协委员摆不平整个陪审团,就算可以,他会回过头来管我们电视台的死活吗?”
苏小曼觉得这么说其实已经很直白了,不需要再将组长他个人到时候的处境如何,以免听着有威胁的口气。
组长慢慢地坐下,低着头看着稿子,思考了半晌,满意地说道:
“小曼,我没看错你,这回要不是你提醒,说不定咱们真有麻烦了,我想,名字就改成《某院医生补钾,差点造成伤亡》,至于措辞,你再回去润色一下,这样可以吗?”
小曼笑嘻嘻地道:“组长,我们没必要这么写,我认为,我们应该把主要情况讲清楚,在细节问题上不要纠缠,而是应该从这个小问题去深度剖析造成当今社会医患关系紧张的根源。这样,既可以做到我们的报道有社会担当,又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