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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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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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没有感觉到那股杀气。

那么他一定也会像那对被人刺杀在道旁的年青夫妻一样,现在也已被刺杀在床上。

剑光一闪,剑声一响。

剑没有声音,小方听到的剑声,是剑锋刺穿床板的声音。他听到这一声响时,剑锋已经刺穿了木板。现在剑锋刺穿的地方,本来就是他的心脏,可是现在剑锋刺穿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

——不管这把剑是一把什么样的剑,这把剑一定在一个人的手上。

——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一定还在床边。

小方身于有如鲤鱼打挺般跃起,全身上下每根肌肉每一分力气都已被充分运用发挥。他的身子忽然又一翻,然后就直扑下去,向一个他算准该有人的地方扑下去。

他没有算错。

他抓住了一个人。

剑锋还在床板间,剑柄还在人手。

所以小方抓住了这个人。

这个人被小方抓住一扑,这个人倒下,小方抓住这个人,所以小方也倒下。

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同样都倒在地上,可是两个人的感觉绝对不一样。

为什么呢?

被小方扑倒的这个人,本来以为必可一剑将小方刺杀的人,现在却反而被小方扑倒,心里一定会觉得非常惊讶恐惧和失望。

小方的感觉更惊讶。因为他忽然发现被他扑倒抓住抱住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一个非常香非常软非常娇小的女人。

他看不见这个女人,看不见这个女人穿的是什么衣服,看不见这个女人长的是什么样,但是他看见了这个女人的眼睛。

一双发亮的眼睛。

一双他觉得仿佛曾经看过的眼睛。

两个人都有眼睛,两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很大,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小方确信自己一定见过这个女人,一定见过这双眼睛,却又偏偏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见过,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你是谁?”小方问,“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女人忽然笑了,笑得很奇怪,笑得很甜。

“你居然想不起我是谁?”她吃吃地笑着说,“你真不是人,你是个王八蛋。”

就在她笑得最甜的时候,她手里又有一件致命的武器到了小方的咽喉间。

每个女人都有手。

女人有很多种,女人的手有很多种。有些很聪明的女人,却偏偏长了双笨手。有些女人很秀气,却偏偏长了双粗手。

这个女人不但美,而且很干净,穿的衣服就好像刚从裁缝手里拿回来的,头发也无疑刚经过精心梳理,甚至连鞋底上都看不到泥。

奇怪的是,她指甲里却有泥。

她手里捏住的是一条小虫,一条黑色的小虫。她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住这条小虫,把这条小虫放在小方的喉结上。

“你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她问小方。

这个问题小方根本不必回答,也懒得回答,就算只有三岁大的孩子也知道这是一条小虫。

这个人却说道:“如果你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条虫,你就完全错了。”

“哦?”小方问,“这难道不是一条虫?”

抓虫的女孩子笑了:“这当然是一条虫,就算是笨蛋也应该看得出这是一条虫,只不过虫也有很多种。”

“你这条虫是哪一,种?”

“是会吃人的那一一种。”这个女孩子说,“只要我一放手,它就会钻入你的咽喉,钻进你的血管里,钻进你的骨头,把你这个人的脑浆骨髓和血全部吸干。”

她又笑了笑:“人吃鸟,鸟吃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虫有时候也会吃人的。”

小方也笑了,因为他已经想起这个女孩子是谁了。

在拉萨,在那神秘庄严的古寺中,在那自从远古以来就不知迷惑了多少人的幽秘灯光下;在那已被信徒们的烟火熏黑了的青石神龛前,带他去看那魔女吸吮人脑的壁画、逼他在画前立誓的就是她。

在拉萨,带他去那神秘的鸟屋、去见独孤痴的也是她。

那时她是个满身泥的脏男孩。

现在她是个又干净又漂亮、只不过指甲里有点泥的小美人。

这两个人本来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可是小方相信自己这次也绝对不会看错。

“我认得你。”小方说,“我已经认出你来了。”

“你当然应该认得我。”这个女孩子连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如果你不认得我,你不但是个王八蛋,简直是一条猪,死猪。”

她在笑,好像是一个小女孩在跟一个很要好的小男孩开玩笑。

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完全没有笑意,连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

“刚才我说过只要我一放手,这条小虫立刻就可以把你吸成个人干。”她问小方,“你信不信?”

“我信”

“你想不想要我放手?”

“不想。”

“那么你就先放开我。”这个女孩子用光滑柔软的下巴轻轻磨擦着小方扼着她咽喉的手,“这样做,很不舒服。”

小方也在笑,因为他不但已经认出了这个女孩子是谁了,而且有很多本来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也已经想通了。

——这个女孩子在附近,独孤痴无疑也在附近。

——独孤痴是班察巴那的对头,很可能就是班察巴那认为最可怕的对头。

——那个穿剑靴的女人,无疑就是班察巴那派出来刺探独孤痴行踪的人。

——不是刺杀,是刺探,因为班察巴那派出来刺探独孤痴绝不是件容易事。

——纵然只不过是刺探,却被刺杀在这个女孩子的剑下。

杀人的利剑已被击落,致命的毒虫却仍在她手里。

小方仍在笑,这个女孩子却不笑了,用一双发亮的大眼睛瞪着小方: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听清楚了。”小方说,“听得很清楚。”

“你放不放开我?”

“不放。”

这个女孩子眼睛里露出了尖钉般的光,狠狠地盯着小方,狠狠地问小方:“你想死?”

“不想。”

“那么你为什么不放?”女孩子问。

“因为三点原因。”小方说,“第一,你是来杀我的,我不放手,最多两个人一起死。在我变成人干之前,你的脖子也断了。如果我放手,你一定也会放手,那么你的脖子不会断,我却变成人干了。”

“合理。”

“第二,”小方说,“现在你好像是在威胁我,碰巧我刚好是不喜欢被人威胁的人。”

“第三呢?”

“没有第三了。”小方答道,“不管对什么人说,有这两点原因都已经足够了。”

这个女孩子又笑了。

“难怪别人都说你是要命的小方。”她看着小方,“你实在真是很要命。”

说完了这句话,她忽然做了件很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她忽然把手里这条小虫捏死。

无论谁能够做出件让别人觉得出乎意料的事,通常都会觉得很愉快得意。

这个女孩子也不例外。

她看着小方,笑得愉快极了。

“我相信你一定想不到,为什么我非但没有把这条小虫放在你的喉结上,反而把它捏死。”

小方的确想不到。

这个女孩子也没有让小方费心去想,她自己说出了她为的是什么:

“因为就算我要杀你,也是用我的剑,不是用这条小虫。”她挺起胸,傲然道:“我是剑客,剑客要杀人,就应该用他的剑。”

小方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也不能不承认她已经可以算是剑客。

无论谁能够使用出那种精确有效的剑法,刺人的要害,取人的性命于刹那间,都已经绝对可以算是一位剑客,一流的剑客,可是现在这位一流的剑客忽然就像是个小女孩一样吃吃地笑了起来。

“何况这条小虫只不过是我刚从地上捉到的,如果把它放在你的喉结上,最多只不过会觉得有点痒,最多只不过会吓一跳而已。”

这次小方没有想到。

被人愚弄绝不是件好笑的事,至少他自己不会觉得很好笑。

这个女孩子又说:“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想杀你,只不过想用你试试我的剑而已,试试我能不能杀得了你。”

小方冷冷的地看着她,问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试过了?”

“嗯。”

“你能不能杀得了我?”

“好像杀不了。”

“你想不想让我来试试?”

“试什么?”

“试试我是不是能杀得了你。”

“不想!”这个女孩子叫了起来,“我一点都不想!”

这次小方又笑了。

可是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忽然也做了件很出人意料之外的事。

他忽然放开了捏住她脖于的手,用力打了她三下屁股。

这个女孩子又叫了起来,叫的声音更大:

“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你怎么能打我这个地方?”

“如果你是个淑女,我当然不能打你这个地方。如果你是位剑客,我当然更不能打你。”小方说,“你在我眼里看来只可惜还是那个满身泥巴、流着鼻涕玩小虫的脏小孩。”他又重重的地打了她一下:“你走吧。”

这次她也没有笑。

一个成熟的女孩子,一位已经能拔剑杀人于刹那间的剑客,居然还被人看成个流鼻涕的小孩,这种事就算有人觉得可笑,她自己也笑不出来。

可是她也没有走。

她忽然跳了起来,凌空飞跃,凌空翻身,凌空出手,拔起了床板间的剑。

她落地时剑已在手。

有剑在手,她的神情态度气势笑容都已完全改变。

小方忽然又想起了卜鹰。在一个更深入静的晚上,在酒后微醇时,卜鹰忽然对他说了句让人很难听得懂的话。“剑客的剑,有时候就像是钱一样。”卜鹰说:“在某些方面来说几乎完全一样。”

“像钱?”小方也不懂,“剑客的剑怎么会像是钱呢?”

“一位剑客手里是不是有剑,就好像一个人手里是不是有钱一。样,往往可以改变他们的一切。”这句话说的还是不够透彻,所以卜鹰又解释道,“如果一位剑客手里没有剑,一个人身边没有钱,一口空米袋里没有米,都是一样站不起来的。”小方明白了卜鹰的意思,至今没有忘记。

现在这个女孩已经站起来,她的态度忽然就已变得非常沉稳冷酷镇定。

“刚才你确实有机会能杀我,只是现在已经不同了。”她说:“刚才我失手并不是因为我的剑法不如你,现在你还想不想再试一试?”

小方的剑不在身上,在床上,可是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出他的剑。自从他再次得回这柄剑之后,他就未将这柄剑留在他伸手拿不到的地方。

这个女孩子盯着他的手:“我给你机会让你拔剑。”

是拔剑,还是不拔?这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在一刹那间就要下决定了。

在这一刹那间,小方没有下决定,却想起了很多奇怪的问题。他问自己:

——如果是卜鹰,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拔剑?

他给自己的回答是:~一不会。

因为这个女孩子还不能让卜鹰拔剑,也还不配。

小方又问自己:——如果是班察巴那,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拔剑?

他给自己的答案也是否定的:——不会。

因为如果真的是班察巴那在这里,这个女孩子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班察巴那根本用不着拔剑,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班察巴那杀人时又何必由自己拔剑?

小方不是班察巴那,也不是卜鹰。他拔剑,慢慢地伸手拔剑。

他的对手用一种很奇怪的脸色看着他拔出他的“鹰眼”,居然没有出。

双剑相击,必有火花迸出。

——两个倚剑为命的人仗剑相对时,其间必有剑气、杀气。

可是他们之间没有。小方有剑在手。

但是他的手中虽然有剑,心中却无剑,眼中也没有。

“你要我拔剑,你想用剑来试我。”他问她,“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第二十九章 交易

这个女孩子用一种很奇怪的态度看着自己手里的剑,过了半天才说:“我七岁的时候先父就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我想学剑,就一定要记住,剑是杀人的利器,也是凶器,不到必要时,千万不可轻易拔剑。如果你手里的剑已出鞘,就算你不想杀人,别人也会因此杀你。”

“他说的很有道理。”小方同意,“一个轻易拔剑的人,绝不是个善于用剑的人。”

“现在我掌中的剑已出鞘,本来当然是准备出手的。”这个女孩子说:“可惜现在我却偏偏不能出手了。”

“为什么?”小方问她。

她还是没有说她为什么不能出手,也不必再说,因为这时候她已经出手了。

在这生死呼吸间的一刹那,小方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他本来不该去想的事。

他又想起了卜鹰。

就在那人夜深人静凉如水的晚上,卜鹰还说过一些让他永难忘记的话。

“剑客手里的剑,有时也像是赌徒手里的赌注,”卜鹰说:“一个真正的赌徒是绝不轻易下注的,如果他要下注,不但要下得准、下得狠,而且一定还要忍。”

忍就是等,等最好的机会。

卜鹰又说:“别人认为你不会出手的时候,通常就是你最好的机会。”这个女孩子无疑也听她父亲说过同样的话,而且也跟小方一样牢记在心。

她已经让小方认为她不会出手了,所以她一直等到这一刻才出手。

静如泰山,动如脱兔,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这也是剑客的原则。一剑出手,就应该是致命的一剑,刺的必定是对方的要害,一定带着种极霸道的杀气。

她刺出的这一剑却不是这样子。

她的出手又快又准,她的剑法不但变化奇诡而且绝对有效。

但是她的出手却不够狠,剑法也不够狠。

小方虽然从未见过独孤痴的剑法,也从未见过他出手,但是小方也可以想象得到。

只要看见过独孤痴的人,大概都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剑法和出手是什么样子的。

——能看到他出手的人当然不多,因为看见过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剑下。

这个女孩子既然能将班察巴那属下的杀手一剑刺杀,她的剑法无疑已得到独孤痴剑法中的精髓,可是她这一剑刺出却一点都不像是这样子。

小方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她一剑刺出之后,忽然又住手。

“现在你是不是已看出来刚才我为什么不能出手?”她问小方。

小方没有反应。

她又说:“我学的剑法是杀人的剑法,如果我要杀你,我的剑法才有效果。”

小方反问她:

“刚才你不想杀我?”

“我本来是想杀你,用你的命来祭我的剑。”她说:“可是刚才我已经改变了主意。”。“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小方问,“什么交易?”

第三十章 试剑

“是的。”大年说,“这个人最近好像忽然变得特别喜欢干净,每天都要洗好几次冷水澡。”

小燕忽然笑了笑,笑得仿佛有点神秘:“男人洗冷水澡不一定是为了爱干净。”

大年瞪着眼问:“不是为了爱干净是为了什么?”

“你还是个小孩子,你不会懂的。”小燕说,“大人的事,你最好不要多问。”

她捏死了手里的小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问大年:“你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好像有一点。”大年又眨了眨眼,“最近他脾气好像变得特别暴躁,精神却好像比以前差了,眼睛总是红红的,就好像晚上从来都不睡觉一样。”

“今天他有没有问起我?”

“最近这一个月,他只要一见到我,第一句活就会问我见到你没有。”大年道,“今天他还说一定要你去见他,因为他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见你。”

他忽然笑了笑:“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如果看不见你就马上会死掉。”

小燕也笑了,笑得又神秘又愉快。大年忍不住问她:“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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